微博平台粉丝个体多账号行为浅析
2022-02-18郑欣仪
郑欣仪
一、社交媒介场景中的粉丝个体
社交媒体作为用户与其他各种主体建立关系的平台,具有公开、共享、多元参与等特征,随着用户数量和使用频率的不断上升,微博已经成为日常生活中人际交往和娱乐休闲的重要场景。经过媒介技术发展的浸润,微博逐渐构建起一套适用于粉丝群体的追星体系,吸引了大量追星群体申请账号,并进行一系列的追星活动。日活跃度高、线下应援频繁或相关产出数量多以及参与内部管理的粉丝账号成为关注的焦点。本文探讨的主要对象为参与性、持续性和忠诚度较高的粉丝个体,不讨论极少参与打投和做数据、没有形成长期稳定粉丝身份的散粉和路人粉。
互联网背景下社交平台的发展为人们的自我形象管理、整饰和美化提供了技术支持,微博主页是用户在赛博空间中塑造和展现自我形象的场所之一,同时使用多个账号意味着同一时空“分饰多角”成为可能。当粉丝个体面临粉丝群体的污名化与刻板印象下的负面标签,以及不同饭圈间界限明确,甚至存在对立和冲突的现状,出于多重身份协调和不同自我形象的维护需要,往往有意识地采取一些区隔策略。典型方法有:(1)权限设置。采取“屏蔽”“分组”“黑名单”等手段,对内容展示范围进行筛选和限制。(2)理想化景观。粉丝个体多构建理想化人设,采用“伪装隐瞒策略”,通过隐藏粉丝属性来规避该身份带来的负面影响。(3)真实信息的多重过滤。呈现的真实在“把关”选择以及媒介的多重过滤下,建构区别于自我认同的更为积极的虚拟人设。[1]当上述需求无法通过一个账号满足时,粉丝个体便会选择通过注册多个社交账号的方式来建立多重展演空间,实现受众隔离的效果。在单个展演空间中,个体形象都不是完整、全面的呈现,因此也具有一定的神秘色彩。这是网络青年亚文化和粉丝文化较为典型的表现形态之一。
二、不同社交媒介情景下的展演舞台
“媒介情景论”指出,人们从一而终扮演角色的需要促使每种情景都需有明确的界限,不同情景的分离为不同行为的分离提供可能。当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情景重叠时,人们会因混淆不同社会角色而感到迷茫而无所适从。粉丝群体创造和接受文本的特殊性,产生出一种不同于日常行为习惯的特殊文化,并不被社会广泛认可。因此粉丝个体在处理粉丝身份和公共身份时,将多重账号作为一种重要的情景分离手段。
(一)作为“前前台”的生活号
戈夫曼在“拟剧理论” 中将人类的表演场称作“舞台”,并作出前后台的划分。人们在“前台”呈现中关注自身形象和场景布置,进行选择性展示,通常是理想化和社会化的自我。粉丝个体生活账号的使用与非粉丝并无二致,以达到隐匿粉丝角色的目的。发布的内容大多是经过精心筛选,具有正向形象塑造的符号文本。在原创、转发和点赞内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作为“公我”的媒介角色被打造出来,与各类网络社交主体建立关系和共同的价值认同。普遍情景中,生活号常被当做“挡箭牌”推至“前台”,而加入了粉丝身份后,生活号又被进一步推向“前前台”,成为主体对外交往普适形象的代表,示以绝大多数“观众”。
(二)作为“中台”的追星号
早期粉丝文化研究中,粉丝常被学者和大众污名化为“歇斯底里的群众”和“着魔的个体”,社会对粉丝身份的过度解读使得粉丝角色展演被限定在一定范围内。粉丝个体因此对面向粉丝圈层开放的“中台”准入设有限制和门槛,这一标准往往基于主观判断,且大多高于“前前台”的观演要求。无论是现实生活中社交关系向网络空间的转移,还是基于微博平台建立的在线联系,粉丝个体通过对亲密关系和社交距离的心理评估,从而决定是否开放“中台”。尽管生活号和追星号被认为具有与其固有联系表演的“前前台”和“中台”倾向,但并非绝对关系,两者之间可以互相转化。对于相同粉丝群体内部成员(追星好友圈)而言,追星号则是粉丝个体展演的“前前台”,而生活号变为“中台”,此时的“中台”对于其他粉丝身份的个体依然具有门槛和进入标准,只有形成了长期较稳定的关系,粉丝个体才会向粉圈中的其他人展示生活的一面。
与一般意义的前后台不同,由于个体的粉丝身份可能不具备唯一性,粉丝个体可以在不止一个“中台”中按照不同的剧本进行角色扮演。按照团粉、甜唯、毒唯、泥塑粉、CP粉等粉丝属性的不同,不同“中台”内部也具有展演的先后次序和获得“入场券”的衡量体系。不可忽视和否认的是,微博账号作为追星工具,即“数据号”,在此情景空间中也被频繁使用,突出表现在打榜和投票行为中。由于此类账号具有一次性使用,商业购买而非个人认证注册等特征,不单独归为展演舞台,在此不多做讨论。
(三)作为“深后台”的小号
一般而言,注册时间早、使用时间长的账号称为“大号”,同一现实主体使用另一社交范围较小的、隐私性较强的账号称为“小号”。[2]相比于“前前台”对“剧本”按部就班地表演,账号主体将不符合观众(微博平台中的关注者)普遍期待的追星行为隐藏在“中台”,又将最私密、最真实的行为和情感进一步隐藏在“深后台”,分割出与生活号和追星号均有距离的自我展演空间。“深后台” 活动往往破除条条框框的限制,更多的是自发性主我的流露。人天然具有的感性特征使得粉丝个体在多账号管理的过程中不会如机器一般精准分割情感,因此“深后台”相对更完整、多面、立体地呈现出表演者的本质表现,内容也体现为生活行为和追星行为的混杂,仅自己或关系最亲近的人可见,观演准入权的赋予是三者中最严格、最谨慎的。在“前前台”中不方便展露的个人感受和“中台”中不适宜公开发表的言论在“深后台”获得相对自由的发挥。
三、多账号行为动因分析
(一)多重角色印象管理的需要
在戈夫曼“媒介情景论”的观点中,人们的生活与戏剧具有相似性,人在不同舞台扮演不同的角色,一旦进入某种环境,他们便希望在对该环境了解的前提下,尽可能好地“表演”。当用户以“粉丝”的角色进入粉丝群体的社交场景,就必须按照相应的“剧本”进行表演。由于粉丝群体内部对个体外显的可观察行为有着显性或隐性规约,粉丝个体只能在约定俗成的范围内相对自由地进行展演,同时粉丝作为占有偶像追随者地位的角色对自身也存在自我约束的期望系统,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压力使粉丝账号作为生活角色进入社会公众场景有较大的障碍,当同一现实主体身居不同粉丝群体时,这一障碍又得到加剧。剥离粉丝身份,微博平台用户使用“大号+小号”的模式已经屡见不鲜,粉丝属性的注入使主体角色更为多样化和复杂化,作为社会成员的“公我”分支出作为饭圈成员的“公我”,以实现在媒介平台的不同情景中进行符合身份的“表演”。
人作为一种文化动物,与生俱来有强烈的社交需求,以对自身的存在和意义进行确认。处于特定情景中的角色代入使人们不自觉地形成自我印象认知,为了能塑造更完美的人物设定,防止“表演”崩溃,表演者往往主动采取印象管理的策略来保证演出的顺利开展。面对粉丝群体内外不同的表演需要,个体印象管理有显著的必要性。在形象展演的过程中,粉丝个体通过对身处环境中主流“意见气候”的感知,有意对不同的交往对象进行划分,将生活号与追星号分离以掌控对多面形象的控制。通过理想化、神秘化和误解表演,粉丝个体寻求圈层外良好形象的塑造。[3]而微博作为粉丝群体社会交往过程中圈内交流和身份价值认同的重要平台,追星号也需要苦心经营和维护。与生活号相同,“中台”的粉丝角色同样需要对与群体内部公认规范不一致的行动进行掩饰,竭力展现围绕偶像塑造的忠实追随者形象。为了避免大众“公我”和饭圈“公我”互相“穿帮”,粉丝个体使用多账号的方式对展演情景作出较为明确的区分。
(二)粉丝群体的仪式属性
粉丝群体以某个特定偶像为核心进行的一系列活动,可以看作一种仪式。粉丝个体通过社区内部互动获得身份认同,但有一定的前提基础。粉丝个体进入粉丝群体除了要熟练掌握“剧本”语言(内部话语体系)外,还需要通过特定的“审查”,才能在该情景中进行表演。粉丝群体内的仪式互动要求所有成员的注意力集中在共同的偶像身上,彼此分享与之相关的情绪情感体验,而对局外人设有严格的界限。这一区隔不仅表现在饭圈与外界之间,也鲜明地体现在不同饭圈的冲突中。粉丝个体对于不同偶像的情感偏好在此情景中不被允许,甚至明令禁止,专一程度与个体在社群中获得身份地位的高低紧密相关。粉丝与粉丝之间除平等分享关系外,内部的权力和地位声誉上同时也是竞争关系,因此个体行为受到严格监督。不符合行为规范轻则失去线下见面、抽奖等粉丝福利,重则可能导致群起而攻之,直接被“赶下台”剥夺角色身份。因此属性较为复杂的粉丝个体为了被相应的群体接纳,获得组织认可的粉丝角色,保证饭圈交往行为的正常开展,既要非此即彼地将包含大量与饭圈无关展演内容的“前前台”与“中台”加以划分,又要使用多个账号来明确不同粉丝身份的界限,一个情景时空只扮演一种粉丝角色。
(三)自我场景隔断的驱动
粉丝群体与其他任何群体一样,个体所得并不全是积极体验,甚至因为饭圈内部“对线”“拉踩”等行为变本加厉地放大了情绪的负面影响。随着表演谢幕,演员也需卸下妆容休息调整,与观众在场的展演空间维持一定的表演距离。而生活号和追星号出于各种主动和被动因素的限制,提供情绪出口的功能极其有限。日记作为有效排解方式为粉丝个体回归本我提供空间和舞台,在社交媒体时代则代替表现为注册小号,创造新的私人领域。在这一情景中,粉丝个体通过刻意控制,将有观演资格的“观众” 限制在极小范围内,几乎可以随心所欲进行即兴表演,在其他情景中被压抑的情绪也得以释放。粉丝个体在“中台”(或“前前台”)和“深后台”之间筑起高墙,避免观众或局外人贸然闯入破坏表演,将亲密关系可视的“原创剧目”放在“深后台”中展示,而任何人都不可忽视的最本我“剧目”则退至“化妆间”(仅自己可见)或剧场之外(不发布在社交平台)。粉丝个体对开放权限的绝对控制实现了场景隔断的目的,使“深后台”区域被隐藏得更深、更私密。
四、结语
微博大小账号切换使用已经成为很多用户的自然选择,对粉丝个体而言更是追星过程中的常态。出于不同情景下形象管理和保持自我空间的需要,粉丝个体不得不同时使用少则两三个、多至数十个微博账号来完成各种“舞台”情景下的特定表演,并对呈现内容进行“把关”控制,依据情景身份、亲密关系和社交距离,实现表演状态理想化的目标。由此可见,互联时代背景下成长的社交平台虽在一定程度上接纳了更多不同身份的人参与其中,但也表现出明显的圈层分化问题。每一情景中的单一角色属性看似泾渭分明地区分了不同社交场景,但粉丝个体的多重角色带来的身份认定矛盾依然造成困扰。粉丝个体在不同情景的剧本中反复切换,分裂地扮演不同角色,因无法与现实身份、“前前台”身份和多个不同的“中台”身份明确区分而造成混乱,难以跳脱出具体语境完成整体性的自我认知。[4]在粉丝圈层中获得的自由感只相对存在,实际上言行举止均被限定在框架内。同时,多个账号的创立经营费时且繁琐,大大增加了粉丝个体网络社交的时间成本和精力成本,带来消极的参与体验,也关联影响到日常生活中。
综上,在社交平台情景中展演需要更多的包容性和更有安全感的区域边界,接纳粉丝个体求同存异地融入网络生活和追星行动,不以“共同”为硬性标准,而以接受“差异”为前提基础,使粉丝个体有朝一日能够摆脱管理多账号的烦恼,摘下面具自由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