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朝觐下文化景观建构问题研究
——以延乔路为例
2022-02-17李伟
李 伟
随着新媒体的发展以及媒介终端的创新,当下社会已然步入信息交互的新阶段。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交融成为当下的信息交互的特征之一,各类交互方式被建构在以互联网为基础的网络空间中,并以仪式化的形式演绎在现实空间中。新媒体社会下的媒介朝觐亦是如此。在地域景观建构过程中,媒介朝觐以其独特的形态作用在景观建构过程中,成为当下媒介朝觐与景观建构互动化的新形式,这也是当下新媒体研究中不可忽视的问题。
一、问题的提出
英国学者尼克·库尔德里(Nike Couldry)在其著作《媒介仪式——一种批判的视角》对媒介朝觐的概念进行较为完整的概述,其主要内涵是指到媒介叙事中的重要地点去做旅行[1]。库尔德里提出“朝觐”一词的使用并不代表这种与媒体相关的旅行带有任何的宗教色彩。笔者认为“朝觐”一词更多的意义则是描绘出人们对媒介地点的向往和人们虔诚的心态。在新媒体时代,媒介朝觐的内涵得到了延伸,其最初的重要性特性已经被“爆红”“网红地”等属性同化。由于现代语境下的“去魅化”,媒介朝觐逐渐失去了传统媒体为其刻画的神秘色彩,成为网络空间与现实邂逅的仪式化行为。在仪式化的媒介朝觐下,地域的景观文化塑造是非常值得关注的对象。本文植根于媒介朝觐的视角,创新性的引入景观概念来探究在延乔路走红过程中媒介朝觐的具体形态,分析媒介朝觐在延乔路景观文化景观建构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并对未来地域文化景观建构提出思考。
二、文献梳理
在媒介朝觐的研究方面,库尔德里在其著作《媒介仪式——一种批判的视角》中进行了较为完整的论述。他的研究视角多是聚焦于电视时代,分析人们在观看电视节目或电影后到节目拍摄地进行参观游览的现象。斯蒂恩·赖恩德斯(Stijn Reijnders)在《007之旅:媒体对詹姆斯·邦德世界的朝圣》一文中就从库尔德里的理论出发,通过调查采访二十三位詹姆斯·邦德的粉丝,总结归纳出人们到邦德的拍摄地进行参观的原因[2]。在新媒体时代,信息多元化呈现,以往通过传统媒体呈现出来的重要地点几乎全部转移到新媒体平台中。如穿楼而过的重庆李子坝地铁,在抖音等新媒体平台爆火以后,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前往观赏。不少学者从新媒体平台对地域爆红影响的层面进行分析,但就媒介朝觐的角度来看,这方面的研究目前不是很多。崔瑶在《媒介朝觐—对媒介地域景观的想象和向往》一文中从媒介地理学的角度出发,分别从媒介对地域的建构、“幻想”式的文本、凝视方式的训化、个体的自我展演这四个方面阐述了媒介所呈现的地方吸引人们参观的原因[3]。蒋晓丽、郭旭东在《媒介朝圣与空间芭蕾:“网红目的地”的文化形成》一文中依靠媒介朝觐和空间芭蕾理论,从媒介再现、具身接触、行动反馈三个阶段来探讨网红目的地文化的形成[4]。
“景观”一词是地理学中的重要概念,在多数情况下景观与地理环境的含义相似。景观的概念最早是19世纪初由德国著名地理学家洪堡德引入地理学,后来经过美国文化地理学家卡尔·索尔、日本学者过村太郎、法国哲学家居伊·恩特斯·德波等人的发展逐渐成熟。卡尔从概念上将景观分为自然景观和文化景观,景观不仅包含我们看得见的表面的东西,如植被、建筑等,也包含我们看不见的内在的东西,如文化,精神等等[5]。目前学界对文化景观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对传统文化景观的保护以及新的文化景观的建构,如伍沙在《文化景观——亚太地区柬埔寨吴哥遗产保护管理重拾的新策略》一文中论述了柬埔寨吴哥遗产景观文化的保护策略问题[6]。戴硕在《景观建构、地域认同与意义生产:文化地理学视域下的贵州电影》一文中就论述了贵州电影是如何建构贵州的自然景观和文化景观[7]。姜爱在《旅游开发场域中“文化景观再造”省思——以恩施土司城为个案》一文中从旅游开发的视角出发对文化景观再造的问题提出思考[8]。
本文将景观和媒介朝觐结合起来论述,创新性地从媒介朝觐对文化景观建构的角度出发,主要是基于对现实中媒介朝觐现象的思考。在新媒体时代,媒介朝觐和景观建构是辩证统一的。库尔德里将媒介朝觐定义为到媒介叙事的重要地点去做旅行,从概念中不难总结出媒介朝觐和重要地点之间的密切关系。首先,媒介叙事的重要地点是媒介朝觐的最终目的地。为了吸引更多的个体前来进行“媒介朝觐”,个体朝觐所前往的地点会被赋予各种景观。其次,个体通过亲身实践后,会对“朝觐”地点进行反馈。因而,地点的景观是媒介朝觐产生内驱性动力。无论是自然景观或是文化景观,景观的建构与呈现是吸引人们进行媒介朝觐最为直接、最根本的内核。而媒介朝觐也将进一步推动地点景观的丰富,是地点的景观建构的外生性动力。媒介朝觐和地点的景观互为作用,共同发挥其自身的塑造功能。
三、延乔路走红中媒介朝觐的形态呈现
延乔路位于安徽省合肥市肥西县,南北走向,全长1.2千米。北接繁华大道、南接汤口路,东面不到一公里处是集贤路。该路的命名正是为了纪念因革命而牺牲的陈延年和陈乔年兄弟二人。值得注意的是,延乔路的走红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有着循序渐进的过程。
2021年2月1日,由张永新导演的大型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觉醒年代》正式在各大平台上播出。陈独秀的两个孩子——陈延年和陈乔年的英雄形象也通过电视剧呈现在观众的面前。尤其是陈延年和陈乔年慷慨赴死、英勇就义的画面感动了无数观众。电视剧火爆以后,2021年3月21日一则#“延乔路尽头是繁华大道”#的微博话题引起网友讨论,延乔路首次在网络上被人知晓。2021年7月1日,正值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一则#“破防,网友在合肥延乔路路牌下献花”#的话题顶上微博热搜榜。《安徽日报》《新安晚报》《人民日报》等媒体争相报道。截至2021年11月6日,微博话题阅读量达到已经达到1.6亿,参与讨论人数达到1.4万,引起较大的舆论讨论和社会关注。延乔路也从此被广大网友所熟知,成为了媒介朝觐的对象,吸引无数人前来打卡留念。而在延乔路走红过程中,媒介朝觐也具有不同的形态。
(一)媒介朝觐即仪式
仪式理论起源于十九世纪,属于人类学的理论范畴。在人类学的研究中,仪式并没有形成固定的解释。薛艺兵认为仪式是一种行为,是不同于生活常态行为的超常态行为,是表达某种精神价值的行为,是产生在特定情境中的行为[9]。延乔路走红过程,是个文化仪式化过程,也是文化景观建构的过程。结合延乔路走红的过程,不难发现媒介朝觐符合人类学对于仪式的界定。首先,从行为上来看,媒介朝觐是个体为满足对延乔路的想象、验证他者对延乔路建构的具身实践行为。其次,延乔路的走红纯属为偶然事件而非常态事件。它产生在媒体所营造的致敬先辈的特殊文化情境之中,个体来到延乔路进行媒介朝觐是秉持着怀念先辈、感谢先辈无私奉献的精神前来,具有统一的价值观念和精神追求。
仪式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由詹姆斯·凯瑞引入新闻传播学。他提出了仪式化传播的概念。他使用仪式所要要表达的是传播如宗教仪式般的社会维系功能。张淑芳也强调仪式化传播对传播活动意义的共享和信仰的建构[10]。延乔路在网络上走红以后,个体来延乔路进行媒介朝觐,不仅将安徽合肥存在延乔路信息传播出去,也在线上或线下参与到延乔路文化的建构,在整个社会中营造出致敬先辈的文化氛围。因而,在延乔路走红的过程中,媒介朝觐所呈现的具体形态是仪式,发挥了仪式化传播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社会的团结和红色文化价值观的建构。
(二)媒介朝觐即景观
德波认为景观不是现实世界的替补物,即是这个世界的额外装饰[11]。德波在这里指涉的景观主要是文化景观。文化景观指的是人们为满足其需要在自然景观的基础上叠加自己所创造的文化景物[5]。微博话题的火爆带来延乔路在网络上被大多数网友所熟知。在新媒体环境下,线上线下的互动已经成为常态化的现象。延乔路在线上火爆以后,线下的“探访”也是络绎不绝。
薛艺兵提出仪式具有和戏曲相类似的表演韵味[9],徐红、赵禄也提到仪式的举行具有的展演的过程[12]。换句话说,在仪式举行的过程中,仪式本身就成了被观赏的“戏剧化表演”,即仪式成为了景观。在整体上,个体参与延乔路媒介朝觐仪式后,仪式化的媒介朝觐行为就会被嵌入到延乔路文化景观之中,并在现实中进行仪式展演,引起人们的围观。与此同时,个体在媒介朝觐仪式过程中的动作、姿势,如拍照打卡,献花等行为,也将在现实中进行展演,使得这些动作成为参观延乔路的“标准动作”,成为延乔路的文化景观的一部分。因而,在延乔路走红以后,无论是整体上媒介朝觐仪式还是作为仪式一部分的行为动作都成为了延乔路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媒介朝觐在延乔路文化景观塑造中的作用
延乔路在短时间内成为了媒介朝觐的对象,吸引无数人前来打卡留念,与媒体的报道有重要的联系。但延乔路的作为一处地域景观,它的爆红与其自身的景观构建和呈现有密不可分。就自然景观来看,延乔路作为一道普通的城市道路,其自然景观与其他城市道路并无二致,而让这条道路火爆的正是其自身的文化景观。媒介朝觐在延乔路文化景观建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媒介朝觐的整个过程中就包括上文中蒋晓丽、郭旭东提到的媒介再现、具身接触、行动反馈三个阶段[4]。下文就从媒介、实践和反馈这三个阶段来探讨媒介朝觐对延乔路的文化景观形成的作用。
(一)媒介:奠定延乔路文化景观基调
在延乔路走红的过程中,媒介报道对于延乔路的文化景观建构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媒介报道使得现实中的“普通世界”拥有了高于其他普通地方的地位和象征意义[3]。延乔路的文化景观建构过程中,主要是以《新安晚报》《央视新闻》《人民日报》等官方媒体为主。媒介建构地域文化景观的主要方式是对人们历史记忆或者集体记忆的还原[4]。在众多的新闻报道中,主要分为以下两部分,一是回顾陈延年、陈乔年的英勇牺牲的壮举,二是报道网友在延乔路路牌下献花和写卡片的行为。这两部分报道都能最大程度上唤醒人们对战争年代的历史记忆和集体记忆,引起了人们的共鸣,这就与陈延年、陈乔年牺牲的伟岸形象形成了串联。而位于安徽省合肥市的这条道路正是为了纪念陈延年、陈乔年兄弟二人而命名。正值建党百年之际,人们为了感谢先辈的牺牲便选择这条道路作为情感迸发的汇集地。延乔路自身的红色文化景观也在这时被无限放大与呈现。通过此两类报道的持续进行,使得延乔路在网络上逐渐走红,为延乔路的文化景观建构奠定了文化景观基调——以红色文化为核心的景观建构。
(二)实践:触摸延乔路文化景观真实
具身实践是媒介朝觐过程中最为关键的部分,是媒介空间与现实空间交融的结合点,是他者构建和我者想象的碰撞。个体基于共通价值认同聚集于此,实现意义的共享及交互行为。延乔路在网络上走红以后,不少网友从线上的讨论发展到线下的聚合,通过自身的实践行为触摸、感知最真实的延乔路文化景观。同时,线下的媒介朝觐行为也会塑造延乔路的文化景观,成为延乔路文化景观的一部分。人们来到延乔路以后,对路牌拍照、在路牌上献花、阅读卡片、观摩陈延年和陈乔年的事迹简介等一系列行为已经成为“朝觐”延乔路所必要的“标准化场景”[4]。当这些行为被反复实践和传播就会被深深的印刻在延乔路的文化景观之中。延乔路作为红色文化景观的一部分,其最初文化景观的建构就是献花行为的产生,这也成为了延乔路文化景观最为深刻的“印记”。因而,延乔路景观的建构,不仅有媒体的建构、更有人们的实践行动。
(三)反馈:丰富延乔路文化景观内涵
反馈是媒介朝觐行为的最后一项环节,也是个体参与地域景观建构非常重要的一环。个体通过具身的接触来感受地域的文化景观后,在脱嵌后会释放出一系列的反馈行为。从文化景观建构的角度来看,个体的反馈对于丰富地域的文化景观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延乔路在网络走红后,吸引大量个体前来进行媒介朝觐,人们在参观过延乔路后就在网络上对延乔路文化景观未来的建构提出合理化建议。如有网友建议将东冠小学改名为延乔路小学、建议在延乔路旁修筑雕塑等,他们建议也都得到了官方的正面回应。据肥西县教育体育局批准,东冠小学已经正式改名为桃花镇延乔路小学。另外,据合肥市政府披露,已正式启动了延乔路和集贤路纪念雕像制作的相关工作。小学的更名和雕像的制作,对于丰富延乔路的文化景观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能够极大地促进延乔路红色文化景观建构的拓展和成熟。
五、总结
安徽合肥的延乔路在网络上走红是一次典型的文化仪式化现象,而媒介朝觐在走红的过程中产生了不同的形态,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延乔路走红过程中,媒介朝觐具备仪式和景观两种不同形态,这两种形态也共同作用于延乔路文化景观的建构和形成。
安徽合肥的延乔路从一条不知名的城市道路演变成一条知名的红色景点打卡地,对其他地域景观建构也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在当下的新媒体社会中,媒介隐秘的介入到景观的建构中,凯尔纳在德波景观社会的基础上提出了媒介景观的概念,即强调媒介对当下社会景观的影响,很好的解释了媒介的作用。延乔路的走红,自然离不开媒介对延乔路文化景观建构。同时,也需要重视个体在延乔路文化景观建构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在媒介朝觐的后两个阶段中,个体通过自身的实践,不仅满足了自身对地域的想象,也隐秘地完成了对地域文化景观的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