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人民币支持跨境贸易发展的相关研究
2022-02-13唐谏珍黄世明
唐谏珍 黄世明
(中国人民银行南宁中心支行,广西 南宁 530028;中国人民银行来宾市中心支行,广西 来宾 546100)
一、引言及文献综述
目前国际间结算的主要方式包括汇款及信用证交易等,是以传统货币交易为基础,涉及境内外主体的多个节点,手续繁杂,费用较高,尤其在涉及资格审查、打击跨境犯罪时存在诸多不便,客观上需要一种更便捷、安全、高效的支付媒介服务跨境交易市场。数字货币被认为是对传统货币的数字化变革,对国际社会交易方式甚至支付体系将产生深远影响。央行数字货币(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CBDC)是中央银行货币的电子形式,而我国央行数字货币(数字人民币)是由中国人民银行统一发行的以广义账户体系为基础、支持银行账户松耦合功能、与实物人民币等价的法定数字货币。其具有可控匿名性和高度可追溯性,能实现双离线支付(中国人民银行数字人民币研发工作组,2021)。目前我国开展央行数字货币试点并取得系列突破性进展,多个国家也在积极论证并着手研发本国的央行数字货币。如何在数字化变革时代抢占发展先机,在跨境贸易市场甚至国际支付格局中占据重要地位,这一议题值得深思。
关于数字货币跨境流通的相关研究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指出现有跨境支付体系的弊端,并结合数字货币特点分析其在跨境交易中的优势。传统跨境支付业务最主要的支付方式为代理行模式,付款方和收款方通过代理行进行特定币种结算,业务链条长,结算过程复杂,交易参与主体多,跨境支付成本高、耗时长,容易产生客户信息泄露等诸多风险因素。且代理行业务越来越向少数大型商业银行集中,催生具有垄断地位的报文传输机构和美元清算机构,如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造成现行全球支付体系对美元过度依赖的局面(刘东民和宋爽,2020;王应贵等,2021;王颖,2022)。数字货币采用点对点的新型交易模式,分布式的跨境支付网络和去中心化、匿名交易等特点有助于扭转跨境支付体系权利失衡的现状,大幅降低传统系统涉及的各项运营和操作成本,且交易更便捷(刘东民和宋爽,2020;张乐和王淑敏,2021)。陈燕和和王海全(2021)则基于中国-东盟合作背景,提出推动数字人民币在东盟国家使用有利于提升货币管理部门的宏观审慎管理水平和微观金融监管措施的精准性,加强中国-东盟在资本流动、金融创新和跨境监管等方面的合作,维护地区金融稳定。二是探讨数字货币跨境流通将面临的一些问题。央行数字货币有助于解决传统货币跨境支付费用高、效率低、透明度低等难题(宋清华等,2022)。但采用加密技术的数字货币具有匿名性及难以追踪的特点,用于跨境交易便于隐匿非法资金来源或非法交易,为赌博、逃税漏税、洗钱、恐怖融资等违法的跨境资金活动创造便利,加大监管难度。因此数字货币运用于跨境支付领域至少要解决法律基础、运行规则、风险防范机制、处理纠纷机制及监管机制等方面问题(刘东民和宋爽,2020;陈燕和和王海全,2021;刘旭和尚昕昕,2022)。三是央行数字货币对跨境支付影响研究。通过央行数字货币结算,跨境银行间交易可降低约51%的成本(Ginneken,2019)。央行数字货币范围不限于国内,各国之间协调工作至关重要,协调成功有利于提高跨境支付的效率,缓解当前跨境支付的摩擦(宋敏和徐瑞峰,2022;Innovation,2021;Auer et al,2021)。通过央行数字货币互换、应用区块链技术,都能降低跨境交易成本,同时可能引发国际货币体系剧变(Auer et al,2021)。实行央行数字货币跨境流通,要从构建监管合作、遵守双边货币转移协议、执行宏观审慎监管、修改货币结算等方面进行(宋敏和徐瑞峰,2022)。
综上所述,数字货币在有效监管条件下实现跨境流通仍处于设想、研究阶段,需要解决系列难题。从理论研究角度出发,现有文献多是支持将数字货币运用于跨境支付领域,并以此实现更经济快捷的跨境支付,缺乏数字货币服务于跨境贸易市场的清晰框架,涉及数字人民币跨境交易的研究也较少。本文结合数字人民币特点及传统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的瓶颈问题,探讨数字人民币支持跨境贸易发展应关注的问题,以期为相关理论研究及政策设计提供参考。
二、数字人民币支持跨境贸易的现实意义
(一)提高我国跨境贸易支付效率
目前我国跨境贸易支付方式大多采用银基模式下第三方跨境支付电商的支付结算模式,包括跨境支付和人民币跨境支付。涉及中国现代化支付系统(CNAPS)、全额结算系统(RTGS)、同城外币清算系统、全国支票影像交换系统等多个实时结算系统,金融信息切换不一致且不同步,导致运行速度慢、成本高(陈燕和和王海全,2021)。此外,现行跨境支付制度建设滞后,对第三方支付的定义与管理细则不详尽,跨境支付效率提高仍存在阻碍。数字人民币能实现“点对点”即时收付,支付模式由多方参与变为两方对接,交易和结算同步完成,从而提高支付效率。
(二)提升各国对人民币跨境交易信任度
央行数字货币是主权国家根据自身需求以国家信用为保证的货币,具有法律保障。数字人民币以广义账户体系储存以货币为载体的信用关系,保障价值的储存与迁移,使交易效率与信任度得到提升。数字人民币采用中心化管理模式,前端交易匿名,后台信息采集较少,除法律明确规定外不向第三方提供交易信息,交易信息可追溯但需经严格的访问授权,既满足信息保护要求,也更有利于加强监管。此外,数字人民币综合运用数字证书、数字签名、安全加密储存等技术,以加密币串形式实现价值转移,并初步建成多层次安全防护体系,可以有效避免因加密货币信息公开性和可信赖程度较高,容易遭受恶意攻击致使用户资产损失等诸多弊端,安全性更高,且有国家信用背书及监管保障,能提高交易对象对其信任程度。
(三)助推跨境交易中国际反洗钱监测
现有的纸钞和硬币采用非实名制,为洗钱、恐怖融资、腐败及逃税等提供可乘之机;比特币等加密货币因远程交易而完全不受海关等部门监管,且基于其完全匿名性而不可追溯,成为不法分子开展跨境资金犯罪的天然有力工具,监管难度较大。而数字人民币的使用,使得监管部门可通过中心监管权限利用大数据技术分析、识别违法交易记录,掌握资金流向,实现对跨境贸易涉案个人和企业定向追踪并实施精准打击,可以有效提高反洗钱监测能力。
(四)有利于重塑跨境贸易结算体系
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上线之前,人民币跨境结算高度依赖于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系统(SWIFT)以及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CHIPS)。全球大部分跨境支付都通过这两大系统电文交换进行。美国对SWIFT和CHIPS两大支付系统的控制,与美元在全球货币体系中的地位密切相关。在大数据背景下,SWIFT 系统的技术安全性也难以保证,且流程繁复、更新缓慢。利用大数据平台和区块链、云计算等新兴技术构建全新、多极的全球支付清算网络,减少对美元主导的支付系统的依赖,防止美国单边经济制裁,已成为多国共识。数字人民币的跨境使用有助于摆脱对SWIFT 和CHIPS 支付体系的依赖和潜在的政治干预,可以有效解决跨境贸易支付中成本高、速度慢、效率低等问题(盘和林,2020)。
(五)加快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显著提升及负责任大国形象日益彰显,世界各国对我国的信任程度持续增强,对外贸易合作深化发展,海外资本扩张步伐明显加快。在此背景下,在公民跨境往来中推行数字人民币钱包便捷支付,在跨境贸易、投资中直接以数字人民币计价并实现大额支付结算,能有力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数字人民币易于获得及交易便利的特点,使得境外个人和企业在未开通国内银行账户情况下也可以通过下载钱包享受人民币支付服务,加上支付宝、微信、银联等支付工具已经拓展到海外市场,极大地提高了人民币覆盖面,为数字人民币境外流通使用奠定了良好基础。
三、数字人民币服务跨境贸易的有利条件
(一)央行数字货币的特质有利于跨境贸易商品计价
首先,数字人民币是我国法定货币的数字形式,人民银行积极发挥央行职能和主权国家财政大力支持,对数字人民币稳定发展起到保障作用。其次,数字货币具有降低跨境支付成本、提高跨境支付效率、缓解跨境支付摩擦等优点,因而人们乐于接受数字货币用于跨境支付,而数字人民币作为数字货币的一种具有天然优势。最后,数字人民币以国家信用作为支撑,币值稳定,加上人民币汇率也相对稳定,受国际市场因素影响也较小,在跨境贸易中易于成为商品计价的媒介。
(二)跨境贸易基础设施日渐完善,跨境贸易高速发展
一是对外贸易基础设施不断完善。“一带一路”倡议有序推进,我国与沿线国家间的政策沟通、经贸往来日益频繁,交通物流相关基础设施极大改善,配套服务持续跟进:义新欧、郑新欧、西部陆海新通道等项目相继推出,海外仓储、物流基地初步建成完善;云计算、大数据和区域链等智慧物流技术在国内得以推广,极大地提高跨境贸易效率和质量;金融服务提质增效,跨境汇兑、信用证交易、第三方支付在创新中不断发展,产业链供应链金融产品陆续推出,较好地满足跨境结算业务增长特点及贸易支付方式的多样化需求,跨境贸易规模和质量双双提升。二是我国对外贸易份额不断增长。我国对外贸易占全球份额由2008 年的7.9%提高到2021 年的13.6%,是全球第一大对外贸易国,2021 年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5.42 万亿元,同比增长19.6%,占到同期人民币跨境收付总额14.8%。2014至2021年,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货物贸易总额从1.12 万亿美元上升至1.80 万亿美元(曲晓溪,2020)。三是我国对外贸易方式不断创新优化,配套制度建设逐步完善。跨境电商等新业态新模式蓬勃发展,天猫国际、京东国际、唯品国际等电商平台跨境贸易业务量表现突出。2018年,我国《电子商务法》颁布实施,填补了电子商务领域的立法空白,为健全完善我国跨境电商交易体系提供法律遵循和制度保障。《2022年人民币国际化报告》显示,2022年上半年,我国跨境电商人民币结算金额4317亿元,同比增长20.7%。人民币跨境贸易方式和支付结算渠道的创新发展为跨境贸易开展做了良好铺垫,为数字人民币支持跨境贸易发展打下坚实基础(中国人民银行宏观审慎管理局,2021)。
(三)数字支付市场快速发展,数字人民币多种应用场景不断拓宽
一是数字支付市场快速发展,为数字人民币发展提供应用基础。我国电子商务起步早、移动终端设备普及率高、第三方数字支付发展程度位居世界前列,民众对数字经济接受度较高。2022 年6 月英国知名数字市场调研机构Juniper Research发布的研究报告表明:在全球主要数字支付机构中,支付宝综合实力排名第一,且前五大支付机构中有三家来自中国,包括支付宝、微信和银联,我国支付机构已然在全球二维码支付市场占据重要地位。二是我国政府高度重视,数字人民币发展较快。2014 年,人民银行成立CBDC 专门小组开始研究数字货币,着手搭建数字人民币的主体框架、设计运营模式;2017年5月,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正式挂牌,成为全球最早从事CBDC研发的官方机构;2019年底,深圳、苏州、雄安、成都及北京冬奥会场先后启动试点工作后,数字人民币试点逐年有序扩大,陆续在国内多个城市、多种应用场景、多个批次进行测试并取得系列进展。根据中国人民银行公布的数据,截至2021年底,个人已开通数字人民币钱包2.61 亿个,交易金额达875.65 亿元,应用场景包括餐饮、交通、购物、旅游、医疗等;同时,推动数字人民币在政府及企事业单位的公积金缴纳、政府补贴、信用背书、社保税收、票据贴现、供应链管理、融资租赁等场景落地。2022 年1 月,数字人民币App(试点版)已在安卓、苹果、华为等应用商店上架并供开放下载。
(四)人民币国际信用基础较好,央行货币合作持续深化
一是各国对人民币有信心。央行数字货币是法定货币的数字化,仍是基于物权的支付方式,因而人民币与数字人民币本质上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形式上不同。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时,主要国际储备货币汇率大幅波动,严重损害投资者信心;与此同时,中国金融体系在抗风险方面体现出较强韧性,得到大多数国家认可。加上中国作为世界第一贸易国,使用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获得越来越多认同,外汇储备持续快速增长,国际上对使用人民币需求快速增加。这些都为数字人民币推开迎来难得的历史机遇。
二是中国人民银行持续深化与世界各国央行(或其他货币当局)货币合作,加强央行间本币结算合作与跨境清算机制安排,稳步推进双边本币互换,优化境外人民币使用环境,推动人民币与其他国家货币直接交易。截至2021 年底,中国人民银行与40 个国家和地区的中央银行或货币当局签署双边本币互换协议,互换总金额4.02万亿元;在27家境外人民币清算行开设清算账户,人民币清算量合计468.03万亿元。
三是加强“一带一路”沿线各国货币合作。2014年,《推动设立基金积极参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签订,有效促进我国与沿线国家货币的合作,提高了贸易往来中本币的使用率,有助于本币纳入沿线国家的储备货币体系。中国与22 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签署了双边本币互换协议,在其中8 个国家建立了人民币清算机制安排,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在东盟十国实现全覆盖。
四、数字人民币支持跨境贸易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
数字人民币是人民币在数字经济时代的延伸,与人民币具有同等法偿地位,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的困难挑战,也是今后推广使用数字人民币应关注的内容。同时,数字人民币作为当代金融、科技创新产物,在推向市场过程中难免会面临一些新问题、新挑战。
(一)人民币国际市场地位有待提升
一是在国际支付市场的占有率低。SWIFT 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22 年4 月,人民币作为全球第五大支付货币,在全球支付货币中的份额仅2.14%,位列美元(41.81%)、欧元(34.74%)、英镑(6.26%)、日元(3.08%)之后,与我国世界第二经济体、世界第一进出口贸易额的地位极不匹配。二是国际货币储备体系的地位不突出。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公布的最新数据,2022 年一季度,全球官方外汇储备货币构成中,美元、欧元、日元、英镑所占份额分别为58.88%、20.06%、5.36%、4.97%,而人民币储备规模3363.9 亿美元,占比2.88%,居全球第5位,与美元、欧元的国际市场使用黏性相比仍有很大差距,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将会比较漫长。三是在国际商品定价领域的话语权不足。人民币除了在国内市场具有对小众商品定价权外,对国际上的原油、黄金等大宗商品影响力较小,定价权不足,就连上海原油期货交易所报价也是参照国际市场美元报价,大宗商品领域人民币跨境收付总体尚处于较低水平。
(二)国际社会对数字人民币的认可和接受度较低
作为新兴产物,各国研发的数字货币底层技术、运营逻辑、发行设计、法律适用等标准不一,对数字货币的看法和监管举措存在差异,监管合作难度较大,短期内难以形成统一的数字货币发行标准;美元、欧元、英镑等具有市场先发优势的全球主要货币纷纷投入数字货币“竞赛”,G7 国家数字货币合作紧锣密鼓展开,央行数字货币“赛道”竞争激烈,数字人民币扩展国外市场并占据核心有利地位存在现实阻碍,面临各种困难与挑战(周永涛和许嘉扬,2017)。
(三)面临匿名保护和安全监管的平衡难题
数字货币最初的设想是要实现完全匿名和不可篡改,确保节点记录完整的同时严格保护交易信息。但无序的自由难以保障数字货币持续良性运转,反而会助长洗钱、诈骗、恐怖融资等犯罪活动,而严格实行中心化多流程监管及对用户信息的采集审核无疑会降低支付效率,因此需要在匿名性与安全可控性之间寻求平衡点。从跨境交易角度看,各国在用户信息保护和打击跨境犯罪方面的目标是一致的,但很难实现在“一个中心监管节点+点对点支付”的前提下严格保护交易信息,可以考虑三种合作方式:一是直接共享交易信息,但需双边达成深度共识以达到保护数据隐私目的;二是境外交易对手监管当局也加入某一节点的监管,形成双中心监管(或者“一个中心+一个副中心”),这种模式会涉及货币主权问题;三是两端中心化监管,中间“物理隔离”,这种方式比较符合实际,但技术操作难度更大(邱燕飞,2021)。
(四)实现数字人民币与外国货币自由兑换难
当前数字人民币仅适用于国内零售支付场景,并不能满足商业银行等机构主体大额支付及跨境汇兑需求。要实现跨币种兑换,需境外代理行参与,把数字人民币转至境外代理行钱包,转换成别国货币后再与对手交易,这有悖于数字人民币设计初衷(周春生等,2021)。随着数字货币底层技术及国际合作共识进一步达成,通过“走廊网络”连接批发型、多币种自由兑换型央行数字货币,可以实现在同一分布式账本开展跨币种交易,但需要解决技术、外汇管理、监管合作等方面难题。技术层面,各国央行数字货币底层技术标准不一,多币种清算节点同时设置在统一的货币通道技术上是否可行;各国基于自身的清算网络多头清算,我国现有清算网络能否承载数字货币清算需求。外汇管理层面,我国资本账户完全开放条件尚未成熟,推动数字人民币的自由兑换容易遭受国际投机资金冲击,不利于人民币币值稳定;并且在国际社会尚未形成一致的数字货币监管共识及合作框架下,境外资金交易对手的隐匿性加大外汇市场管理难度。
(五)美国高度垄断的跨境支付体系局面亟须突破
当前全球货币体系仍以美元为核心,国际跨境支付和结算主要通过SWIFT和CHIPS完成,美国以此限制别国进行跨国转账、支付、结算,高度垄断全球跨境支付,影响全球金融主权和安全。数字人民币可追溯、防篡改安全性强、可点对点传输等特点为全球贸易提供更公平开放的平台,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美国对支付体系的垄断。法定数字货币是一套与一揽子货币挂钩的“无国界货币”,有可能对各国法定货币、商业银行体系及双支柱框架产生冲击,对主权货币体系存在威胁。发行法定数字货币将使出口和推动本国货币在国外的使用变得更加便捷,增强我国在全球经济和国际政治上的影响力。我国跨境清算依然高度依赖美国的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和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推出数字人民币可望摆脱跨境支付清算中对美国支付系统的依赖,有助于人民币流通与国际化。巴曙松(2022)通过对比提出,目前中国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仍然得依赖SWIFT和CHIPS,CIPS 系统难以短期替代,更多是互补并行协同发展,2021 年CIPS 处理业务334.16 万笔,共计79.6 万亿元,日均1.34 万笔金额(3184 亿元),日均处理业务笔数仅为SWIFT的0.03%。
(六)美元体系与数字人民币的不兼容性问题有待破冰
美元是国际流通货币,数字人民币的崛起将会对美元产生挤出或替代效应,动摇美元全球霸权地位。在数字人民币实现跨境支付和清算功能过程中,美国现有支付体系将对数字人民币支付体系构建造成阻碍。2019 年之前,美国一直表示不发行本国数字货币;但基于数字人民币研发的快速推进,美国也于2020年2月公开表示将积极考虑研发央行数字货币,虽然还没有美联储官方方案,但“数字美元”讨论方案已经形成。2022年3月9日美国总统签署《关于确保负责任地开放数字资产的行政命令》,提出防范数字货币可能带来的风险及积极研究央行数字货币应对风险。美元所采取措施一再表明,当实物美元的国际地位受到他国央行数字货币冲击时,美国会采取相应措施,预期数字美元将会迅速崛起。
(七)数字人民币国际竞争、合作策略研究还处于初期阶段
央行数字货币不仅用于国内,而且超越国界用于跨境支付。在跨境支付领域,央行数字货币能够提高跨境支付效率,因此协调不同央行的数字货币发行工作至关重要;通过相互操作央行数字货币,形成多种央行数字货币将会改善跨境支付效率低及缓解跨境支付摩擦的问题,同时也能降低支付成本。数字货币可能引发国际货币体系的变化,在央行数字货币跨境流通时,需要考虑构建监管合作、遵守双边货币转移协议、审慎监管、修改货币结算的法律框架。数字货币的拓展性可提高跨境支付的效率,但前提是做好法律安排和国际协作。然而,当前数字人民币的国际竞争、合作策略研究还处于初期阶段,我国亟须立足全球数字货币竞争,针对央行数字人民币试运行引发的“鳗鱼效应”,研究国家之间货币竞争策略及背后驱动因素,并利用博弈论进一步研究央行数字货币全球竞争的策略、均衡结果、驱动因素和对全球货币体系的影响(邹传伟,2021)。
(八)数字人民币法规制度有待完善
我国目前关于数字货币的法律存在不足,将影响数字人民币跨境交易货币职能的有效发挥。一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人民银行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币管理条例》对于人民币的定义没有包括数字人民币,央行要发行数字人民币,需要在法律上对人民币进行重新定义,将数字货币纳入人民币范畴。二是数字人民币技术特性影响其货币法偿性,数字人民币的使用需要特定设备、网络支持,因而应用中很可能因设备原因无法使用,货币法偿的权威性受影响,拒收数字人民币行为要进行处罚或免于处罚,立法时应有所考虑。三是现行法律法规及反假币手段对数字人民币不适用。数字人民币伪造是通过攻击央行数字货币认证登记系统或破解数字货币算法等手段来实现,不符合实物形态货币伪造定义;在反假工作中,发现假数字人民币,也不能做到当面收缴加盖“假币”字样。四是反洗钱问题。现行的反洗钱法律规章,强调金融机构和特定非金融机构反洗钱义务并提出具体要求,而数字人民币流通范围不局限于金融机构,还有互联网企业、移动服务供应商等部门,应进一步扩展反洗钱义务主体范围。
五、政策建议
(一)完善基础设施,推动全球清算体系可持续发展
数字人民币在跨境贸易中的推广使用依赖金融基础和数字技术基础,数字基础设施应当是基于全球化结算清算机制,该形式是有别于当前清算网络的一种全新形式,能承担数字货币跨境流通职能,并应用于更多金融衍生品的结算清算。推动全球结算清算机制建立,努力实现真正公正、透明、多元化的全球统一支付交易网络,与当前跨国结算体系相比,它在结算成本、效率方面具有优势,将有助于节省跨境结算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使全球清算体系更健康可持续发展。在完善现有清算渠道基础上,加快CIPS 二期建设,进一步推动引入合格境外机构作为CIPS 直接参与者。
(二)加强顶层设计引领,完善政策框架
坚持本币优先,进一步完善规则统一又辩证区分的本外币协调配合体系,建立由“规章+自律规定”构成的跨境人民币业务整体规范;研究规范跨境电子商务人民币结算业务,进一步完善跨境双向人民币资金池、外商直接投资人民币结算业务管理规定;规范商业银行货物贸易、服务贸易、直接投资、跨境融资等业务展业自律规范;配合“一带一路”建设,稳步扩大数字人民币在国际产能、装备制造合作中的使用,促进贸易投资便利化;在边境地区、自贸试验区开展跨境数字人民币业务相关试点,在试点中逐步完善配套政策。
(三)重视研发投入,争取主动权和话语权
一是重视数字人民币的战略意义。要把数字人民币作为引领未来金融发展乃至国际支付格局的重要工具进行研究布局,提升数字人民币的研发、推广与维护战略高度。二是加强技术研究与实践检验。积极推动批发型数字人民币研发,加强技术攻关与国际货币合作,研究论证多币种兑换机制。鼓励国内高校开设相应课程或培养项目,与核心技术企业联合发掘、培养区块链技术、数字货币应用方面的人才。三是争取主动权和话语权。中国的数字技术、网络通信技术目前已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移动支付服务逐渐打入国际市场,应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加大对区块链、加密算法、云计算等新兴技术的支持力度,加快数字人民币落地,率先抢占国内外数字支付市场,在全球结算清算体系变革中掌握更多主动权和话语权。
(四)发挥监管效能,防范数字人民币跨境流通风险
一是强化数字人民币中心监管权限。完善相关监测预警指标体系,加强对跨境数字货币流动的日常监测和数据分析,密切关注人民币跨境资金异常流动情况。加强本外币政策协调,做好商业银行宏观审慎评估,构建“央行-商业银行-跨境企业(个人)”三级政策传导机制,提高数字人民币跨境流通的监管效率。二是推动国际合作,完善全球数字货币治理体系。加强各国央行之间合作,共同构建对加密数字货币的监测和监管框架,在全球范围内构建完备高效的数字货币治理体系。成立数字货币国际组织或依托现有机构加强国际监督,严格遵循多边原则,给予发展中新兴国家更多席位和话语权。
(五)完善法律法规制度供给,维护数字人民币权威地位
数字人民币涉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人民银行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币管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反洗钱法》等法律问题,可考虑从以下方面进行修订完善:一是进一步完善现行的政策法规,对数字人民币发行和使用的相关问题作出规定,明确数字人民币的发行权、法偿性、个人信息保护等具体问题,对所有权转移和伪造、变造货币等作出解释,满足数字人民币司法界定需要。二是修订相关法律法规,补充完善关于数字人民币的管理规定,满足新形势下数字人民币运行需要。三是研究制定涵盖服务跨境贸易发展的数字人民币法律法规体系,加快推进数字人民币立法进程,以实现新形势下数字人民币健康有序发展的长远利益。
(六)发行多边的央行数字货币,联合搭建统一标准的跨境支付网络平台,探索跨境支付新路径
积极研发数字货币,推动当前高度垄断的跨境支付清算体系向多国参与的多元化跨境支付清算体系转变。加强各国交流合作,统一标准,确定可行路径和实施方案,实现跨境支付网络互通共享。目前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是典型代表,2021 年中国人民银行与相关部门成立金融网关信息服务公司,旨在提升跨境金融网络信息服务水平,推进数字人民币在全球跨境支付领域的应用;中国人民银行与泰国、阿联酋等央行发起货币桥研究项目,探索数字货币在跨境领域的应用,以期提升跨境支付金融基础设施支付能力,实现全天候服务。今后应继续加强央行数字货币合作开发,努力降低跨境支付对美元和SWIFT、CHIPS清算体系的过度依赖。
(七)积极参与国际标准研究制定,推动数字货币国际深度合作
以区块链技术为基础的数字货币,在方便降本增效、保护隐私的同时,也会带来跨境洗钱、跨境投机市场不稳定和安全防御难等问题。全球各国应加强合作,研究解决数字货币相关争端管辖权、管辖标准不统一的问题,规范跨境支付标准及在反洗钱等特定领域的应用,明确主权国的职责权利。通过国际标准的协调一致,尽可能减少在反洗钱和反逃税等方面的差异和壁垒,促进形成公平有序的国际间数字货币市场秩序,确保国家金融主权完整和支付交易正常运转,为服务跨境贸易扫清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