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省域差异与成因*
2022-02-11蔡文伯达选莹
蔡文伯 达选莹
一、问题的提出
教育公平是教育活动永恒的价值追求,学前教育是我国学制系统的第一阶段,也是个体终生教育的开端,学前教育公平在整个教育系统公平和社会公平中起奠基和先导作用。然而,我国学前教育事业与国家历史前进的大浪潮相伴,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条件的限制下起步较晚、发展较缓。经过数十年的体制改革,201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国家中长期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提出学前教育发展的三大任务,重点强调要提高农村学前教育普及程度。此后我国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体系逐步得以兴建,办园体制、民办教育分类管理体制以及幼儿园内部的各项管理制度得到改革和完善,使得学前教育不仅在量上迅猛发展,也在质上大幅提升。国家统计局公布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在园幼儿数约4713.9万人,毛入园率达83.4%,专科及以上学历的农村地区专任教师占比68.3%,这主要得益于各种政策条例在保障学前教育权利和促进学前教育机会均等方面做出的积极贡献。近年来,我国学前教育公平程度有所提高,但是随着人们接受良好教育的需求与日俱增,现有学前教育资源的供给水平已经无法满足。
学前教育领域教育资源供给和配置的失衡是造成学前教育不公平的重要缘由之一,三大教育资源中财力资源是获得人力资源和物力资源的基本保障,也是教育事业蓬勃发展的根本保证。2010年以来,我国在学前教育投入方面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据《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记载,2018年学前教育总支出超过3652亿元,约是2010年学前教育总支出的4倍,中央政府带动地方政府持续增加学前教育的财政投入,2018年国家财政性经费从2010年的244多亿元增加到将近1774亿元。举办普惠性幼儿园是我国政府加大经费投入力度、促进学前教育均衡发展的一项重大举措。2018年教育部统计数据显示,我国普惠性幼儿园已经达到73.1%的覆盖率,2020年进一步增长到84.7%,意味着学前教育阶段适龄幼儿的入园机会日益均等。随着学前教育经费投入的持续增长,适龄幼儿入园“难”“远”“贵”的问题已然有所缓解。当下,不同省域的地方政府之间和家庭之间学前教育资源供给能力上的差异,成了挡在我国学前教育事业公平高质量发展之路上的“绊脚石”。学前教育事业发展进程中财力资源配置的公平性问题随即摆在我们面前:不同省域的政府和家庭在学前教育经费投入上表现出多大的差距?这一差距是否在合理范围之内?如果不在合理范围之内,我们要予谁以帮扶?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文对2011年至2018年我国各省域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情况进行实证研究,考察生均经费投入的省域差异及其历时变化,探讨影响生均教育经费投入的因素,为更加合理有效地配置学前教育经费提供参考依据。
二、文献回顾
综观已有文献,我国2010年以前学前教育经费投入的相关研究主要是对经费投入方式和投入趋势的简单描述和统计,学前教育经费投入的公平性问题自2010年始才受到较多关注。财政性经费是学前教育阶段的最主要经费来源,对学前教育公平性影响巨大。因此,研究者们对我国学前教育财政投入结构的不足和财政经费运行机制的弊端及优化对策进行了较多探讨,认为我国学前教育财政投入最突出的不足之处是虽然规模不断扩大,但成本分担结构不合理,各级政府间财权、事权不匹配。针对我国财政投入的不足之处,研究者们在学前教育财政支出向农村幼儿园倾斜、补助合格民办幼儿园、发展普惠性幼儿园和重新划分各级政府投入责任等方面达成了共识[1-4]。根据切入视角的不同,关于学前教育经费投入公平性的现有研究主要涉及三个维度。一是聚焦于调整民办幼儿园教育经费的投入方式。有研究表明,政府投入较高的普惠性民办幼儿园存在投入形式单一等问题[5],也有研究者担忧民办园过度市场化可能导致政府面临失去成本分担主体角色的风险[6]。此外,增加学前教育公共财政投入对民办幼儿园是否存在挤出效应也受到关注[7]。二是对学前教育城乡均衡发展的研究。综合看来,我国学前教育发展城乡差距显著,即使国家已经通过各种政策引导和积极实践加大了对农村学前教育的投入力度,农村地区学前教育生均公共经费有时高于城镇[8],财政投入绩效也稳步提高[9],但在教育经费总支出额、公共经费惠及面、财政投入绩效水平和人员经费水平等方面与城市相比依旧处于不可逆转的劣势地位[10-13]。三是对不同区域学前教育经费投入差异的比较。研究大范围的区域间差异发现,我国东、中、西部和东北四大区域之间学前教育服务不均等,区域间不均等程度低于区域内部不均等程度[14],成本分担方面呈现省际间差异显著,政府成本分担东西高、中部低,家庭成本分担中部高、西部低的特征[15]。西部学前教育的突出问题表现在财政投入总量不足、西部省份之间发展不均衡和农村学前教育供给量不足等方面[16]。有研究比较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省际差别显示,我国省域间经费投入失衡现象严重,农村地区的省域间差距尤其明显[17],民族地区省域间及省域内也存在学前教育经费投入多方面的不均衡现象[18]。总体来看,我国学前教育经费投入在园所类型、城乡和地区方面的差异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关注和研究,结果表明学前教育经费投入的公平程度亟待提高。
整理已有研究成果,发现我国有关学前教育经费配置公平性的研究发展时间较短,还存在一些不足:首先,常常把学前教育财力资源作为解释教育资源分配的内容之一进行研究,专门针对学前教育经费运行状况进行的实证研究较少;其次,研究的时段过旧或过短,缺乏对学前教育经费投入公平性的最新进展的把握;再次,比较横向空间差异时,选取的维度和评价指标过于单一;最后,有关学前教育经费投入影响因素的实证分析较为缺乏。本研究在更新时间和优化指标的基础上,对学前教育经费配置公平性的已有研究做出进一步检验和补充。研究选取的时间跨度为2011年至2018年,这是我国学前教育飞速发展的八年,为学前教育事业的现代化发展奠定了基础。研究这八年内学前教育经费配置的变化情况,可以考察我国学前教育事业最新发展成果,明确未来发展方向。代表生均教育经费投入水平的指标有三项:总生均经费支出、一般公共预算内生均经费支出和生均学杂费支出。评价指标方面,选择基尼系数的同时纳入帕尔玛比值,综合衡量学前教育经费投入的公平程度,深入分析学前教育经费投入的省际差异。另外,根据学前教育投入省际差异的分析构建模型结果,挖掘学前教育阶段生均经费投入的影响因素。
三、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测算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公平性所需的在园幼儿人数和教育经费数据分别从2011—2018年《中国教育统计年鉴》和2012—2019年《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中获取。《中国教育统计年鉴》中记录了当年各省市城区、镇区和乡村(与城市、县镇和农村的统计口径相对应)的在园幼儿数,本研究所用的城镇地区幼儿人数为城区和镇区在园幼儿人数之和,农村地区幼儿人数为乡村在园幼儿人数。《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中统计了前一年各省市全体幼儿园和农村幼儿园的收入及支出额,二者相减得到城镇幼儿园的经费收支情况,考虑到经费支出对地方实际教育经费投入水平的代表性更好,此次研究采用各省市学前教育经费支出数据,包括总教育经费支出、一般公共预算教育经费支出和学杂费。总教育经费由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民办学校中举办者投入和捐赠收入等几类教育经费共同构成,体现学前教育的整体投入水平;一般公共预算教育经费是财政性教育经费的核心部分,主要由教育事业费和基本建设费构成,体现学前教育的政府投入水平;学杂费体现学前教育的家庭投入水平。《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中包含上一年度全国各个方面的统计数据,生均经费投入影响因素的衡量指标是从2012—2019年《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中直接获取或经简单计算而得。研究不计入数据缺失较多的地区,只选取了30个省级行政区的数据进行采集和分析,以保证数据处理的一致性。
(二)研究方法
1.基尼系数
基尼系数(Gini Index/Coefficient)起初是用来评价居民收入差距的指标,现已被广泛地用以衡量各种不平等问题,本研究将基尼系数作为衡量生均经费投入区域间公平性的一个指标。基尼系数取值范围是0—1,值越小代表收入分配越公平,以0.4为警戒线,0.4—0.5之间表示已有较大收入差距,超过0.5视为收入差距悬殊。基尼系数具体计算方法众多,本研究选用的是陈传波[19]推导出的一个与曲线拟合法计算出的结果非常接近[20]的基尼系数的实用公式(1)。G为基尼系数,i为30个省级行政区的组别,故式中i=1,2,…,30;Pi为该组在园幼儿人数占总在园幼儿人数的比例;Wi为该组在园幼儿获得的经费总额占全部幼儿获得经费总额的比例;Qi为该组在园幼儿所占经费比重(Wi)的累积百分比。
基尼系数简便易算,能够较为客观地评价教育经费支出是否公平,但也存在对中间群体的变化较为敏感而对两端群体变化不敏感,只能反应各群体间差别是否得以改善而无法精确描述群体间有多大差距的缺陷。如若某个集体中位于中等水平的群体比重高或是样本选择时中等水平的群体入选比例高,只以基尼系数为标准容易令观察者忽视两端群体之间的差异,即使有意识地想了解两端群体间的差距也无从得知。
2.帕尔玛比值
为了弥补基尼系数的不足,研究引入帕尔玛比值(Palma Ratio)作为评价学前教育省域间生均投入公平性的另一个指标。帕尔玛比值是由亚历克斯·科巴姆(Alex Cobham)和安迪·萨姆纳(Andy Sumner)以帕尔玛对国民收入总值的相关研究为基础定义的,起初他们发现帕尔玛比值在反应收入不平等现象、辨别高收入群体与低收入群体方面有效,还与基尼系数高度相关,可以互为补充[21]。后来将研究对象扩展为共计141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发现帕尔玛比值越高贫富差距越大,测算结果可信度越高[22]。经济与合作发展组织、世界银行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等机构都已肯定了帕尔玛的研究成果,将帕尔玛比值作为分析收入分配不平等的标准工具。
按照帕尔玛比值计算原理,本研究中学前教育生均经费帕尔玛比值的测算公式为:帕尔玛比值(P)=获得生均教育经费最多10%幼儿所在省域的生均教育经费之和÷获得生均教育经费最少40%幼儿所在省域的生均教育经费之和。帕尔玛比值多少为宜目前还未有明确标准,作为参考,帕尔玛计算十几年间130多个经济体的收入分配情况,所得帕尔玛比值波动范围是0.8(斯洛文尼亚和挪威)至8.5(南非)。
3.模型选用
为了揭示各省域特征与学前教育经费投入之间的关系,研究整理了一套平衡面板数据并构建模型加以分析。面板数据主要适用三种类型的计量模型:混合估计模型、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为了保证估计的准确性,首先需要判断选用哪一类型的估计模型,判断依据如表1所示。在Stata16中先用F检验判断选用混合估计模型还是固定效应模型,再用Hausman检验判断选用固定效应模型还是随机效应模型,两项检验P值皆小于0.05,最终确定本研究使用固定效应模型分析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影响因素。
表1 模型筛选的检验结果
四、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省域差异
(一)生均经费的省域差异总况
根据前文所述原理进行测算,得到我国学前教育8年间总生均经费、政府承担的一般公共预算内生均经费和家庭承担的生均学杂费的基尼系数及帕尔玛比值。借助表2了解各项生均经费支出的省域间差异总况,可以看出2018年我国学前教育各类生均经费投入的基尼系数和帕尔玛比值总体上比2011年有所减小。基尼系数在这8年间有波动但基本在0.4范围之内,仅从基尼系数观察,各省份生均学前教育经费支出基本公平。可当把帕尔玛比值纳入考虑范围,就发现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存在省域间两极分化的现象,不像基尼系数所呈现的那样公平,这也印证了将基尼系数与帕尔玛比值相结合来分析省域间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公平与否的科学性。
表2 2011—2018年生均经费的基尼系数与帕尔玛比值
分别观测三项生均经费的省域间均衡指标,总生均经费的基尼系数始终维持着0.2水平上比较公平的状态;帕尔玛比值显示,10%的生均教育经费最高幼儿所在省份的生均经费投入是40%的生均教育经费最低幼儿所在省份的生均经费投入的2倍多,两极分化水平较低。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支出的基尼系数在2011年为0.41,代表此时各省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投入很不平衡,此后基尼系数一直保持在0.3水平上的相对合理的范围内,从帕尔玛比值长期在5以上来看,各省份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投入的两极分化问题突出。生均学杂费的两项衡量指标的计算结果一致表明各省份家庭生均经费投入总体较为平衡。
(二)省域间生均经费差异的城乡对比
1.城镇地区生均经费的省域差异
我国不同省域的城镇化进程不同,表3对城镇地区学前教育经费配置的省域间差异情况进行了整理。从中可以看出,各省份城镇地区三项生均经费投入的基尼系数总体上越来越大且都在2014年涨幅较大,其中总生均经费的基尼系数始终处于相对公平的范围内;预算内生均经费的基尼系数在2014年后一直位于警戒线以上,说明政府对城镇学前教育投入的省域间贫富差距巨大;生均学杂费的基尼系数未超过0.30水平,说明各省份城镇家庭对学前教育的投入比较平均。总生均经费的帕尔玛比值表明城镇地区总生均经费投入存在两极分化现象;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的帕尔玛比值波动较大且数值很大,表明各省市对城镇学前教育的投入不稳定且两极分化现象十分严重;生均学杂费的帕尔玛比值较小表明城镇家庭对学前教育投入的两极分化程度很低。综合来看,我国城镇地区省域间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还不公平,主要表现为生均经费投入贫富两极分化严重,政府预算内生均经费投入的两极贫富差距极大,而家庭生均学杂费支出比较均衡,这可能导致某些省域城镇家庭承担的学前教育经费比例过高。
表3 2011—2018年城镇地区生均经费的基尼系数与帕尔玛比值
2.农村地区生均经费的省域差异
八年间各省市农村地区生均经费投入水平都有所提升,进一步分析生均经费投入省际差异情况的结果如表4所示。与城镇地区相反,各省市农村地区三项生均经费投入的基尼系数虽有波动但总体上变小,说明农村地区学前教育在变得更公平,帕尔玛比值的计算结果也表明农村学前教育经费投入的省域间两极分化程度越来越低。农村地区总生均经费和生均学杂费的基尼系数都在2011年时达到警戒线水平,之后降低并保持在相对公平合理的范围内,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的基尼系数却长期在警戒线上下浮动,说明各省份农村学前教育的政府投入很不均衡。从帕尔玛比值来看,直到2018年,获得总生均教育经费和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投入最多的10%农村幼儿享有的经费水平是获得投入最少的40%农村幼儿享有经费水平的11倍多,获得生均学杂费投入最多的10%农村幼儿群体获得的生均学杂费水平是投入最少的40%农村幼儿群体的生均学杂费水平的近4倍,各省份农村生均教育经费投入的两极分化现象十分突出。依上所述,尽管我国农村学前教育的省域间均衡程度近年来在逐渐提升,但当前形势仍不容乐观。
表4 2011—2018年农村地区生均经费的基尼系数与帕尔玛比值
3.城乡区域的省域差异比较
通过比较基尼系数,不难发现大多数时候城镇和乡村生均教育经费投入都处于公平合理的范围内,但是相比之下农村地区各项生均经费投入基尼系数的值较高,即农村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公平程度要比同一时期城镇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公平程度低。同时,各省份城镇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呈现出越来越不公平的趋势,农村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表现出日趋公平的形势。比较帕尔玛比值发现,农村地区各项生均教育经费投入的省域间两极分化现象远比城镇地区各项生均教育经费投入的两极分化现象严重并且不稳定,尤其政府负责投入的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的省域间贫富差距极大。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城镇地区家庭学前教育生均学杂费投入的两极贫富差距小且较稳定,相比之下农村地区家庭学前教育生均学杂费投入的贫富两极分化现象严重且不稳定。
(三)生均经费投入的强弱分布
帕尔玛比值的测算结果显示我国学前教育生均投入的两极分化现象较为严重,为了明确各项经费投入的弱势省域和强势省域,表5记录了位于生均教育经费投入最高的10%幼儿所在省域和位于生均教育经费投入最低的40%幼儿所在省域。由于每年各省市地位略有变化,表中只记录在研究的8年内出现5年以上的省域。
表5 2011—2018年生均经费投入的“强弱”分布表
我国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总体呈现出“东部强,中西弱”的特征,东部省份在预算内生均经费投入强势省域中所占比例大,同时占据了生均学杂费投入强势省域的全部位置,中、西部有多个省份处于各项生均经费投入的弱势地位。东部地区的北京、上海和天津稳定在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投入的强势地位,对城镇和乡村的生均经费投入都很大,广东和海南虽然在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投入上较为弱势,但是家庭生均学杂费投入较为强势,广西是各项生均经费投入都处于弱势地位的唯一东部省份。中部地区在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投入方面表现较弱,只有内蒙古的城镇和农村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投入都处在强势地位,河南、湖南、安徽和江西是城镇和农村预算内生均经费投入都弱势的中部省份,其中河南和安徽在生均学杂费投入上也处弱势地位。西部地区在生均学杂费支出方面表现较弱,只有新疆和陕西分别在城镇和农村的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投入上处于强势地位,城市和农村生均学杂费投入方面,甘肃、贵州、云南、青海和新疆都属于弱势省域。
五、生均经费投入的影响因素分析
上述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公平性的研究结果表明,我国学前幼儿获得的生均经费受到幼儿所在省市资源禀赋和城乡差异的牵制。教育要发展,教育投资是必要条件,地方经济发展水平决定着各教育成本分担主体在各类投资中投资学前教育的意愿。城镇化水平与城市产业聚集息息相关,城镇化水平提高有利于提升居民收入、激发居民接受高质量教育的愿望和激发城乡教育交流。城乡二元经济模式和城乡二元社会结构下的城乡差异会导致学前教育资源配置的“二元”享有,给城乡教育均衡发展带来障碍。本文根据面板数据检验结果构建固定效应模型,进一步明确经济发展水平、城镇化水平和城乡差距三个因素对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影响。
(一)模型建构
研究构建出如公式(2)所示的固定效应模型,被解释变量为各项生均教育经费(PEDU)投入,解释变量有四项:衡量地方经济发展水平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pgdp)和第三产业比重(tir),衡量城镇化水平(ul)的地方总人口中城镇人口占比,衡量的城乡差异(urd)的城乡居民收入比。具体操作时生均教育经费(PEDU)分别代入总预算内生均经费(efb)、总生均学杂费(taf)、城镇地区预算内生均经费(uefb)、城镇地区生均学杂费(utaf)、农村地区预算内生均经费(refb)和农村地区生均学杂费(rtaf)的值。式中β1、β2、β3和β4分别是四项解释变量对各项生均经费的影响系数,it表示i(1,…,30)省份t(2011,…,2018)年,ui是解释各省份异质性的截距项,εit为随个体和时间变化而变动的扰动项。
(二)结果分析
用固定效应模型分析各项生均经费投入影响因素的结果如表6所示,由R2值可知本研究所构建固定效应模型的拟合度都在可接受范围内,对总体预算内生均经费投入和总体生均学杂费投入分别有80%和90%以上的解释力。总体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和生均学杂费投入都受到经济发展水平显著的积极影响,总体生均预算内投入受城镇化水平和城乡差异的影响不显著,总体生均学杂费投入受到城镇化水平的积极影响和城乡差异的消极影响。城镇地区生均预算内经费受第三产业比重的影响不显著,受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城镇化水平和城乡差异的积极影响显著,四项指标对城镇地区生均学杂费投入都有显著的积极影响,其中城镇化水平的影响力最大。农村地区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和生均学杂费都显著受到城镇化水平的积极影响和城乡差异的消极影响,第三产业比重对二者都有显著的积极影响,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对预算内生均经费有显著影响而对农村生均学杂费无显著影响。由此说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学前教育各项生均经费投入也越高;城镇化水平的提升对城镇和乡村的预算内生均经费和生均学杂费都有积极作用,其提高生均学杂费投入的能力比提高生均预算内经费投入的能力更强;城乡收入差距越大,城镇地区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和生均学杂费都越高,农村地区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和生均学杂费都越低,致使出现“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局面。
表6 生均经费影响因素的分析结果
六、研究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本文主要探讨学前教育阶段生均经费配置的省域间公平性问题,测算了我国30个省市学前教育生均经费的基尼系数和帕尔玛比值,并基于测算结果探究了影响各省市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因素,具体得到以下结论:
(1)两极分化严重是我国生均教育经费投入的省域间不公平的主要表现。对比基尼系数与帕尔玛比值的测算结果,前者显示各省份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差异大部分在合理范围之内,后者显示各省份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常常存在贫富两极分化现象,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的两极分化程度尤其大。这一结果出现的原因可能是我国位于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中等水平的省份较多,位于学前教育经费投入极高水平和极低水平的省份较少。
(2)省域间一般公共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不均衡程度高。对省域间各项生均教育经费投入的整体分析和城乡具体分析都发现,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投入的基尼系数高于警戒线水平的年份出现得比较频繁,帕尔玛比值比生均学杂费的帕尔玛比值高得多且数值很大。农村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的配置现状不均衡程度尤其大,帕尔玛比值从2011年的57.33降低到了2018年的11.32,这表明即使在两极省份的贫富差距不断缩小的情况下,农村地区预算内生均经费投入仍处于高水平的两极分化状态。
(3)农村地区面临着比城镇地区更严峻的省域间生均经费投入不均衡的形势。研究发现总生均教育经费投入方面农村地区的省际不均衡程度总体上大于城镇地区的省际不均衡程度;城镇地区和农村地区都存在预算内生均教育经费投入贫富差距大的现象,相比之下农村地区贫富两极分化问题更为突出;不同省域城镇家庭的生均学杂费投入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两极分化,而农村地区家庭生均学杂费投入的两极分化严重。未来农村地区学前教育投入均衡化应当是我国学前教育经费投入工作的重中之重。
(4)省域间学前教育经费投入的差异呈现出区域性特征,总体上“东部强,中西弱”。对获得生均经费投入最高10%幼儿所在省域和获得生均教育经费投入最低40%幼儿所在省域进行统计,发现我国东部地区占据了生均学杂费投入强势省域的全部位置,同时在预算内生均经费投入强势省域中的占比大,在各项生均经费投入弱势省域中占比小。中部省份和西部省份分别在生均预算内经费投入和生均学杂费投入方面处于弱势地位的比例大,且都较少占据各项生均经费投入的强势地位。
(5)省域间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结构有差异。将生均预算内教育经费投入的强弱势分布情况和生均学杂费投入的强弱势分布情况做比较,可以发现有的省份(如北京、上海)政府预算内生均经费和家庭生均学杂费的投入都很充足,有的省份(如新疆、陕西)政府生均经费投入力度大而家庭生均学杂费投入力度小,有的省份(如广东)政府预算内生均经费投入力度小而家庭生均学杂费投入力度大;有的省份(如广西、河南、安徽)政府预算内生均经费投入和家庭生均学杂费投入都很乏力。
(6)影响各省份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因素有地方经济发展水平、城镇化水平和城乡差距。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对城镇地区生均预算内经费和学杂费都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对农村地区的生均预算内经费正向影响显著而对农村家庭生均学杂费投入无显著影响。第三产业比重对城镇地区生均学杂费有正向影响而对预算内生均经费无显著影响,对农村地区生均预算内经费和学杂费都有积极显著的影响。城镇化水平对城镇和农村的生均预算内经费和学杂费都具有积极显著影响且影响力很大。城乡差距对城镇地区生均经费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对农村地区生均经费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城乡差距越大,城乡间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马太效应”越明显。
(二)对策建议
根据本文生均经费配置公平性和生均经费投入影响因素的研究结果,为进一步缩小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水平的省域差异,促进学前教育均衡健康发展,未来我国学前教育经费配置工作可做出如下改进:
(1)建立“补偿”型财政经费转移支付制度,改变省域间生均经费投入的两极分化现状。就个人而言,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的省域间不公平可能会导致经费投入弱势省域幼儿未来处于较低的社会经济文化地位。就社会而言,生均经费投入的省域差异过大既不利于弱势省域累积优质的人力资本,也阻碍各省域的协调联动发展。影响因素分析结果表明,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显著受到各省份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基于地理位置和历史文化原因,我国各个省份之间经济发展水平差距明显。考虑到一些经济发展水平落后的省份学前教育经费投入能力本就不足,国家需通过财政转移支付实现学前教育经费的省域间再分配,以保障自身乏力的政府有财力提供合标准的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从经济理论分析,投资学前教育经费投入能力较弱的省域所获得的边际效用较高,更有利于我国学前教育质量的整体提升。
(2)明确和调整三级政府的事权与财权,建立“省级统筹,以县为主”[23-24]的财权体系。我国现行“地方负责、分级管理”的管理体制和省、市、县三级财政投入机制运行过程中,各级政府学前教育事权划分不清和财权重心过高,是省域间一般公共预算内生均经费不公平的重要原因。省级政府拥有支配中央财政转移支付资金的财权,却没有对应当承担多大比例的财政经费进行明晰,事权下移之后对地方学前教育事业的参与度不够,不能给市县级政府提供适当的学前教育财政补助。县级政府承担了学前教育的事务管理主体和经费支出责任主体的角色,却没有多少资金财权。财力不足的县级政府学前教育经费支出能力也弱,会削弱其学前教育事务管理效能。要改善一般公共预算内教育经费不足的问题,可以通过明确各级政府的学前教育事权来强化省、市级政府的成本分担意识和责任,还需建立“省级统筹,以县为主”的学前教育经费财权体系,在合理计算的基础上适当增加县级政府的教育财政拨款,扩大县级政府的财权。
(3)警惕城镇地区省域间贫富差距扩大现象,加大对农村地区学前教育的扶持力度。长期以来我国学前教育资源分配是沿着“城市—县镇—农村”的路径在覆盖,甚至在城镇学前教育生均经费投入远超农村地区的情况下,各省份还竞相加大城镇地区学前教育的经费投入,导致城镇学前教育经费投入的区域间贫富差距不断扩大。反观农村地区,即使在生均经费投入日益均等化的趋势下,各项生均经费投入的均衡程度仍不如城市地区,且省域间贫富两极分化严重。本研究发现各省市城镇化水平的提高对城、乡学前教育都有显著的积极影响,城乡差异增大对农村学前教育投入有显著的消极影响。因此,未来要加快学前教育城乡一体化的进程,经费投入应当向不发达的城镇地区相对弱势的农村群体倾斜。近年来,我国普惠性幼儿园的发展一定程度上为农村家庭幼儿入园提供了更多机会,以后要重点对普惠性幼儿园和合格民办幼儿园进行补贴,以保障处于不利地位的幼儿享受优质学前教育的权利。
(4)优化各省份学前教育经费分担结构,建立学前教育经费“精准扶贫”运行机制。我国部分省份在预算内生均经费投入和生均学杂费投入上都占有优势,部分省份政府预算内经费的不足可通过家庭生均学杂费的丰裕补足,部分省份家庭学前教育投入的弱势可由强势的政府预算内投入弥补,还有部分省份政府投入的学前教育经费和家庭投入的学前教育经费都比较匮乏。针对这种经费投入结构的不合理,可以根据各地区教育成本结合各级政府之间的权力划分情况,确定各省域内各级政府学前教育预算内教育经费投入的最低标准,保证学前教育供给的基本质量。还可以通过社会宣传、政策引导等方式使家长对学前教育有正确科学的认识,既要避免家庭对学前教育的盲目投入,也要鼓励家庭在能力范围内自愿投入。对于在学前教育投入上有困难的家庭,政府可以分出部分公用经费为其提供补助,并且完善相应的监管和问责机制[25]以确保“精准扶贫”经费的有效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