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版画中“点、线、面”的审美特质分析

杨天峰（吉林艺术学院）

一、铜版画的研究背景

近几年，越来越多学者选择加入研究铜版画的队伍，希望能够深入挖掘该艺术形式、基本元素所蕴含审美价值，并对既有创作技法加以升级，使铜版画呈现出的效果最大程度接近预期。其中，作为最基本的绘画元素，点线面往往能够凭借丰富多变的构成形式和极强的表现力，对作品审美特质、创作者情感进行直接传递。分析各时期所创作铜版画不难发现，点线面在不同作品中所采取的构成形式往往有所不同，只有深入剖析上述元素所具有的审美特质，掌握不同元素的加工方法，才能使铜版画得到快速发展。

二、铜版画“点线面”的表现方法

（一）表现技法

创作铜版画时，创作者往往会用到多种技法，不同技法所呈现出的效果也有所不同。目前，铜版画所使用创作技法主要分为直接雕刻、间接雕刻两类，其中，直接雕刻又称作物理雕刻，需要创作者借助不同工具雕刻金属板，使金属板表面形成凹痕，进而获得相应的形象，代表技法如下：一是干刻法。干刻法较为随意，常用工具有刻刀、刻针等，可凭借变化丰富的线条，增加画面所具有的层次性。干刻法所形成刻痕两侧往往存在较多毛刺，正是因为毛刺的存在，才使得所印制作品呈现出点线面交融的特质，兼具跳跃感、紊乱感以及错综感。二是雕版法。作为最基本的雕刻技法，雕版法需要创作者使用排刀、推刀刻画事物，该技法所形成线条具有锐利、清晰以及整洁的特点，鲜明的对比能够增强形象所具有的欣赏性，使得最终成品展现出结构严谨和细致入微的特质，真正做到力量感、刚劲感与坚硬感融为一体。虽然该技法所雕刻点线面的强弱程度并不相同，但画面整体十分规整，这对激发观者兴奋点具有重大意义。

间接雕刻的特点则是利用化学手段处理金属板，通过腐蚀的方式使金属板表面出现凹痕。近几年，该类技法更新换代的速度有所提升，可以预见的是，未来间接雕刻还将拥有更为广阔的空间，围绕其展开讨论很有必要。铜版画常用的间接雕刻技法包括软蜡法、蚀刻法及飞尘法，软蜡法更适合转印机理，需要创作者按照比例混合凡士林、液态沥青，将混合物加热并均匀涂覆在铜版表面，随后，把树叶、布料等转印的物品放置在对应位置，隔着卡纸反复碾压，待上述操作告一段落，尽快将物品、卡纸揭下，并使铜版进入硝酸溶液内，等待一段时间再取出铜版即可。蚀刻法需要借助化学物质腐蚀金属板，使金属板表面形成相应的画面。操作方法如下：第一步，用沥青均匀覆盖金属板表面，待液态沥青完全干燥，借助工具雕刻相应形象。第二步，将金属板浸入硝酸溶液内，严格控制腐蚀时间，确保线条深度满足要求。蚀刻所形成线条较干刻、雕版法更加粗糙且灵活，在增强画面坚实感与流畅感方面，具有极为突出的表现。飞尘法则需要创作者先用沥青均匀覆盖金属板，无须划分明暗的区域，待沥青干燥，再借助飞尘箱均匀铺撒松香粉，随后，把金属板浸入提前准备的硝酸溶液内，到达规定时间后将其取出。其优点在于能够增加画面层次，在蚀刻等技法的辅助下，凸显画面机理与质感，现阶段，该技法多用于面的创作，具有较其他技法更加突出的效果。

（二）情感表达

艺术不仅是创作的过程，同时还是创作者表达个人见解及感情的载体，由此可见，在艺术创作过程中，情感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创作者可以依托创作情感对自身感受加以表达，在创作铜版画时，灵活运用点线面元素及相关技法，可使创作者理念与感情得到更加准确的传递。曾有学者指出，艺术创作的关键是将抽象的感觉经验外化成相应的形象，从而确保主体情感得到相应表现，这也从侧面说明，艺术作品需要经由情感表达实现自身价值。要想创作出拥有丰富情感的铜版画，创作者应对画面主体具有深入了解，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极具吸引力与感染力的作品，保证观者对铜版画所蕴含精神具有更加全面的掌握。由此可见，创作铜版画时，创作者应将目光聚焦于想象、情感领域，通过点线面充分结合的方式，使画面拥有丰富的情感与强大的生命力。

三、关于铜版画“点线面”审美特质的讨论

作为极为主观的心理活动，审美主要指的是人们从个人角度出发，针对某些事物所发表的看法，而特质所强调重点为事物所具有的特殊性质。对本文所研究的铜版画而言，其审美特质可以延伸出多层含义，例如，刻痕、制作方式、画面效果，只有对其创作元素加以掌握，才能对铜版画的审美特质具有更全面的了解。

（一）“点”

铜版画对点的定义并不明确，通常将点视为构成线和面元素的基本单位，简单来说，就是对点进行有序排列能够形成线，重叠、密集排列则能够形成面。在运用点时，创作者应关注自身的视觉感受，根据画面确定运用框架，由此保证点能够发挥出应有作用。铜版画中点的存在形式并不唯一，主要包括自由点、偶发点以及规则点，自由点较为活泼，偶发点更强调放射，规则点相对严谨，创作者可以通过虚实结合的方式，对点进行灵活运用，其中，虚点多用来填充不同物体之间存在的空隙，能够给人以空灵、透气之感，实点则更适合用来绘制实体。

铜版画的创作方法以蚀刻、雕点为主，使用上述方法所制作的点普遍具有形构清晰和层次分明的特点，可以经由扩散或是聚集的方式，使画面张力、空间发生变化，画面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加生动。由此可见，在创作铜版画时，应当对点所具有特性加以运用，只有这样才能使点的审美特质得到最大程度的呈现，并赋予画面更为丰富的肌理效果。在流传至今的腐蚀技法中，干点法的利用率相对较高，这是因为该技法可做到精确刻蚀，使得其在营造狂热氛围等方面具有良好表现，利用该技法所创作的铜版画通常会表现出以下特征：一是版面留白面积大，二是笔痕、点的雕刻深度极深。要求创作者使用准确且短促的手法雕刻版面，由此赋予点更强大的生命力。以《阿姆斯特丹的风景》（如图1所示）为例，在创作该铜版画时，勃鲁盖尔先后用到了雕点法、干点法以及腐蚀刻法，凭借雕点与腐蚀点相结合的方式，赋予画面色调更加丰富的层次，为观者营造出了犹如身临其境般的风景。在创作《静观》系列铜版画的过程中，笔者便对上述技法进行了运用，先使用多层灰色堆砌画面，再嵌入黑色的点，使点与画面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在保证画面色调协调的前提下，给观者以身临其境之感。

图1 《阿姆斯特丹的风景》（图片来源：百度）

（二）“线”

作为点移动所形成轨迹，线往往具有一定的体积感、重量感，新时期，线在铜版画中的地位有所提高，其所表现出的体感、量感审美也逐渐引起了业内人士的关注。铜版画所使用物质材料较为特殊，这也在无形中强化了线的重要性，与国画气韵生动的线条相比，铜版画所雕刻线条相对单薄，虽然国画、铜版画均强调利用线条描绘形体，但前者更注重画面意境，后者则更追求形体造型，希望能够凭借自由线、偶发线与规则线相结合的方式，为观者带来良好的观看体验。

其中，自由线的形状相对随意，艺术效果侧重于流动感、轻松感与抒情感，偶发线在营造奇妙感、迸发感还有激情感等方面具有突出表现，规则线则更接近于折线、直线等几何形线，可以用来营造理性且严谨的氛围。

需要注意的是，铜版画的线条形式并不唯一，不同线条所使用雕刻技法往往有所不同，只有灵活运用不同技法雕刻不同形式的线条，才能使其所具有的审美特质得到全方位展示，在准确传递线条自身含义的同时，对点、面进行转换，由此赋予铜版画更加丰富的层次及审美趣味。在铜版画中，线条的作用并不仅仅局限于勾勒轮廓，还包括分割画面、衔接形体结构等，换言之，在形成形意、形构等方面，线条均具有无法被替代的作用，这也给创作者提出了相应的要求，即准确掌握线条审美特质、表现形式，根据画面需求对其加以运用，保证铜版画拥有更加丰富的内涵。下文将结合各国铜版画代表作，对线所具有审美特质加以说明：

其一，分析既有绘画形式能够发现，与油画等绘画形式相比，铜版画在线条融合、交织运用等方面的效果往往更具有冲击力，创作者可以通过腐蚀、雕刻线条的技法，将自身精神、思想融入铜版画。丢勒主要使用的就是铜版雕线法，经由平行排线与十字交叉相结合的方式，在凸显形体所具有立体感的基础上，使画面呈现出良好的光影感。另外，还依托自由线+规则线、细线+粗线的组合，使不同事物所具有的质感得到了直接体现，并凭借轻重交替的雕刻力度配合平行弧线，在对复杂事物加以表现的同时，使画面呈现出刚柔结合的美感。

其二，通过研究可知，线条情感与其所描绘对象之间密切相关，伦勃朗更习惯采取线腐蚀法雕刻铜版画，运用细密的线条堆叠出丰富的层次，使画面中的事物更具有质感。伦勃朗所在创作《自画像》时，作品的线条十分流程且舒展，与丢勒创作的铜版画作品截然相反，这是因为伦勃朗雕刻线条的技法与丢勒不同，由其所雕刻出线条往往具有极强的节奏性，可以通过光与调子的配合，对人物个性、面部表情加以刻画。伦勃朗所雕刻线条具有以下特点：首先是线条变化多样，由其所创作的铜版画，普遍更注重画面的空间感还有光影之间的关系。其次是依托极具张力的线条和舒展且自由的画法，对事物结构加以展示，真正做到形式与内容充分结合。最后是凭借斜线、直线交织的手法以及针镂的排线方式，使画面拥有与织物相似的纹理效果，由此达到对衣物褶皱进行细致刻画的目的。

综上，作为铜版画最重要的艺术语言，线条兼具抽象性、具象性特征，在铜版画中线条既可以起到主导作用，还具有辅助修饰的功能。其中，作为铜版画常用技法，干刻只需利用推刀和刻针，便能够雕刻出具有极强冲击力的画面，在用干刻法制作铜版画时，版面将形成大量凹线，凹线两侧均为锯齿状凸起，创作者可以根据画面内容、自身要求去除毛刺，获得更加精致且清晰的线条，使画面力度得到完美展示，若创作者在未去除毛刺的情况下擦墨，则会致使毛刺内存储大量油墨，在加粗线条的同时使线条呈现出与绒线相似的效果，其所具有的艺术表现性有目共睹。在创作《静观》系列铜版画时，笔者便使用了线腐蚀法，先雕刻线条并飞尘，再分层腐蚀所雕刻线条，确保画面所雕刻线条均具有一定厚度。

（三）“面”

作为点线的延伸与扩展，面通常指的是画面占比相对较大的形状，创作者可以通过团块形状再现生活、自然中常见的事物并加以暗示，与点线相比，面所形成的心理及视觉效果往往更具有坚实感、聚合感以及重量感。作为线移动所形成团块，面的性质主要取决于线的移动、延伸方向，对铜版画加以分析可知，在铜版画中，面主要分为自由面、偶然面和规则面三类。其中，自由面的形状与规则面相对，通常是指由自由曲线、直线所形成团块，可以用于不同情感以及表情的勾勒；偶然面则是指偶然碰撞而形成的团块，其与创作者意识的关联较弱，往往不具有明确的意图或是目的，可以经由油水分离的方式进行制作，简单来说，就是将沥青与水混合，使沥青在流动过程中形成相应的肌理，由于偶然面具有较其他类型面更突出的趣味性以及节奏感，因此，主要被用来对创作者潜意识加以表现；规则面更侧重于理性，其张力往往诞生于图形中心点。需要明确的是，在铜版画中，面既可以作为面而存在，同时又可以转化成相应的点或是线，例如，处于同一画面内的两个相对的面，通常会转变为点，按照一定顺序排列各点，便能够形成线，使用重叠、密集或是交叉的方式排列线条，则会形成面，只有准确掌握不同元素之间相互转化的方法，才能使画面更富有层次及冲击力，换言之，要想创作出层次丰富的面，关键是要按照需求对各元素进行分裂以及组合。

欣赏铜版画时，观者往往会更关注面和面的关系及组合方式，正因如此，在创作铜版画时，多数创作者均会选择将面、写实造型相分离。例如，卢奥在创作铜版画时，经常创造性地采用用线规面的方法对人物加以限制，借助边框等元素向人物不断施压，根据人物结构选择相应的光源及衔接方式，从而赋予画面极强的张力。在确定人物造型时，重点突出面所存在的差异，凭借浓重的色调、面和面的组合，配合较粗的轮廓线与空白结构，增强画面力感，确保人物内心深处的愤怒以及悲哀之情能够准确传递给观者，灵活运用粗犷的画面、不同类型的肌理及调子，对铜版画所具有的表现语言加以展示。

比如蒙克习惯于在铜版画内对面所具有的生命力加以展示，由其所创作的铜版画，普遍更侧重人物情感与心理，作品多以蚀刻、飞尘为主要创作技法，通过将飞尘效果与简练线条结合的方式，营造极具氛围的画面。观察画面能够发现，为使画面色调符合自身的心理预期，蒙克选择使用飞尘这一技法打造黑色背景，使背景与主体完全分离，凭借亮面与暗面相结合的方式，使画面空间变得更加丰富。

另外，将飞尘与蚀刻相结合还具有以下优点：一是确保冷暖色块能够错落分布，使人物情感得到细致展示。二是打造明暗交织的层次与相对柔和的质感，使画面整体更加浑厚，该作品所具有感染力、冲击力也因此而得到不同程度的增强。

笔者在创作《静观·长廊》（如图2所示）时，便用到了飞尘法，前期准备阶段，对画面进行分析，明确利用飞尘腐蚀能够获得不同灰度的背景，在增加画面层次的前提下，使画面光感、空间感得到准确表达。综合考虑多方面因素后，最终决定将飞尘作为主要技法，辅以其他技法对该作品进行创作，该技法的运用要点如下：先使用线腐蚀法创作，再借助飞尘腐蚀法将画面分层。由于该作品需要通过写实的方式展现情感，故选用细颗粒飞尘，这是因为用压刀处理粗颗粒灰尘并不能够使画面呈现出理想的质感，加之腐蚀所使用酸的度数并不统一，只有选用细颗粒飞尘，才能使处理效果达到预期。

图2 《静观·长廊》（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四、结束语

在世界一体化趋势越发明朗的当下，新材料、新技法的出现，对人们审美观念及方式产生了巨大影响，同时也为铜版画提供了更加广阔的空间。新时期，铜版画已经不再局限于材料或技法，而是作为精神载体、文化形式频繁出现在日常生活中，要想使其所具有价值得到最大化实现，关键是要掌握点线面的特质，灵活运用不同元素完成艺术创作，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所创作铜版画具有极强的时代性，并使该艺术形式得到稳定、快速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