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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向黎小说《白水青菜》中日常生活意象解读

2022-02-10张环宇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南京210044

名作欣赏 2022年36期
关键词:瓦罐白水青菜

⊙张环宇[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南京 210044]

《白水青菜》是潘向黎荣获鲁迅文学奖的代表作品。这部作品讲述的是一对“白金家庭”的夫妇被一个年轻女孩儿插足婚姻,最后妻子走出家庭、回归社会的故事。在这部小说中,潘向黎没有设置惊心动魄的情节,而是凭借着其温雅纯净的笔触,以一种“平淡”“素净”“内敛”的方式讲述日常故事,并在不动声色中表达出情感倾向与价值判断。

作为都市日常生活系列的诸多小说之一,《白水青菜》能获得鲁迅文学奖这份荣誉,与潘向黎对日常生活意象的把握和情感注入密不可分,且文中所体现的日常温情之美也与其独特的女性视角与叙事方式密切相关。在这部作品中,“服饰”“饮食”“器具”“住所”等日常生活意象的频繁出现,是潘向黎执着于生活细节描写的体现,也是其情感寄托的表现,这也正是小说深受读者和评论家喜爱的原因所在。目前对潘向黎《白水青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故事情节的评析及婚恋主题的探究上,鲜有学者深入小说文本去探寻日常生活意象背后的深层意蕴及价值传递,这方面的空白有待填补。本文试以文本细读为主要方法,立足女性主义视角,对《白水青菜》中的日常生活意象进行分类解读,从文本建构和精神建构两方面深入剖析,探究日常生活意象背后所传递出的审美意蕴。

一、《白水青菜》中的日常生活意象

“意象是比情节更小的单位,一般由描写物象的细节、象征、双关等词语构成。”①为将文本内蕴表达得适当形象,作者一般赋予笔下的意象多重象征意义及丰富审美内蕴,以拓展作品深度。潘向黎小说中的意象具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明晰之美,使人忍不住反复品味与咀嚼其中韵味,这与她选取意象的特点紧密相关。潘向黎在选取意象时,从不矫揉造作,似古典诗人兴起吟诗一般随性而发,显露出一种随意性、无目的性,凡日常生活中我们所看到的、听到的、用到的皆可以成为其笔下意象。《白水青菜》这篇佳作便被潘向黎创构了许多言近旨远的日常生活意象,通过文本细读,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

(一)服饰意象

“服饰”顾名思义指人们用来遮掩或装扮身体的物品总称。对服饰描写极有心得的张爱玲认为:“服饰是一种语言,作为人物最贴心的小环境,服饰是一个人性格、心境的外延和投射,他们与人的言谈举止打成一片,造成整个的印象。”②潘向黎显然认同张爱玲对服饰意象的说辞,并引申到自身的创作实践中。在《白水青菜》中,她虽然并没有花费过多笔墨来细写人物服饰,但目的在于塑造典型人物形象。在文本论述中,为了塑造嘟嘟的“小资”形象,潘向黎以女性特有的视角,用细腻的表现手法描写了与其相关的服饰意象。

嘟嘟为了欢迎他,给他买了名牌的浴袍和拖鞋,他只记得那是某个国家皇室使用的牌子,她喜欢这个牌子,她说皮肤感觉到的奢华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实。③

她小资得天经地义,不是为了在人前装样,她不欺暗室,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更下功夫。她的内衣比外衣更贵。

这两段中的“浴袍”“拖鞋”“内衣”“外衣”等服饰意象皆是塑造嘟嘟这个人物形象的关键要素。其中,浴袍和拖鞋是我们日常洗漱必不可少之物,应以舒适贴肤为上乘,而在嘟嘟眼里奢华却成了选择它们的主要缘由,其日常审美和追求让读者一目了然。“内衣”作为女性的贴身之物,一般不轻易显露于外人,很难成为周围人评价身份的标准,而嘟嘟追求内衣的名贵胜过外衣的举措将其“小资”身份牢牢坐实。潘向黎通过这些具有标志性的服饰意象,使读者在感叹嘟嘟“小资”形象的同时亦感受到了嘟嘟这位都市女性的独特个性。

(二)饮食意象

“饮食意象”是潘向黎小说中的常客,她的小说往往会带给读者极舒服的味蕾体验,使人流连忘返,回味其中。细细品来,《白水青菜》中的每个饮食意象都像是从自然中进入而脱胎于自然,与故事本身的意境、氛围、人物以及人物情感完美契合,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比如:有机栽培的价格比普通新米贵五六倍的“大米”、不大但很干净像半透明釉玉且内有淡淡墨色的“黄泥螺”、半透明的嫩嫩酱色的“香菜心”、如清水芙蓉般天然的“白水青菜汤”、嘟嘟精心准备的“村上春树餐”,还有富含13种原材料的美食“番茄泥炖史特拉斯堡香肠”“黄瓜火腿奶酪三明治”“虾仁豆腐”“番茄炒蛋”,等等,种类非常丰富,将不同类型都市女性的饮食习惯展现得淋漓尽致。通过对这些饮食意象的细致描写,女人为爱情所花费的心思跃然纸上。虽然这些饮食意象不一定都出现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但其所承载的情感重量同样具有真实性,彰显出潘向黎对都市女性生存境遇的关怀。可见,饮食不再只是满足口腹之欲,更是一种处世、文化层面的道理。

(三)器具意象

“器具”意为工具或用具,生活中的器具一般指使用工具。《白水青菜》中的器具意象是潘向黎凭借个人丰富的都市生活经验所选取和书写的,充满生活气息和家的味道。比如:煲汤的“瓦罐”、盛放配菜的“碗碟”、烹煮米饭的“电饭锅”、吃饭的“餐桌”、夹菜的“筷子”、喝汤的“饭勺”、切菜的“案板”、女人端饭的“大托盘”、做饭的“煤气灶”、嘟嘟的进口“洁具”、卧室的白色“地毯”,等等。潘向黎笔下的器具意象,看似不起眼、不惹人注意,实则在生活中不可或缺,且早已意义非凡。这些每天默默付出、任劳任怨的“器具”始终凝结着作者和她故事中的女人对纯粹爱情的一种坚定不移的信仰,即敢爱就敢受伤,感情的道路不会一直顺遂,虽坎坷但亦值得奋不顾身,浪漫至死不渝。这种信仰不会轻易倒塌,因为澄澈的爱情始终是她们心中的白月光。文中还有一个较为特殊的器具意象,即“水晶花瓶”,水晶花瓶原指一种好看透明但并不实用的盛花瓷器,这里作者用来喻指嘟嘟,谈不上讽刺也看不出赞赏,别有一番深意,耐人寻味。

(四)处所意象

“处所”一般指停留或居住的地方,可指狭小空间的一隅,亦可指某一有具体名称的建筑物。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的活动轨迹通常决定了我们所到的处所位置,同理,通过处所位置的变更,亦可以推测出人物活动的轨迹。在《白水青菜》中,潘向黎同样描写了众多处所意象来展示故事主人公生活场景的变换,如女人熬汤的“厨房”、“老王家汤馆”、嘟嘟家的“客厅”、全套进口家具的“房子”、放有村上春树作品的“书架”和“梳妆台”、充满文艺感的“沙发”和“床头”、忙乱得像小型超市的“厨房”、暗示嘟嘟出身名贵的“贵族学校”,等等。虽然这些处所意象容易产生模式化的特征,被固有的思维方式和物象符号所束缚,但潘向黎通过别出心裁的想法为其一一编上独特的符号,使其具有丰富的内涵,且凸显出她笔下都市女性生活的丰富性。总之,无论是温婉的女人还是无畏的嘟嘟,对她们而言,或许只有实现精神独立,才能为自身建构最安全的处所,只有自我意识觉醒才能找到最终归宿。

二、日常生活意象的文本建构:双重叙事结构

意象的选择和使用对小说叙事来说至关重要,杨义在《中国叙事学》一书中指出,选择意象的高明之处在于“既使其成为联结情节线索的纽带,又凭借其丰富的内涵引导情节进入新的层面”④。潘向黎精心设置的日常生活意象,将曲折的故事情节与灵动的语言完美结合,不仅使读者获得愉悦的审美体验,也让意象的叙事功能得以充分发挥。上述总结的日常生活意象分别贯穿了小说《白水青菜》的双层叙事结构:从表层结构来说,这些意象或多或少都具有线索功能,可以促进故事情节的发展,疏通行文脉络;从深层结构来说,部分意象具有隐喻特质,起到揭示小说主题、传递作者价值观念的作用。

(一)“线索”式的表层叙事

《白水青菜》中一些意象的线索功能非常明晰,这些意象往往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而是起到联结其他意象,推进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

首先,在文章起始部分,作者便以“米”埋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伏笔:

她是他遇到的最会煮饭的女人,他这样说过。她回答:“我尊重米。”在他笑起来之前,她又加了一句:“不过只尊重好的米。”

米按照品质可分为多种,普通的、优质的或劣质的,而妻子强调自己只尊重好米,实则摆明了自己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不容瑕疵和劣迹,为后来男人出轨、女人毅然离开家庭的情节做出铺垫。其次,“瓦罐”作为小说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意象,对于故事情节的发展极为重要。女人每次端出的瓦罐总让餐桌上的人极为期待,无论是男人还是嘟嘟,瓦罐好似女人神秘的心,其里面的内容总让人捉摸不透。小说中几次写到瓦罐:

最后她端上来一个小瓦罐,这才是他盼望的重点。

后来,他不止一次地怀念那时的生活。那种安宁,那种坐在餐桌前等着妻子把瓦罐端上来的感觉,掀开瓦罐的盖子时看到好看的颜色……

嘟嘟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瓦罐,排骨?火腿?虾?还有那么多东西,哪里有它们的影子啊?

从中可以看出,女人用来熬煮真心的“心爱之物”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煲汤用的普通器具。显然,男人只看到瓦罐模样,看不到其所承载的真情,注定了自己的悲剧结尾。而嘟嘟凭借着女性天生的敏感和极高的共情能力,理解了瓦罐所承受的情感重量,才毅然决定离开,暗示了与男人分手的结局。最后,“白水青菜汤”作为作者设置的最巧妙的意象,不仅是故事冲突持续发生的因素,还是暗示夫妻之间情感变化的隐藏线索。女人精心熬制的白水青菜汤,虽没有留住男人的心,却留住了男人的胃,男人即使在出轨后依旧对其心心念念。同时,这也间接导致了男人与嘟嘟之间的情感冲突,继而便有了嘟嘟与女人之间面对面的“争锋对决”。故事发展到最后,美味的“白水青菜汤”变成了真正的白水青菜汤,也暗示着女人倾尽所有对丈夫的付出到此为止,这段夫妻感情从此便与真正的白水青菜汤一样寡淡无味。无论是价格昂贵的“好米”、熬煮真情的“瓦罐”,还是工序复杂的“白水青菜汤”等,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果,即如果女人坚守的纯粹爱情不在了,她终要因爱转舵驶向属于自己的旅途。

《白水青菜》中的这些意象虽不甚起眼,却处处体现作者的良苦用心。潘向黎以丰厚学识和淡然心态为底蕴安排故事脉络,以情动人,不纠缠于情节,以旁人容易忽略的细微之处体现女性情感深处的波动,总会在无形之中带给读者很多惊喜。

(二)“隐喻”式的深层叙事

在众生喧哗的当代文坛中,潘向黎不流于世俗,将一种温婉而清新的写作姿态贯穿始终。因出身于书香门第,潘向黎始终怀着悲悯之心诉说都市女性的故事,让读者在作品一隅寻觅到些许安慰和感动,而她让人一点点感动的方式就是言近旨远,给读者留有细嚼慢品的空间。《白水青菜》中的一些意象从深层叙事结构来说,既具有特殊的隐喻意义,还有揭示小说主题以及传递作者价值观念的作用。

首先,“厨房”是一个意义丰富的意象。在这篇小说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它不单是做饭的场地,更是传统观念对女性的束缚。在传统观念中,似乎理所当然,女人注定和厨房捆绑在一起。《白水青菜》中的女人自辞工居家以后,便扮演着家庭“煮”妇的角色,她每天专注于厨房,不惜花费大量时间做好一罐热汤,为的就是守护自己内心的一角“天堂”。虽已是为人妻为人母,但还没有沦落到在厨房里耗尽青春而熬成岁月的遗憾结局。当传统观念受到冲击时,强烈的现代意识会使女人保持清醒,她敢于摆脱厨房的桎梏而走向新生。因此,当男人不忠时,女人毅然决然地走出磨蚀自己青春岁月的厨房,冲破传统观念对自我的束缚,让我们对厨房有了新的定义。其次,“水晶花瓶”这一特殊意象值得我们深入分析。“水晶花瓶”原指好看但不实用的透明盛花瓷器,文中喻指男人和女人中间的插足者嘟嘟。潘向黎把嘟嘟比作水晶花瓶,实际上并无恶意,反倒是对这个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孩子的一种委婉称呼。潘向黎的创作始终立足于女性主义视角,她笔下几乎所有的女性都是美好而独特的,即便是第三者,也只有“情”这一个指向。她们对男性除了爱情,别无所求。小说结局“水晶花瓶”的主动退出,实则暗含潘向黎所追求的理想爱情观,即“对至情至性,没有杂质、没有算计的真爱的执着与坚守”⑤,同时也影射了都市女性独立的爱情观和处世观。最后,“白水青菜汤”作为文中的典型意象亦承载众多。“白水青菜汤”是一道看似简单、工序却十分繁复的菜肴:

上好的排骨,金华火腿,苏北草鸡,太湖活虾,莫干山的笋,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时候加上一只阳澄湖的螃蟹,一切二,这些东西统统放进瓦罐,用慢火照三四个钟头,水一次性加足,不要放盐,不要放任何调料。

好了以后,把那些东西都捞出去,一点琐屑都不要留。等要吃了,再把豆腐和青菜放下去。这些东西顺便能把油吸掉。

显而易见,每次端上桌的“白水青菜汤”都不再只是肉眼所见的一道菜肴,更深藏着妻子对丈夫浓浓的爱意,代表着真情与守候。潘向黎以此为小说名,实则也在暗喻故事中看似平稳、实则花了妻子很多心力去维持的婚姻和家庭之意。小说结尾女人那句告别厨房的誓词,不亚于《玩偶之家》“娜拉出走”给人带来的震撼,它意味着女人已从飘逝的形而上的爱情中找回了自我。类似这种为爱和家庭倾心倾力投入的女性角色,现实生活中有很多原型,所以现代女性的自我意识还需要紧跟时代的步伐不断提升。

通过解读上述日常生活意象,可以看出潘向黎小说中的女性始终保持着苏式园林女子的文雅和端庄。即便她用极轻极淡的叙述方式,读者亦能感受到文本所流露出的极浓极酽的夫妻之情。在现实社会中,“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悲剧从未停止上演,太多真挚的情感被枯燥无味、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所遮蔽或磨灭,以至于被爱者深陷其中却未曾发现更不曾珍惜,而当真爱消逝时,那些失魂落魄者又会发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慨叹,但青春易逝,岁月难再回首。

三、日常生活意象的精神建构:从守护家到守护自己

潘向黎热衷于以情感凸显作品中显豁的女性主体意识。《白水青菜》中的女人经历了一段较为漫长的自我意识觉醒阶段,从最初的一心守爱护家,到明白错付后的隐忍和伤痛,再到最后清醒地找到人生方向、实现自我蜕变,女人最终得以成功寻回社会角色定位。小说中的日常生活意象是女人走向精神独立的目击者和陪伴者,既懂得她的温情与隐忍,亦欣慰她的成长与蜕变。总之,潘向黎通过对日常生活意象的刻画,旨在传达一种女性在生活观念和爱情选择上的理性、坦然和淡定,守护家不成,那就守护自己。

(一)憧憬与隐痛

残缺的感情、破碎的家庭以及夫妻之间的背信弃义行为,在潘向黎的小说中均不会被漠视和宽容,就像价值连城的瓷器,一旦破损,再也不能恢复原状,只能令人痛惜而已。这种对唯美爱情理想化的追求贯穿潘向黎创作的整个历程,它好比一条延伸着的线索,到了《白水青菜》这里,无疑显露得更为清晰、明确。故事中的女人曾经也是不化妆照样清新可人的美人,从事着中学教师这种体面的工作,虽和丈夫属于爱情、婚姻、性一锅煮的关系,但她始终恪守着妻子的职责,倾尽所有守护着家庭,只因内心深处保持着对纯粹爱情的憧憬。从社会退居家庭以后,陪伴女人更多的反而是厨房里的“瓦罐”等器具,它们成为她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早已积淀了深厚的感情。“白水青菜汤”这道看似简单至极的汤,实则用去了女人全部的耐心和关心,慢慢地去备料,文火慢慢地去炖,最后淘汰掉所有名贵的装扮,端到所爱之人面前。身为都市女性,女人的自我意识从未消逝,退居家庭不是现实的压迫,而是理想的选择。换言之,她从来没有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只是习惯了守一罐汤、等一个人的平淡生活,在她眼里这就是幸福。与此同时,嘟嘟也在无畏地追求自己的心之所向。从不下厨的她,也尝试着为心爱的男人准备复杂的“村上春树餐”,并登门请教“白水青菜汤”的做法,这种对爱情的无畏追求让人敬佩。因而可知,两位女主人公都对美好的爱情充满憧憬,且都能够为爱付出真心和等待,但一个不合格的男人只会给她们带来无尽的伤痛。如同张爱玲笔下的佟振保深陷两难境地不能自拔,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在情感上亦不能始终如一,他一边迷恋于嘟嘟带来的新鲜感,一边享受着妻子给予的温馨生活,最终将伤痛带给所有人。但潘向黎很少以激烈的言语和动作反应来激化故事矛盾,即使有的人生活失意、心情跌到谷底,也只显露出淡淡的甘苦,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味道。面对丈夫的出轨和不忠,妻子的回应始终是“绵长的沉默”,纵然身陷信仰崩塌的险境,承受着痛彻心扉的伤痕,作者展现给读者的仍是浅浅的回应,将女人的隐忍表现到最大限度。这恰是故事的精髓所在,女性的痛苦意识隐忍到极致才能迎接新的觉醒和蜕变。我们自然可以想到女人平静表面下萧索的失意,但身为人妻的尊严和作为女人的自我使她悄悄隐匿了这份痛苦,最终以一种平和的仪表成就了自己高贵凛然的心灵。

(二)蜕变与升华

“潘向黎在女性人物的塑造上之所以具有张力,就在于其刻画心理和诉说情感的适可而止和点到为止,最终游离在作品中的总还是一个血肉饱满耐人寻味的人物,不管她们遭遇何等境地,最终还总能不诉诸颜色。”⑥对于《白水青菜》中的女人来说,丈夫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嘟嘟是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她完全有权利质问和指责他们,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用一罐真正的白水青菜汤来默默地宣布自己生活重心的转变。瓦罐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它再也无法承受原有的那份情怀。如果爱情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和快乐,那么她就放弃爱情,寻找真正值得追寻的东西,但是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她甚至在嘟嘟上门请教佳肴秘诀时,耐心且温和地给她讲解制作过程,将内在的涵养展现得淋漓尽致。家里的“厨房”不再是她守护的一隅天堂,“瓦罐”不再装载她的真情,“白水青菜汤”亦不再是原来的味道……这些日常生活意象逐渐淡出女人的视野,此后对她的影响和束缚只会越来越小。那个好看但不实用的“水晶花瓶”亦是如此,在得知女人熬制这份汤所耗费的心意时,她选择主动退出,她不忍心伤害自己的同类。不只是《白水青菜》中的女人和嘟嘟,潘向黎笔下所塑造的女性形象从来不失“拿得起放得下”的豪情与坦荡,她们不仅为人善良,而且具有洞明世事的智慧和温和处事的态度,是被人称赞和看好的新世纪女性。总之,当《白水青菜》中的女人走出家庭,踏入社会,再次回到有收入、有朋友、有事业的“三有”状态中去,她才算真正步入都市女性的阵营。曾经那个不施粉黛也青翠嫩叶般可人的她,那个从事过体面教师职业的她,在摆脱日常生活的烦琐后,如今只会更添韵味。

四、结语

身为都市女性兼作家身份,潘向黎不流于世俗,始终根据自己的审美准则去解读日常生活和爱情,探寻现代女性的生存空间。在《白水青菜》中,她通过巧妙设置一系列的日常生活意象,为我们揭示了日常生活背后所具有的情感困惑,并鼓励女性走出狭窄日常生活的束缚,勇敢地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总之,潘向黎的作品给读者传递的是一股饱满向上的活力,它教会我们如何在俗世中保持理智和清醒,教会现实中的女性如何拆解和突围生活困境,这正是《白水青菜》中日常生活意象的审美意蕴所带给我们深层次的思考,也是中国当代小说向好而生的方向。

① 王朝元:《文艺学概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95页。

② 冯盈之:《张爱玲小说中的服饰意象论析》,《电影文学》2007年第2期,第52页。

③ 潘向黎:《白水青菜》,上海文艺出社2020年版,第354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④ 杨义:《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26页。

⑤ 颜敏:《都市女性的生命书写——读潘向黎近期小说》,《文艺争鸣》2008年第2期,第45页。

⑥ 刘闽彦:《潘向黎小说的艺术特征与美学风格分析》,《漳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2期,第1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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