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文化场域中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

●寇晓燕

传播学者哈罗德·英尼斯(Harold A.Innis)曾说：“一种媒介不是某一种文化借以发挥作用的中立机构，由于其特殊方式，它是价值的塑造者，是感官的按摩师，是意识形态的倡导者，是社会格局的严格组织者。”[1]作为一种全新的传播媒介，短视频已发展为网络生活中的重要传播与社交方式，改写了媒介生态和社会图景，并且成为一种流行文化现象。短视频作为人们记录、展示、观看、交流的主要媒介，通过隐性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个体的精神生活、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形塑了青年学生的价值观念。短视频时代塑造的全新话语，改变了传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情境。因此，研究短视频这种流行文化现象，探讨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如何顺应时代要求的变迁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提升话语传播效度，对做好青年一代思想政治工作是一个具有理论与现实意义的话题。

一、短视频文化形态的特征

短视频是互联网时代衍生的一种由影像、声音和文字结合在一起的文化产品，它展现为流动的大众文化视觉日志形态，凭借介入门槛低、传播范围广、散布速度快、交流互动强、更新效率高等显著优势在网络上流行开来，形成了特有的文化生态圈。作为当下互联网文化的一种新的形态，短视频具有以下几点特征。

短视频的制作和传播过程顺应了大众文化“去精英化”的潮流，凸显了新媒介“去中心化”的特质。短视频文化是一种话语多元的文化，它的开放性与包容性为大众参与提供了充分自由的空间，大众所有的精神需求在此得到尊重，所有人的文化权利得到承认。短视频的低门槛、低成本制作瓦解了中心话语体系，解构了传统文化精英的文化垄断，使其失去了对大众媒介的绝对控制力。大众拥有越来越多自我表达的机会，大众话语权的赋予使参与主体日趋全民化。注重日常生活观照使短视频以一种独具一格的风格重新诠释了新“大众”族群的生命经验，催化出全新的、自述式大众文化新构型，强化了生活化、个性化的媒介氛围，形成了多元主体“众语喧哗”的话语形态。

短视频知识传播的碎片化和孤立化将线性的、完整的、宏大的叙事割裂成诸多片段。受到时长的限制，短视频之“短”是由于其往往倾向于抽离前后语境，追求一种碎片化的、“流”状的精彩瞬间，通过具有强烈视觉冲击力和吸引力的画面抓住观众的注意力。短视频的制作、传播与接受的多元化、分散化和非系统性使得意义的呈现往往也是断裂化、孤立化的，这迎合了碎片化时代人们的信息“阅读”习惯。

短视频的影像叙事呈现出的“表演性”“狂欢化”的群聚效应以及泛娱乐性的叙事特性更符合图像时代人的本能需求。当今时代是一个普遍和高度视觉化的时代。在马丁·海德格尔(Martin·Heidegger)看来，世界已经被把握为图像了，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亦认为当下居“统治”地位的是视觉观念。[2]短视频的兴起正是抓住了视觉文化转向的时代机遇。相较于传统的以文字和静态图片为主的虚拟社交平台，短视频是一种重视听、强交互、弱文字、沉浸式体感传播模式，它以动态的影像，以声画同步的现场感给人塑造了真实性的拟态环境，最终呈现为一种表演性的文化实践行为。在叙事模式上，短视频主打图像叙事，注重用户的视听体验，这种直观立体、丰富感性的形式相对于代表理性主义的静态抽象语言文本，形象、生动并且明确地传递着一种“在场感”，契合了当下人们的文化消费心理。在叙事内容上，短视频具有泛娱乐性倾向，以获得受众注意力为目标，盲目迎合受众心理，大多追求当下即时的感官愉悦而非更深层次的意义追寻。

二、“短视频”文化背景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传播的危与机

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是传播主流价值观念和思想理论的基本载体，其传播效度关系着思想政治教育的预期目标和效果的达成程度。从文化发展视角看，“短视频”文化的流行构筑了一个可视化、去中心、无边界的大众化的后现代传播场域，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传播带来新的挑战与契机。

(一) “短视频”文化与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冲突

短视频的“去中心化”“去精英化”引发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权的分流。正如尼葛洛庞帝(Negroponte)所说，“在广大浩瀚的宇宙中，数字化生存能使每个人都变得更容易接近，让弱小的孤寂者也能发出他们的声音”[3]。从本质上看，网络短视频传播是一种“去中心化”的传播方式，碎片化信息传播中多元声音的泥沙俱下打破了精英垄断的文化话语权，知识传播的主客体界限逐渐消弥，这使得原本相对固定的教育者与受教育者的模式被打破，教育对象也可以成为具有主动构造、阐释与解读能力的知识与信息的生产者和传播者，而不只是被动地接受信息。教育与受教育者之间的知识传播与接受由单向度输出向主体间平等、自由地互动交流转变，这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教育者在教学过程中的话语权威地位，导致教育者话语权向教育对象分流。

泛娱乐化属性与图像化表达消解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深刻性与严肃性。尼尔·波兹曼(Neil Postman)在《娱乐至死》中指出，娱乐过度“会造成大众的低智化与社会公德的丧失”[4]。短视频媒介化演进与平台产业化发展为其开辟了“全民”与“大众”的娱乐场域。作为一种流行文化现象的短视频具有鲜明的娱乐属性，“娱乐至上”的价值取向成为其文化信息传播的潜在标准。而这一“娱乐至死”、大众狂欢的价值取向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深刻性、严肃性产生了冲突。在这种喧嚣的泛娱乐化信息氛围下，传统的文化叙事和社会主流文化的话语权威受到挑战，理想、理性、意义、责任等主流话语被解构于无形。在叙事表达方式方面，抽象严肃的思想政治教育传统话语表达与短视频的图像叙事属性呈现出的“浅表化”的思维倾向形成强烈反差。短视频提供给大众的是由各种形象、影像与景观组成的拒绝深度“表象性”世界，传统文化和时代精神正在被短视频用一种全新的话语体系解构着，它塑造起的娱乐化、简单化、图像化的世界观在很大程度上重塑了整个社会的价值话语体系，社会主流价值观的话语主导地位也会因此被削弱。[5]

碎片化传播瓦解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逻辑性、系统性。与传统媒体传播模式侧重于表达具有主题性的主流意识形态的宏大叙事不同，短视频注重瞬间的视觉冲击和碎片化的意义呈现。主流价值观传播是一项长期性、持续性的系统工程，需要通过系统的长时间涵养，久久为功，而碎片化的短视频容易使人陷入以偏概全的思维模式，“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沉浸于细枝末节之中，欠缺审视与思考问题的全面性、总体性的开阔视野，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主流价值观深刻思想和厚重理念的完整表达。在浅显化、碎片化的短视频文化生态中，整体与碎片、理性与感性的话语冲突会使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话语影响力与引导力不断受到冲击。

算法推荐加剧了信息茧房的形成，弱化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影响力。美国学者凯斯·桑斯坦(Cass R.Sustein)提出“信息茧房”这个概念，他指出“公众因注意自己选择的东西和使自己愉悦的通讯领域，久而久之，会将自身桎梏于像蚕茧一样的‘茧房’之中”[6]。依赖智能算法推荐技术，短视频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青年学生群体的个性化的观看需求，但信息的单一片面输入会使得青年群体陷入“信息茧房”之中，长此以往会导致思维固化，将自己禁锢在同质化信息的孤岛之中，局限于固定圈层的交流，这会加剧群体之间的价值分化，甚至引发群体极化现象，削弱对社会主流价值观的认同和社会责任感。

(二) “短视频”文化盛行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传播带来新的契机

“短视频”文化盛行为思想政治教育的话语实践、叙事方式、生产路径创新提供新思路、新手段，为提升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传播效度带来新的契机与动力。

“短视频”文化的盛行拓展了思想政治教育的话语空间和话语情境。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认为“媒介是人的延伸”[7]。技术的突破带来空间的突破，互联网的兴起和发展建构起虚拟与现实互动的新型文化场景。短视频以生动鲜活、寓教于乐的形式丰富了知识的表达，打破了知识传播的壁垒，拓展了知识传播的边界。它把抽象理论转化成为每个人都可以参与体验的生动场景，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提供了一种生动的表达路径，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传播限制，消解了场域边界，拓展网络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辐射空间。短视频虽然因娱乐价值而出现，但也可以消解娱乐价值、增强短视频的思想内涵和价值，引领实现知识价值再造进行转型发展。充分利用短视频的优势传播主流价值，将思想政治教育情境嵌入日常生活，可以使大学生在网络环境中通过共时共地、同频共振的活动图景互动交流并在潜移默化中接受规范传递与价值引导。短视频具有较强的交互性，有利于实现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多级传播，主体之间可互相点赞、点评、私信、关注，通过这些交互指数，可以增强核心价值观传播的互动性和认同度。短视频还可以转发至微博、微信，打通网、端、微等各类传播平台，实现多次传播、交叉传播，产生共振效应，达到宣传效果的最大化。

短视频以其新颖的“视觉文化”表征促进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传播载体的创新。短视频有机融合文字、图像、语音、特效等多元信息资源，成为社交媒体信息流通的主要载体和传播形态，拥有大量注意力资源。作为一种新的“视觉文化”表征，短视频表现出较强的视觉冲击力和情绪感染力，是图像时代高校进行思想政治教育的利器。在多元文化交流交锋交融、信息纷繁复杂的网络信息传播背景下，只有引起了青年学生的关注和认可，才能真正提升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效度。短视频具有超越于传统思想政治教育载体的新媒体传播优势，是一种全景式、全方位的思想政治教育内容和过程呈现，它通过建立起极强的虚拟在场感，使学生能够获得犹如真实生活中所激发出的真实情感体验，从而产生“感官共振”，进而激发情感共振的沉浸体验。并且，短视频等新兴社交媒体改变了传统教育过程中的单向度的主客体关系，促进了主体间的平等交流与互动，使得教育者能及时了解当代青年大学生的思想动态。[8]

短视频基于算法的内容推荐分发实现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内容的有效传递和精准传播。短视频具有智能算法内容推送特征，能利用算法推送方式为青年大学生精准“画像”，进行合理化分析，构建信息模型，根据不同主体的需求和喜好，准确捕捉到教育对象的个性化精神需求，有的放矢，根据个性化兴趣图谱实现教育内容定制化供给、精准分发和智能推荐，有助于增强教育目标确立的针对性、推动教育内容优化、促进反馈调节高效化，实现社会主流价值观的精准传播。

三、 “短视频”文化背景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

“短视频”流行文化背景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需应时代变迁的要求适时转变话语理念、优化话语内容、丰富话语形式，使思想政治教育实现因时而进、因势而新。

(一) 理念向度：由“你听我说”走向“交互沟通”，转变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理念

数字化生存时代，媒介传播主体的泛化和传受双方的交互成为最重要的话语表达与信息消费方式，信息传播从原来的线性化、单向式传播向双向沟通的裂变式、圈层化扩散，教育者不再独占教育信息与教育主导权。因此，因应这种媒介传播逻辑的变化，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创新，不仅是简单的叙述表达上的变化，更应是深层次上的理念的变革。作为教育者必须调整自己的观念，加强平等对话意识，从一个话语控制者、支配者转变为一个真诚的对话者，把自己置于与对方平等的基础上，树立平等对话的观念，以平等态度交流思想，尊重大学生的话语权，满足大学生的平等交往、互动参与的心理需求。在个性化、多元化的网络空间，传统的“灌输式”“填鸭式”教育，很难引起教育对象的情感共鸣与价值认同。“短视频”文化背景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要提升话语的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和公信力，就要树立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理念，构建新时代网络思想政治教育交互话语方式，在态度及话语表达上都应体现出理性和平等，充分尊重受教育者平等参与对话与协商的权利。

(二) 内容向度：坚持一元主导与多元共生，“有意义”和“有意思”相结合

随着短视频文化背景下话语场域与表达方式的变化，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在内容上也应因时而变。

一要坚持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一元主导与多元共生。从当下短视频盛行的社会文化环境来看，话语表达空前活跃，多元的话语主体、海量的话语信息以及多元的文化思潮导致话语语境的复杂化。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内容构建既要着力培养青年大学生对主流价值观念的认同感，又不能忽略与多元话语间的互促共进关系。为此，多元文化场域中，首要任务是要培养大学生的政治鉴别力和自觉抵抗力，坚持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一元主导地位，牢固占据意识形态话语的至高领地，于多样话语中坚定主流话语主导，坚决杜绝主流价值话语多元化趋向。同时，融合多元话语内容，满足人们日益丰富的话语诉求，以提升话语内容的丰富性，增强话语认同度。[9]

二要注重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内容的“有意义”和“有意思”相结合，将学术话语与生活话语有机融合。思想政治教育内容应建立在人们的现实生产、生活实践经验基础上，体现在具体的个体的现实生活中，其价值目标旨在引导青年大学生将“小我”与“大我”相结合，将个体成长融入社会发展的需要。短视频不仅是一种新的信息传播媒介，而且创造了一种新的表达方式和叙事视角。短视频直观、生动、立体的传播特征以及基于此形成的叙事逻辑是其强大传播力产生的基础，它更擅长聚焦个体的小叙事，通过关照日常生活、小事件和小场景来达到思想浸润效果。因此，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提升其传播效度的一个重要方面须在内容的设计上注意将“有意义”和“有意思”相结合，在坚持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理论性、严肃性内容取向的同时注入趣味性、生活化的元素，以问题为导向，积极回应和解决学生的思想迷茫和现实困惑；应注意将宏大叙事和普遍性原则、原理与规律与受教育者个体的具体生活体验、成长经历及时、紧密结合起来，通过生活化的叙事升华到对宏大叙事的认同，避免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内容陷入“曲高和寡”的境地。

(三) 方法向度：转化话语叙事表达，培育向上向善的网络文化，优化话语环境

一要加强话语叙事方式转化。基于技术创新、产业升级以及更宏观层面的驱动力，人类社会正在加速进入一个全新的“视频社会化时代”，思想政治教育的运行场域和展示方式呈现出全新图景。在当下新媒介的话语情境中，主流价值要想提升话语接受度就必须改变传统宏大叙事的话语传播方式。在传统媒体时代呈现的宣讲式价值灌输在新媒体时代应转变为以大众话语及文化共识为核心的情感式认同，力争建构起理性化与情感化相结合的综合性话语叙事模式，创建出既有理论逻辑又通俗易懂的新型大众话语方式。短视频在情绪调动和价值观具象化等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应充分发挥短视频主流价值观传达和引导功能，打造主流价值观传播的短视频阵地，运用情感化、视觉化、生活化、趣味化的叙事方式来阐释和表达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诉求，将抽象的宏大叙事转译为具象化表达，构建能激发起青年学生的思考与关注的话语方式。短视频特有的现代叙事范式塑造了一种共情化传播模式，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中可以通过影像叙事和价值传播的融合，建立短视频共情传播场景，深挖短视频生活化与情感化的媒介元素，用接地气的话语和生活化的场景，以情感人、以情动人，更加形象丰富地展现思想政治教育的内容，增强内容的感染力，引发情感上的共振和移情。

二要完善短视频监管，净化平台内容。“文以载道，短视频亦当载道。短视频不是法外之地，更不是道德洼地，而应成为责任之地、价值高地。”[10]传播内容良莠不齐是当下短视频发展面临的一大问题。主管部门应加强对平台全程的监督管理，敦促平台方承担起应尽的社会责任，坚持主流社会价值导向，做好内容把关与管控，引导短视频社会内容的生产转向积极向上的互动表达，并号召全社会对短视频平台进行动态监督，保证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环境的清朗。同时，作为短视频直接管理方的平台自身应强化内部行业自律，并通过完善用户投诉、举报制度来加强平台的自我净化能力，增强自我约束力，净化短视频内容。

三要优化短视频算法推送机制。“任何一种算法既不是冰冷代码的简单排列，也不是绝对的价值中立，它渗透着设计者和执行者的价值判断和情感取向。”[11]实现高校网络思想政治教育与算法媒体的有机合作，通过优化算法，用主流价值导向驾驭算法，为推荐算法安装“方向盘”，赋予工具理性的算法以一定社会责任，提升短视频平台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推送量，充分利用智能算法精准推送的优势，促进主流价值传播的针对性。短视频平台不仅要以用户兴趣为导向来推送信息，更应自觉传播正能量，做主流价值观的诠释者，建设积极向上的主流舆论阵地，为青年学生营造风清气正的短视频传播空间。

四、结语

短视频以其独特的传播特点改变着人类社会的传播结构，塑造了全新的叙事方式与话语传播机制，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传播带来新的挑战与契机。无论是机遇亦或隐忧，都需要我们正视它、解决它，用其所长、避其所短，顺势而为，促进二者融合共生，实现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创新转化，使短视频在改变人的生活方式与思维方式的同时，变成提升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传播效度的合理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