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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师对本科教学质量审核评估感知与回应的质性研究

2022-02-09邹伯骏

教育评论 2022年12期
关键词:教学质量大学评估

●邹伯骏

为有效提升高校教育教学质量,在本科教学水平评估落下帷幕后,根据《关于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学评估工作的意见》,教育部于2013年印发了《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工作审核评估方案》,进一步强化了宏观层面的质量保障体系建设。[1]在政策层面,审核评估作为院校评估的一种制度性设计,与高校自我评估、教学基本状态数据常态检测、专业认证、国际评估共同组成我国“五位一体”的本科教学评估制度体系。“探索分类评估”是新一轮审核评估(2021—2025年)的突出特点,即通过灵活的高校分类标准,把“尺子”做得更为精细,并提供导向鲜明的两类四种“评估套餐”让参评高校自主选择。[2]

研究显示,审核评估在许多方面取得了成效,但有待进一步改进和完善。陆根书认为,审核评估指引本科教育未来发展的功能有待强化,高校质量持续提升工作有待推进,利益相关者的参与度还需提高。[3]秦琴基于文本分析,考察了西方高等教育质量保障框架与高校多样发展的关系,建议后续研究进一步挖掘外部问责对技术应用型大学的影响。[4]已有研究基于宏观视角,解读了审核评估的可视化研究热点、发展历程、范式转向、内涵要求等研究主题。

总的来说,现有研究着眼于应然层面的理论探讨和思辨分析,本文在此基础上,以审核评估在高校组织的实施过程为关注重点,探讨微观层面的高校教师对审核评估的感知与回应。借助栖居制度主义(inhabited institutionalism)的研究视角,本文认为实践中的审核评估制度并非惰性的、统一的意义范畴,而是处于具体的高校组织中的集体在组织结构的约束下,运用地方性力量,在持续互动中进行的一系列地方性意义的建构。[5]这种建构可被视为高校教师通过感知与回应对实践中的审核评估制度的再生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个体始终试图突破现存的制度。事实上,高校组织面临的外部制度环境和内部技术环境,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着个体行动。

基于上述研究背景和理论视角,本文选择S省的1所应用型大学作为个案研究对象,探究高校教师对本科教学质量审核评估的感知与回应。即:高校教师如何理解审核评估?高校教师在理念与实践层面如何回应审核评估?审核评估通过什么机制传导至教师层面?高校的本土情境对教师的感知和回应有什么影响?

一、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研究采用基于质性取向的个案研究策略。质性研究指研究者将自身作为研究工具,在自然情境下采用访谈、观察、实物分析等数据收集方法,对研究对象的行为和意义进行建构,从而获得解释性理解的研究方法。[6]个案研究是质性研究的一种取径方式,旨在对某个限定系统或个别案例进行深入探究,主要回答“怎么样”“为什么”等需要对研究对象进行较为细致描述的实践性问题。[7]研究方法的选取与拟定的研究问题具有高度的内在一致性。

(二)受访者的选取

在个案研究策略的指导下,采取目的性取样方法,将我国S省的某省属应用型大学F作为研究个案(以下简称F大学)。F大学作为审核评估的区域试点高校,将在2022年度接受S省教育厅评估组的现场考察,在近3年相继实施了一系列教学质量保障与改进方案,其组织实践比较符合个案选择集中性标准中的突出性要求。[8]本研究充分考虑受访者的表达意愿、工作岗位、现有学历、迎评经验等因素,借助“滚雪球”策略确定了10名访谈对象。10名受访者分别来自F大学的X学院(受访者编号X1-X4)、Q学院(受访者编号Q1-Q3)和H学院(受访者编号H1-H3)。X、Q、H学院的学科门类分属工学、理学、文学。

(三)数据收集与分析方法

研究数据主要来自深度访谈。研究者与每名受访者进行约45~60分钟的访谈交流。在征集受访者阶段,将“访谈问题提纲”和“访谈说明”发送给受访者,确保他们知晓访谈目的和数据用途等重要信息。为拓宽研究数据来源,研究者收集能够反映F大学“官方立场”的文献材料,包括但不限于学校年度办学自评报告、本科人才培养方案等。

使用扎根理论(grounded theory)的三级编码技术开放式编码(open coding)、主轴编码(axial coding)和选择性编码(selective coding)对访谈文本进行分析。在人工编码和提炼主题的过程中,不断比对拟生成主题与已编码文本之间的内在一致性,并采用参与者检验法(Member Checking)等策略提高本研究的编码信度。

二、文本分析与研究结果

(一)教师对审核评估的理解

在审核评估情境下,基层学院承担着传达学校政策和落实工作目标等重要任务。学院管理者(如教学副院长X1、Q1、H1)对审核评估的意义感知和工作部署,可能影响本院教师对迎评活动的重视程度和执行情况。研究者基于文本分析发现,院系管理者对审核评估必要性给予了比较积极的评价,其关注的焦点是质量审核对学生培养成果的检视作用。如,Q学院的管理者Q1在提及审核评估与教学质量的关系时指出:“培养应用型技能人才,就像生产产品的一道道工序,如果产品出现问题,你肯定要去进行工艺调整,看看是材料、方法还是设计上有什么问题呀,实际上这次评估发挥的就是检验产品的作用,很有必要。”

处于教学一线的学术教师对迎评工作能够发挥的现实效用则持有相对保守的观点。这些受访者认为,影响教学质量的因素颇为复杂,既和学校政策设计的科学性有关,也和业务部门之间能否形成聚合力量有关。如,H学院的副教授H2在分享参评经历时指出,学校的教学质量评价注重检查量化指标的达成情况,这有其积极的一面,但是质量改进的方案设计也十分重要,学校应在迎评工作结束后,组织各方讨论如何完善人才培养方案,这有助于形成一个教学质量管理的闭环机制。

近3年,F大学先后接受了工程教育专业认证、学科评估等外部质量评估,教师经常参与以审核评估为主题的业务培训和工作组会议,从理论上看,学校层面的统一部署,对加深教学单位、行政部门、教辅单位之间的熟悉度和配合度有所裨益。但是,高校组织内的行动主体因利益视角的出发点有差异,加之高度协调的工作机制尚不成熟,缺乏合作意识,使得迎评工作难以发挥“以评促建”效果。如,X学院教师X3在谈及这一问题时指出,学院的大学生创业中心,在迎评阶段统计了应届毕业生的就业情况,若肯共享表格就能解决问题,但却不愿意提供协助。

(二)教师对教学改革的感知与回应

为扎实推进教学质量改进工作,F大学在上一轮审核评估的尾声阶段,引入了成果导向教育理念(outcome-based education,以下简称成果导向),明确要求全校所有专业建设,原则上要由“投入导向”向“成果导向”的教育模式转变,注重教学方法和考核方式的创新。学生学习成果达成度分析是“成果导向”教学改革的关键措施。根据F大学的人才培养方案,达成度分析通常以单门课程为基本单位,主要从“学生自我评价”和“课程考核结果评价”两个维度实施,授课教师要以教学大纲为蓝本,预设学生在一定时期内能够实现的理想化学习结果,将理论理解、实践操作、价值情感等培养目标转化为一定形式的量化评价指标。

在F大学的评建工作任务分解表中,院系层面需要提交的学生培养过程“成果”近50项。访谈文本显示,受访教师能够认真地完成程序化的“规定动作”,但是对由此产生的超额工作量以及“死板”的成果评价办法,给予了消极的评价。F大学实施的“成果导向”课程改革,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扭转投入导向的课程设计范式,比较贴近应用型大学的办学定位,但从课程改革的总体思路来看,似乎因循着泰勒(Tyler)在《课程与教学的基本原理》中提出的课程评估目标模式,并且所谓的“成果”具有一定的预设性和先验性,这可能降低师生在课堂对话中对各种现象进行解释和建构的自主性。[9]

(三)教师对质量监控管理的感知与回应

F大学在上一轮审核评估的质量整改阶段,将教学质量保障职能从教务处分离,建立了教学质量监控和评估中心,完善了校、院两级教学督导制度,以实现对教学工作进行全方位和全过程的监督和指导。

访谈文本显示,受访教师对教学质量监控机制的合理性并无异议,但是对迎评任务的重复性以及业务考核的繁琐流程略有微词。一些带有时限要求的突击性迎评任务使受访教师不堪重负,引发压力、紧张、焦虑等情绪。如,Q学院青年教师Q3在谈及“迎评焦虑”时指出,学院迎评工作手册包含很多考核要点,教师的压力很大,很多突击任务有时间节点,还要兼顾日常授课和申报项目。

在F大学的教学质量保障框架中,校级督导团队是质量常态化监控的骨干力量,其成员主要由退休教师和二线干部组成。由于督导教师的人数远小于被检课程的数量,并且督导教师的知识结构和教育理念还有待更新,导致督导报告中提出的意见难以和专业课程形成有效的对话。教学院长H1在谈及督导团队的人员构成时认为:“教学质量中心在给督导成员分配任务时,应充分地考虑他们的擅长领域和专业背景,比如管理干部适合参与政策制定等行政事务,退休教授则更适合介入课程教学质量评价等学术事务。”

三、讨论与结论

(一)审核评估通过高校组织的传导机制给教师带来压力

传导机制指审核评估通过什么途径给高校和教师带来压力。访谈发现,审核评估通过既定的行政结构框架,以制度化的行政机制实现了压力传导。在审核评估中,管理者和教师对传导机制的感知与回应存在显著差异。这一结论照应了本文的理论视角,实践中的审核评估制度在微观层面并不是静止、统一的意义范畴,而是行动主体基于不同的利益视角,对其进行的再生产,并且对其赋予的意义也会有所差异。

在F大学的组织架构中,校级行政部门指导与监督院系管理者落实迎评工作,二者的职权关系严格按规章划定。因此,各层级管理者的主要职责是在稳定的、规则化的组织框架下,落实精细化的工作指示,院系管理者更为关注的是学生的培养成果、迎评工作的绩效等终结性结果。F大学的行政管理者乐观地认为,审核评估能够发挥“检验”学生培养质量的潜在作用。这一研究发现与马库斯(Markus)和菲利普(Philipp)基于混合研究法,检视德国若干高校的行政管理者对外部质量保障政策有效性的研究结论,具有一定的可比性。该研究认为,受访者获得充足的行动支持,以及赋予适当的自主权是质量保障政策取得有效性的关键因素。[10]

在教师层面,传导机制通过高校内部行政力量的逐级渗透,辅之精细化的个人绩效考核等制度化措施传导至院系教师。不少受访教师在各种迎评工作中,感受到压力和焦虑等消极的情绪体验,为尽可能地缓和不同任务与要求等“规定动作”之间彼此的冲突,他们更倾向于采取被动式的应对策略参与各类迎评工作。以上结论与杰瑟罗(Jethro)基于访谈文本分析,探究英国一所高校的学术教师对院校评估制度感知与回应的研究结论,具有一定的相似性。杰瑟罗指出,教学质量政策与高校组织实践的脱嵌结果,与学术教师对诸多制度性设计的感知与回应等情境性因素,具有较强关联。[11]

(二)本土情境与高校教师的回应策略

本土情境,指高校教师在什么样的组织情境中感知和回应审核评估。本土情境通常包括参评高校的办学实力、高校的资源依赖路径、学生的生源质量等要素。这些要素对组织及其成员具有很强的渲染性,在一定程度上规定着组织成员的能动范围,对高校教师回应迎评任务能够产生直接影响。

F大学是1所省属应用型大学,其办学经费一直因循财政全额拨款的资助模式,综合实力在S省高校中并不突出,这就使得学校只有在课程教学改革等方面取得显著“成果”,才能在办学绩效审计框架下,获得组织发展需要的良好声誉、政策倾斜和资金支持。但是,F大学的学生学习状态、教师的专业能力、办学资源与同省的其他应用型大学相比,还存在不小差距,这些都是减缓其内涵式发展的局限条件,也影响着教师对审核评估的评价与期待。如,受访教师Q2指出,学校的生源质量比较复杂,学生的思维也比较活跃,教师既要维持课堂纪律,也要尽力保证教学质量,所以现阶段实施教学改革还面临不少挑战。H学院的管理者指出,学校各个部门在执行质量保障方案时,没有形成一种聚合力量,很多工作过于看重形式,缺少实效性。

四、结语

研究者通过个案研究发现,在审核评估的迎评情境中,课程教学改革和质量监控管理等政策性设计,出现了目标预期与实施结果的脱嵌现象。通过进一步分析发现,行动主体所处的传导机制以及本土情境,共同作用于审核评估在教师层面的意义感知与行动回应。院系管理者能够在既定的行政框架下,尽力适应上级交代的迎评任务,并完成审核评估的再情境化。当教师群体面临审核评估的情境化要求时,压力和紧张等情绪感知并未转化为参与热情与反思行动,反而促使他们采取仪式性、被动式的应对策略,完成程序化的“规定动作”。高校组织的本土情境要素具有很强的渲染性,能够直接影响院系管理者和教师对审核评估的意义感知和回应策略,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规定着行动主体的能动范围。

基于个案分析的研究结果,有助于我们在审核评估的迎评情境中,进一步思考种种现象背后的内在联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对这些现象合理性与否做出批判。质性研究的目的,也并不是通过对样本的研究,归纳出一种推而广之的普遍性规律,而是要通过对现象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尽可能真切地再现其本质,并对处于相似情形的人和事给予观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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