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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谈情说爱的年代

2022-02-06刘诗宇

红豆 2022年1期
关键词:烤鱼幻想丈夫

刘诗宇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韦庄《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若从性别视角来看,这首《菩萨蛮》背后有一双蠢蠢欲动的男性眼睛。词的意境中,比水墨点染的街景更引人注目的,是似月佳人露出的皓腕。这也许是古代街头,一个有礼数的男性对女性窥视的极限,凝聚和承托了男性对偶遇、爱情和身体的幻想。

俞胜的《逃离》也以这种情感开篇,从哈尔滨到乌苏里江出差的李松,看到了江边烤鱼馆服务员婉婉“黄绸无袖衬衫”里“纤巧秀美、玉一样闪着温润光泽的手臂”,浮想联翩。李松已有家室,但发现婉婉遇人不淑就想“英雄救美”,带着她私奔。婉婉憧憬哈尔滨的新生活,也觉得从大城市来公干的李松身上,有整天只知道混日子的丈夫不具备的光环,一场违背伦理道德、说走就走的浪漫爱情即将开始。

这样的情节并不新鲜,新鲜之处在于作者玩味的态度。令人飘飘然的幻想正面,是一张伪装成浪漫或正义的面具,其背后,则是冰冷的现实计算。

李松这个形象既庸常又深刻。庸常在于这种人现实中俯拾皆是,上班路上的堵车流中、下班后的拥挤饭馆里到处都是李松们的影子。他们辛苦工作,偶尔打点小算盘,但绝不是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之辈。深刻则在于这种人身上的顺从、规矩未必是本性,而是变了形的叛逆与邪恶,一旦离开熟悉的环境,再有一点邪风鬼火助长,人骨子里固有的东西就会燃烧起来。

你以为我想金屋藏娇?错了。我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我是不想看见一朵花过早地凋零。

有意思的是,像李松这种人只要摘下一副面具,就要寻另一副戴上,只有中间那短暂的一瞬,暴露出虚伪和糊涂。

李松的身份定位,大致是大城市里中小企业的中层干部。在出差谈成了生意之后,借着酒劲,他面对小饭馆里落魄但美貌的服务员,俨然是一副英雄看美人的架势,自信满满。但实质上,他也不过是商业利益交换中的一个环节、公司的一枚棋子,成功的幻觉、地位的优势不过是狐假虎威的结果,骗人骗己。

婉婉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了,在老板娘的撮合下,一口一个哥地叫着,幻想未来的生活。这个形象也同样集肤浅和深刻于一身。肤浅在于她外表光鲜,心智和见识却一塌糊涂。也许她有着傍大款的想法,但她能接触到的也不过是李松这种双面人,花言巧语不过是想做无本的买卖。深刻则在于,即便是肤浅的人,性格也是丰富和立体的。李松最终也没能得手,婉婉的肤浅进一步讽刺了李松的想入非非和自命不凡。

婉婉在丈夫对自己流露真情时,说出了有人要带自己离开。原来她看似背叛的行为仍然留有底线,只是为了能刺激一下丈夫,让他用心过日子。这个瞬间对李松有些残忍,对读者来说则显得滑稽。女人的崇拜和欣赏都是装出来的,说到底,婉婉贪图的不过是虚幻的人脉和财富,如果李松的这些东西是假的,女人对他的感情自然也是假的。

《逃离》后半段,作者安排了特别有戏剧性的一幕。李松呼朋唤友到烤鱼馆聚餐,酒局上每个人都豪气干云,借着酒盖脸胡吹大气。

原来他们都有这么强大的人脉,他们一个个简直都是一番天地的王,天底下就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

天底下最令人痛快的场景中,必有吹牛酒鬼被打脸的瞬间。婉婉的丈夫赤裸着两条文龙画虎的胳膊找上门来,刚才还呼风唤雨的人全部哑火。作者的这篇小说名为《逃离》,与爱丽丝·门罗小说的中文译本同名,但到了最后,“逃离”的不是女人,而是夸夸其谈却无从兑现,害怕麻烦又表里不一的男人。

李松不告而别,这一场美丽的邂逅無疾而终。俞胜的《逃离》,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构建了美人落难、英雄搭救的老套故事,写出了现代都市人心里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每个人都盼望浪漫的邂逅点缀生活,期待美好的未来能降临到自己的生命中,但现实却是:男人说大话办小事,外表道貌岸然,骨子里男盗女娼,敢做不敢当;女人则假意逢迎,犹豫不决,舍不得安稳日子,又心知自己的美貌是本钱,期待着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老板娘说媒拉纤、牵线搭桥,所有的仗义、豪气,无非是为了招揽生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又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最终一切在没真正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整篇小说给人的感觉,像是凉水浇到了一盆本就烧得不旺的炭火上——虚情假意纵然美好,但我们早已告别了谈情说爱的年代,《逃离》终究是个让人血冷的故事,而世态炎凉本就是生活的真相。

责任编辑   韦毓泉

特邀编辑   张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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