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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斯诺教育成长小说中的科学人文主义

2022-02-04姜慧玲

山东外语教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迈尔斯人文主义斯诺

姜慧玲

(大连外国语大学 公共外语教研部,辽宁 大连 116044)

1.引言

C.P.斯诺(Charles Percy Snow,1905—1980)既是英国物理学家和政府官员,又是一位小说家。作为一个受过科学训练且热衷文学创作的非凡人物,斯诺的思想具有二重性,他的小说体现了这一特点。他在成名作《探索》(TheSearch)和“陌生人与兄弟”(“Strangers and Brothers”)系列小说中,以科学家为主人公,使用平铺直叙的笔法记录了战后英国科学与人文“两种文化”的对抗与对话、制衡与融通,小说处处蕴含着对科学伦理道德的深刻思考。斯诺于1959年在剑桥大学做的里德讲座《两种文化》(“The Two Cultures”),一直是学界讨论的焦点。时至今日,对斯诺命题的认识有两种倾向:一种认为斯诺清楚地认识到“两种文化”的分裂问题,他倡导“两种文化”的融合是明智而进步的,因而对斯诺的远见持褒奖态度;另一种更深刻地认识到斯诺具有“重科学、轻人文”的唯科学主义倾向,如听之任之必将导致危险的后果,因此对斯诺采取严厉而苛刻的批判态度。这两种态度既有合理性,又存在偏颇。透过“两种文化”之争的喧嚣,本文引入“科学人文主义”的概念,并以斯诺的成长教育小说《探索》和《新人》为例,将斯诺的小说和“两种文化”命题结合起来进行剖析,力求对斯诺的科学人文主义思想进行全面而深入的考察和公正的评价。

2.科学人文主义的界定与阐释

科学与人文的关系源远流长,可追溯到古希腊罗马时期。恩格斯指出,“最早的希腊哲学家也是自然科学家”(1984:35)。在古希腊,科学与人文是共生的关系。17世纪近代科学诞生以来,科学与人文是混沌一体的,科学还没有从哲学的母体中分离出来,因此科学与人文彼此促进,相得益彰。18-19世纪,科学革命的胜利和工业革命的成就产生了边沁的功利主义、孔德的实证主义和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思想。与此同时,19世纪的浪漫主义开始出现了反对科学的声音,但是科学与人文的关系大体上还是平和的。然而到了20世纪,对战争恶果的反思和对科学本身的误解,引发了对科学的负面评价,加剧了科学与人文的张力。为了协调科学与人文之间的关系,“科学人文主义”(Scientific Humanism)应运而生,这是美国科学史家乔治·萨顿(George Sarton)的主要思想,也是英国生物学家和人道主义者朱利安·赫胥黎(Julian Huxley)使用过的术语。

科学人文主义发轫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英美学术界,美国学者洛斯罗普·斯托达德(Lothrop Stoddard)在专著《科学人文主义》(ScientificHumanism,1926)中记载了20世纪科学的发展给世界带来的变化,认为“这是一个新的启蒙和进步的时代,新的文艺复兴已经到来”(1926:163)。斯托达德所说的新人文主义提倡将人的福祉和进步放在中心,但是为了保证其进步性,这种“人文主义”必须在态度上是科学的,即生活中的情感因素一定要被智力因素所控制,而这种智性是客观的,首先考虑到的是事实和现实。这一观点在当时宗教观念根深蒂固的西方引起了争议,有评论家认为宗教不能用科学来代替。对此,科学史家萨顿认为,旧有的人文主义对待科学是不宽容的,每一种创造性的活动都是人类共有利益的贡献,他强调科学在人类进步方面的巨大作用,认为“科学史研究是科学与人文结合的最好的办法”(1936:5)。明确提出“科学人文主义”概念的是英国生物学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第一任总干事朱利安·赫胥黎,他认为科学对于清晰的世界观和复杂的文明来说是必要的,同时人文主义让人懂得生存的价值,两者结合起来就是“科学人文主义”。赫胥黎认为,如同生物的进化,价值标准也会发生变化,于是他将生物进化论引入到人性中,并继而指出,在新的历史时期,将科学的程序付诸生活,可以实现更广范围的人性,避免危险的二元论(1931: 34)。而且,世界范围内的人文主义也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态度。

“科学人文主义”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英美学术界逐渐发展起来,代表人物有奥托(M.C.Otto)、莫里斯·戈兰(Morris Goran)和奥利弗·赖泽(Oliver L.Reiser)等。奥托指出“科学人文主义”是一种形式的自然主义,它将科学的方法扩大到道德和社会问题。在奥托看来,“科学人文主义”既不是唯物主义,也不是迷信或唯心论,它为应对新的世界秩序所带来的挑战和机会做好准备(1943: 545)。戈兰认为,人文主义的科学家也是科学人文主义者,他们尝试用实验的视角和人性的理解来解决人类的问题,他们在任何时候都属于全人类,为人的价值观服务。赖泽在《科学人文主义学院》(1945)一文中指出由于核武器的威胁,人类仍面临困境。因此,需要建立新的研究院,它是所有人类行为的综合,包括科学、政治、艺术、宗教、哲学和文学等。赖泽认为,科学人文主义是社会理想主义,它不仅仅是一项社会学的改革,还凸显出人的精神品质。在《科学人文主义和世界紧张局势》(1947)一文中,赖泽将科学人文主义视为一种当代哲学,它竭力解决当代的问题。在战后的社会危急之下,人们需要把科学和道德、事实和价值结合起来,这样才有可能迎接世界范围内的价值改变带来的挑战。赖泽还肯定了联合国的“科学人文主义”态度,希望“这一社会愿景对下一个世纪如同马克思对上一个世纪一样,成为社会实验和教育改革的源泉”(1947: 380)。

科学人文主义繁盛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一时期,莫里斯·戈兰继续对“科学人文主义”进行深入研究,将科学人文主义者定义为“接受并使用科学研究的结论,不去质疑有机进化理论、热力学定律等现代科学理论,同时也把人看作自然的一部分”(1970: 630)。此外,戈兰强调大众传媒的重要作用,指出发展科学人文主义是世界和平和国际合作的希望,它能实现科学研究的国际合作、世界公民身份与世界和平。沃尔特·彼得(Walter G.Peter)则指出滥用科技产生的问题,因此需要科技在实现社会、政治和经济目标的最优化。科技的发展和道德、社会、政治等存在冲突,社会、城市化和环境问题日益严峻。因此,“科学人文主义”是“关于先进技术的社会和人文意义的世界观”(1970: 69),并指出技术评估将指导资源的分配,为教育和政府问题提出短期和长期的解决方案。此外,这一时期也出现对文学作品中“科学人文主义”的案例分析,如威利斯·格洛夫(Willis B.Glover)分析了威尔斯(H.G.Wells)作品中的“科学人文主义”,指出在威尔斯看来,科学人文主义不仅信奉科学,而且希望从历史中获得拯救,创造新的历史(1972:134)。

20世纪八十年代以后,科学人文主义已发展成熟,关于科学人文主义的著述多是对科学人文主义的总结和回顾,如劳埃德·莫兰(Lloyd Morain)和奥利弗·赖泽认为,“科学人文主义”这一术语已经非常流行,他们总结了科学人文主义者的跨学科性和全球性,并明确其肩负的责任(1988: 33)。到了21世纪,科学人文主义已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科学框架和一种意识形态。随着冷战结束,全球化的兴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似乎恢复了科学人文主义者所倡导的模式,科学与人文主义成为未来普遍哲学的支柱。罗杰·利伯曼(Roger H.Lieberman)指出,“作为查尔斯·达尔文进化论的继承者,朱利安爵士对种族歧视的坦率批评,对现代进化综合的贡献,以及创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关键作用都为后人所铭记”(2015: 2)。罗伯特·巴德(Robert Bud)回顾了“科学人文主义”从20世纪30年代以来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发展历程,也特别提到朱利安·赫胥黎的贡献,并建议人们注意科学意识形态和技术的局限性。

在当代语境下,科学与人文主义结合不仅十分必要,而且是可行的。需要注意的是,如果一味追求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而忽视人的价值,就会陷入科学主义和功利主义的泥潭,必将给人类带来负面影响甚至灾难。因此,现代社会仍应该发挥古老的人文主义的优良传统,使科技的发展更趋于人性化,但是也要避免人类中心主义的弊端,以科学的方法和进化的视角来看这一特定历史时期。因此,科学人文主义的内涵是:既坚持科学的进步性和合理性等,又着眼于人性和人的全面发展。值得注意的是,要把握好“度”,过度强调任何一方都过犹不及,只有将科学与人文主义有机而适度地结合,才能使人类在科技高度发展的现代世界中不迷失自我,实现人生的价值。不可否认的是,斯诺在上世纪所关心的事情对当今时代仍然很重要,而他的教育成长小说为我们全面了解他的科学人文主义思想提供了绝佳的素材。

3.《探索》中科学家的学术道德危机与职业选择

斯诺认为,真正的作家“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当杜撰任何生活中没有的东西,他的职责是认清人的个性的突出矛盾和人行善的可能性”(1985:593)。《探索》是斯诺小说创作的成名作,初版于1934年,于1958年再版,通过主人公阿瑟·迈尔斯(Arthur Miles)的自我叙述展现了他从童年到成年时期的成长经历和心路历程,特别是他在追求科学梦想道路上所遭遇的失败和挫折,展现了科学家的探索和进取精神,以及在职业发展和道德良心之间的矛盾冲突与取舍。斯诺的好友威廉·库柏(William Cooper)指出:“斯诺的转折点在于,由于疏忽导致一项研究出了错,这与阿瑟·迈尔斯在《探索》里的科学事业经历相同……从那以后斯诺就不再做科学研究了”(1959: 9);西德尼·芬克尔斯坦(Sidney Finkelstein)认为《探索》是“陌生人与兄弟”系列小说主题和风格的试验,斯诺的故事始终围绕着对个人的正直和社会道德的求索(1961:33);杰里米·泰勒(Jerome Thale)认为虽然《探索》是一部通俗小说,但它预示了斯诺日后的关心和思想(1965:14)。斯诺在《探索》中的科学人文主义表现在:一方面,主人公迈尔斯对科学有着宗教一般的信仰,他具有斯诺所崇尚的科学家的乐观精神和高贵品质,如对科学的着迷探索和执着进取精神;另一方面,科学家也面临追求科学事业上的成功和坚守道德底线之间的选择,尤其是在学术道德上的严谨求实和公平公正态度。

小说开始于对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通过望远镜观察星空时激动心情的描写,父亲送给他的望远镜打开了他通往科学的世界。这个小男孩就是小说的主人公阿瑟·迈尔斯。迈尔斯在父亲和启蒙老师卢阿德(Luard)的影响下从小爱好科学,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中学学业后,进入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学习物理;由于他的研究工作富有成果,又被邀去剑桥大学担任研究员,二十多岁时已成为当时物理学界的知名人士。迈尔斯在科学事业上的进展可以说一帆风顺,很大程度上是兴趣使然。斯诺特别陈述了迈尔斯对结晶学研究的痴迷:“晶体结构中存在着某种令人心满意足的妙不可言的东西,因而我时常渴望能亲自去探寻原子结构模式”(1983:45)。除了对科学本身的兴趣和探索精神,迈尔斯还有更大的抱负,那就是亲自领导一个生物物理研究所,并争取在三十五岁之际获得英国科学工作者的最高荣誉——成为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正当他为自己的成就踌躇满志之时,迈尔斯遭到精神上的莫大打击——他热恋的姑娘奥德丽(Audrey)在他去德国搞研究期间抛弃了他跟别人结了婚,而这个人正是他大学时代的好友谢利弗(Sheriff),这让迈尔斯十分恼火。然而失恋的痛苦并没有使迈尔斯消沉,理智使他十分清醒地对待这次危机,为了实现事业上的抱负,他稍作调整后比之前更加专注刻苦,一心扑在科学研究上,甚至取得比之前更大的成绩。然而,迈尔斯对荣誉和权力的向往超过了他对科学真理的追求,急功近利让他出了差错。由于让助手帮忙分析数据而又疏于检查,一篇论文中实验数据的失实导致迈尔斯研究所所长的任命落空,迈尔斯也因此面对即将脱离科学界的窘境,他感到要恢复名誉需要很长时间,加入皇家学会更是遥不可及。无奈他去拜访了曾犯过同样错误的科学家休姆,得到的是一番教诲:

我们都发表了虚假的事实。如果对发表虚假的东西听之任之,不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来予以制止,科学将失去它唯一的优越性——真实。科学所赖以存在的唯一道德原则就是说真话……如果一位科学家明知故犯地发表一条虚构的事实,那他就是犯了弥天大罪。……如果从大处着眼,从维护整个科学事业的正义性来考虑,那我过去和你现在受点委屈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斯诺,1983:312)

以严谨求实的态度还客观事态以真实性,这是科学家共同体进行科学研究的原则问题。迈尔斯感觉自己已经把当年献身科学的抱负忘得一干二净,他虽然接受了所长助理的职务,但也为脱离科学界做好准备。在小说结尾,迈尔斯又经历了一次痛苦的抉择,他曾答应谢利弗为他在研究所谋求职位,然而随着自己所长地位不保,谢利弗的生存也遭遇危机。谢利弗为了急于谋求利兹大学助理教授的职位,竟明知故犯,以假充真,发表了一篇数据失实的论文,迈尔斯偶然发现后又一次陷入纠结之中:是坚决揭发谢利弗的行为对科学真理负责,还是顾及友情和同情心,听之任之呢?经过种种考虑之后,他最终选择了后者。谢利弗对科学的不诚实态度违背了科学研究的目的和道德准则,他以一些虚假的数据隐瞒了一些真实的数据,犯了科学上的弥天大罪,然而迈尔斯考虑到谢利弗的教职和利益出于怜悯之心而选择不去揭穿他,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科学家在追求科学真理面前迫于生存压力和同情心而陷入道德危机。事情的结局是,迈尔斯不可挽回地跟科学一刀两断,彻底告别了科学星宿,因为他背弃了对科学的信义。迈尔斯承认自己当年对科学的热情已经一去不返了;然而从另一个角度说,他退出科学界也是为了让科学回归纯净,也让自己回归生活世界。因此,在小说结尾,迈尔斯“对自己面前展现的生活抱着迫切期待的心情”(斯诺,1983:389)。

从表面看,迈尔斯放弃科学,最终选择文学创作,是科学的人文主义转向。然而,应该认识到,这并非出于迈尔斯对后者的内驱动力,而是为了科学道德不被侵犯而为之。小说中屡次提及从事科学研究功成名就可以换来的优厚的俸禄和阔绰的生活;当迈尔斯因为数据失实名声受损而被迫脱离科学时,也曾考虑换一个行当,他想到要搞科学工业,然而因为非常劳碌而又收入微薄没有去尝试;去教书又觉得自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异端分子,恐怕让校长头疼;去搞科学新闻工作又觉得稿酬不高,风险太大……在对行业的选择中迈尔斯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献身科学的人,自己的科学抱负已荡然无存。小说最后迈尔斯发现谢利弗论文造假时的第一反应是要将谢利弗的错误公之于众,因为科学的真相一定要揭开;然而思虑再三后他还是决定烧掉举报信,保全谢利弗。迈尔斯对谢利弗的保全虽出于友情和良心,但他对科学的忠实也大打折扣了。可见,作为科学家,迈尔斯和谢利弗同陷于生存和道德危机之中,迈尔斯终将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通过叙述科学家追求科学真理时所经受的道德上的考验,《探索》体现了斯诺所崇尚的科学家对科学的追求和敬畏以及诚实公正的态度,这是斯诺科学人文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4.《新人》:作为“命运共同体”的科学新人的伦理选择

自20世纪下半叶以来,科学技术取得了史无前例的巨大成就,但同时也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影响。西方许多有识之士无不清醒地认识到:在这个全新的时代,人类正面临着新的伦理困境。关注科技发展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新的伦理命题,试图降低或消除科技发展给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成为作家们在文学创作中关注的主题。斯诺在《再谈两种文化》中特别提到,人们在吸收科学革命成果的同时也弥补它的损失(2003:72),可见他已认识到科学的两面性,重要的是扬长避短。他立足于新的历史现实,以“二战”时期美苏的军备竞赛为背景,创作了反映科学家在个人、国家和人类命运之间艰难抉择的小说——《新人》。《新人》主要讲述的是原子时代科学家新人马丁·艾略特(Martin Eliot)和沃尔特·卢克(Walter Luke)等人的奋斗历程和起伏的内心经历。罗伯特·格雷森(Robert Greacen)认为,《新人》“基于作家和他朋友的切身经历,一个年轻人的热情而详尽的叙述并非无中生有”(1962: 20);在戴维·舒斯特曼(David Shusterman)看来,《新人》是20世纪以科学家为题材的小说的杰作,因为斯诺本身从事科学研究,因此小说中对科学家的描写更真实(1975:47);陆建德(1996)将《新人》放在《两种文化与科学革命》的背景下解读,指出斯诺褒科学文化、贬文学文化的立场。

小说开篇讲述了马丁和卢克等英国物理科学家,响应英国政府的号召聚集在位于沃里克郡的巴福特(Barford)实验中心研制原子弹的经历。在英国政府的资助下,为了攻克制造原子弹的科研难题,他们夜以继日地奋战在实验室里,甚至为了试验放射性材料不惜牺牲宝贵的健康和生命。然而,在得知美国率先制成原子弹并在日本试验之后,这些科学家无不忧心忡忡,他们十分清楚投放原子弹的可怕后果,计划派代表赴美国阻止这种滥用科学成果的行动。广岛事件发生后,马丁深感一个科学工作者对人类的命运负有道德伦理上的责任,他打算寄信给《泰晤士报》揭露以千万人生命作为试验品的卑劣行径。这遭到兄长刘易斯的阻挠,因为马丁在该领域还没有取得瞩目的成绩,刘易斯劝他待时机成熟再采取行动。马丁听从了兄长的建议,决定先保持自己的地位,为英国早日制成原子弹,只有这样英国的科学家才能有更大的发言权。后来,在研制原子弹的工作取得决定性进展后,马丁因在卢克疗伤之际任代理负责人期间善于经营,尤其成功处理了间谍埃里克·索布里奇(Eric Sawbridge)的事情,颇得政府大臣的认可和赞赏。随之马丁产生了越过卢克而谋求实验室负责人职位的算计,这让兄长刘易斯非常失望。然而,就在马丁被委以重任时,他却毅然决然放弃了这一职位,选择回到剑桥搞纯科学的研究。但是马丁此举并没有影响巴福特基地原子弹的研制工程,卢克继续担任实验室的负责人,巴福特的反应堆继续运转着,成了卢克的“帝国”。

所谓新人,指的是马丁和卢克等在原子时代从事科学事业的科学家,与传统官员相比,他们更信仰正义,更关心人类的命运。马丁的矛盾具有典型性,科学家的正义感同他的个人职业理想和为国家利益工作的愿望都陷入了势不两立的斗争。他一方面积极想要为研制核弹做出更大的贡献,另一方面又要为人类命运做出坚守科技伦理的选择。在小说结尾,马丁放弃了原子弹的研制工作和巴福特实验室负责人的职位,选择了重归象牙塔进行纯科学研究,“坐在背荫的房屋里眼看着雨后初晴满院的灿烂阳光,心情平静而低沉”(斯诺,1984:5)。虽然马丁重归象牙塔,但反应堆还在运转,核武器的制造并未停歇。因此,我们必须清楚地看到,“新的一代”在取代“旧的一代”方面的无能为力:“新人”代表卢克只是技术领域里的一个负责任的行政人员,另一个代表马丁成为消失在学院中背荫房间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学者,而科学家们所担忧的可能滥用科学成果的实权势力却照旧原封不动地存在着,这些才是旧世界真正的统治力量。斯诺在小说中表达了科学家们面临在传统社会道德和新兴科技伦理、国家利益和人类命运之间做出选择的两难境地。虽然马丁最终选择回到剑桥做纯科学研究,但斯诺没有在《新人》中塑造出一个敢于坚持新的科学道德、公然反抗传统社会道德的崇高的新人,这不能不说是斯诺科学主义倾向的局限。然而,正是通过这些并不崇高的人物,《新人》充分展现了新时期科学家的科技伦理选择,目的是保障人类的和平与幸福,这正是斯诺科学人文主义思想的精髓所在。

5.结语

斯诺在“两种文化”演讲中指出科学文化与文学文化的分裂,表达了弥合“两种文化”的理想,具有合理性和进步性;然而,他大谈“科学革命”,倡导通过科技为人类谋福利,认为“科学文化本身是一种道德的文化”(2003:21),而对文学文化带有偏见,受到了很多人文学者甚至科学家的质疑和指责。虽然斯诺的“两种文化”命题和他“崇尚科学、贬低文学”的科学主义倾向饱受争议,但是他的小说因其纪实性为我们了解英国二战时期科学与人文的关系提供了更加真实而丰盈的素材,帮助我们了解特定历史时期科学家的价值判断和伦理选择,着眼于新时代的科学探索精神与科技伦理,这正是斯诺科学人文主义思想的体现。将科学和人文结合起来不仅是解读斯诺小说的正确方式,更是当前培养全面发展人才的教育理念和文理渗透的学科发展要求。一方面,科学人文主义明确了科学实验和方法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它强调了人文精神的指导和引领作用。科学其体,人文其魂,只有将二者有机而适度地结合,才能有利于个人与团体、国家乃至全人类的和谐发展。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国际化的语境中关注作为个体的人的道德品质和伦理选择,提倡人文主义的复归,这对科学与意识形态结合可能带来消极影响的现代化社会有着非凡的意义。斯诺在小说《探索》和《新人》中以现实主义的笔调记录了战后英国科学家的生存状态、成长经历和心路历程,他们在科学职业理想和科技道德伦理之间徘徊,在求真和求善之间做艰难抉择。从斯诺在小说中的选择看,《探索》中的迈尔斯因犯错而无奈退出科学界是对投机取巧的科学工作者的警告;《新人》中的马丁放弃了原子弹的研究工作正是出于科技伦理的考虑。这也给当今时代高科技研究领域的科学家们以深刻启示,从而强化了科学人文主义的当代内涵:淡泊名利、至真至诚才是科学工作者应有的态度;遵循正确的价值取向、守住伦理道德底线是科学研究和科技创新的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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