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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奈

2022-01-25苏兰朵

湖南文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空姐男孩

苏兰朵

按照空姐的要求坐稳后,她从包里掏出了那本昨天晚间被贴心的会议工作人员放在房间门口的地方名人志。她期待着能从这里面找到可用的素材,尽快完成一篇与会议主题有关的文章。要写的东西还很多。落雪之后,她打算动笔写一部长篇小说。飞行时间有四个小时,浏览完这本书可以睡半个小时,然后将《克拉拉与太阳》的最后两部分读完,或者重温一遍《房号》。

她将双肩包重新放到脚下,明显感到双腿活动的空间不再自如。她向旁边瞥了一眼,男孩戴着浅蓝色的口罩,握着插着充电线的手机,倾斜地坐在椅子里,肘支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男孩另一边靠着过道的座位是空的。他为什么不坐到那个座位上去?她想。这样她就可以把包放在中间的位子上。不只是两个人的空间都宽敞了,待会儿用餐的时候也会有个更安全的距离。虽然疫情控制得很平稳,也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但是她没法说出这个提议,那很不礼貌,也有点伤害人。

大概是在她试图小睡一会儿而没有成功后,她意识到了男孩想聊天的欲望。她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当目光第一次与男孩接触时,他坐直了身体,冲她说,你也是到沈阳吗?她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到青岛?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微笑着,没再说什么。他的脸微黑,耳朵下面有好几颗青春痘,露出的半张脸的表情似乎沐浴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微笑里,看起来很和善。她转过头,开始看手机。在飞机上与陌生人聊天,她能记得的只有三次。最近一次也在七八年前了。是什么勾起了他想与她聊天的欲望?是因为她一直在看纸质书,还是因为他只是想打发时间,随便什么人都行?她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他再次向她的方向倾斜了身体,将肘支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

第一次在飞机上与人搭话,是在从内蒙返回东北的旅途中。一个看起来像个农民的中年人在小桌板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浏览一些血淋淋的照片。五分钟后,她决定释放自己的好奇心,问他看的是什么。他马上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告诉她,他正打算去东北的一个县城打官司,这些是委托人发给他的资料。她接过名片,看见正反面都印着密密麻麻的字。她看了一会儿,似懂非懂,貌似这位大哥是个民间律师,专门替没钱打官司的穷人处理各种法律纠纷。公益的?她问。对,差旅费都是自掏腰包。可是,那你靠什么生活呢?他犹豫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打赢官司,会有一些收入。她仍然似懂非懂,于是男人开始详细讲解他办过的案子,一边倒的聊天持续到了旅程的终点。临下飞机前,他又掏出两张名片递给她,请她在当地代为宣传。她不置可否地收下了。当然,它们开始在她的包里,后来就不知所终了。

第二次,她在绍兴领了一个文学奖,兴冲冲地从杭州返回沈阳。飞机起飞不久,她惊喜地发现,坐在旁边的一位男士举着一本卡尔维诺的《我们的祖先》。她试着与他攀谈起来,以为遇到了一位可以聊几句的文学爱好者,甚至是作家同行。结果他是个生意人,开面馆的。文学的话题都没有深入下去,倒是听他讲了一路鸡汤面的成本如何控制,以及煮面剩下的鸡肉和鸡骨架如何处理,面馆才能盈利。

空姐推着车开始供应饮料。她听到空姐在问他,先生想喝点什么?然后她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拍了一下。她抬起头,男孩问,你喝什么?她愣了一下,对空姐说,茶。然后她听到男孩说,跟她一样。她将茶放到桌板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能感觉到一种亲近,一种她不明所以却并不排斥的,并且不包含丝毫危险气息的亲近。她忽然就想起了十八岁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差不多是她第一次独自坐火车。作为一名大一的新生,兴奋在微微的恐惧面前已退居其次。她收起所有表情,自以为是地用僵硬的外壳保护自己。她不注视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说话。但是,车上的人越来越少。她被一个男孩选中了。他坐到了她的对面,开始跟她说话。她意识到他不是个学生,也不是个普通上班族,而是那種在社会上随心所欲闲逛的人。对付这种人她不光没有经验,还心存一丝恐惧。她小心地挂上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逼迫自己显得镇定。男孩滔滔不绝,其实她一点都没听进去。后来,他说,咱们交个朋友吧。然后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给她看了一眼。接下来,他就请求看她的身份证。她支支吾吾不肯。男孩就有点变了脸色。她陷入一种煎熬中。男孩似乎怒了,觉得她为人不诚恳,一副不看她的身份证不罢休的气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心里,已经开始哭了,但是脸上还挂着小心翼翼摆出来的干涩的笑。时间在缓慢流淌着,每一秒似乎都变得格外漫长……最后,一位女列车员似乎发现了异样,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她旁边,一直到男孩悻悻地下了车。他走后,她趴在桌子上,让忍了许久的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这件事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随着岁月的流逝,旅途中她想象出来的危险已渐渐消失。甚至,她现在已经到了羡慕那些危险的年纪。她禁不住又看了一眼男孩。他有二十三四岁?朴素的T恤、牛仔裤、脏了的白色运动鞋。是否一个男孩天生就意识不到旅途的危险?他们总显得怡然自得,或者在掌控局面上占据主动。没有一本小说给过她这个答案。男作家们总是吝于详细描述男人在女人面前的内心活动与情绪起伏过程。而以她的经验,男性在两性关系中确实不如女性在思维层面展现得丰富。那么这份亲近源自哪里呢?她似乎已经过了吸引年轻男孩的年纪。不过她又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被一些看起来有修养有学识的中年男性所吸引。或许年轻男孩也有这种偏好?对他来说,她应该也是一个看起来有修养有学识的谈话对象吧。她不能确定,因为也没有一篇小说告诉她这些。所有的小说几乎都想当然地津津乐道老男人如何被年轻女孩所吸引。她嘲讽般地笑了。

就餐开始的时候她不是很饿,没有要米饭套餐,只要了零食包。打开盒子看了一下,苹果、酸奶、榨菜、花生,还有一块小面包。她重新合上盒子,打算过一会儿再吃。男孩已经摘掉口罩,在吃鸡肉饭。嘴角下露出更多的青春痘,鼻子从侧面看很挺拔。她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胳膊被碰了一下。睁开眼睛,发现盒子上放着一个苹果。她看向男孩,男孩对她笑了一下。她将苹果还给他,我吃一个就够了。想了想,她打开盒子,将榨菜拿出来,放到男孩的桌板上。男孩又笑了一下。她重新闭上眼睛。

戏剧性的变化发生在青岛转机之后。他在她旁边坐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我就说你到沈阳嘛。脸上依然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微笑。她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种表情就是传说中的阳光大男孩吧?他把身体转向她。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个学生,刚从中医药大学研究生毕业。我的导师是×××,他非常有名,你听说过他吗?她一脸迷惑。他接着说下去,我现在在广东中山一所医院进行规培。她哦了一声,我也是刚从中山过来。是吗?他显得有点兴奋,太巧了。她礼貌地笑了一下。你知道什么是规培吗?他自行设计了一个问题。她摇了摇头。他于是给她做了一番详细的解释。就像曾经那个开面馆的人解释鸡汤面的成本一样。他比他还要详细,详细到令她疑心他是个A型血。她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但他沉浸在自己尽职尽责的回答中。在他绵密的话语中,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空当,试图终结这个话题。那么……规培是不是很像实习?是很像,又不完全是。他准备继续给她解释。她忙问道,你学什么专业的?骨科。好了,她心想,就是它了。于是她跟他聊起了颈椎病和肩周炎的问题。他并没有给她提供新的知识,但至少这个话题跟她有点关系。她稍稍松了口气。期间,他孔雀开屏般地背诵了一段医书的古文,令她有一点刮目相看。他试图进一步给她做白话的解释,她忙说,不用了,我是学中文的。她已经知道了这场聊天在内容上将是一杯白开水。但是……哪一场聊天不是白开水呢?她现在找一本一口气能读完的书都很难。至少此刻面对的是一份青春的气息。

……他热切地讲着,几乎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这是他期盼已久的一场谈话,身体渐渐越过了两人之间的扶手。她觉得,他的脸距离她只有一个拳头。如果倒退十年,她可能都会脸红。她只在点头或“哦”的瞬间迅速瞟一眼他,然后就将目光调整到别处。即使活到七十岁,她也无法一直盯着一个陌生异性说话。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久违了的享受。他一直都是这样跟异性说话的吗?那得有多少理不清的感情债啊。或许,她离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太远了。但是,她试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此刻不到三十岁,难道不会很自然地认为他对自己有兴趣吗?

前面的男人转过身来,顺着座位的空隙打量了一下她和他。她意识到他可能靠着座椅听到了一切,忙说,这位大哥对中医也感兴趣吗?她似乎期待着他有所回应,加入他们的谈话,那样,她就可以回到一种正常的聊天状态。但是男人什么也没说,迅速转回了身。那神情,好像她说的是一句,看什么看?

她被他逼近的气息包围着,有一点感到窘迫。(幸好彼此都戴着口罩。)这份窘迫与她的年纪很不相称。她有些懊恼,试图掌控这场谈话,但是插不进嘴。一位空姐适时地来到了他们座位的旁边。男孩将脸转向了空姐,她长舒了一口气。她以为空姐是过来推销航空公司会员卡的,但空姐却彬彬有礼地请他们为本次航班提点意见。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了。她想。首先,她对飞机起飞之后才通知航班会提前半小时抵达沈阳表达了不满。她说,为什么不能在起飞之前通知?这样大家就可以早点告知接机的人。男孩也在旁边附和。空姐做了一番解释,用笔在本子上做了记录,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一起的吗?她忙说,不是。空姐停下笔,看了他们一眼,哦,我以为你们是一起的,刚才……我还有别的意见。她拦住她的话。您说。空姐重新准备好记录。起飞之前广播里那个男声说的英文太敷衍。男孩似乎受到了启发,对!他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举给空姐,你听听我录的这段。空姐听了一会儿,微笑地将手机还给他。男孩又将手机递到她面前,我在抖音上录着玩的,你听一下我的英文。她没理他,继续对空姐说,如果你们觉得飞机上没有外国人,可以不说,如果非说不可,就好好说。对待工作像儿戏一样,一个中学生都比他说得好。你们自己都不尊重自己,让别人怎么尊重你们?空姐赔着笑说,那是我们机长说的。那你可以直接把这个意见转达给机长。你们都是沈阳的吧?空姐点了点头。你就跟他说,你们给东北人丢脸……空姐態度诚恳地记下了她的所有意见。最后问她,可以问一下,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她脱口而出,作家。说完了隐隐有一点后悔。男孩惊喜地看着她。

空姐走后,男孩显得很兴奋,郑重地说道,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好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他掏出了身份证,用手盖住了照片。我姓邰,很特别是吧?我叫邰山奈。山奈是一种中药的名字。味辛、性温,入胃经。食之可起散寒去湿及辟秽的作用。是我爷爷取的,他是我们当地很有名的中医,我们家里是开诊所的……她望着那张小小的卡片,内心忽然被触动了一下。与此同时,她迅速瞟了一眼那一串号码。他的年龄比她想象的要大一些。

……其实我的人生挺励志的。我爸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她比先前自如了一些。因为她知道,现在,他是对着作家而不是她,在讲述了。而且,他开始讲故事了。她对故事还残存着兴趣。

……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好,我妈妈十九岁就生了我……离婚的时候她才二十四岁。(她在心里算了一下。)……她带着我生活,很艰难,也挣不到什么钱,脾气时好时坏。每次她打我,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那时候……(她想象着那个女人。与男孩相比,她似乎更容易理解他的母亲。)……可我知道她是爱我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怎么表达。(男孩忽然有点激动。她看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挣扎。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真正从心里与他和解也不过就是几年前的事)……然后,我上小学不久,有一天回家,我妈对我说,以后就去你爷爷家吧。我养不了你了。(我一直记得当时他那个样子。谜一样的微笑终于从男孩的眼睛里消失了。)她其实脑子很聪明,就是……就是没怎么读过书,干什么都干不长,她其实可以过得很好的,她如果……

男孩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她平静地看着他,你……怨她吗?男孩愣了一下,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不。真的吗?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是可以怨她的。你只有承认自己怨过她,才有可能真正接受她。我……可是,我妈她太可怜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说,其实你没必要那么励志。但是没说。

飞机开始颠簸。她将头转向窗口。她似乎明白了男孩那份亲近的缘由,也明白了那莫名其妙的微笑的缘由。阳光男孩?她不禁哑然失笑。在此后漫长的人生中,他的情感生活或许会很坎坷。她想。她已经度过了那一切。岁月站在不同的位置给了人们馈赠。需要他励志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姑姑的孩子有病,我奶奶常年在她家照顾。不过跟爷爷在一起那几年还是挺高兴的……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爷爷去世了。我们家的诊所是两层楼,晚上我一个人睡,装作一点都不害怕。哈哈……我爸爸想让我去他的新家,我拒绝了。不过,我后妈对我还是挺好的。他强调道。

广播里传出飞机即将下降的播报,人们开始整理安全带,调整椅子。她从脚底下拿起双肩包,将纸质书和杯子一一装进包里。他还是那个姿势,并没有停止讲述。似乎还有很多内容想说,他加快了语速。你知道吗?我中考考了我们区的第四名。我当时就想,只能向前拼了,没有退路。知道成绩后,我想马上告诉我妈。但是我爸告诉我,我妈……进精神病院了。他们怕影响我复习,一直没敢告诉我……(她吃了一惊。前面的女人转过身,迅速扫了他一眼。她和她旁边的男人应该是夫妻。)……现在,每次跟她见面,或者通电话,她就只会反复说,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有时候,她会大半夜打来电话,跟我说这些……他看着她。我很想对她好,可是,一想到她,我心里就特别难受。山奈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她在想,他可能需要安慰。但那些常规的话语显然很苍白。而她是个从来都不屑于说些苍白话语的人。而且,或许他对很多人都讲过这些事情,(从书中寻求答案的那些岁月,她了解到,童年不幸会造就两种极端的性格,特别内向,或者特别open。他显然是后一种。)任何一种安慰的话语对他来说可能都不稀奇了。

……认识你很高兴,我们加个微信吧。他热切地看着她。她冷静地说,加不了,没有信号。哦,对对对。他笑了,晃了晃手机。等落地再加。我们……以后可以常联系吧?她没有吭声。

一阵摇晃,飞机触地了。安全带金属搭扣的碰撞声响成了一片。每个人都开始低头看手机。

她打开微信,给先生发了一条“我落地了”。对方马上回了一条语音——大概十分钟后能到。男孩的手机伸了过来,上面是一个微信的二维码。她扫了一下。

行李舱纷纷被打开,很多人站了起来。她也站到了过道上。

男孩端详着手机,问她,你就叫这个名字吗?她说,这个是笔名。他有些失望,不想告诉我你的真名是吗?她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比我的真名……更有名。哦。他笑了。她还想说,知道了这个名字,你就知道了我的一切。但是没有说。我们……会成为朋友吗?她看着飞机的出口,淡淡地说,那都是顺其自然的事。他在她旁边的位子坐下,显得有些丧气。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感到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她讨厌撒娇。)她冷冷地看着他,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跟你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说完,她转过头,正巧遇到前面座位那个女人的目光。她问她,你说是吧?女人似乎有一丝惊慌,嗫嚅道,或许……他觉得你……长得漂亮。或许……我长得像他妈妈吧。她回应道。山奈跺了一下脚,似乎生气了。

人流向前涌动。她快步向前走。他始终跟在她身后。

抵达行李转盘后,他开始打电话,有朋友正过来接他。他的神情、语气、措辞的周到,让他重新变成了一个阳光大男孩。放下电话,他问她,有人来接你吗?她说,我先生会来接我。哦。你……有孩子吗?嗯。多大了?十八。上大学?对,马上要去英国读大学。我女朋友在格拉斯哥读研。是吗?那她在苏格兰。我儿子在英格兰。你为什么不也一起出去?我?我读的是中医呀,姐姐。她愣了一下,随即两人哈哈笑起来。

她伸出了手,再见,山奈。他的手很有力,亲和的笑容无可挑剔。

汽车出了地下停车场,一阵雨水噼噼啪啪打在车窗上。灯火变得模糊起来。

她在夜色的包围中忆起了第三次聊天。男孩也坐在山奈的位置,干净又略显沧桑。她确信是她的长发、未施粉黛的脸、坚硬的目光以及手里的书吸引了他。他讲了自己在北欧的生活,然后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她感兴趣的音乐话题。他说,他也很喜欢Roxette和Ace of base的歌。他说,他第一次来东北,不过冷他是不怕的。他也跟着她走到了行李转盘。在说再见的时候,她的内心有一些犹豫。不过,那么多年过去了。即时此刻他们迎面走过,恐怕也不认得彼此了。那时候,她的心比现在柔软。

手机响了一下。她扫了一眼,山奈发过来一大段话。不过令她奇怪的是这段话开头的称呼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内容是在鼓励这个人,从头到尾都非常鸡汤。装作发错了?无聊。她正准备收起手机,山奈又发过来一段话。“姐姐,这是我给朋友的留言,其实也是我想跟自己说的话,跟你分享一下。祝你今夜好梦。”

她踌躇了一下,点开了他的朋友圈,看到了另一段话。“突然而来的一点点感慨:信任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勇气。尤其是在这个充满不安、焦虑和不确定的世界。”下面有一行他自己的评论:“点赞的绝对都是兄弟,我已经喝多了,请见谅!”

她的心像被刺破一般颤抖了一下,仿佛有温热的血缓缓流了出来。

她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总是需要外在的鼓励才能坚强地努力下去,哪怕是自己编织的语言的支架。她是在四十岁之后才明白那时候虚张声势的自己其实有多么虚弱。她有能力成为山奈渴望的那个支架吗?她当然没有。因为她和他一样,并未从父母那里获得这种能力。

但是,她愿意祝福他。她点开对话界面,给他发了一个大大的加油表情。

她收起手机,看了看身边这个男人。她也曾像山奈一样,希望从年长的异性那里获得人生的指点和支撑,并且无法把它们从模糊的爱慕中轻而易举地分离出来吧?但到头来,磕磕绊绊的人生路上,只有身边这个男人给了她最踏實的成长土壤。现在,他也到了她年轻时代最迷恋的年纪了。

责任编辑: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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