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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澍:选择生活,选择理想

2022-01-22杨楠

南方人物周刊 2022年1期
关键词:王澍象山理想

杨楠

图/韩识将

尽管那是50年前的事情,可王澍的回忆鲜活又充沛;正是因为后来的生活与少年时代截然不同,所以记忆会不断被唤醒。

王澍生于1963年,在新疆长大。上世纪60年代停课闹革命,学生和老师都变成了农民。“学校七十多亩地全被开垦成农地,我们都要参加劳动,特别兴奋地种玉米、收玉米、种辣椒、收辣椒、种西瓜、收西瓜……晚上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喝着上好的普洱茶与劣质咖啡,高谈阔论鲁迅与普希金等。那就像是一个特殊的乌托邦时代。那是极丰富的生活,很多东西都是在那个年代学到的。”王澍回忆说。7岁时给家里挑水,冬天在水井上摇辘轳,脱掉手套,铁辘轳就粘住了手上的皮肤。“皮掉下来就会剧痛,但我仍然每天在做这件事。我喜欢挑水,而且我能体会到挑水过程中的那种快乐。”

记忆创造

王澍知道,这些记忆并非精准,其中夹杂被唤醒的想象。由白日农作与夜谈文学组成的校园是理想美好又具有创造性的学校;劳动本身就闪烁着某种光彩,可以劳作的房屋是一种生活世界的再生。

30年后,王澍设计了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也操刀了富阳文村改造计划。前者与象山山体延伸方向相同,留出大片空地,保留原有农地、河流与芋头鱼塘;后者包含了24种农居设计,放进了天井和农具储存、晒谷、养蚕的空间。

作为一名建筑师,王澍的每一次营造筹划都从个人的记忆入手。“当然,我需要在记忆中寻找和组织。这种工作取决于我对房子的理解、对房子所处世界的理解,也取决于我对建筑的好恶。”他说。

象山校区是美好生活的理想,也是对乌托邦的回忆。建筑就是景观,建筑被当作一座山来设计,也继承了中国人寄情山水的传统。整个校园被拆成了三十多栋建筑,宛如一个村庄,于是人有了在其中自在行走的空间。每一栋楼都被限制在12米左右的高度,“大的树木最后的高度一定能够超过建筑……我的建筑就是要跟自然融合。”十多年过去了,象山校区植被繁茂,郁郁葱葱,藤蔓植物爬满了外墙,树林草地交错成步道,校园内的景致随着四季变化,总会给来访者一些似是而非的错觉。

“人”的生活

外界津津乐道的是,曾经有七年时间,才华横溢的青年建筑师王澍没有接过“像样”的活,靠同为建筑师的妻子陆文宇养家。他隐居在西湖,走街串巷,喝茶写字,研究山水与园林,与包工头吃饭,看退休大爷打麻将、嗑瓜子。

七年后,王澍接到了设计苏州大学文正学院图书馆的项目,建筑面積8000平方米。王澍设计了在池塘边的“方盒子”图书馆,水边落亭,远眺青山。这个项目让王澍真正地展露锋芒,为各方所关注。

“那七年看似无所事事,但我找到了很多生活的实感,我在这种状态里逐渐看到了中国文化中最有超越性的内容:自然。这不是野生的大自然,是中国人道法自然,几千年中与自然的这种交流,形成了一种既不是人工也不是大自然,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放松状态。人们不断地向自然学习,使人的生活回复到某种非常接近自然的状态,一直是中国的人文理想。”

采访的前些天,王澍去杭州南宋御街溜达。那是他操刀设计的城市主干道,一条容纳了杭州历史的商业步行街:新旧混杂、逸趣横生,人们在门前、窗下、街角街边随时发明着各种建筑的用法。

王澍不喜欢“设计”这个词,他喜欢“营造”:一种身心一致的谋划与建造活动,不单是指造房子、造城或者造园,也指砌筑水利沟渠、烧制陶瓷、编制竹篾、打制家具、修筑桥梁,甚至指打造一些聊慰闲情的小物件。营造与生活密不可分,甚至就是生活的同义词。

当我们问及王澍理想的生活应当如何时,他回答,是自由放松、可以思考的生活。“实际上我是个读书人,我希望我的任何研究都是因为我有兴趣,不需要任何人命令我做什么。就像在一个花园里散步,思考我关心的问题,这就是我最理想的生活。”

答案

2000年,王澍受邀任教于中国美术学院,组建建筑系。时任美院院长许江说,他邀请王澍,就是希望美院能有一个不一样的建筑系,重建当代中国本土建筑学。

王澍为首届学生出了一份专业的卷子,关于哲学家、禅师、农夫和建筑师对空间的营造。这四个人都是迷思者,而迷思与动手相连,以唤醒自己面对现实的原初感觉,修复业已退化的感官。这份考卷与王澍在建系初始所要回答的问题一致:什么是这个系的学术思想,它要培养什么样的人。

21年后,当我们向王澍讨教这个问题的答案时,他确定地回答:“我们要得到一个更艺术、更生活、更中国的学术和建筑。我们都认为只教建筑没什么意思。学生毕业后一辈子只做建筑也没什么意思。与建筑相比,我们都认为房子指的东西更小、更质朴,只要你会做小房子,会造大房子就是迟早的事。”

首先,学生要连续四年学习素描,再选修书法或者山水画,这是超出一般工学院的艺术训练。其次,学生们要去城里、乡下调研,了解真正的日常生活。“我说的是日常生活,不是流行生活,是有滋有味的日常生活。城里乡村的真实状态应该是什么样的?什么是更美好的?我要学生们走进生活。”

“更多地与人交往、更多地去动手劳作,就会让生活变得更好。”王澍说。因此,他要求学生们去劳作。“我们有大量的木工课、砌筑课、夯土课、金属加工课,”他说,“自然教育是重要的。经历过高考的孩子们,很多都会很压抑。”

采访前几天,系里的老师对王澍说,一年级新生的木工课开始了。孩子们扛着木料到工房去,就好像要去玩一样快乐,脸上特别开心。孩子们从来没有觉得学习这么有趣、这么自然。

“这就是我们所要的。学校不仅要让这些孩子重新思考中国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同时要让他们快乐。”王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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