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告别的永别

宋芬芬

摘要：目前，发生校园危机的原因更加多样化，预防和处理校园危机的难度增加。国内关于校园危机的研究现状及了解程度落后于校园危机发生的现状，校园危机的预防和干预面临新的挑战，尤其是高中生面临高考的压力，处于人生重大选择点，这关系到国家的未来和希望，牵动着无数高中生家长的心，他们更加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校园环境。甘肃省兰州市第七中学在一次校园危机出现之后，及时启动干预方案，有序、有效地进行危机事件干预，保障了全校师生内心的安全稳定，对进一步探索危机干预方案提供了一定的借鉴价值。

关键词：危机干预;校园危机;团体辅导;班级辅导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2684（2022）02-0045-04

在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周末，太阳依旧耀眼，路上依旧车水马龙，这座城市依旧和以前一样地周而复始，只是有一个年轻的生命却再也不能目睹这份耀眼，不能享受这份喧嚣了。在这个周六的早上，一个高二的女孩子，和同学一起乘公交车去补习班的路上突发疾病猝死，这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永远地定格在16岁，令人扼腕叹息。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周末，发生的地点是校外，但是全校通过家长和班主任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接到通知的当天，我所在的甘肃省兰州市第七中学就启动了危机干预方案。

一、危机后相关学生和教师的反应

这个事件发生在周末，所以除了班主任之外，很多老师不太知道，但是学生们已经在自己的班级群里进行了讨论。经了解，班级群当天炸锅，很多学生出现了消极、怀疑、不信任、痛苦等负面情绪，学生的第一反应是难以接受，否认事实，大家都在全力揣测这名学生的状况。经了解，情绪反应比较大的学生有这么几类：一是该生的好朋友，二是刚刚和该生发生过矛盾的王某，三是该生周围的同学。对这三类学生必须尽快给予心理支持。

随着班主任知道之后，任课老师渐渐也都知道了此事，老师们的情绪也比较低落难受。其中一位老师和该生关系很好，该生从高一开始就是该老师的课代表，这位老师明显情绪低落很多，需要给予更多支持。

二、干预过程

校园心理危机的干预需要及时、具体、有效，还要根据具体的情况做出相应的调整，所以我们立刻启动危机干预程序。

首先对此次危机程度进行评估。我校危机程度分为三个等级，经危机干预小组讨论，此次危机发生在校外、周末，并且属于意外事件，出现了生命的丧失，不属于最高等级的危机，判定此次危机等级为二级，当即启动二级危机处理方案。

（一）公开信息，澄清事件，避免学生过度猜测

周一一開学，刚到班上，就发现大家都在讨论××同学离世的事情，有些学生说此刻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大家都围着和该生同路的学生追问情况。这几个孩子明显情绪痛苦，不愿意提及此事，一时间班上人心惶惶，都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整个班级氛围很丧。危机小组决定让班主任告知本班学生该生离世的真实情况，并及时安抚学生的情绪，缓解他们对死亡的恐惧。

“本周六早上，××同学在去上辅导班的路上，在公交车上突发疾病，后经医生判断是心脏病。当时公交车司机发现她晕倒抽搐，及时将车开至医院，车上同行的同学也及时拨打了120电话。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同学还是没能战胜死神，生命定格在16岁。接下来的日子，××同学不能再陪伴我们一起迎接高考，但是人生就是这样，总会有这样或是那样的意外发生，总会出现丧失和获得，所以我们活着的人要好好珍惜生命，因为生命总是美好的，在有限的生命时间里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我们的生命过得更有价值。”

（二）对此次危机事件作为初级受害者和次级受害者的学生进行团体心理辅导

危机事件发生后，需要干预的对象分为三类：（1）初级受害者：亲历了危机事件的人（如灾难幸存者、自杀未遂者等）;（2）次级受害者：目击危机事件或危机事件中的救助者（如置身现场的人或警察等救援者）;（3）三级受害者：遭受危机事件非直接影响的人（如受害者家属、同学）。对于第一类和第二类受害者，需要进行小团体心理辅导，在此次危机事件里和该生同行的几位学生以及情绪卷入严重的学生，需要进行团体心理辅导。

对这类学生进行团体辅导干预时，我们主要使用的是台湾黄龙杰提出的危机干预模式。我们将这十位同学带到团体活动室，围成一圈。

第一步：明确关系。判定团体人员与当事人的关系。

第二步：还原现场。让大家分别描述一下目睹这个事件时的第一反应，以及怎样知道这个事件和知道事件后的情绪反应。

第三步：身心反应。按照顺序，分别讲一讲这两三天的情况以及自己有什么身心反应。

第四步：机会教育。接纳成员的身心行为反应，并说明心理创伤的特殊性，从而让成员能客观了解，并且用平常心自我接纳。创伤后反应分为生理反应、认知反应、情绪反应、行为反应四类，将成员的描述归纳分类，并告知这些都是创伤后的正常反应。

第五步：行动计划。可以这样问一问成员，这两三天面临这么大压力，你是怎样度过的？怎样熬过来的？接下来一个星期，你比较担心什么？打算怎么办？通过这样的问话，可以调动现场的资源，让大家看到不同的人是怎样处理自己的情绪的，从而借助团体的力量习得更多处理方法。（此处要多注意多元文化对大家的影响，接纳大家不同的处理方式。）

第六步：重新出发。鼓励成员逆向思考，整理这些天的学习和成长，找出这次意外给自己的意义和启迪。我们可以这样询问团体成员：这次意外很不幸，但是对自己有什么重大的启示和宝贵的经验吗？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吗？从反面来看，有什么心得和反省呢？学生们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就会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逆向思考这个问题，从而获得不一样的收获，更加有力量感和希望感。

第七步：后续服务。对于一个月后仍然没有恢复正常学习生活的学生，要提供后续的个体咨询服务。这个阶段尤其重要，如果没有对后期未恢复的学生提供服务，会让该生产生强烈的被欺骗感和被抛弃感，甚至会成为潜在的新的危机。

（三）对身心反应强烈的个别教师进行个体咨询活动

对此次危机事件，教师们没有目睹，属于危机事件的非直接影响人，属于三级受害者，可以采用讲座宣传的形式进行干预。但是对于个别身心反应强烈的教师，比如和学生关系很好的任课老师，采用了个别咨询的方式。在咨询的过程中，首先采用共情的方式，感受他的感受，接纳他的情绪，之后用肌肉放松和冥想的方式对这位教师进行放松训练，帮助教师重新建立安全感和力量感。

（四）主题班会：我还有话说

周一下午，经学校专职心理教师和班主任商量，两位老师一起走进该班级，为全班学生开展了一场主题为“我还有话说”的告别班会，心理教师是辅助者，班主任是主要的带领者，希望通过班会及时地帮助学生们走出悲伤和恐惧的情绪，尽快恢复正常的学习生活。

1.再次澄清事件

班主任再次将该生在公交车上突发疾病送至医院医治无效离世的事件在全班描述，全班鸦雀无声，有几名学生偷偷抹眼泪。

2.表达情绪，接纳情绪

班主任请大家说一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你是什么反应？产生了哪些让你觉得不太舒服的感受？我们一起来表达一下，大家一起来面对这些不好的感受。”

学生们开始表达自己的感受，有的学生说：“感觉生命好假，前两天还有说有笑的同学，今天就没有了，人生太假了。”有的说：“以前天天一起进班级一起玩的好朋友，说没就没了，感觉这些事情很不真实，就像她请了几天假一样，这两天自己也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还有学生说：“其实还有点害怕，我觉得我现在都不太敢一个人在班级待着。”还有学生表达，前两天不应该和这个同学拌嘴，本来想道歉，现在没有机会了，要是能早一点放下面子道歉该多好，现在好后悔。说着说着，大家都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感染，很多同学哭了出来。此时我们给了学生们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学生们宣泄内心的情绪。在学生们表达的过程中，心理教师将学生们说的中心词语提炼出来，写到黑板上，并且对这些词语进行了分类，分为四类：生理反应;认知反应;情绪反应;行为反应。并且告诉学生们，出现这些反应都是一种正常的现象，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我们每个人面对创伤的时候也都是有复原力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我们就会慢慢地好起来，慢慢地恢复到和以前一样，让大家都能接纳自己此时此刻比较消极的感受。如果过了一个月仍然不能恢复，可以去心理咨询室寻找心理教师接受专业的支持。

3.完成告别，不留遗憾

这个阶段我们准备了两个活动。第一个活动是：我们告诉学生，一会我们可以把你没来得及对逝者说的话写在给大家准备的纸条上，对于这些纸条的处理办法，最后经与学生商量讨论决定：收集起来之后，交到逝者亲属的手里，让大家的话和逝者的尸体一起火化，这样逝者就能够看到每一位同学想对她说的话了。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认真地写下对逝者最后的告别话语。（当时大家讨论出来的处理方法包括直接在教室烧掉，对着逝者的座位读出来，以及带给逝者的家人。最后大家决定，要带给逝者家人，和逝者的尸体一起火化）

第二个活动是：我们给班上每位学生发了一束菊花，在该生的座位上开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大家轮流把手里的菊花摆到该生所在座位上并鞠躬告别。

4.重新出发

人生之路就是这样的崎岖和意外重重，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地失去，不断地获得，每个人都不能确定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所以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们更要珍惜，将我们该做的事情认认真真地完成，不要等生命戛然而止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有好多梦想没有实现。还有，在遇到困难、失去希望的时候，我们要时刻记住，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有家人、朋友、老师、同学，他们永远和我们在一起，支持我们，温暖我们。

5.处理逝者的座位

关于逝者的座位，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环节。通过前面的活动环节，当大家将悲伤、遗憾、思念等情绪都予以关注之后，班主任和学生们商量怎样处理逝者的座位问题，给出了两个方案让学生们自己选择：一是重新变换座位，将逝者的座位移出;二是保留该座位一个星期。经商量，大部分学生选择第一种处理方法，最后我们将该生座位移出，对全班学生再次重新调整座位，尽量让学生恢复正常的学习生活。

三、效果评估

最后的效果评估主要是通过观察的方法获得的，最主要是对学生的状态进行评估。通过班主任及任课教师对学生的观察描述发现：学生状态稳定，之前压抑的气氛有很大的缓解，尤其是参与小团体辅导的几位学生情绪明显好转很多，能够正常学习。

四、反思

随着近年来校园危机事件的增多，学校领导及老师们都特别重视校园心理安全，一旦出现危机，立刻启动危机干预小组进行危机评估，采取干预措施。此次我校危机事件的处理过程也比较及时和全面，但仍有很多做得不够细致的地方。针对本次危机事件的处理，做了如下反思总结。

1.把握好危机干预的“ 黄金72小时”

此次危机发生在周末，当我们收到消息之后，就在周末紧急召开会议，启动了危机干预小组，制定了详细的干预方案，也确定了需要重点干预的学生群体，所以才能在周一到校后对学生的各种不良情绪积极地鉴别、接纳和处理。

2.团体辅导很精准

准确地筛选出此次危机的次级受害者及二级受害者之后，及时进行团体心理辅导，避免了隐藏危机的发生。

3.班级辅導很全面

在进行班级辅导时，我们考虑到班主任是所有老师里面和这个班级最亲密的人，所以采用心理教师出方案并做协助者、班主任进行带领的方式开展班级辅导。事实也证明，这个选择是正确的，班主任的带领给孩子们带来了更多的稳定感，效果更好。

4.信息透明公开很重要

面对学生的猜测和对同行学生的追问，如果老师没有及时给出一个准确的正面回应，那么，其一，会让学生们在私底下有更多的猜测和顾忌，之后的干预工作很难开展;其二，也会给原本需要更多关注的同行的同学带来巨大的压力，他们会被迫不断去回忆当时发生的一幕又一幕。

5.细节处理得不是太满意

针对此次危机，还存在很多细节处理不是特别完美的地方，一是对学生进行辅导时，在学生们写给逝者话语的处理上，虽然提供了两种方案，但是大家选择不一样，我们就按照大部分人的意见处理了，是不是应该更多地尊重学生，让他们每个人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个信件，老师不做要求;二是座位的处理，虽然大部分学生都同意将座位重新调整，但是对个别不同意的学生，后期要给予更多关注，共情他们的感受。

通过本次危机的处理，也学到了更多的经验，更加明白理论学习的重要性，以后要在专业胜任力上更多地投入和加强，时刻做好准备，为学生的心灵健康成长保驾护航。

编辑/张国宪 终校/刘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