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元与洛克体育教育思想比较研究
2022-01-18侯军毅王乐乐
王 荟 侯军毅 王乐乐
颜元与洛克体育教育思想比较研究
王 荟1,2侯军毅2王乐乐1,2
(1.贵州大学体育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2.北京体育大学教育学院,北京 100084)
颜元与洛克是东方和西方的两大教育家、思想家,他们在同一时期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德智体全面发展,体育为先”的观点,为当时的社会变革做出了重要贡献。为深入分析二者体育教育思想,文章以文献资料法、历史研究法为主要研究方法,从时代背景入手,对二者的体育教育目的、体育教学内容、体育教学方法等观念及其思想的异同、本因等方面进行分析比较,希冀能为体育在现代社会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满足民众身体锻炼需求、发挥育人功能等方面搭建桥梁,从而对我国社会转型期的体育事业发展和公民教育提供借鉴意义。
颜元;洛克;体育教育思想;比较研究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回顾历史会发现,中西方体育教育思想发展的一个高度相交点在17世纪下半叶,东方以颜元(1635-1704年)为代表,西方以洛克(1632-1704年)为代表,他们都在自己所处的时代提出了自己的政治、教育主张,且都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德智体全面发展,体育为先”的观点,为17、18世纪社会变革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1 思想产生的背景
颜元生于明崇祯八年(1635年),卒于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明末清初社会动荡不安,封建统治日益衰萎,伴随着清军入关,清朝权贵重新稳固了封建君主专制统治,继而宋明儒学也重新成为政治统治和笼络人心的工具。与此同时,萌芽于明朝末年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继续缓慢发展,为后来“明道救世”“经世致用”的民主启蒙思想奠定基础。起初,颜元是程朱理学的忠实拥护者,后经家世变故(30岁时为祖母守丧),猛然发现宋明后儒之学只是害人不浅,遂决定追随古时孔孟之道,讲究“习行”“主动”“三事”“六府”“三物”。其50岁时外出寻父及57岁南游的经历,使其对理学的最后一丝维护之心消失殆尽,言曰“予未南游时,尚有将就程朱,附之圣门支派之意,自一南游,见人人禅子,家家虚文,直与孔门敌对。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颜习斋先生年谱》)。在人才培养过程中,颜元注重发挥教育的作用,尤其是体育的作用,“儒道之亡,亡在误认一‘文’字”(《颜习斋先生言行录》),他认为儒家道统的逐渐消亡,在于人们重文轻武,过分重视对文字的学习,而轻视对身体的锻炼。
在同一时期,洛克身处14-16世纪末文艺复兴运动洗涤后的社会,当其时也,“回归人”“发展人”是当时社会发展的主旋律。同时,他也经历了“科学时期”(1560-1688年,美国学者罗伯特麦基考夫的观点),当其时也,宗教神学、经院哲学受到新兴科学的挑战。可以说,人的地位受到了充分的肯定,科学的发展也使人们对人的身体、心理和精神有了一定的了解。从英国自身发展来看,15-17世纪是其国运渐盛的时期。尤其到了17世纪,英国资本主义工商业、海外贸易和殖民扩张到了最强劲的阶段,社会发展对教育提出了新的要求,培养资本主义实业家成为当时所需。从霍布斯提出自然状态论到培根的经验论,再到蒙田“培养身体健康,进退得宜,具有纯洁情操、高尚道德判断能力、通达世故,善于处理实际事务的社会活动家”[1]等思想的启蒙下,洛克天才地以体育作为培养绅士的突破口,把体育从“禁欲主义”的淫威下解救出来,提出了“天赋人权”的身体、健康权利,把体育纳入权利的语境,系统论述了“德智体全面发展,体育为先”的教育理念,为欧洲转型期确立“人”的主体地位以及整合体育育人功能奠定了基础。
2 体育教育目的观
颜元对人性的认识继承了孟子的性善说,认为教育是培养人才的关键,即“人才为政事之本”。针对当时贤知偏迷程朱之言,理学“空、虚、静(敬)、死”,世人“愧无半策匡时难,惟余一死报君恩”(《甲申殉难录》),“上不见一扶危济难之功,下不见一可相可将之材”,“普地庠塾无一可用之人才,九州职位无一济世之政事”(《颜元集》)等现实情况,颜元极力主张“义利统一”的伦理观,以“经世致用”为目的,把礼乐与兵、农作为教育的三大基本内容,认为只有“人皆兵,官皆将”“兵农合一”“文武兼备”才能建立强盛的国家;而抵御外敌、富强国家,都要依靠“举人才”“正大经”“兴礼乐”,大力发展教育,培养“文武兼备”的人才方能完成[2]。颜元关于教育的目的是培养通儒和专才,以及“动中求强、文武兼备”的体育思想,在明末清初的社会背景下可谓是石破天惊。“小之却一身之疾病,大之措民物之安”,“一身动则一身强,一家动则一家强,一国动则一国强,天下动则天下强”[3]。颜元不仅看到了体育与个人身心健康的关系,也看到了体育与国家富强的关系,其体育教育目的观对当下我国体育教育事业的发展仍具有重要的历史借鉴意义。
洛克对人性的看法持“白板说”,同样认为教育是培养人才的关键。虽然与颜元对于体育的看法俱是实用主义,且都倡导德智体并重,强调体育对不畏艰难的精神的培养,认为健康的身体是人们生活幸福的重要因素,但因为所处的时代背景不同,洛克的体育教育目的观更显浪漫。洛克的体育目的论强调对精英即绅士的培养,认为体育是明礼见性的目的和手段,对培养资产阶级新贵具有独到的作用。与颜元“经世致用”思想不同的是,洛克的体育教育理想除了培养社会所需人才之外,还坚持自由主义思想,这与英国国力富强、资产阶级享有休闲消遣的权利有关。大概也正是由于这样的传统,使得英国户外运动成为现代体育运动的三大基石之一。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在体育与国民性改造这一点上,洛克的受众(教育对象)不如颜元的受众广泛。但何以颜元的体育教育思想不似洛克体育教育思想般燎原之势的原因大概在于,颜元的体育教育思想缺乏社会广泛的土壤,而洛克自身思想家与政治家身份的“联姻”造就出强大的社会动力。
3 体育教学内容观
“凡为吾徒者,当立志学礼、乐、射、御、书、数及兵、农、钱、谷、水、工、虞”[3]。颜元认为古之圣人皆从六艺,“六艺为本”,“艺失则德行俱失”。其中,礼、乐、射、御,皆与体育有关。古代圣人都从事对六艺的学习,以对六艺的学习为根本,如果不进行六艺的学习,德行就更无从谈起了。礼、乐具有“礼范民性”“乐和民心”的作用,“习礼则周旋跪拜,习乐则文舞、武舞,习御则挽疆、把辔,活血脉,壮筋骨”[3],“礼乐射御,健人筋骨,和人气血,调人性情,长人信义”。颜元把体育与德育、智育、劳动教育融合在一起,在其晚年彰南学院的实践中特设文事、武备、经史、艺能、帖括等斋,意在培养文武兼备的经世致用之才。除了周旋跪拜、文舞武舞等,其体育课程还包括骑马射箭、举重赛跑、角斗拳击等军事、体育、艺能课。
洛克从日常的养护到游戏娱乐活动,再到专业体育项目的技能训练,沿着步步提高、层层深入的逻辑顺序,为儿童设置了周到细致的健康教育内容[4]。首先,洛克认为日常的养护可以使儿童养成良好的卫生和健康习惯,有利于他们身体机能和身体形态的培育。其次,洛克还主张让儿童参加符合其身心发展特点的游戏和娱乐活动,尤其是户外运动。户外运动可以增进儿童的体力和健康,儿童在天性的释放中精神受到鼓舞。再次,洛克主张要对未来的绅士进行“骑士”教育,如七艺中的游泳、骑马、跳舞、击剑等项目的培训。这是因为,游泳在紧急状况下可以保全性命,且冷水浴最能保养身体;骑马可以锻炼儿童优雅镇定的心态以及操作的技能;跳舞可以培养进退得宜和超凡脱俗的阳刚之气;击剑可以锤炼剑术和勇气,但要避免血气方刚的决斗之风。在层层递进中,洛克兼顾了儿童生理、心理的发展,既符合儿童天然的兴趣,又使儿童不至于娇脆,其思想被后来的卢梭、裴斯泰洛奇等人所继承,为自然教育以及后来的教育心理学化奠定了基础。
4 体育教学方法观
颜元认为“先王之道,以动造成”,故其教学方法的核心即习行、主动。“勿美衣饱食,勿怀抱娇脆”“常动则筋骨竦,气脉舒”,颜元主张通过礼、乐、射、御等实际练习活动来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和健康的身体。除了习行、主动外,颜元还主张因材施教,“宁为一端一节之实,勿为全体大用之虚。如六艺不能兼,终身止精一艺可也;如一艺不能全,数人共学一艺”[3]。颜元的人才培养目的既可以是通儒,也可以是专才,只要于己于社会而言是有用之才即可,所以在体育教学中,颜士俊专于骑射,张鹏举长于兵法,这些是其因材施教的例证。最后,颜元还采取盈科后进、循循善诱的教学方法。颜元有个叫保邦的族孙,一开始并不能识字,颜元觉得他勇力可嘉,于是便教他练武。他不止教保邦练武,还给他讲历史,保邦因此产生了学习兴趣,慢慢文武相通,颜元便将他接纳为学生,让他随班学习了[5]。
洛克认为,在整个体育教育实施过程中,要因材施教,以学生为主体,关注每个儿童的心理(如气质、礼貌),以施加影响,这样的话每个娇弱的心灵都会得到保护,学习的时机就来到了。另外,还要考虑不同儿童的体质和运动能力等差异,选择适当的养护、锻炼方法和体育内容,使体育教育真正发挥促进儿童健康成长的作用。除了因材施教外,洛克主张采用类似于我们今天的直观教学法、角色扮演法、情景教学法、游戏法和劳逸结合等教学手段,寓教于乐。在他看来,孩子在娱乐和游戏中,能够更好地掌握体育知识和技能,保持学习热情。时至今日,在我国学校体育的课堂中,恰恰缺乏这些方法的综合运用,这一点也值得我们学习与深思。最后,洛克主张教会学生学习,培养学生的学习主动性。洛克注意到体育教育既有教法又有学法,如果儿童能了解教师教学的意图,就会事半功倍地学习。
5 颜元与洛克体育教育思想的异同
颜元和洛克同处相同的时代,具有相似的历史使命。他们都各自吸纳借鉴不同的教育思想,形成自己的体育教育目的与观念方法,但囿于不同的文化和社会制度,使二者的思想在互通的基础上又各具特色。
颜元与洛克体育教育思想的相近之处在于:其一,他们俱是在身体被禁锢千年之久后首倡身体与健康的利害关系(梅洛•庞蒂式的“走向世界之身”)。无论是颜元还是洛克,其所处的时代背景都有着长期压抑身心关系的悠久历史,在世人们可怕的思维惯性里,颜元和洛克首倡身体与健康的关系,以身体为走向世界的介质和实体,发出了时代最强音。其二,他们俱以身心一元论为其理论基础,鄙弃“以身为贼”(僧道和基督教)。如颜元在《存学编卷一•上太仓陆桴亭先生书》说到:“形,性之形也;性,形之性也。舍形则无性矣,舍性亦无形矣。失性者据形求之,尽性者于形尽之,贼其形则贼其性矣”,并称“极神圣之善,始自充其固有之形骸”,是谓身体与精神是不可二分,且须臾不可离的。另外,颜元还直言佛家所谓破身修行,不过是为了全其一点幻觉之性,根本没有真正的意义,于己没有,于社会更没有。洛克从自然法的角度出发,在《政府论(下篇)》中宣称每个人一出生就拥有生命、自由和财产等自然权利,而身体健康才能享有这些权力,进行体育是保持身体健康的最直接、最重要的途径。因此,进行体育锻炼、接受体育教育便是人是不容损害和侵犯“天赋人权”[6]。这已与基督教所宣称的传统教义不符,而且把人从一位暴虐之神的手中释放出来。其三,他们注重德智体全面发展,以体育作为学校与家庭教育的突破口。因为有了体育教育的加持,颜元和洛克的教育思想实现了德智体的全面发展,其中颜元的教育受众在于学校,而洛克的教育受众是资产阶级家庭。需要强调的是,颜元的教育价值取向不但重视教育的理性价值,而且更重视教育的工具价值,强调习行、主动,把所学、所长用到生活和实践中去。其四,他们俱发觉前人薪火,遗后世之泽。无论是颜元还是洛克,他们的思想都不是灵光乍现、一蹴而就的,而是在前人先辈的思想基础上,结合所处时代的需求和个人体悟而提出的,其重视体育的思想,也分别开启了中西方体育思想的转向之基,泽被后人。
颜元和洛克教育思想的不同之处在于:首先,颜元身处国力衰弱之世,洛克身处国力强盛之世。虽处于历史同一时期,但颜元和洛克所处的国运完全不同,颜元处于明末清初国力衰弱之世,即使发出愤世疾呼,但如是海上微末,很快就被时代大潮所吞没。洛克则处于资产阶级蒸蒸日上强盛之世,不仅科技受到重视,而且思想和言论也有自由表达和传播的“快船”,因此其思想所受到的重视程度是颜元所不可企及的。其次,颜元强调武勇(包含精神之勇),洛克强调人文精神涵养。虽然颜元和洛克都很重视体育,但二者在本质上明显不同,颜元重视武勇,而洛克重视人文精神涵养。究其原因,主要由于17世纪下半叶,欧洲已有户外体育萌动,维多里诺、弗吉里奥等的人文主义教育思想已深植于人们的内心,因此洛克延续绅士培养的精神,更加注重体育的精神涵养作用。而颜元面对国破家亡、精神麻木的世人,更希望他们身兼道义、身体力行去完成自身与社会的重建。再次,在教育目的上,颜元培养通儒和专才,洛克培养资产阶级绅士。颜元既希望培养身兼六艺的通儒,也希望培养精于兵、农、钱、谷、水、工、虞的专才,因为不管才多才少,只要精通,就可以为社会做贡献。而洛克的教育目的在于培养资产阶级绅士,巩固资产阶级利益之上。最后,颜元付诸了实践,洛克只是理论架设。颜元对他的体育教育思想不仅满足于理论架设,而且进行了实践研究,如其晚年所主持的漳南书院就开设了武备、艺能等斋,意在培养文武兼备的经世致用之才。而洛克却没有实际针对人们的体育传承实践,仅止步于理论设想与架构之中。
6 结语
梁启超说,颜元为中国二千年来思想界极为猛烈极诚挚的大革命运动之人。“中国两千年来,提倡体育的教育,除了颜习斋外,只怕没有第二个人了”[7]。有学者指出中国近代一些变法诸如百日维新、学堂教育,甚至是五四运动都受到颜元思想的启蒙。颜元首倡援武于儒,出于改造民族国民性之必要,是对宋明后儒之学乘弊而起的产物,更是对中国古代真正始源性文化的重振[8]。融汇古今,颜元的体育教育思想在改造身心健康观、塑造民族文化自信等方面依然有着重要的指导和借鉴意义。
与此相应,洛克在其《政府论》《人类理解论》等著作中所提出的进步思想,对后来诸如“独立战争”“人权宣言”都起着重要的影响[9]。其关于体育是“天赋人权”的提法,使人们挣脱了“身体和心灵独属于上帝,身体是罪恶的牢笼”的桎梏,开启了体育近现代化的先声。如今谈及体育,仍有些许片面的声音,认为体育可有可无或是只把它当作工具,不能充分认清体育权利的来之不易,而透过洛克的体育思想,足以了解体育是何等重要,是何等需要我们去尽力维护的珍宝。
[1]李更生.颜元与洛克教育思想的比较研究[J]. 教育史研究,2001(2):84-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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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张再林.从颜元的体育主张到“援武于儒”的新儒学构想[J].体育学刊,2020,27(01):1-6.
[9]王天一,夏之莲,朱美玉.外国教育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25.
A Comparative Study of Yan Yuan and Locke's Thoughts on Physical Education
WANG Hui, etal.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 Guizhou, China)
贵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青年项目(项目编号:GDQN2020030)。
王荟(1989—),博士生,讲师,研究方向:体育教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