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情境视域下青年健身的自我呈现探析
——基于D健身房的学术考察
2022-01-14赵红勋
赵红勋,付 月
(河南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一、问题的提出
在“落实全民健身国家战略,努力推进健康中国建设”的时代背景下,大众媒介的宣传和消费文化的浸淫,形塑了国民的健康理念、身体管理意识和身体审美观念,人们对于健康和身体美的追求意识达到空前程度。伴随着健身文化在日常生活的普遍渗透,一大批形式各样的健身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使得人们日益增长的专业安全、高标准的健身需求得到满足。健身房作为身体形塑的专业性场所,被越来越多的人群所接受,尤其是青年群体构成了其主要力量。对于青年群体而言,健身房不仅提供了一种物理化的空间场所,而且以媒介化的方式建构了新的社会情境。著名传播学者梅罗维茨在论述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时,将媒介与场景进行了意义的融合,并由此形塑出“超越地域限制”的媒介情境[1]31。梅罗维茨认为,媒介通过塑造不同的“信息系统”,控制了信息的流动和区隔,进而决定了规范个人行为的社会场景框架。
按照麦克卢汉“万物皆媒”的观点,健身房在提供健身运动的实践过程中,内在地黏连糅合了一种媒介化场景,并建构出一套富有丰富意涵的媒介信息系统。健身房的装饰、宣传海报、电子秤、权威的教练,以及各种各样的器械,共同搭建了一个充满着信息交流与碰撞的媒介化展演舞台。那么,在这一媒介化场景中,青年的健身运动究竟是如何进行呈现,这种呈现又是在何种环境机制中得以展开,对青年群体的主体意识又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这些问题都有待进行回答。目前关于健身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健身理念[2]、健身产业[3]、健身健康[4]等方面,虽有研究涉及了青年健身运动[5]以及身体实践[6],但是鲜有研究将青年的健身场所视为一种媒介,并在这种媒介化情境展演中探讨其健身的自我呈现问题。基于此,本研究将在媒介情境理论的观照下,以K市D健身房的青年人为对象,运用参与式观察和深度访谈的质性研究方法,考察其健身实践的自我呈现问题。
二、研究方法
D健身房所处的地理位置优越,紧邻高校和生活区,周边商业发达交通便捷,拥有相对稳定的客源。高校在读学生以及附近居民和上班族构成了健身房主要的顾客群。健身房的占地面积相对较小,大约250平方米,有四个健身区,分别是有氧器械区、力量区、多功能操房、动感时速单车房,以及十台跑步机、十五台健身单车和较为完备的健身器材,是一个综合性的健身俱乐部,提供的课程丰富多样,包括动感单车、杠铃操、瑜伽、健美操以及私人定制化课程。据了解,健身房中配有多名教练,来此健身的多为中青年学生群体,占比六成以上。该健身房会不定期举办打折促销活动,针对目标受众需求和特点,推出年卡、月卡和体验卡。从以上地段、顾客特征以及提供的设施和服务可以看出它属于中低档次健身房。
本文通过参与式观察和半结构式访谈的研究方法,进行蹲点观察与现场访谈,一共访谈30人,访谈时间为30—60分钟不等,排除重复和无效样本,最终选出15位青年的访谈结果进行呈现。为了使采访人群更加多元随机,访谈时间选定在每天健身房人数最多的三个时间段,分别是1000—1200、1400—1600、1800—2000,访谈地点在健身房的休息室。本研究访谈对象丰富多元,包含了在校大学生,工作的青年群体,健身房的青年教练,全职妈妈。在访谈问题上,笔者根据访谈对象的具体情况和个人特点设置不同的问题,其中既包含了开放性问题,也有一部分为选择性问题,此外根据访谈中所出现的临时变化对问题进行了灵活调整,挖掘受访者在健身房这一经验场域中的自我呈现以及社会交往。因此本文围绕青年群体在健身过程中的行为、动机、媒介相关的需求、社交行为等方面进行提问。本研究采用K市拼音的首字母K作为编号代码,男性编号字母为M,女性编号字母为F,依次是访谈顺序的阿拉伯数字、被访者性别、被访者年龄,中间用短横线“-”隔开。例如“被访者1号,男,20岁”表示为“K1-M-20”。
三、研究发现
(一)表征的形式:健身实践的自我呈现
梅罗维茨曾指出:“恰当角色和行为观念的变化常常可以追溯到社会场景的结构变化,人们的行为与心理在社会场景的变化中也进行了改变。”[1]48在同一场景中,每个人都是利用符号进行表演的演员,不同的群体会产生不一样的行为和表演。青年在健身房舞台中展现出高于其他年龄段群体的表演欲望,他们主动在前台表演、印象管理、剧本期望等方面包装自己,既是编剧又是化妆师。
表1 访谈的基本信息
1.前台设置:外在妆容与媒介表达
如果用健身房指称为表达性装备的场景部分,不妨用“个人前台”指称表达性装备中能使我们与表演者产生内在认同的那些部分。个人前台的组成部分可能有衣着服饰、年龄、身材和外貌、仪表、言谈举止、面部表情等。[7]2每个人都是利用符号进行表演的演员,青年在进入健身房舞台前,会提前做好充足的信息编码,以求能够快速适应舞台环境。对自己的编码越完善,越可以优先获得他者解码权和更多的他者目光。青年对自我信息的编码主要通过外在妆容和媒介表达两个方面进行展现。
首先,通过整合外在妆容,塑造全新自我。在自我呈现的表征方式中,外在妆容的呈现既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又是吸引他者关注的重要标识。在健身房这一特定的空间情境中,青年对自我的信息编码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外在妆容的重新结构化,而后显示出自我的特殊意义。
受访者K11是一名化妆师,热爱健身,已经坚持健身一年,为了显示自己的专业性,她会根据不同的健身运动项目搭配不同的运动服装。
“我为健身准备了好几套衣服,练瑜伽我就选择高弹紧身的衣服,跑步就选择透气性强的,舞蹈就选择宽松无束缚的。”(K11-F-21)
受访者K11还说到,她健身前还会特别在意自己的妆容,每次都提前化一个简单的健身妆,为的是能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美丽健康的一面,享受被他人欣赏的瞬间。
“有人会问为什么健身还要化妆,我认为化妆和健身是两个完全不冲突的事情,我画的是轻薄的底妆,当然这些是我专门买的,是防水型的,非常适合健身时使用。一个简单的妆容可以让我在运动中看到镜子中美美的自己,让心情更加愉悦,也会成为健身房中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被帅哥盯着看的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K11-F-21)
其次,在社交媒介界面进行自我呈现。健身房作为一种媒介化的空间,建构了互动的场景。在这种互动的场景叙事中,青年不仅依赖于面对面的交流,还会借助社交媒介进行深层次的互动。所以社交媒介界面的自我呈现也成为健身实践中自我呈现的一种表达面向。在访谈过程中,笔者发现,他们既会选择微信朋友圈、QQ空间这样熟人化的媒介社交圈,同时他们又会在keep、悦跑圈、薄荷健康等专业化的软件上呈现自我。在呈现自我的过程中,不同类型的软件上会有不同的呈现方式,甚至在不同的社交软件上会出现截然不同的文案。
K11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美美的自拍,配上文案:“健身打卡第三天,感觉自己更美了,明天继续加油。”而在keep运动上,她配文:“健身第三天,真的好累,有没有同样快坚持不下去的,我们一起互相监督啊。”他们提前预设不同解码对象,在社交软件中差异化的呈现文案编码和自我表露的行为诠释出青年在健身实践中独特的心理特征与行为意涵。
2.剧本期待:自我呈现的心理归因
剧本期待指社会规范对于社会角色的限定,它分社会规范内容和个人角色两个方面。戈夫曼的拟剧论,将社会比作舞台,每个人都是其中的演员,我们被期望要按照社会设定的剧本进行表演,尽管通常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微调。
健身房中,按照既定的剧本期待,我们经常会看到很明显的性别区隔现象,力量健身区基本看不到女性的身影,瑜伽、健美操的区域也看不见男性的身影。这仿佛是大家约定俗成的默契,男性就应该扮演健壮勇猛的角色,训练力量器械,去瑜伽、健美操区会被视为“异类”。对于大多数女性来说,她们就该扮演纤细柔弱的角色,她们对于健身的理解是减脂塑形、“蜜桃臀”、“马甲线”,性感才是她们的终极追求。
受访者K7原本是一家国企的员工,因为不满意自己的工作状态,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辞去稳定的工作选择创业。他来健身房的次数和时间并不固定,但是对于健身他有自己的个性与想法。
“说实在话,一开始我还蛮在意大家对我投来的异样眼光的,第一次来瑜伽课,教练还当着那么多女生的面,给我来了一个‘隆重的介绍’,引来一片笑声。一段时间后,我成为万花丛中的一道风景线。渐渐受到我的影响,瑜伽课又陆陆续续加入了几个男生,大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我们定义我们自己。”(K7-M-27)
现实社会交往中,大多数青年都会在意他人的目光,因为在人与人的社会实践中,身份认同显得极为重要,当有一点偏离于大众的审美,就会产生自我怀疑、自我审视、自我批判的主体意识,在这种内在生命意识和精神中,青年抓住身体控制的主动权,不断进行自我反思,通过个人定位、选择和规划来实现自我认同。
3.印象管理:身体的形塑
我们的表演都是有目的的,想在公众面前呈现怎样的形象,就会为自己定制怎样的印象管理方案。青年群体通过“表演”重新建构了一个完美的自我幻象,而背后的驱动因素来自观展和自恋。
笔者发现在D健身房中,青年们最重要的表演就是“健身攀比”,这类似于街舞式的现场“battle”,多发生在包括教练在内的高段位健身者之间,他们约定一个规则,比如在固定时间内举多少次的杠铃、做多少组的开合跳,期间吸引大家围观、喝彩。在这场表演仪式的自我呈现中,健身者通过身体与力量的展示,获得大家的目光和掌声,同时也激励观者对于身体形塑的欲望。
“每次进行这种比赛时我都特别兴奋和紧张,在众多人面前展示自己其实是需要对自己身材有很大的自信才可以,当我接受别人的邀请时就意味着做好了心理建设,赢要有风范,输也要有风范,但是不管输赢能够获得他人的掌声和喝彩我会很开心很享受。”(K5-M-23)
健身器械作为一种身体雕刻的工具,代表着一种专业性与高端性。健身房中有种类繁多的健身器械,不同的器械都有不同的功能,对于身体进行不同程度的塑造。健身者通过调适器械的负重量以及高度,使之与身体的交流运作更加贴合顺畅。在这些器材的使用与磨合过程中,也是一种自我的重塑与习得的过程,获得了“理想的自己”。
“在健身前我一直比较瘦弱,细胳膊细腿,整个人也不是很自信,我健身的目的就是增肌。在健身教练的推荐下,我通过不同健身器械的组合锻炼,对我的腿部肌肉、手臂肌肉进行强化训练。在这过程中仿佛重塑了自我,随着我逐渐健壮起来,我对自己的外在形象更加自信,并且整个健身过程就是对我个人毅力的一次锻造。”(K7-M-27)
青年健身者有着不同的“身体期待”,他们根据自身情况,定制不同的形象管理方案,体现出自我意识和张扬的个性,但同时他们对于身体的形塑往往也会受到现实生活中众多因素的影响。
(二)规训的力量:自我呈现的“他控”机制
青年群体在健身房实践中,实现了多样化的需求,但是在健身房这一复杂的意义系统中,各种消费符号、权力象征相互交织,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健身实践。
第一,空间的规训。健身房既是一个规训空间也是一个商业空间,在这种双重压力下,青年的健身实践行为也在不断地被形构。首先,空间实践是人们创造空间的方式。[8]健身房的宣传页、广告语、宣传片,所创设的消费符号无不在强化着空间的强大规训。D健身房电子屏循环播放的健身运动宣传片,健身区两侧墙上张贴精美的海报,其主角都是青春洋溢的俊男美女,男性都是古铜色的皮肤,拥有壮硕的臂膀、宽阔的身形,彰显着男性的雄壮。女性拥有完美的曲线身材,马甲线等无不凸显着健康美丽的因子。在通往健身区的走廊,最为醒目的就是巨大的激励语“放飞梦想,唤醒青春活力,为梦想而年轻,为梦想而坚持”,楼梯口的标语如下:
成功的阶梯你在哪一步?
今天你足够努力吗?说的就是你
性感的诱惑无人能挡!
瘦猴!再不努力,女神都和别人跑了!
无论是广告文本、图像还是视频文本都在强调健身房的附加意义。这些信息媒介贩卖身体焦虑,恰到好处地利用受众的情绪。在宣传内容上,这些广告将健身与“年轻”“自律”“时尚”“健康”等概念直接关联,仿佛在告诉人们,只要健身你就可以拥有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这些海报里面的女生身材都太好了,我在单车或者在跑步机上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仿佛时刻都在提醒着自己是个‘废物’,看完顿时就没了想偷懒的想法。”(K13-F-24)
“说实话,看完之后我都有点自卑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样的身材,这得吃多少苦才能练成这样呀。”(K1-M-20)
其次,健身房中的体重秤,也是极其重要的规训工具。D健身房的每一个健身区都配有体重秤,并且放置在进门最醒目的位置。笔者在健身体验过程中,发现青年群体具有很强的“体重秤情节”,健身前得上秤一次,健身完之后又得上秤一次,仿佛在进行着一种媒介化的仪式。
“健身那么辛苦,每次健身结束,我最期待的就是上秤,看到体重数据的下降,真的非常激动,这是对我最大的鼓舞,是我坚持健身下去的源动力。”(K1-M-20)
“我现在手下带着三个学员,他们主要是对自己体重不满意,体型偏胖,我需要定期给他们的体重做好记录,观察他们的体重变化,做好教学的调整。”(K8-M-28)
显然,体重秤上的数字,在这里已经脱离或者超越现实中显示体重的作用,它成为一种信息符号,传递着消费社会对于个人标准体重的定义,成为教练为学员制定健身计划的参考指标,个人自我量化的依据,同时也成为大家交流健身的重要议题。
“我发现在健身房中,不论男女都不太避讳谈及体重的问题,甚至会互相询问对方的体重,但是一旦走出健身房在其他场所谈论别人的体重貌似就很不礼貌了。”(K6-M-28)
健身被各种媒介建构成健康和时尚的代名词,其中充满了各种消费主义元素,无时无刻地在健身房空间中发挥着规训作用,时刻提醒你要注意形象管理,坚持锻炼,只有这样才是健康自律的,才能抵抗身材焦虑成为时尚达人,在社会交往的自我呈现中处于有利的位置。
第二,他者的规训。布尔迪厄把场域比拟为一种具有内含力量的、有生气的、有潜力存在的相对独立性的社会空间。[9]在健身房这一媒介化场域中,主要是由教练和学员组成的关系网络,其中教练占据健身房场域关系网络中的核心和权威的位置。教练在健身课程中,一般处于教室中心位置,他们通过展示规范的动作、专业的健身术语,向关系网络中低一级的学员传达着讯息。大部分学员们将教练的指示奉为圭臬,按照教练的叮嘱严格执行。
“我报了教练的私课,因为我非常了解自己并不是一个自律的人,我需要有人可以监督我,健身房教练刚好可以带来很好的监督作用。教练给我开的健身食谱我都严格按照要求执行。”(K3-M-22)
但是通过访谈得知,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健身教练能够有愉快畅通的交流,一部分学员从未报过私教课程,甚至十分抵触与教练的交流。
“每次教练问我各种情况时,我就十分抵触,而且不太愿意暴露自己的意愿,因为我总感觉这些教练与我交流的是有目的的,可能又想推荐他的私教课程,这些课程可不便宜呢,但是我真觉得没必要。”(K15-F-27)
权威的教练、他者的目光,共同搭建成一个无形的媒介化展演舞台,发挥者强大的规训力量。他们对于健身者对身体的规训不仅局限在健身房内,而是通过其他的媒介形式的贯穿在日常生活中。
第三,自我的规训。健身可以被视为是在处理身体和自我的关系,健身者对自己的身体拥有一种“身体预期”。在这种身体预期的指导下,对身体进行积极的干预,通过健身活动主动管理自己的身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积极的“自我交流”。不可否认,部分健身者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其他社会标准的影响,但是更大程度上青年群体的个性化追求在身体管理上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我身边的人都说我的身材匀称,不胖不瘦,选择健身是我自己主动的选择,我还是对自己的体型不满意,我想要锻炼出适当的肌肉,这样看上去会更加精神更加健康,给别人留下更好的印象。”(K5-M-23)
当然,青年在健身过程中的主体意识是因人而异的,自律并且拥有较强主体意识的青年能够掌握自己身体再建构的主动权。青年群体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健康管理,他们制定翔实的减肥计划,从饮食上的健身餐、蛋白粉、鸡胸肉到穿着上的运动鞋、运动衣、弹性裤,都体现青年对于个人身体管理的主体意识和积极性。毫不夸张地说,这种自我的规训已经渗透到健身者的日常生活中。
“我现在已经把碳水都戒了,主要吃一些教练推荐的健身餐,因为想要增加肌肉我会搭配一些蛋白粉供日常使用。我朋友们一开始总是要找我撸串,我拒绝好几次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主动约过我了。因为这种坚持,我的身材和生活都变得更健康了,同时也提升了我的自信心。”(K5-M-23)
青年的健身房实践受到多重的规训限制,在发挥主体意识与反规训之间反复折返,在矛盾纠结中螺旋上升,他们以身体作为交流的媒介,展现着健康的身体,呈现着积极的精神面貌。
促进身心健康是体育健身的本质意义和价值归因,体育健身的社会文化意涵也与参与者在场实践息息相关,体现在自我认同、自我与他人、自我与社会文化互动关系。但是,在这一文化互动的过程中,也会存在意义逐渐偏离运动健身本质的行为,脱离其价值归因,形成异化的健身行为。
(三)异化的生产:自我呈现的批判反思
异化是一种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主体的物质和精神产品或多或少不属于他,这些产品独立于主体而存在,主体无法控制,他们甚至拥有凌驾于主体之上的权力。[10]36在消费社会和娱乐至死的时代,很多事物的概念和本质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或者在逐渐的异化过程中。
首先,健身不以单纯的锻炼为目的,而是日渐融入了消费炫耀的心理。“健身十分钟,拍照一小时”,这是来自健身中一位被采访者的自嘲。他们并不关注运动健身真正价值与意义,将过多精力放在如何在健身中自我表现和如何在社交平台上晒出自己光鲜靓丽的一面,他们在社交软件上频繁晒出健身照,渴望获得自律、健康的人设和美好的赞扬,事实上健身是一项需要毅力长期坚持才会有回报的运动。
“我的工作其实比较忙,但是每周再忙还是得抽个时间来健身房凹个造型拍照发个朋友圈,因为我之前已经把每周坚持锻炼的人设给立起来了,我要尽一切方式维持这积极健康的形象。”(K4-M-25)
其次,为了吸引眼球,想方设法拍出造型优美的高难度照片和视频。很多人不顾自身的身体素质和条件盲目从众,冒着损害身体的风险,学习难度过高的动作,模仿“网红动作”来吸引更多的关注。有的是为了秀力量,盲目加大训练力度和难度,如各种倒立、加大举重的负重量,这些行为早已背离了健身追求身体健康的本质。
“前段时间抖音上有个特别火的秀腰的变装视频,视频中的人物要借用一个凳子,人物面向地板仰着,双脚垫在凳子上,双手支地的动作。这个视频引来大量的模仿,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抖音账号下会出现 ‘动作危险,请勿模仿’的字样。”(K2-M-21)
最后,商家的过度消费主义的宣传行为。消费主义在当代社会不仅只局限于物质消费,也注重符号消费。[11]健身房会尽一切办法唤起消费者对身体的重塑欲望,并将身材管理纳入日常生活中。通常健身房的营销员或教练会夸大身体焦虑和健身的功效,通过许诺给消费者一个健美身材,诱导大众盲目走进健身房,办理月卡、年卡、私教课程。另外,健身者的自我呈现过度追求社会认同,会导致大众对于健身本意的曲解,只注重表面浅层的作用,从而将健身房异化为充满商业、利益与庸俗的场所,忽视了其锻炼身体且愉悦身心的作用。
四、结语
在万物皆媒的时代,健身房这一新兴的场景,承载着丰富的符号系统,既是一个规训空间又是一个商业化的空间。在当下的消费语境中,健身房不仅成为一种消费选择,也代表着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与生活理念。青年注重生活体验,勇于尝试和突破,他们在健身房这一符号意涵丰富的空间中,通过积极的身体管理,演绎着身体在场的丰富实践,强化了自我认同,是一种健身房的外在规训与健身者自我主体意识相碰撞的结果。一方面,面临来自社会中多重规训的枷锁,自我意识在潜移默化中被侵蚀;另一方面,青年对身体有自己的坚持,在规训与反规训的斗争中,按照自我意愿雕刻身体,在健身实践中完成了身体的重塑与自我身份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