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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精神现象学》“感性确定性”一章中的语言问题

2022-01-01广西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韦壹夫

区域治理 2021年6期
关键词:确定性辩证法黑格尔

广西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韦壹夫

语言是我们表达思想、记录发生的事情、沟通合作的重要手段之一。今天,当我们用语言表达出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时,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的是:我所表达的就是我意谓的东西,不会超出一种我想表达的东西从而造成一种词不达意的现象。换言之,我的所指不能离开具体的环境。但也存在着这样的一种情况:言不尽意。即心里所想的,无论是否有外物的刺激,在通过语言之后却不再如当初在心里所想的那样丰满了,而是显得干瘪无味。那么语言究竟能否完整地表达出我们心中所想、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从哲学的角度来看待以上这些现象,可以得到更深入透彻的解释。因此,本文试图从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中的“感性确定性”一章找到解答。

一、语言的“神圣本性”在于颠倒意谓

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里分析和批判感性确定性时,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论断:语言无法表达出我们的意谓。要理解黑格尔为何这么说,首先就要弄清何谓感性确定性。感性确定性作为意识最开始的状态,就是“那最初或直接是我们的对象的认知,不是别的,只可能是那本身是直接的认知,亦即对于直接的东西或存在着的东西的认知”[1]61。感性确定性就是要不做任何改变地去认识关于存在着的东西。这就使得感性确定性表现着最丰富的知识、最真实的知识,因为存在着东西是无限的,没有边界的,是我们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但同时它也扮演着最抽象、最贫乏的真理,因为它只能确证的是对象的存在而不能告诉我们更多的东西。对感性认知来说,事物的存在就是其本质的存在和体现。这种直截了当性就是感性确定性真理的由来。那么如何使这种贫乏的真理丰富起来?黑格尔把感性确定性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作为“我”,纯粹的“这一位”,即意识;和同样纯粹的“这一个”,即对象。黑格尔指出,意识和对象都不是单纯地存在于感性确定性中,而是两者相互中介:“我通过一个他者,即通过事情而具有确定性;而事情同样通过一个他者、也就是通过我而处于确定性中。”[1]62对“我”和“对象”的考察,是黑格尔试图调和近代哲学在认识论上的分歧,为将认识论转变为逻辑本体论打下的基础。

首先,来考察对象的构成,即“这一个”的构成,由“这时”和“这里”对其进行双重规定,即是说,构成对象的普遍条件就是时间和空间。在黑格尔看来,时空本身就天然地具备一种辩证法,而这种辩证法是理解“这一个”的一种重要形式。一般来说,“这时”或者“这里”后面所描述的内容都是特定的存在,例如这时是白天或者夜晚,这里有一棵树或一间房子等等。但当这一个白天或者夜晚过去了,或者当我转身面对的是一棵树而不是房子时,特殊的东西消失了,感性确定性当初的真理消失了,但“这时”和“这里”却被保存了下来。为什么它们能够保存下来?在这里,黑格尔巧妙地运用了语言的能指和所指的特性并割裂了它们。他使语言的所指功能脱离了具体环境,而把语言的能指功能作为所指的目的。因此,黑格尔指出,时空作为被真实存在的东西所中介了的东西保存了下来。在感性确定性实现自己贫乏的真理过程中,时空通过存在物使得自己成了一个非存在。时空对“任何还在它们身上示例出来的东西都是无所谓的。”[1]63它们可以是任何某种真实的东西,但同时它们又通过语言作为一个一般否定之物而保持下来,成了非这一个,或者非存在。因此,对象的真理实际上是共相。这一结论批判了以培根、休谟为代表的经验派。经验派以为对象存在就是纯存在,对象能够直接被感性确定性所把握,而实际上,感性确定性所把握到的只是共相。现在,“如果我们比较一下认知和对象最初出现于其中的关系与两者在这种结果中所处的关系,那么这一关系便把自己倒转过来了。”[1]64感性确定性似乎就从对象这里被驱赶到了意识那里。

因此,现在来考察“我”,即“这一位”的构成。感性确定性是否能在“我”这找到真理之力?“我”是通过眼睛、耳朵等等来直接确定真理。但正如之前在“对象”那出现的情况,“我”的视、听无法同时把握所有感性存在,只能出现一个真理消失在另一个真理之中的情况。在辩证法运动后,剩下的只有共相,即“我”的看和听。它作为普遍东西的“我”,在被具体事物中介时,否定掉它们而保存下来。因此,感性确定性所意谓的个别“我”同样无法用语言说出。

经过黑格尔的分析,感性确定性在对象和自我里都找不到它最初的真理。“因为在两方面我所意谓的不如说都是一种非本质的东西,并且对象和自我都是共相,在共相里,我所意谓的这时、这里和自我都并不保有持存,或者说都并不存在。”[1]65黑格尔指出,感性确定性本身就在它自己身上,而不在对象和自我身上。换言之,在感性确定性中的主客体必须是统一的,感性确定性要想确定自己的真理,就必须执着于一个直接的我即对象、对象即我的联系。感性确定性的真理从对象和自我转移到了共相或者普遍东西,因为在感性确定性中的对象和自我的真理都是共相。而这“普遍东西”是由于黑格尔把语言从具体环境中抽象出来造成的一种哲学语词。这样做的好处是:把哲学上的认识论问题转变成了语言学问题,而语言是表达逻辑的一种方式。因此,语言学问题又神秘地变成了逻辑学问题。至此,黑格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成功地调和了经验派和理性派的矛盾,使认识论转变成本体论,并向着自己的逻辑学前进。但是这个神秘的转变是如何实现的?而且黑格尔在考察完对象和自我后,似乎又回到了起点。但必须指出,这个起点,通过辩证法运动,已经站在了更高一层。接下来,黑格尔将再次运用辩证法来推动感性确定性继续前进,同时这也使语言上升到了一个更高层次。

二、对怀疑主义的批判

当感性确定性执着于一个直接的联系来发现自己的本质时,“这种联系在自我与对象间不作出本质性与非本质性的区别,因此,一般讲来,也没有任何区别能够侵入到这种联系中去。”[1]66黑格尔认为,这会使感性确定性陷入怀疑主义的泥潭中。

因此,黑格尔对怀疑主义提出了严厉的批判。他指出,怀疑主义竟然把“作为这一个的外在事物或感性事物的实在性或存在,对于意识具有绝对的真理性”[1]68这一原则当作一种哲学的普遍经验。这种论断恰好与黑格尔所认为的“语言无法表达我们的意谓”截然相反。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说出的东西恰恰是与自己意谓相反的。当感性确定性不再接受任何外在影响而只执着于自身的感性直观时,怀疑主义就停留在这一阶段而不去加以考察感性确定性内部自身的运动。怀疑主义不会对感性确定性进行反思,把它反思成为其自身的辩证运动的过程,最后只能拘泥于彻底的怀疑论中,在历史中一遍又一遍地从头再来,他们用语言描述出自己所认为的真理。

在黑格尔看来,“语言是属于意识的范围,属于自在的共相的范围。”[1]69语言对于意谓来说是自在的,即不是为我们自己本身的,而是为意识的。凡是不可言说的都是我们意谓的。这体现出了黑格尔的逻各斯中心主义:能说出来的是共相并且只有能说出来的才是真理。如果不通过语言表达出来,那么我们就会沉浸在意谓之中或者在试图去描述“这一个”,得到的却是一个非存在,我们只能在无尽的循环的历史中挣扎,从而无法达到对绝对真理的认知。那么黑格尔是如何超越怀疑主义并使语言摆脱这一初级阶段进入到更高层次的?换言之,黑格尔是如何重新统一语言普遍的能指和具体的所指的?

三、通过“指出”(zeigen)帮助后的“语言”

当怀疑主义执着于感性确定性中不愿再往前踏一步时,黑格尔指出,“那我们就向它走过去。”[1]66即引入了反思,使一直作为旁观者的“他”介入到感性确定性中,去指出(zeigen)感性确定性此时此刻的这一个断言具有什么样的状态和运动。“指出”在黑格尔看来是当意识处在感性确定性阶段时最得力的表达存在的助手。一旦存在被意识指出,那么存在就变成了一个曾经存在的东西,这就是存在的真理。“但是,凡是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实际上都不是什么本质;它现在并不存在。”[1]66感性确定性的真理,即它存在,就宣告破产。那么我们将看到,感性确定性所能把握到的,就只剩下一个辩证运动过程:首先,无论是这时还是这里,当被指出它存在时,它立即就被当作曾经存在而扬弃了;接着,此时剩下的真理是它曾经存在过的;最后,曾经存在的东西毕竟是不存在了,因此,我必须也要扬弃前面的真理,即否定了这时或这里的否定,回复到了一开始的它存在。通过指出和反思,黑格尔使原先直接单纯的东西内在地富有了一种辩证运动,成了一种“在自身中反思过的东西,或者在它现在所是的他在中保持下来的单纯的东西。”[1]67换言之,回复到自身的“这一个”,已经作为包含其他许多“这一个”,包含当初自身的“这一个”。原先贫乏的共相,在黑格尔的“指出”下,立刻丰满了起来。黑格尔称这一指证的过程就是感性确定性的辩证法、经验的过程、它的经验的单纯历史。

值得注意的是,黑格尔在这里只指证了感性确定性中的作为对象的“这一个”,而没有指证作为意识、“我”的“这一位”。因为在黑格尔看来,第一,意识作为认知的一方,仅仅因为对象的存在而存在。“如果没有对象,也就没有认知。”[1]62;第二,对象不存在,认知就不存在。但是意识还存在吗?显然黑格尔认为是存在的。“这就是说,必须让自己把作为确定的认知者的自我变成同一个这一个。”[1]66,并且正是因为这样,才赋予了对象以辩证法运动。所以,在黑格尔看来,对象的辩证法运动实际上就是意识的辩证法运动,即“主体即实体,实体即主体”。这不仅超越了经验派,同时也超越了康德的“物自体不可知”。在“指出”感性确定性的辩证法后,语言也就通过这种反思使得它所指的“这一个”就不再是单纯的共相而是包含了许多“这里”或者“这时”的一个单纯的总和,一个普遍的东西。通过辩证法的运动,意识从感性确定性上升到了知觉。因为,当我在指着这一张纸或者这一颗树时,“我就不是在认知一个直接性的东西,我在知觉。”[1]70通过“指出”,原先的认识论问题在转变成语言学问题后,又从语言学问题转变成了逻辑学。而逻辑正是黑格尔在后来一直锻造的本质。语言通过“指出”,摆脱了原先被误认为能直接表达感性存在的处境,并且从共相出发,一步步伴随着意识上升到绝对认知的境界。当达到绝对认知时,意识就把握了自己的这个本质,并用语言宣告这个本质就是绝对认知的本性。也只有到这时,黑格尔才认为语言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因为它已经变成了纯粹哲学的语言,用这种语言表达出的都是真正的真理。而感性世界在被语言和意识在思维中抽象后,反而成了最贫乏的存在。那么一切问题的解决就只能通过抽象思维的语词语句的不断创造来解决,这一点深刻影响了黑格尔哲学的继承者们。而后来,马克思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批判了黑格尔哲学,指出意识、语言等等都是由物质生活生产所决定的。语言只是由于人类实践的需要才产生,“语言和意识具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因而也为我自身而存在的、现实的意识。”[2]。这解决了语言的发生学问题以及价值指向,指明了哲学语言的抽象性、思辨性,即哲学语言无法真正触及的现实生活世界的本质,纯粹思辨的哲学无法真正解决现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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