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国际经验与未来愿景*

张笑予 王 苗 程莉荣

（1.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西安，710062；2.宝鸡文理学院教师发展中心，陕西宝鸡，721013；3.宝鸡高新第二小学，陕西宝鸡，721000）

兴国必先重教，重教必先强师，强师必先尊师。教师是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践行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直接实践者。2020 年，《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提出“健全教师荣誉制度，发挥典型示范引领作用”，提高现有教师荣誉制度的级别，建设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引发社会关注。2021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教师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第七条提出“国家建立教师荣誉表彰制度，设立国家教师奖”[1]。本研究从借鉴教育发达国家的基本经验着手，在分析我国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文化溯源和政策导向的基础上，提出建设国家教师荣誉制度的逻辑遵循和实践构想。

一、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国际经验

美国的“国家年度教师奖”、英国的“年度教师奖”、澳大利亚的“教师国家成就奖”和新加坡的“卓越教师总统奖”，都是为表彰全国优秀教师而设立的国家级最高荣誉奖项。国家教师荣誉表彰在授奖环节举行隆重的仪式，体现了国家和社会对教师职业的高度重视。

1.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国际概况

美国“国家年度教师奖”创设于1952 年，是美国教师界最古老、最权威的奖项之一，也是美国公立学校教师的最高荣誉。它是由各州首席学校管理委员会联合实施的一项计划，由美国教师进修协会、学校管理协会、教师联盟等14 个教育机构代表组成国家选举委员会进行评审。每年各州选举出一名“州年度优秀教师”，国家选举委员会评选出4 名候选人，最终胜出者即为当年的“国家年度教师”，由美国总统在白宫宣布名单并颁发证书。英国“年度教师奖”建立于1998 年，是英国最高规格的年度教育家评选活动。澳大利亚“教师国家成就奖”荣誉制度由澳大利亚政府支持，政府教育职业培训部主办，奖项设置包括优秀校长国家成就奖、优秀教师国家成就奖、优秀教职工国家成就奖、促进学校发展国家成就奖，政府每年拨出100 多万美元，用来表彰和奖励在“促进学生发展”和“改善学生生活”过程中所付出的巨大努力的卓越教师。新加坡教师总统奖创设于1998 年，旨在表彰教育行业中为塑造国家未来作出突出贡献的教师。每年教师节由新加坡总统亲自颁发奖项。1999 年新加坡又设立一项国家级的杰出青年教师奖，由全国青年协会主办、国家教育部支持，表彰对教育富有激情和责任感的年轻教师。

2.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基本特征

美国、英国、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四国教师荣誉制度特点鲜明，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国家教师荣誉奖项设置的系统性。美国国家年度教师是从州（学区）年度教师中评选而来，评选具有纵向系统性。英国教师奖从全国范围进行候选人的征集，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感谢教师”活动对任何教师进行推荐，然后由专家委员会进行下一轮的筛选。澳大利亚国家教师成就奖包含优秀校长奖、优秀教师奖、促进学校发展奖等，设项具有横向系统性。新加坡国家教师总统奖分小学、中学和大学学段和青年教师专项奖，体现学段教龄涵盖的全面性。二是国家教师荣誉评选主体的多元参与性。国家教师荣誉制度的设计、评审、颁奖、监管等阶段，除国家政府和教育主管部门外，还有全国协会、社区、学校、社团等机构的参与。三是国家教师荣誉评选标准的科学性。美国国家年度教师奖要求获奖教师“能激励不同背景和不同能力的学生进行有效学习”，澳大利亚教师国家成就奖标准是“用创新和专业精神积极促进学生发展和改变学生生活”，新加坡教师总统奖评审标准强调“支持学生的进取心、好奇心和创造性，激发、鼓励和帮助学生去发掘自身潜能”。四是国家教师荣誉授予仪式的隆重性。美国国家年度教师获奖名单由美国总统在白宫宣布，并亲自接见获奖人和颁发荣誉证书，获奖人在一年内将扮演教育文化使者的角色，参加国内外各种教育宣传研讨和交流活动[2]。五是国家教师荣誉管理的持续性。国家教师荣誉获得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义务，美国国家年度教师获奖者在一年内要为美国教育代言，对内参与本国教育事务的研讨决策，对外作为教育使者出访开展教育交流。新加坡卓越教师总统奖获得者需到师资薄弱的地区工作3-5 个月，组织所在区域教育力量研判教育问题并给出对策建议，帮助当地教育管理部门提升教育质量[3]。

二、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现实基础

我国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具有厚实的文化根基，主要表征为尊师重教、崇智尚学的文化基因在中华文化的沃土中深度扎根。新时代，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也具有明确的政策导向，并在政策层面释放了强力的信号。

1.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文化溯源

我国的尊师之风自古有之，《礼记注疏·王制》记载“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4]。自春秋战国时代起，承担教育职能的“士”与“大夫”并列，“师”与“天、地、君、亲”共享世人的尊崇。古代没有专属的国家教师荣誉制度，但自西汉平帝追封孔子为“褒成宣尼公”始，后世王朝均对作为教师文化符号的孔子进行封赠和祭祀，具有极强的示范和表彰意义。曹魏黄初二年，魏文帝称孔子为“亿载之师表”。唐太宗贞观二年，立孔子庙堂于国学，释祭孔子为先圣。清康熙二十三年，尊孔子为“万世师表”[5]。古代不同的历史时期还涌现出诸多声名显赫的教师，如“汉儒宗师”董仲舒、“三任博士”韩愈、“先儒胡子”胡瑗等等。由于古代政教合一的体制传统，并没有建立独立的教师荣誉体系，国家对品德修养、思想学问、教学授业等方面具有杰出贡献的教师，赋予了其从祀和配享孔庙的殊荣。唐贞观十三年，郑玄作为一代名儒，获得“从祀孔庙”的礼遇，南宋理宗淳祐元年，下诏学宫将朱熹从祀庙堂。除追赠谥号和从祀孔庙等教师荣誉之外，古代国家教师荣誉制度还隐含在帝师的选用和晋升体制之中，帝师赋予了教导皇帝的特定职责，其选拔之严格、待遇之丰厚，在当时可视为最高教师荣誉[6]。从孔子被追封“万世师表”、历代名师从祀孔庙以及帝师选举模式的实行来看，古代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意蕴萌生，但在建制上并未独立或自成系统。尽管我国古代国家教师荣誉尚未形成标准体制，但国家对先贤和名师的封赠与表彰从未间断，尊师尚贤的习俗逐渐衍生为国家教师荣誉制度的文化本源。

2.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政策导向

1985 年，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通过关于设立教师节的决定，为教师荣誉制度建设提供了良好的社会氛围和政治环境。1993 年《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提出，政府和学校应对优秀的教师给予物质和精神奖励，并强调对有突出贡献的教师要给予特殊的奖励。随后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教师法》相继提出，“国家对发展教育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的组织和个人给予奖励”，“对有重大贡献的教师，依照国家有关规定授予荣誉称号”。进入21 世纪，国家荣誉制度建设进程加快，党的十七大报告和十八大报告先后做出了“设立国家荣誉制度”和“建立国家荣誉制度”的重要决策部署。《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 年）》进一步提出“国家对作出突出贡献的教师设立荣誉称号”。2015 年国家荣誉制度建设步入法制时代，《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法》颁布，明确提出设立国家荣誉称号，表彰在各行业领域作出重大贡献的杰出人士。2019 年，于漪、卫兴华、高铭暄等3 人被授予“人民教育家”国家荣誉称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国家教师荣誉制度经历了准国家教师荣誉制度的长期探索与实践，并开启了以授予“人民教育家”为个案特征的制度性初探。

三、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逻辑遵循

建立国家教师荣誉制度的根本目的在于通过权威性的制度化设计，以公平、公正的原则对教师及其工作加以评定和激励，并以国家的权威性来彰显教师的专业水平和社会地位[7]。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在借鉴国际经验和关照现实诉求的基础上，还应遵循开放性、系统性和治理性的建构逻辑。

1.以开放性思维借鉴国外发达国家的有益经验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国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应合理借鉴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和新加坡等国的有益经验，在厘定奖项规格、延展评选周期、裁量参选范围、科学评判标准、严格评选程序、加大表彰力度、提高配套待遇、加强后期管理等方面科学设计，并充分考量和处理好以下三个问题。一是国家教师荣誉奖项设置要兼顾系统系和差异性。国家教师荣誉奖项的设置应充分考量参选教师所处的学校层次、学校类型、学校区域等多维度差异，基于公平的考虑，在奖项设置和标准制定时，应对弱势教师群体予以适当的政策倾斜。二是国家教师荣誉评选要体现导向性和公正性。荣誉评选应以“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仁爱之心、有扎实学识”为总要求，在专业评价、监督反馈、质询仲裁等关涉公平正义的程序环节做到规范透明。三是国家教师荣誉管理要落实仪式性和动态性。荣誉授予仪式可在具有国家行政标识的场所举办，由国家领导人颁授证书，直播仪式过程并展播专题宣传片。同时，健全荣誉管理的动态机制，将荣誉管理和专业发展有效衔接，为获奖教师提供平台发挥专业特长对教育教学相关工作建言献策。

2.以系统性思维激发荣誉制度的多维效能

系统性思维强调事物内部各要素、各环节之间存在紧密相连的关系，注重从结构和功能的统一性上去把握和发挥事物的整体效应。建立国家教师荣誉制度是事关教育事业发展的重大历史事件，“事件的强度越大（越新颖、越重大），越能吸引实体（社会）的资源和注意力，越能对实体（社会）产生影响（如影响实体的行为、内部特征或激发新的事件）”[8]。所以，建立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将成为国家向社会释放更加重视教育的积极信号，势必会引起全社会的普遍关注、深刻反思和行动效仿。国家教师荣誉制度的多维效能体现在以下方面：一是建构国家教师荣誉制度体系，发挥其标杆效应，引领其他层级的教师荣誉制度建设步入科学设计、公正评审、模范管理的制度化阶段，对完善整体教师荣誉体系建设具有推动作用；二是通过建立国家教师荣誉激发教师群体的巨大的职业向往，增强教师职业的感召力，吸引更多优秀人才从教，并通过心理资本的中介变量影响教师的专业发展进程；三是国家教师荣誉获奖者可作为教育界的楷模，在我国“一带一路”建设的过程中扮演教育文化交流与传播使者的重要角色，在教育对外开放的文化交流实践中传递中国教育声音、贡献中国教育智慧、塑造中国教育形象。

3.以治理思维助推教师队伍建设的现代化进程

治理思维是20 世纪初起源于欧美企业管理的一种现代社会思潮，强调治理各相关要素之间的互动性、过程性与共治性。在传统的高等教育体制下，我国高等教育内外部关系封闭，高等教育利益的相关组织、公民群体和个人基本上被排除在办学和管学之外，在举办、决策、监督和利益分享等方面都缺少参与[9]。我国教师荣誉制度建设也存在上述问题，评审标准制定和评审程序执行等环节基本上是由各级教育行政力量主导，第三方机构、教育界同行专家、参评教师群体等荣誉利益相关者整体话语权较小，一定程度上影响和制约了教师荣誉的社会关注度和公信力。教师是关涉教育现代化建设成败的结构性要素，在建设教育强国的历史进程中，教师队伍是最有可能产生“乘数效应”的最大变量。而治理思维落实到实践层面表征为管理机制和相关制度，撬动教师队伍现代化建设的战略支点之一便是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因此，在教师队伍现代化建设的多元探索中，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不失为一种显性的突破口。

四、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的基本构想

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应将国际经验、内生动力、实践逻辑转化为现实举措，实现制度运行的操作性和可行性，在明确奖项规格、规定评选周期、裁量参选范围、严格评判标准、优化评选程序、加大表彰力度、提高配套待遇、加强后期管理等方面做好总体规划。

1.国家教师荣誉设置要兼顾公平性和差异性

国家教师荣誉奖项设置应充分考量参选教师的学校层次、学校类型、任教学科、学段教龄等多维度差异，基于起点公平的考虑，在奖项设置和标准制定时，应对弱势群体予以适当的政策倾斜。建议按照特殊教育、学前教育、义务教育、高中教育、高等教育等层次划分，对职业教育和民办教育教师予以平等对待，根据各阶段、各类型的教师总数，按照十万分之一的标准确定授奖人数。基于过程公平的理论，在评审过程中应充分考虑参选教师的区域差异、城乡差异、性别差异、年龄差异等客观因素，对西部地区教师、农村教师、一线教师应予以适当的政策倾斜。按照政策救济的原则兼顾评选过程和评选结果的公平公正，运用大数据等信息化技术手段，弥补参评弱势群体所处的时空劣势，加强参评教师先进事迹的多维度网络宣传，加设网络投票环节并赋予一定的权重，提高整个社会系统对国家教师荣誉评选的关注度和参与度。

2.国家教师荣誉评选要明确标准并严格程序

国家教师荣誉评选应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按照“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仁爱之心、有扎实学识”的基本原则，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教师法》第七章第三十三条款“在教育教学、培养人才、科学研究、教学改革、学校建设、社会服务、勤工俭学等方面有重大贡献”的评选要件。在具体评选标准厘定时，要遵循教育教学发展的基本规律，汲取国内外教师发展的理论精髓，合理借鉴国外评选经验并充分关切本土文化特点，按照“师德优良、实绩突出、影响重大”等原则，按学段特征、学科差异、性别区分等因素制定科学可行的参评细则。同时，评审程序的制定和执行应兼顾程序规范和结果公平，将公开透明、多元参与、专业评价、监督反馈、质询仲裁等关涉公平正义的环节规范透明，进一步提升国家教师荣誉奖项的社会公信力和民众信服度。

3.国家教师荣誉管理要体现系统性和仪式性

在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过程中，要注重内容与形式的有机统一。一方面，国家教师荣誉制度建设应加强管理的系统性。在获奖教师的管理过程中，应建立健全科学规范的动态管理机制和实施细则，明确获奖教师的责、权、利，强化获奖教师的责任担当，将荣誉管理和专业发展有效衔接起来，提供平台发挥获奖教师的专业特长和表率效应，组织获奖教师在教育教学相关工作中积极建言献策，在专业领域中贡献己长，发挥其在教师队伍建设中的“领头羊”和“排头雁”作用；另一方面，国家教师荣誉授予要强调仪式的隆重性。国家教师荣誉授予仪式是实现教师身份认知、文化认同的重要途径与形式，通过强化国家教师荣誉的表彰仪式，可以增强社会民众对教师价值的正向认知，激发教师群体的职业认同感、职业荣誉感和事业进取心。作为教师荣誉制度体系最顶端的国家教师荣誉奖项授予仪式可在具有国家行政标识的场所举办，由国家领导人亲自颁授荣誉奖项和证书，在教师节前后开展系列专题宣传报道，以主流媒介为平台，向社会公众展示获奖教师的时代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