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价值表达与全民健身服务供需矛盾——基于“马拉松热”的思考

王一乐, 武乐宁

(1.南阳师范学院 体育学院, 河南 南阳 473061； 2.南阳医学高等专科学校 公共体育课部， 河南 南阳 473000)

近年来，我国马拉松运动赛事呈现出持续升温的“热潮”.田径协会发布的《2019年中国马拉松大数据分析报告》显示:国家级以上的赛事，参赛规模达712.56万人次，全国范围各级赛事开展场次逐年增长.仅2017年，全程马拉松赛参赛突破了235万人次，半程马拉松赛事参赛突破了134万人次[1].随着赛程设计的多样化，赛事标志的特色化[2]，赛事承办城市的数量剧增，举办空间格局不断延展[3]，使得参与马拉松比赛的人群结构得到全覆盖.“马拉松热”成为2020年体育赛事蓬勃发展的关键词，群众对马拉松运动的参与热情持续高涨，“全民健身”的政策落实得到充分体现.

赛事“井喷”彰显了其雄厚的运动魅力，参与人数“爆发”体现了这项古老赛事独特的文化价值，但其背后所存在的、围绕赛事暴露出的服务滞后、效率低下、观念单一等现实问题也随之涌现.从2018年深圳南山半程马拉松比赛，参赛者穿越赛道隔离带抄近道的违规事件，到2021年甘肃白银越野马拉松的突发天气灾害致使21名运动员遇难，我国马拉松是否“过热膨胀”的问题引发人们的思考.本文重新梳理马拉松赛事“热现象”，分析赛事勃发背景下社会服务体系的矛盾与供给缺漏，探索我国尚未均衡发展的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为推动产业发展转型提出思考.

1 “马拉松热”的价值表达

当人均GDP达到5000美元时，国民的文化消费支出则会显著上升，而现如今我国的人均GDP早已达到这个标准.近年来一些马拉松赛事成功举办，实证了经济社会学原理中将剩余资本转化精神资本，以此服务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民众乐于参与到这项赛事中，也凸显了马拉松这项“舶来的运动”所呈现的文化象征.现代意义上的“马拉松”早已脱离了古希腊时期那种传递胜利消息的“符号色彩”，隐喻于当代体育中，则是当代群众追求平等、自由、坚韧和健康的文化表达.特别是长跑中，对参与者意志的考验、能力的肯定和长时间独自战胜自己的能力挑战，同样也使得马拉松被视为个人自我价值得到升华的绝佳路径[4].马拉松运动在我国的蓬勃发展，从人本到社会，无不体现我国新时期民众追求健康生活的价值内涵.

1.1 人本价值：运动获得与极限体验

通过参与运动，人们可以获得生存技能、体质强化、精神放松、心理愉悦等身体和心理的体验.体育锻炼可提高人的健康水平，而跑步这种形式最为简单直接.运动生理学、生物化学相关研究已经证实了马拉松运动在增强人体呼吸、血管等系统功能方面具有很好的表现.通过参加高强度的马拉松比赛，能激发人体血氧的最大供应潜能，各项身体素质也随之明显改善.人们通过马拉松赛前体能储备、赛中高强度磨炼、赛后系统调整，继而得到机能增强的效果，运动对人的生理系统带来的健康价值不言而喻.

参加体育运动从而获得健康与快乐是现代人的共识.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中写到关于跑步的快乐与享受: “即便未能在预想的时间内跑完全程, 只要有了业已尽力的满足感, 或是为下次比赛奠定了些基础, 或者有了某种类似重大发现的东西.”[5]马拉松比赛更像是一种磨炼，对于跑步的热情，通过几千米乃至几十千米的赛道，使自己的体能充分宣泄，体验“肌肉疲惫的疼痛感”,最终冲过终点那一刻的解脱，给参与者更多的是身体和心灵交织的畅快， “沉静我在”的日常之外超脱出“激情我在”的心理体验[6].马拉松运动所蕴含的人本价值、超脱精神的体验，都通过一次次体能极限得到彰显.

1.2 社会价值：城市文化符号的传播与拓展

社会的公共价值是在特定群体，特别是相对稳定的社会共同体中被共同接受的，用以衡量、判断群体中的个人关系，以及群体与客体关系的尺度或标准[7].城市马拉松赛事的举办也正是迎合了居民对于社会共同价值的向往与认可.当前马拉松赛事涵盖了丰富的区域文化，把城市特色与马拉松赛事结合，衍生出不同主题的赛事文化，彰显了城市底蕴，提高了赛事文化内涵.在比赛前后，组织内容丰富的文化娱乐活动，如形象大使选拔、体育文化节、马拉松博览会，结合本地标签下的风土人情，扩展了赛事内容，宣传了城市特色.既满足了当地居民的公共社会价值自豪，又吸引了外地居民参与此项赛事的热情，形成了一套城市价值文化的包装系统.

城市营销是当前城市竞争中的重要手段，任何一个城市在发展中都面临着城市之间对于资源、资金、人才等的竞争，在此背景下，城市的相关管理者就会想方设法提升城市的知名度和吸引力，而拓展各种有利于提升城市综合竞争力的手段[8].随着国家对体育赛事申报审批等相关制度的取消和田径协会对赛事的大力推进，推广城市形象可以借助这项“热门”赛事得以实现，从而使城市发展的社会价值得以实现.

1.3 经济价值：赛事的资本与产业经济

2013年，“北京马拉松赛”单日营收接近3000万元，其中大部分收入来源于赞助商；2015年的53万名参赛者均为全程选手，每人报名费200元，外籍人士每人100美元，报名费总收入600多万元[9].2016年，厦门国际马拉松赛给厦门带来了近2.3亿元的直接经济收益，“厦门国际马拉松”这一赛事品牌价值已达3.77亿元[10].这些赛事带来的经济红利，仍然随着赛事热情的逐年上升而高涨.

马拉松运动的背后已经形成了一条涵盖品牌推广、广告投放、周边设计等体系的产业链.制造业上，从服装、鞋帽的生产到饮食产品、智能配件的研发和产出，形成了一条围绕跑步人群的全方位配套体系；高经济效益的吸引下，产业传媒持续跟进，从赛事宣传、网络自媒体报道到社交网络、联网APP等的普及，打造了一套围绕马拉松赛事的网络媒介平台[11].每个环节都不同程度地透过这项运动得到收益，马拉松的产业经济价值潜力巨大.

1.4 融合价值：“政府—社会—民众”融合的内在需求

我国马拉松“热”的根源在于，政府推动基本公共体育服务建设，顺应了广大民众追求健康生活的美好愿景.我国经济建设现阶段已经到了平稳发展时期，物质资料的丰富也带来了居民对于高品质生活的需求.社会大众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征兆”，每个个体真正意识到身体锻炼的重要性，才开始参与积极而有意义的体育锻炼[12].也正是马拉松运动，为居民提供了参与建设健康城市的机遇，通过马拉松赛事，搭建出“政府主导赛事，企业投入资金，市民参与比赛”的循环机制；同时也形成了市民收获运动价值，企业得到经济红利，政府提高服务形象的共赢机制，三者实现了交互融合发展.

2 马拉松赛事视域下的公共服务供给矛盾

1981年我国第一届城市马拉松赛事在北京举办，现如今已经形成了一批以北上广深为代表的、相对稳定的“城市系列赛”，近些年开始吸引上万名参赛者，然而对比国外，我国的马拉松赛事组织经验还略显不足，特别是近年来不断上涨的参赛人数，也对赛事的持续发展带来了考验.在围绕马拉松赛事组织的基础公共服务供给上出现了一些矛盾，一定程度上对这项赛事的蓬勃发展产生阻碍.

2.1 长跑类公共体育基础服务失衡

2018年3月国家体育总局等12部委联合印发了《百万公里健身步道工程实施方案》，方案提出“到2020年，力争在全国每个县(市、区)完成300公里左右健身步道建设”的规划，目的在于推动全民健身事业发展，这为马拉松爱好者提供了政策上的支持[13].然而地方政府的服务落实情况还不尽人意，相对于马拉松“井喷”式的发展趋势，也显得有些服务滞后.针对不同赛事类型的特色服务资源还很欠缺，马拉松比赛根据赛道的类型大体可以分为城市赛道马拉松、山地越野马拉松[14].尤其是山地越野马拉松，对于赛事的服务筹备要求极高，缺少此类赛事的服务经验支撑，甘肃白银越野马拉松的悲剧在所难免.

2.2 公共体育服务社会架构低效

2018年8月第四届“全国跑团团长”论坛在杭州召开，有近80家跑团、俱乐部、赛事公司及相关单位代表参加了这次论坛，中国田径协会通过会议调研发现：马拉松赛事名义下各类相关的社会团体和公司有着组织不规范、粗暴扩张的“乱”现象[15].国内跑步市场乱象丛生，相当一部分“跑团”没有注册，既不是合理的社会团体，也不是合法的工商企业，除了名义靠挂，甚至还有不少停留在网络社群或朋友聚会的性质，鱼龙混杂，缺乏法律监管[16]，给马拉松民间推广和赛事安全埋下了隐患.

要实现全民健身的首要条件是社会公众自主产生健身的动力，重视健身对身体状况的积极影响，科学、合理、高效的马拉松团体、俱乐部乃至社会组织都是推动全民健身的基本单元，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产业应汲取其他产业管理的先进经验，改变传统公共服务行业无法产生经济效益的现状，发挥公共服务集群式发展的扩散效应，构建以公共服务产业为主的经济产业链[17]，使马拉松运动的公共健身服务功能得到拓展.

2.3 马拉松赛事服务保障体系滞后

在繁多的马拉松赛事之中也暴露出许多负面消息.据相关资料统计，近十年间我国马拉松赛事猝死事件多达20余起，赛事应急救援体系得到质疑[18].参赛运动员资格审核的弱化、应急医疗体系的缺位、突发状况的快速反应能力迟缓等原因，给原本热闹的赛事蒙灰.赛事保障的完善程度与“马拉松热”爆发速度没有匹配，甘肃白银越野马拉松的悲剧，无不体现了匹配失衡所带来的后果.高投入的马拉松医疗服务，高素质的志愿者保障体系，骑自行车随行的移动救援人员，这些都是为参赛运动员的基础保障提供服务[19].体育项目自身存在一定的风险性，特别是马拉松这种高强度且近乎挑战参赛选手体能极限的运动，在赛事组织过程中，完善的医疗保障体系可以把伤亡减小到零，赛事组织方还需更多的调研、学习和借鉴国际成熟经验.

2.4 文化价值主导下的赛事理念新意缺乏

当前随着马拉松赛事的举办地从各大沿海城市向内陆发展，同时也开始向中小城市蔓延.在赛事主题设计上，大多赛事名称的拟定，都延续着能够凸显承办城市特色的名称和标识.彰显城市文化并无过错，但随着大小各级别赛事的层出不穷，单调的组织理念，必然会引起参赛者的体验疲劳，继而失去了持续关注力.反观美国，成熟的马拉松赛事主题文化，涉及了军事、动漫、趣味民俗等内容，在赛事运作上也与设计初衷有很好的匹配，既体现了运动赛事的文化价值，同时也丝毫不损减对于本地特色文化宣传的效果[20].我国幅员辽阔，体育人口众多，马拉松赛事的发展还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丰富比赛的文化内涵，这也是当前我国马拉松赛事组织方需要深入考虑的地方.

3 全民健身服务建设的启示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马拉松赛事价值的表达成功与否，与赛事相关的各类服务基础的完善相通相融.全民健身这项基本国策的落实和扩展，当然离不开公共服务的保障，然而基础公共服务的履行，更是需要从国民参与、全民健身的自觉性和持久性[21]出发，扎实地把体育的价值内涵融入公共体育服务建设中，进一步推动人民参与体育的积极性，扩展公共体育规模，深化全民健身组织结构，让更多人从中受益.

3.1 人本价值的建设导向：“以人为本”价值的再提高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反映了社会主义本质的价值维度，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价值表达[22].人民对于参与体育运动的价值追求，对自己喜爱的运动的选择权利，也反映了参与者所想要展示自身价值的表达方式，对于体育活动的参与更是对于自我健康价值的体现.在国家全民健身政策纲领框架下，地方政府对于基础体育服务建设的政策落地，会出现根据自身的利益需求制定相应的体育公共服务政策，这也是我国体育公共服务发展中过于重视场地、器材等可量化的指标,忽视公众体育意识培养以及体育公共服务投入不足的主要原因[23].政府应当把人民对体育价值追求的自主性、公平性、保障性纳入全民健身公共服务建设的框架中，从人本价值维度出发，确保体育基础设施建设“从人民出发”而不是从“政绩出发”.

3.2 经济价值的建设导向：以扩大内需降低城乡服务差距为路径

公共服务的发展离不开经济资本的推动.布迪厄认为，“文化资本与经济资本在社会场域发展过程中会相互转化”[24].2018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广东考察时提到“要为民营企业、中小企业发展创造更好条件”，今后我国非公有制经济将继续高速发展，在体育产业高收益前景的驱动下，我国与体育产业相关的非公有制经济必然会快速发展.在发展过程中对于经济资本的流动转型，可以满足城市现代化建设的新需要，寻找服务新农村建设和助力乡村振兴的切入点.加强农村体育基础设施建设，把成熟的体育服务、场馆建设、赛事举办等经验和做法向农村迁移，以此解决城市体育用地紧张问题，扩展农村单一经济结构，实现内需扩大，减小城乡差距，改善城乡文化和经济非均衡发展的现状.

3.3 体育价值的内涵建设：以打造“健康中国”体育服务文化为目标

提高全民健身服务的文化内涵.全民健身是增强我国民族健康体魄的国家战略，是新时期中国人民幸福生活的基础和根本保证，而全民健身服务体系建设，则是实现这一战略和奠定发展根基的唯一路径.现阶段，由于我国正处于城乡经济结构改革的快速发展阶段，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融入全民健身服务体系中，提高公共体育服务的文化内涵，才能实现“人人参与、人人健身”为目标的群众体育发展.把中国五千年悠久文化和新时期公共服务建设相结合，才能打造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服务体系，才能提高我国群众体育的文化价值，继而又可以为群众的体育健身事业打造出高素质、有特色的公共服务体系.

3.4 绩效评价体系建设：建立“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维度

全民健身公共服务效果的绩效评价是保障整个服务体系建设成效的关键，除了通过社会的长远发展得到验证外，最重要的还需要政府的监管、跟进、考评.以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健身、健康利益为导向，实现体育根源价值的绩效测量，才能为公共服务全面管理服务[25].以“人民”的价值诉求为核心导向，以区域公共体育服务的效果为评价主体，达到“政府—社会—居民”三方面的协同发展，最终实现体育服务的供给在价值和工具、实质和形式、目的和手段间达成一定程度的平衡[26]，不断完善我国现阶段的全民健身服务体系绩效评价机制，科学合理地推动我国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快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