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西方”概念的起源与话语变迁
——基于中国现代化历史进程的考察
2021-12-31黄晓娟胡国胜
◇黄晓娟 胡国胜
“对所有的后进国家来说,现代化的启动都来自外部的挑战。”①罗荣渠:《外国资本主义入侵与中国现代化的艰难起步》,《教学与研究》1991 年第2 期。自鸦片战争开始,中国被迫卷入世界现代化的历史进程。“西方”作为中国现代化话语体系的重要政治概念之一,中国共产党在不同历史时期对其内涵指涉呈现出丰富而多变的历史图景。据考证,“西方”(Occident)概念源自地理学,在罗马帝国时代的行政管理中开始使用,以罗马城作为世界中心坐标,以西即为“西方”。②艾周昌:《亚非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现代化研究》,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 年版,第2 页。随着中西方交往的扩大,尤其是15 世纪欧洲资本主义的产生与发展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使得“西方”概念逐渐从地理概念扩展至政治、经济、文化等范畴。当前,学界关于“西方”概念尚未有权威的定义。美国著名学者塞缪尔·亨廷顿认为:“‘西方’一词现在被普遍用来指以前被称为西方基督教世界的那一部分”,“可以在地图上发现欧洲、美国和北大西洋,却不能在地图上发现西方。‘西方’的名称也引发了‘西方化’的概念,并促使人们产生使人误入歧途的把西方化和现代化合在一起的想法。”①[美]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修订版)》,周琪等译,新华出版社2010 年版,第25-26 页。在中国近代史上曾有一段时间也将“西方化”等同于“现代化”。正如罗荣渠等学者认为:“早在‘五四’时代,我国报刊上经常谈论的‘西化’与‘欧化’,就是指的现代化。”②罗荣渠:《现代化新论——世界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商务印书馆2004 年版,第8 页。现代化是一个包罗万象、多层次、多阶段的历史过程,中国的现代化是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开启地由被动向主动转变的过程,而“西方”概念的语义演变则是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另一个历史面相。本文试图从概念史的角度对“西方”进行一项知识学考古,以求厘清这一概念在近代以来中国共产党话语语境中的使用状况和语义变迁情况,揭示中国共产党对“西方”观念发生的范式性转换,可以为处理中外关系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历史参考。
一、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前“西方”概念的起源与语义演变
“西方”在中国历史地理学和政治思想史上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指涉概念,既是一个地理空间概念,又是一个集政治、文化、历史等表征为一体的复杂概念。对近代中国语境中“西方”概念的考察具体可追溯到汉唐时期的“西域”、宋元时期的“西洋”、明末清初的“西方”。③欧阳哲生:《中西交通史上的“西方”概念之探源》,《史学月刊》2015 年第9 期。
“西域”一词最早见于《汉书·西域传》,指葱岭以东地区,或指包括亚洲中部、西部、印度半岛、欧洲东部和非洲北部在内的大片地区。④雅坤,秀玉:《实用缩略语知识词典》,新世界出版社1992 年版,第556 页。历史上对“西域”的地理范围划分是经常变化的,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含义。随着中外交往的密切发展,从陆路交通发展到海洋交通,“西域”概念逐渐为“西洋”概念所替代。经考证,“西洋”名称初见于五代。据《西山杂志》记载,泉州蒲氏家族成员蒲有良五代时“之占城,司西洋转运使”,宋末其族人蒲甲又“司占城西洋之转运使”,此处的“西洋”大体上指今马来半岛和印尼苏门答腊周围海域。⑤刘迎胜:《“东洋”与“西洋”的由来》,载《走向海洋的中国人:郑和下西洋五百九十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海潮出版社1996 年版,第128 页。元代汪大渊的《岛夷志略》多次提及“西洋”,如“西洋诸码头”“西洋诸藩国”“西洋之第三港”“舶往西洋”等等。该书虽未对“西洋”做出明确的界限,但却记载了航海所到之地有200 余处,近到南洋各港,远至阿拉伯的亚丁(哩伽塔)、红海的天堂麦加、阿思里(红海西岸之库塞)、非洲东岸的层摇罗(桑给巴尔,宋称“层拔”)。汪大渊所活动的地区,基本上是元代西洋航线所及范围。⑥彭德清:《中国航海史—古代航海史》,人民交通出版社1988 年版,第254-255 页。可见,元代对今天的中国南海以西的海洋及沿海各地,远至印度及非洲东部,概称为“西洋”。明朝时期对“西洋”的划分也不尽相同。明朝永乐、宣德年间,郑和七次下西洋,“西洋”指的是苏门答腊岛以西的地区,即北印度洋及其沿岸地区,包括孟加拉湾及其沿岸、印度半岛、阿拉伯及其沿岸。⑦石林:《经济大辞典:对外经济贸易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0 年版,第481 页。到了万历年间,《东西洋考古·文莱》一书记载到:“文莱即婆罗国,东洋尽处,西洋所自起也,”明确把文莱作为东西洋之分界,文莱以西称为“西洋”⑧石林:《经济大辞典:对外经济贸易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0 年版,第481 页。,《明史》也沿用了这种说法。此时的“西洋”还仅仅是地理空间上的概念,仍未具有近代意义上的“西方”内涵。
明末清初以后,“西洋”指大西洋沿岸的欧洲各国,并且逐渐与“西方”“欧罗巴”“泰西”“极西”“西海”“大西洋国”“大西国”等词交替使用。明朝末叶,最早将世界地图知识介绍给中国人的是利玛窦(意大利人)。其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言天下有五大洲:第一曰亚细亚洲,中国居其一。第二曰欧罗巴洲,中凡七十余国,而意大里亚(今意大利)居其一。第三曰利未亚,第四曰南北亚墨利加,第五曰墨瓦蜡尼加。①柳诒征:《中国文化史》下,江西教育出版社2018年版,第795 页。中国人首次接触到了接近近代地理学的知识,对欧罗巴洲有了初步认识。继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之后详细介绍世界地理、欧洲诸国地图的是意大利传教士艾儒略的《职方外纪》,并在《西方答问》中首次使用“西方”一词指代欧洲②欧阳哲生:《中西交通史上的“西方”概念之探源》,《史学月刊》2015 年第9 期。,曰:“敝地总名为欧逻巴,在中国最西,故谓之太西、远西、极西。”“泰西”“远西”“极西”“大西洋”均为“西方”或是“欧罗巴”的同义词。该书上下卷分条介绍西方的风土国情,涉及有关地理风貌、物产、制度、礼俗、衣食、教育、文化、法律等方面的40 多个问题③张国刚:《胡天汉月映西洋丝路沧桑三千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 年版,第205 页。,为国人了解西方提供了重要的文献资源。清朝,随着来华的欧洲人增多,清朝政府开始以“西洋”指欧洲诸国,以“南洋”指中南半岛、印度尼西亚渚岛及其海域。此后,“西洋”与“西方”“欧罗巴”等词交替使用,其内涵由原来的泛指东南亚、印度洋沿岸等地理范围,逐渐转向专指欧洲各国。直至晚清,在向西方学习的过程中,“西洋”“泰西”“欧罗巴”等词汇仍是“西方”的同义词。如魏源编纂的《海国图志》,在其自序中写道“彼皆以中土人谭西洋,此则以西洋人谭西洋也。”④赵靖,易梦虹:《中国近代经济思想资料选辑》上,中华书局1982 年版,第123 页。其他名称也散见于《四库全书》《瀛寰志略》等著作中。这一阶段的“西方”地理概念逐渐明确,尤指欧洲诸国,为近代学习西方国家奠定了地理知识基础。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并且被迫卷入了世界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为求得中华民族之生存和独立,无数仁人志士开始向西方寻求救国救民的“药方”,不断学习西方的器物、制度、思想文化等等。此时的“西方”不仅仅是地理范围上的欧洲、美洲,还是政治层面、经济层面和文化层面的“西方”概念,初步具有近代意义上的“西方”内涵。在中国共产党诞生之前,已有先进思想的中国人积极向西方寻找真理。“当时人们认为,西方即欧美列强是现代国家中独立富强的典范,中国要走向独立富强,就只有向西方国家学习,奋起直追,以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这就是中国人的早期现代化思想。”⑤罗荣渠:《现代化新论——世界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商务印书馆2004 年版,第8 页。正如毛泽东所说:“自从1840 年鸦片战争失败那时起,先进的中国人,经过千辛万苦,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洪秀全、康有为、严复和孙中山,代表了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⑥《毛泽东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469 页。洪秀全受西方宗教“平等”思想影响,企图建立“人无私财”“人皆兄弟”,且“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人间天国”。康有为代表民族资产阶级改良派提出了学习西方制度,企图建立君主立宪制的资产阶级国家,并描绘了“大同之世,天下为公,无有阶级,一切平等”的“大同世界”。严复是学习西方思想的重要代表人物,翻译了《天演论》《群富》《群学肆言》等多部西方著作,传播了西方进化论思想、西方古典经济学、哲学等重要思想,被梁启超誉为“于西学中学,皆为我国第一流人物。”⑦梁启超:《绍介新著<原富>》,《新民丛报》第1 号,1902 年2 月8 日。孙中山主张学习西方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并付诸实践建立了中华民国,但实践证明了西方资产阶级共和国方案在中国行不通。
梳理近代中国仁人志士学习西方的历程可以看出,“西方”概念的语义内涵不断变化,超越了传统地理空间的“西方”范畴,“西方”不仅包括西方的政治制度,还包括西方的思想、文化、理论、宗教等多方面,是一个立体多变的复杂概念。
二、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从“西洋”“西方帝国主义”到“西方无产阶级”“西方国家”
推翻帝国主义、实现民族独立是中国进行现代化建设的国家前提,这就涉及“西方”概念的语义变化和“西方”观念的变迁。中国共产党在成立之初就开始使用“西方”概念,虽然有时仍与“西洋”概念混用,但是此时的“西方”不仅包含“西洋”的地理空间范畴,而且具有双重的内涵指向,即作为侵略者而被谴责的“西方”,具有贬义色彩;动员西方无产阶级进行世界革命的“西方”,具有褒义色彩。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西方”内部发生分化,“西方”概念被分解为传统意义上的“西方国家”和国际上反法西斯阵营的共同敌人“西方法西斯”或“西方法西斯国家”。随着革命形势和国际环境的复杂变化,中国共产党对“西方”概念的灵活运用及其话语建构也在逐步丰富和发展。
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继续沿用清末民初“西洋”概念,出现了“西方”和“西洋”概念混同使用的现象。1921年11 月21 日,毛泽东在湖南劳工会初创时曾提到:“组织上宜—依西洋工会组织,由代表会议产生相当名额之委员赋予全权组织委员会执行会务。”①《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49 页。“西洋”突破了清末民初的地理概念范畴,开始等同于政治意义上的“西方”概念,即实行资本主义制度的国家。1922 年5 月1 日,蔡和森在《中国劳动运动应取的方针》中提出“自近世资本主义国际化以来,业已把东方隶属于西方了”,“还能成立锁国自立的‘本国资本主义’吗?”②《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64 页。这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重要文件中正式提出“西方”概念,“西方”作为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侵略者的形象出现,具有消极负面的色彩。同年7 月1 日,陈独秀在《马克思学说》中介绍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学说,认为“近代有产阶级乃是长期发达和生产及交换方法迭次革命的结果”,这种结果“使野蛮和未开化国屈服于文明国,农业国屈服于工业国,东洋屈服于西洋。”③《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107 页。“西方”和“西洋”概念几乎完全等同,既是地理空间的“西方”范畴,也是政治意义上的“西方”概念。此外,文化意义上的“西方”概念开始凸显。1923 年3月,瞿秋白在《东方文化与世界革命》一文中认为,东方国家“及渐与先进(文明)国家相接触,迎受西方文化—资本主义,遂不得不成为此等国家的殖民地;而西方‘文明国’输入资本主义的形式,就是帝国主义。”④《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18 页。此时,文化意义上的“西方”直接指向资本主义文化,且是明显带有侵略、扩张色彩内涵的贬义概念。同年2 月,李大钊在《今与古》中提到“瑤斯普拉特(Sprat)是一个牧师,他于格氏的书出世以前不久,出版一本《皇家学会史》。他认科学可以扩张于世界,此事全靠西方文化扩张其他[地]域,基督教国的文化亦可扩到其他文化国及半开化国。”⑤《李大钊全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339 页。文化意义上的“西方”概念初步形成以基督教文明为核心的内涵。
大革命时期,“西方”概念具有双重内涵指向,即作为侵略者而被谴责的“西方”和动员西方无产阶级进行世界革命的“西方”。1926 年5 月李大钊在《马克思的中国民族革命观》中论述“西方列强方由英、法、美的战舰载着所谓‘秩序’到上海与南京”⑥《李大钊全集》第5 卷,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141-142 页。,“无论如何,西方各国政府对于中国的干涉,此时只能致中国革命愈益猛烈,愈益延长商业的停滞而已。”⑦《李大钊全集》第5 卷,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142 页。由于世界革命形势使然,中国共产党对“西方”群体划分为两类,一是作为执行帝国主义政策的“西方”统治阶级,即我们斗争的敌人,二是作为反对帝国主义并具有革命性的“西方无产阶级”,即我们为动员世界革命进行联合的朋友。正如1925 年3 月21 日,蔡和森在《孙中山逝世与国民革命》一文中提及:“要中国革命成功,必须与世界革命运动即西方无产阶级的革命相联合,因为两者的敌人是共同的,两者的目的同是推翻资本帝国主义。”⑧《蔡和森文集》下卷,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744 页。同年6 月2 日,周恩来在《军队的性质和组织》中提到“西方是无产阶级革命,东方是国民革命,会合起来成为一个世界革命。”①《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372 页。时隔三月,贺昌在《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五年来的奋斗》中,提出“在少年国际旗帜之下,将西方青年无产阶级与东方被压迫青年群众联合起来!”②《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477 页。1926 年5 月15 日,陈独秀在《英国大罢工与东方民族运动》中,认为“远离英国数万里之中国学生,若没有自己民族要求之冲动,若不认识东方民族解放运动和西方工人运动之共同的敌人是资本帝国主义,他们为什么要援助英国的罢工工人!”③《陈独秀文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415 页。可见,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根据世界革命形势的变化发展,将“西方”视为对象概念,既是敌人又是朋友的矛盾统一体,但更侧重于作为世界革命联合的对象,即“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盟友的形象出现。
土地革命时期,美国在国际上实力大增,尤其是在西方国家中逐渐掌握话语权。“尽管19 世纪美国把自己看作不同于和对立于欧洲,但20世纪美国已把自己看作一个更广泛的实体——包括欧洲在内的西方——的一部分,而且还是这个实体的领导。”④[美]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修订版)》,周琪等译,新华出版社2010 年版,第25 页。因此,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除了继续沿用大革命时期“西方”概念的双重内涵之外,还把美国逐渐纳入“西方”范畴。1928年8 月4 日,瞿秋白在《太平洋战争危机问题》中,认为“太平洋战争是对我们,特别是对中国工农和对苏联的一种威胁。”“这个新的时期,即西方和美国阶级斗争尖锐化和存在着反苏战争危机的时期。”⑤《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6 卷,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12 页。此时,中国共产党对“西方”和美国的表述仍是并列关系,而非所属关系,“西方”还未包含美国在内。随着美国的经济实力和综合实力的增强,成为国际不可忽视的资本主义发达国家,中国共产党对“西方”一词的使用开始包含美国在内的综合概念。同时,动员“西方无产阶级”进行世界革命的“西方”概念继续沿用。1928 年6 月22 日,瞿秋白在《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大会致法国共产党大会祝词》上,提出“为要从中国赶出帝国主义的争斗有进步,必要得到西方无产阶级对中国有积极的帮助。”⑥《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5 卷,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559-560 页。1929 年9月28 日《中共中央给红军第四军前委的指示信》提出:“使西方的工人阶级与东方的劳苦群众更进一步的来认识自己的祖国,更进一步的来认识世界革命大本营领导作用的伟大,以加重其走向革命的勇气与决心。”⑦《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6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681 页。
国内抗日战争时期,世界正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西方”内部发生分化。中国共产党敏锐察觉到这种分化,适时将“西方”概念分解为传统意义上的“西方国家”和国际上反法西斯阵营的共同敌人——“西方法西斯”或“西方法西斯国家”。1939 年,毛泽东在《关于目前战争局面和政治形势》一文中对国际形势做了新判断,认为“世界上有两类国家,一类是法西斯国家,另一类则是民主国家,这两类国家的矛盾一天天尖锐化”,“现在打起来,固然在某些方面是好的,譬如打击了西方法西斯,就是削弱了日本帝国主义的力量,但这是间接的,所以能晚打那更好,英、美等民主国家能更多地直接帮助我们。”⑧《毛泽东文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154 页。中国共产党根据国际形势的新变化,清晰察觉到“西方”概念出现了内部分裂,并灵活运用统一战线理论,希望建立包括英美等西方民主国家在内的国际统一战线以战胜国际上反法西斯阵营的共同敌人——“西方法西斯”。1943 年7 月2 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为抗战六周年纪念宣言》中,指出“我们中国是反对法西斯同盟的一员”,“我们应该怎样努力才算是很好地配合苏、英、美各同盟国的作战,尽到我们应尽的职责呢?”⑨《毛泽东文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96 年版,第41 页。可见,“西方”概念又发生了新的变化,英美等传统意义上的西方国家已成为中共联合、配合的盟友对象,而不是敌对对象。正如1945 年4 月23 日毛泽东在《两个中国之命运》中,提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主要的一部分是在西方,那里的战争很快就要胜利了。”并且认为“在东方,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战争也接近着胜利的时节。”①《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2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127 页。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西方”地理范畴并未包括日本,日本仍属于东方国家。1941年9月18日,周恩来在《“九一八”十年》一文中,认为“在东方,英美正应用其余力,援助中国,对付日寇。”②《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8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615 页。可见,无论是经济上的“西方”还是政治上的“西方”,都未将日本纳入“西方”范畴。
抗日战争结束后,中国再次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问题。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回顾和反思近代以来中国先进仁人志士向“西方”探寻的救国救民的“药方”,“西方”作为被反思的对象出现。1948 年12 月14 日,刘少奇在《对马列学院第一班学员的讲话》中回答了要求干部学习西方史的理由,“因为学西方历史是为了读懂马列主义。”③《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5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698 页。1949 年6 月30 日,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指出:“自从一八四〇鸦片战争失败那时起”,“求进步的中国人,只要是西方的新道理,什么书也看。”“国内废科举,兴学校”,“努力学习西方。”④《毛泽东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469 页。1949 年9 月16 日,毛泽东在《唯心历史观的破产》一文中,认为近代中国人学习西方的“进化论、天赋人权论和资产阶级共和国等项思想武器和政治方案”,最后实践证明“宣告破产了”。⑤《毛泽东选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1514 页。中国共产党在对近代中国学习“西方”的反思过程中,科学解释了资产阶级共和国方案在中国行不通,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的客观事实,从而为新中国国家性质的确定奠定了理论和实践基础。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任务是推翻包括帝国主义在内的“三座大山”,实现民族独立和民族解放,这也是中国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前提。中国共产党对“西方”概念的辩证分析正是唯物辩证法的灵活运用,合理划分出作为斗争对象的“西方”和作为联合对象的“西方”,而不是简单地将“西方”作为一个让中国被迫卷入现代化进程的批判整体,这也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已开始将其作为具体表现形式的分析,从被动应对转化为主动迎接。“西方”概念逐渐渗透到中国共产党革命话语中用以分析形势、动员群众、增强革命力量。
三、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探索时期:从“西方殖民主义”“西风”到“破除西方迷信”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的现代化建设正式提上议程,但国际上西方帝国主义势力依旧存在,并对我国采取政治孤立、经济封锁的敌对政策。正如周恩来指出:“在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若不强大起来,不建成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国家,就要受帝国主义的欺侮。”⑥《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0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 年版,第500 页。为了追赶世界现代化、实现国家繁荣富强,毛泽东科学判断当时的国际和国内局势,提出了“另起炉灶”“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一边倒”的外交政策方针,并在1957 年提出“东风压倒西风”的著名论断,在亚非拉国家引起很大反响。这一时期,“西方”内涵发生了新的变化:在国内,中国共产党对“西方”概念的运用既是作为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敌对势力、意识形态话语建构的批判对象,也是我国学习外国先进技术和思想的目标对象;国际上,“西方”概念主要是我国与亚非国家尤其是被“西方”压迫或是实行殖民主义国家产生共情、建立外交关系、树立自信的批判对象。
1953 年2 月7 日,毛泽东在全国政协一届四次会议闭幕会上发表讲话,提出“在帝国主义压迫我们的时候,特别是中日战争我国失败到辛亥革命那一段时间,全国学习西方资本主义的文化,学习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学习他们的科学。”“那一次学习,对我们国家的进步是有很大的帮助的。”①《毛泽东文集》第6 卷,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264 页。中国共产党将“西方”作为我国学习外国先进技术和思想的目标对象,并且理性客观地肯定了“西方”内涵中包含的积极、先进的因素。但是,政治意义上的“西方”仍是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和意识形态领域批判的对象。1954年9 月23 日周恩来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几年以来,我国同一些西方国家已经建立或者正在建立正常的关系。”“但是,也有某些西方国家采取了同它们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态度不相符合的立场,这就使得这些国家同我国的正常关系的建立遭遇到困难。”②《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5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 年版,第616 页。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对我国外交事务实行孤立封锁,企图限制阻挠我国的外交事业。但中国共产党对“西方”仍是采取辩证态度,学习其长处,批判和揭露其短处。1956 年7 月21 日,周恩来在《专政要继续,民主要扩大》一文中,提出“西方议会的某些形式和方法还是可以学的,这能够使我们从不同方面来发现问题。”③《周恩来选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08页。值得注意的是此时在运用“西方”概念过程中,更侧重于在东西方两种不同制度、文化等多重因素比较中激发国人信心,为凝聚全国力量建设社会主义层面来使用。如1964年12 月21 日周恩来在《发展国民经济的主要任务》一文中,提到“过去西方人加给我们的所谓“东亚病夫”的称号,现在不是抛掉了么?为什么西方资产阶级能够做到的事,东方无产阶级就不能够做到呢?”④《周恩来选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41页。可见,“西方”概念在我国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既是学习对象也是比较对象。
国际上,中国共产党对“西方”概念的运用又有其独特的内涵和政治意蕴,揭示“西方”概念所蕴含的侵略、压迫、欺辱、控制等负面含义。1954 年10 月,毛泽东在同印度总理尼赫鲁的四次谈话中提到“我们所有东方人,在历史上都受过西方帝国主义国家的欺侮。”⑤《毛泽东文集》第6 卷,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361 页。1955年4月19日,周恩来在亚非会议全体会议上的发言,提出“西方国家控制我们命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亚非国家的命运应该由亚非各国人民自己掌握。”⑥《周恩来选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49页。同年5 月26 日,毛泽东同印尼总理沙斯特罗阿米佐约的谈话,认为“西方国家几百年以来,由于进行长期的侵略,它们对亚非两洲产生一种心理,轻视落后国家,”并提出“在西方国家面前,我们的问题是团结起来,保卫自己,而不是互相打主意,彼此损害。”⑦《毛泽东文集》第6 卷,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410 页。作为侵略者的“西方”已然成为亚非拉国家或弱小国家产生共情、团结发展的批判目标。1957 年8 月4 日,周恩来在《关于我国民族政策的几个问题》中,提出“帝国主义是从西方来的,起初是英国和法国,以后是美国。这些帝国主义国家,对任何殖民地的原有民族,都是采取削弱的政策。”⑧《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0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 年版,第511 页。在这里,周恩来对地理概念上的“西方”做了初步概括,包括英法美等帝国主义国家。此外,“西方”概念不仅仅包括地理层面、政治层面、经济层面和文化层面的西方,还包括“人种”“肤色”的西方。1960 年5 月7 日,毛泽东在《帝国主义是不可怕的》,提出“西方人说我们中国人不行,是有色人种。他们说有色人种就是不行的,是成不了事的,是不讲卫生和不高尚的。我们这个人种似乎和你们非洲人也差不多。”⑨《毛泽东文集》第8 卷,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169 页。中国共产党从“西方”自我形象角度阐述东西方的不同,从人种、肤色等显性特征来区分“西方人”与“东方人”,增进亚非拉等国家的相互认同感,争取团结合作,共同发展。
此外,毛泽东根据国际形势判断,提出“东风压倒西风”、破除“西方”迷信的重要论断。1957 年11 月18 日,毛泽东在莫斯科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上发表讲话,提出“我看所有帝国主义国家都是下午六点钟的太阳,而我们呢,是早上六点钟的太阳。”“一定是东风压倒西风,因为我们强大。”⑩《毛泽东文集》第7 卷,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327 页。毛泽东正式提出了“东风压倒西风”的著名论断。1958 年9 月2 日,毛泽东同巴西记者马罗金和杜特列夫人的谈话,对“西方”概念首次做了概括,认为“从地理上看,巴西也算西方国家;但是,从政治上看,它们所说的西方国家,实际上只是美国、英国、法国、意大利、比利时、西德、荷兰等等。西方世界的太阳是傍晚的没落的太阳,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的太阳是早晨的上升的太阳。”①《毛泽东文集》第7 卷,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404 页。并提出要破除“西方”迷信,认为“对西方的崇拜是一种迷信”,要“破除对西方的迷信。”②《毛泽东文集》第7 卷,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404-405 页。这是对“西方”态度的极大转变,中国积极同亚非拉国家建立外交关系。1964 年6 月14 日,毛泽东在《反对外来干涉,实行八项原则》中,提出“有色人种觉醒起来之后,可能还要做得比西方更好一些。世界上人数最多的地方是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③《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 年版,第526 页。由此可见,对“西方”学习的前提条件是要破除“西方”迷信,客观理性看待“西方”的长处和短处。
值得一提的是苏联、日本是否属于西方国家?从地理位置来看,苏联属于西方。但从政治制度划分来看,苏联是社会主义制度国家。在此意义上,苏联完全不属于西方。那么,日本是否为西方国家?从地理范围来看,日本属于亚洲,应属东方国家,但是随着日本经济腾飞,政治制度上实行资本主义,逐步被纳入西方行列。正如1964 年周恩来在《关于非洲国家的独立问题》中,指出“日本发展得快,成为一个资本主义国家,曾经还是一个帝国主义国家,中缅两国都受过它的侵略和压迫。日本属于西方国家的行列,当然它也是一个亚洲国家。”④《周恩来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0 年版,第399 页。在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中,将日本也纳入了西方国家行列。
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努力追赶世界现代化,为了保证现代化建设拥有稳定的国际环境,灵活运用“西方”概念,开始建构适合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西方”话语,倡导破除“西方”迷信,打破了以往“西方中心论”的现代化理论,并且适时提出新的外交战略,积极与亚非等非西方国家建立良好关系,增强世界社会主义力量。
四、改革开放新时期:从“向西方学习”到“绝不照搬西方”
十一届三中全会正式开启了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新征程,以邓小平同志为代表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理性反思和总结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探索的历史经验,重新审视“西方”进步之处为现代化建设服务。此时,“西方”概念主要是指经济上的“西方”,并形成了“引进西方先进技术”“对西方开放”“同西方世界合作”“西方的资金”“西方投资者”“西方好的东西”“西方发达国家”等“西方”正面话语。此外,在对外开放的过程中,伴随而来的也有“西方”的负面影响,正如邓小平1982 年会见扎伊尔总统蒙博托·塞塞·塞科,提出“对外开放的同时,也会进来一些西方不好的东西”。⑤《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 年版,第827 页。因此,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对“西方”概念的使用又具有了新的时代特点,既是理性学习和经济合作的对象,又是时刻警惕防止“西化”的对象。
经济上的“西方”概念及其话语建构,始终围绕着我国“四个现代化”建设的主题。1978 年3月25 日,邓小平提出“我们实现四个现代化,需要同西方世界合作。”⑥《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 年版,第287 页。1979 年3 月21 日邓小平会见英中文化协会执行委员会代表团时指出,“我们定的目标是在本世纪末实现四个现代化。”“我们的方针是大量吸收引进西方先进技术,甚至资金。”“还要善于吸收,善于使用,善于管理。”⑦《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 年版,第496 页。引进西方先进技术、资金、设备、管理,同西方合作等经济意义上的“西方”概念及其话语逐渐形成。1979 年7 月,邓小平在钓鱼台国宾馆看望缅甸总理吴貌貌卡时指出,“我们在经济上实行开放政策,否则建设速度太慢。我们的资金不够,技术落后,而西方国家的资金和设备过剩,互有需要。”①《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 年版,第534 页。随着改革开放历史进程的不断演进,“西方”被赋予了先进技术、先进设备、先进管理等现代化特征的重要内涵,是国家现代化建设的重要学习对象和经济合作对象。但是如何有效学习“西方”、如何同“西方”合作是困扰国人的现实问题。正如1986 年9 月2 日,邓小平在答美国记者迈克·华莱士问时,提出“同西方做生意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新事物,有一些差错是难免的。”②《邓小平文选》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171 页。中国共产党在与“西方”合作的实践过程中回答了应该“如何学习西方”“如何同西方合作”等问题,丰富和发展了“西方”话语。如1987 年3 月8 日,邓小平在《有领导有秩序地进行社会主义建设》中,提出“西方好的东西,应该借鉴、学习。”③《邓小平文选》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211 页。“西方”概念在实践中不断发展和完善。
中国在向“西方”学习以及同其经济合作的过程中,“西方”也是中国共产党时刻警惕和加以比较的对象。改革开放初期,国内一部分人崇拜西方,否定“四个坚持”。正如1979 年7月21 日邓小平在《讲解放思想,这是最大的解放思想》中提出“现在的问题是,在一部分干部中,一种是崇拜西方世界,反对四个坚持。”此后,邓小平在《搞资产阶级自由化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中指出:“中国要搞现代化,绝不能搞自由化,绝不能走西方资本主义道路。”④《邓小平文选》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123 页。两种不同制度的较量始终是无法忽视的,即使是我国在向“西方”学习如何建设现代化过程中,也是一种区别于“西方”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道路。正如1982 年4 月20 日邓小平在会见几内亚比绍国家元首、革命委员会主席若奥·贝尔纳多·维埃拉时提出“我们搞的现代化不是西方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的现代化,就是小康社会的现代化。”⑤《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 年版,第816 页。并且邓小平在1985 年6 月6 日接见参加“大陆与台湾”学术研讨会的海内外学者时,提出“西方世界的所谓‘人权’和我们讲的人权,本质上是两回事,观点不同。”⑥《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 年版,第1053 页。“西方”作为中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被比较的对象存在着,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不能照搬西方”“绝不照搬西方”等政治话语。如1986 年12 月,邓小平在《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中提出“民主只能逐步地发展,不能搬用西方的那一套。”⑦《邓小平文选》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196 页。1987年6 月12 日,邓小平在《改革的步子要加快》中提出“我们必须进行政治体制改革,而这种改革又不能搬用西方那一套所谓的民主”⑧《邓小平文选》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241 页。“不能照搬西方”与向“西方”学习两者并不矛盾,中国共产党坚持唯物辩证法思想来合理运用“西方”概念,在对外开放和向“西方”学习以及同其经济合作的同时,也要时刻警惕“西方”。
至此,“西方”概念及其话语在逐步稳定和规范化。1989 年10 月31 日,江泽民在《中国人历来是讲民族气节的》一文中,提出“对西方的一切先进科学技术、科学管理经验和优秀文化成果,我们不仅不反对,而且要学习。”⑨《江泽民文选》第1 卷,人民出版社2006 年版,第71-72 页。当历史车轮进入21 世纪,面对新的国际形势和国内发展状况,“西方”概念内涵又有新的变化。2003年4 月15 日,胡锦涛在广东省考察工作时的讲话中指出“要努力做到既善于积极学习外国包括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技术、科学管理经验、进步文化成果,又善于有效抵制资本主义社会种种消极腐败东西的侵蚀。”⑩《胡锦涛文选》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45 页。2006 年2 月24 日,胡锦涛在《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几个问题》中提出“对西方敌对势力对我国实施西化、分化政治图谋,要保持高度警惕,尤其要警惕国内外敌对势力打着所谓‘民主’、‘自由’、‘维权’的旗号,利用人民内部矛盾挑起事端、进行破坏活动的动向,绝不能麻痹大意。”⑪《胡锦涛文选》第2 卷,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426 页。“西方”概念又得到进一步完善,既有向“西方”学习和同“西方”经济合作的多义内涵,又有政治上、思想上警惕和防止“西化”危险的负面语义。
五、党的十八大以来:从“绝不照搬西方政治制度模式”到“博采东西方各国之长”
党的十八大以来,国际国内形势发生新的变化。国际上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内是处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历史方位,社会主要矛盾发生了变化,但我国仍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地位没有变。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我国跃升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大幅度提升,这一切得益于“改革开放”伟大决策。“中国的大门对世界始终是打开的,不会关上”①《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 卷,外文出版社2017 年版,第486 页。,并且“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中国开放的大门只会越开越大。”。②习近平:《开放合作命运与共——在第二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人民出版社2019 年版,第5 页。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从世界发展大局出发,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一带一路”倡议,为世界发展贡献中国智慧、提供中国方案。在对外开放的同时,也要警惕西方敌对势力分化、西化的危险。因此,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对“西方”概念的运用是站在世界历史角度看“西方”,是相互学习的“西方”,同时也是政治上和意识形态领域警惕的“西方”,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绝不照搬西方政治制度模式”“西方文明”“博采东西方各国之长”等话语。
中国共产党对政治上和意识形态领域的“西方”时刻保持警惕,“绝不照搬西方政治制度模式”“西方敌对势力”“西方理论”等话语应运而生。同时,中国共产党对“西方”概念及其话语建构增添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自信的内涵。随着中国经济发展、综合实力增强,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逐渐上升,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学者关注中国的发展。正如2013 年1 月5 日,习近平在新进中央委员会的委员、候补委员学习贯彻党的十八大精神研讨班上讲话中提出“近年来,随着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上升,国际上关于‘北京共识’、‘中国模式’、‘中国道路’等议论和研究也多了起来”,“一些外国学者认为,中国的快速发展,导致一些西方理论正在被质疑,一种新版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正在颠覆西方的传统理论。”③《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 年版,第111 页。此后,2016 年5 月17 日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即使在当今西方社会,马克思主义仍然具有重要影响力。在本世纪来临的时候,马克思被西方思想界评为‘千年第一思想家’。”④《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 卷,外文出版社2017 年版,第329 页。“西方”社会已经无法忽视正在崛起的社会主义中国,中国的实践证明了马克思主义的伟大、社会主义的伟大。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 周年大会上指出,“我们党带领人民坚定不移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走完了西方几百年的发展历程,推动我国快速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⑤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8 年5 月5 日。面对西方敌对势力分化、西化的危险,中国共产党对“西方”概念及其话语赋予了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自信新内涵的同时,对政治上和意识形态领域的“西方”时刻保持警惕。2015 年5 月18 日,习近平在《深刻认识做好新形势下统战工作的重大意义》中提出“当前社会上出现了许多新群体,但不少还没有纳入我们的工作视野”,“西方敌对势力正在加紧拉拢这些人,如果我们不改进工作,长此以往,这些人就会同我们党渐行渐远。”⑥《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 年版,第561 页。在意识形态领域同“西方”的斗争不会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而减少,反而越要加强我国主流意识形态的工作,争夺意识形态的主导权。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实践发展,“西方”概念及其新话语也在不断生成。2016 年1 月18 日,习近平在《深入理解新发展理念》中指出,“20 年前甚至15 年前,经济全球化的主要推手是美国等西方国家,今天反而是我们被认为是世界上推动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的最大旗手,积极主动同西方国家形形色色的保护主义作斗争。”①《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 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212 页。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必须要转变角色构建属于新时代的“西方”概念及其话语,在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自信和坚持开放的理论和实践中,汲取全人类优秀文化成果中有益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积极因素。
随着我国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的发展,中国有底气、有信心站在世界历史角度审视“西方”发展,形成了“博采东西方各国之长”“共同发展”等话语。2017 年1 月,习近平在《共担时代责任,共促全球发展》中提出“中国立足自身国情和实践,从中华文明中汲取智慧,博采东西方各家之长,坚守但不僵化,借鉴但不照搬,在不断探索中形成了自己的发展道路。”②《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 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482 页。2018 年7 月25 日,习近平在金砖国家工商论坛上的讲话中提出“中国人民立足国情,放眼世界,既从悠久的中华文明中汲取智慧,又博采东西方各国之长,不断走向世界、融入世界。”③习近平:《顺应时代潮流 实现共同发展——在金砖国家工商论坛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8 年7 月26 日。“西方”逐渐成为理性审视的对象、借来的对象、交往的对象、合作的对象。各国只有“博采东西方各国之长”,根据本国特点找到适合本土发展的现代化道路,不断融进世界,才能实现东西方共同发展。
结语
“西方”一词经历了汉唐时期的“西域”、宋元时期的“西洋”等词义演变,并最终由意大利传教士艾儒略在《西方答问》中首次提出“西方”概念而逐渐取代“西洋”一词的使用。然而,“西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历史地理概念,还是一个具有政治意义、经济意义、文化意义等多重内涵的概念。中国共产党自1921 年诞生以来,肩负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伟大历史使命,而“西方”概念始终伴随左右。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不同历史主题中,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中的“西方”概念包含着复杂多变的政治文化内涵,其时间和空间的指向是双向且明确的。“西方”既指代英、法、美、德、日等经济上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又指地理意义、政治意义和文化意义上的西方国家;既是先进技术和生产方式的学习代表,又是社会主义制度和意识形态较量的对象等等。中国共产党人在不同历史时空中解读和把握“西方”概念,叙述和构建了不同的“西方”话语。可见,在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中“西方”概念是具有特定的历史、政治、经济和文化内涵的具体概念。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所构建的“西方”话语也是复杂且具有历时性、特定性和广泛性等特点,这也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现代化历史进程中的对外活动及其角色转换经历了从被动到主动,从建立以“西方无产阶级”为同盟的世界革命统一战线,到以建设“四个现代化”为核心的经济外交,再到以“和平与发展”为主题的合作共赢外交。特定历史境遇和社会条件的变迁、发展是某一概念演变的重要驱动力。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和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的发展,中国共产党构建的“西方”概念将会继续丰富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