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汉时关”
——战国秦汉长城史话
2021-12-30张欣
张 欣
中国艺术研究院建筑与公共艺术研究所
秦始皇长城:亡秦的因素
秦始皇暮年热衷求仙,轻信方士。公元前215年,“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时人称匈奴为“胡”,秦始皇以为神仙的谶语说匈奴将灭秦,于是遣军征伐。丞相李斯反对并指出:“夫匈奴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踵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也,遇其民不可役而守也。”(《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李斯的分析非常入理:游牧民族没有城郭定居,如飞鸟迁徙,既难攻伐也难统治。北疆地广人稀,如果轻装进击,虽然行动迅速,但缺乏后勤保障;如果携带粮草辎重,行军又会缓慢,贻误战机。即便占据匈奴的领地,因不适于农耕难以获取收益;而生产方式和社会结构不同,匈奴人也不便治理和役使。秦始皇没有采纳李斯的意见。秦灭六国后继续穷兵黩武,开疆扩土,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但天下初定,不顾国力凋敝、军队疲惫,不休养生息、缓和矛盾,而发动大规模战争和修筑长城带来的消耗和积怨加速了秦朝的覆亡。
“始皇帝使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适戍以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阳,因边山险巉溪谷可缮者治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又度河据阳山北假中。”(《史记·匈奴列传》)关于发兵的数目史载不一,蒙恬的军队攻取了黄河以南水草丰美的土地,以黄河为屏障,沿河设置44 县,迁军民驻守。为便于后勤运输,修建了自九原至云阳的秦直道。为巩固战果、防御侵袭,又开始筑城廓、烽燧,修边墙、关隘,从此开启了万里长城修筑的历史。
一般认为,秦始皇长城西起于甘肃临洮(今岷县),至宁夏固原、陕西靖边,抵黄河南岸,又由黄河以北的阴山,向东至大青山,经内蒙集宁、河北尚义、辽宁抚顺等地折向东南,终止于朝鲜清川江入海处。大体分为西、中、东三段,西段多凭借黄河、洮河天险“因河为塞”,修建障塞和城堡,或铲削河岸。秦长城连接、修缮和沿用了部分战国秦、赵、燕长城,但因开疆拓地甚广,很多地段向北推进。加之长城内外的烽燧、关隘等,形成纵深防御体系。内蒙古自治区固阳县境内的秦长城保存最好,以石砌为主,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横亘于色尔腾山北坡,雄姿犹在。
战争和长城开辟和守护了疆域,震慑了匈奴。贾谊《过秦论》中记载:“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为解决驻军的后勤需要,采取屯田政策,常为后世沿用。秦代在长城沿线设置陇西、北地、辽东等12 郡,移民垦殖,促进了边地的发展。但秦朝早亡,屯垦尚未充分发挥作用。
战事、筑城和戍边的消耗是巨大的。《孙子兵法·作战篇》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其观点非常精辟,调动十万人的军队,远程运送粮草,各种花销加起来每天耗费千金。用兵越久,越不利于家国百姓,宜速战速决。《孙子兵法》提出“取用于国,因粮于敌”,即夺取敌方粮草为己用。中原诸侯国攻伐时可将所得之地的资源作为补给,但远征匈奴、在边地修筑长城依赖从内地征调物资和劳役,加之路途遥远,给人民带来沉重负担。
内蒙古自治区固阳县境内的秦长城
“然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余年,死者不可胜数,终不能逾河而北。是岂人众不足,兵革不备哉?其势不可也。又使天下蜚刍挽粟,起于黄、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锺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路死者相望,盖天下始畔秦也。”(《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一钟是六石四斗,征粮范围远达琅琊郡,长途运输的消耗致使三十钟粮食运抵北疆只得一石。男耕女织不足以供应战事和边防的用度。秦代征发徭役,屯边一年,名为“戍卒”,罪犯也会发配去修长城。“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于边,输者偾于道。秦民见行,如往弃市,因以谪发之,名曰‘谪戍’。”征丁戍边服役也导致民怨甚深。
后世广为流传的“孟姜女传说”中,孟姜女千里寻夫至长城脚下,得知服劳役的丈夫已死并被筑于城墙之内,向城而哭,长城崩塌。该传说可上溯于《左传》杞梁妻的故事,本与长城、秦始皇无关,至唐代演变出哭长城的内容,说明秦代修筑长城的深远影响,反映了徭役带给人民的痛苦,切合了历史上征夫离妇之怨。在隋唐大兴土木和征伐、明代大修长城招致民怨的语境中,该传说不断被加工和传播。
秦长城图[4]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病死于巡游途中,赵高威胁李斯,与胡亥合谋,篡改遗诏,降罪协助戍边的秦始皇长子扶苏及蒙恬,逼迫他们自绝。胡亥即位后,赵高继续陷害蒙氏兄弟,当狱中的蒙恬面对赐死的使者申诉无望后,慨叹“恬罪固当死矣。起临洮属之辽东,城堑万余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此乃恬之罪也”(《史记·蒙恬列传》),然后服毒自尽。蒙恬“暴师于外十余年”,手握重兵,身遭横祸没有反叛,可谓尽忠。面对乌有之罪最后将自己的罪过归于修筑长城截断地脉。司马迁评论道:“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未瘳,而恬为名将,不以此时彊谏,振百姓之急,养老存孤,务修众庶之和,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诛,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脉哉?”(《史记·蒙恬列传》)司马迁曾从北境经秦直道返回,沿途看到秦长城,劳民伤财,指责蒙恬的过错是未劝谏,不体恤民情,与挖断地脉何关。
晁错在《守边劝农疏》中指出暴秦的戍边和徭役对百姓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尽失民心。“今秦之发卒也,有万死之害,而亡铢两之报……陈胜行戍,至于大泽,为天下先倡,天下从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苛政之下,陈胜、吴广正是在“发闾左适戍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区西南)途中揭竿而起,拉开了亡秦的序幕。中原动荡,边防废弛,匈奴得以收复黄河以南的失地。“诸侯叛秦,中国扰乱,诸秦所徙适戍边者皆复去,于是匈奴得宽,复稍度河南与中国界于故塞。”(《史记·匈奴列传》)
战国北方长城:土地的争夺
北伐匈奴是秦朝在错误时机发动的错误战争,修筑长城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两者皆可谓得小失大。短命的秦朝是长城发展史和北方民族关系史的重要节点,但不是起点。长城的出现可以从战国时期讲起,长城不是专为防御北方游牧民族而发明的,却因其多重功用和实际需求成为漫长边境的屏障。
长城可视为城墙的衍生物,作为综合性军事防御体系,长城的构成不仅有城墙,还包含壕堑、烽燧、城堡、关隘等,点线结合,集预警、防守、驻军、后勤、传驿等系统为一体。发现敌情则通过烽燧传信,白日燃烟,夜间点火。建造长城:一是就地取材,没有石材的地方多用版筑夯土,有石材则用石块垒砌。因石砌涉及采石和铁器使用,铁器的广泛使用在战国中期,所以石砌长城一般年代更晚;二是因地制宜,线路依据地形地貌,把山险河险等自然屏障作为长城的一部分。
春秋战国时期,列侯攻伐兼并,春秋初年诸侯国170 多个,至战国中期仅剩7 雄。出于军事需要,齐、楚、燕、赵、秦、魏等国都曾修筑长城,既可为界,也可为防。齐长城修建较早,桓公之后,齐国势力衰落,在西南、南部、东南陆续分段修筑长城,绵延千余里,以防御晋国、楚国和越国的威胁。工程的巨大消耗也令齐国“民力罢敝”。嵌于燕赵之间的中山国,其建立者鲜虞是白狄的一支,与晋国不断攻伐,公元前296年终为赵国所灭。赵成侯六年(公元前369),中山国修建长城,今保定市等地区有遗存。魏国曾筑河(黄河)西、河南、陕县三道长城,魏秦接壤的部分长城被双方先后修筑、争夺和使用。赵国肃侯时期在南界以漳水、滏水河防为基础修筑了抵御魏、秦等国的长城,今多已不存。为拱卫燕下都、防范齐、赵、秦国的进攻,燕国修筑了与易水相接的燕南长城,也称易水长城。由于战争导致国界的变更及秦统一后“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史记·秦始皇本纪》),诸侯国间用于防范的长城失去意义并遭受拆毁,而北方边地的长城则随着对戎狄的攻防不断加强。
早在西周时期,中原周边分布着众多未受礼乐文明开化的民族,被称为东夷、南蛮、西戎、北狄。西周至春秋时期北方草原形成了专业化的游牧经济,“当是之时,秦晋为彊国。晋文公攘戎翟,居于河西圁、洛之间,号曰赤翟、白翟。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故自陇以西有绵诸、绲戎、翟、豲之戎,岐、梁山、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燕北有东胡、山戎。各分散居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史记·匈奴列传》)周幽王时,申后之父申侯联合犬戎举兵洗劫京师。“王室遂衰,戎狄交侵。”北方诸国与戎狄互有攻伐。战国时期铁器使用和牛耕提高了农业生产力,在竞争中各诸侯国纷纷变法图强,提升实力。秦、赵、燕国在中原面对强邻难以拓展,纷纷向北扩张,力压戎狄,逐步占据了农牧混合地带。
秦国西北是义渠戎,原为西方羌戎后裔的一支,后不断向陇东地区迁移,接受中原文化较早,从游牧发展为半农半牧,筑城定居。其都城设在义渠后,方被称作义渠戎。不断崛起的秦国与义渠戎长期对抗,互有胜负。“义渠之戎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至于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史记·匈奴列传》)秦昭王时,宣太后摄政,采用怀柔的策略。《史记》《后汉书》等有相近的记载:“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有二子。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残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史记·匈奴列传》)这段颇具传奇色彩的美人计或女政治家的历史在《芈月传》等多部影视剧中有所描述。秦国吞并义渠戎后,设立边郡,修筑长城以抵御更北方的狄——匈奴。秦昭王长城始终走大小水域的分水地带,有墩台、烽燧、驻军的障塞,区别于其他列国长城的特点是沿线发现大量瓦片,分筒瓦和板瓦,可能用于城墙顶部排水或戍守建筑。我们今天看到的秦昭王长城经战国、秦、西汉前期相继沿用、修缮和新建,沿线发现大量汉代遗物,说明汉初对长城使用的深度和广度超过了战国和秦代。
为防御匈奴、东胡等游牧民族侵扰,赵肃侯在位时曾修筑一道赵北长城,相关文献记载较为混乱,山西境内现存百余里。公元前302年,赵武灵王发愤图强,身体力行倡导胡服骑射。攻取中山国,击败林胡、楼烦,占据了河北北部、山西北部和河套地区。战败北徙的游牧部族伺机复返,降叛无常,武灵王大规模修建长城守边。“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史记·匈奴列传》)关于高阙的地望和武灵王长城的走向,学界观点不一。
东胡与燕赵战事频繁,“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走东胡,东胡却千余里……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史记·匈奴列传》)据推算,在燕国一度强盛的昭王时期,北击东胡,在其旧地设置渔阳等5郡。为巩固胜果,不惜国力修筑燕北长城。其后,燕国势力进一步向北发展,燕武成王时期又在新开拓的北境修筑了一道外线长城。秦统一后对其进行修补,成为秦长城东段的一部分。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而农业生产需要安定的环境以便耕种和收获。游牧生产方式具有单一性、脆弱性、产品不易保存的特点,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弱,具有从农耕民族获取粮食、手工业品等的强烈需求,当正常贸易和交换机制无法维系时,便会诉诸武力掠夺,“不市则战”。长城则成为保护农耕、防御戎狄侵袭的重要手段,也可通过关隘控制边贸和运输。
从军事角度讲,中原军队比戎狄骑兵组织严密、装备更为精良,战术更为多样,长于集团作战,但机动性逊色,集结慢,远征后勤保障困难;戎狄擅于骑射和奔袭,但攻城克坚相对薄弱。长城可限制戎狄骑兵的突袭,化解骑兵的速度优势,及时预警备战。凭借城墙和要塞,可以用较少的守军防御数倍的敌兵。出兵征伐时,长城又能保障后方的安全。
从成本角度讲,建造长城劳民伤财,中央集权的农业国家更具备征调大规模劳役的能力,且在国力强盛之际才有足够的财物支撑。但相比战争尤其是远征“日费千金”的消耗,修筑长城仍为代价更低的方式。尤其是建成之后可长期发挥作用,“虽有暂劳之勤,乃有永逸之益,如其一成,惠及百世”,使用期限稀释了建造成本。所以,历史上长城一直是利弊参半却又不得不为之的选择,北方农业国家不约而同修建长城防御游牧民族。
西汉长城:战果的巩固
蒙恬北伐匈奴时,匈奴尚未统一北方草原,对秦朝没有构成根本威胁。利用秦亡之机,匈奴击败东胡和月氏,建立了草原游牧帝国,成为西汉王朝的强劲对手。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匈奴进攻韩王信的封国,困其于马邑,韩王信投降。高祖刘邦于第二年统兵北上,收复太原、晋阳,攻取楼烦。冒顿单于诱敌深入,刘邦率少数轻骑先达平城,被匈奴骑兵围于白登山,险些被俘。或许是吸取了秦伐匈奴的教训,在认识到双方实力对比的情况下,刘邦采纳了刘敬提出的和亲和岁奉政策。双方约定:“匈奴无入塞,汉无出塞。”(《史记·匈奴列传》)面对匈奴的不断侵扰,文景帝坚持避免大规模战争,还开放了关市贸易。
晁错在《守边劝农疏》和《募民实塞疏》中提出了“徙民实边”的防御策略,被文帝所采纳。《守边劝农疏》首先指出秦朝对匈奴用兵和戍边的错误,分析了机动性很强的胡人带来的防御困境:“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亩也。今使胡人数处转牧行猎于塞下,或当燕、代,或当上郡、北地、陇西,以候备塞之卒,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胡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面对匈奴来去不定的袭掠,从内地调动军队迟缓;如果在边境维系庞大的军队,则需大量物资供应。晁错提出:“然令远方之卒守塞,一岁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塞下之民,禄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徙民实边,使远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系虏之患。”(《汉书·晁错传》)给予边民利益,就地组织抵抗。晁错在《论贵粟疏》中建议:“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汉书·食货志》)这些谏言有助增强边境地区的后勤保障和防御力量,无疑是正确的谋略。汉武帝时期移民充实边郡,并先后动员数十万士卒屯田,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边军的补给。
河西汉长城遗址
和亲的暂时安抚并未换来持久的和平,匈奴屡屡南下。“汉兴以来,胡虏数入边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为防御匈奴,汉文帝时任命令勉为车骑将军,在代郡、雁门郡、北地郡等险要之处修缮秦长城,尤其注重烽燧的建造,烽火警报体系可从边境通达长安。
汉武帝刘彻即位时,经过60 多年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国力丰饶,马匹和骑兵大幅增长。在大一统的思想下,汉武帝开疆扩土,重拾攻伐。在位54年间,对匈奴用兵多达44年。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卫青收复了河南地,得胡首虏数千,牛羊百余万,筑朔方城,修缮了河套地区的长城,将防御匈奴的北方边界推回到阴山南麓的秦长城一线,并修建城郭、烽燧,强化了防卫功能,同时也是进攻匈奴的桥头堡。元狩二年(公元前121),汉武帝令霍去病出陇西,击破匈奴,控制了河西地区,设置了酒泉、张掖、敦煌、武威四郡,并修筑长城边塞,防御匈奴并保障“丝绸之路”的畅通。匈奴人唱道:“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元狩四年(公元前119),汉军深入漠北,卫青追击至赵信城,伊稚斜单于险些被俘;霍去病大破左贤王,兵至狼居胥山。汉朝也付出了巨大代价,损兵数万、战马十余万匹。汉武帝将阴山以南的秦、赵长城防线大幅向北推进,在阴山以北修筑了南北两线外长城,南线城鄣较多,建于长城内侧。“汉使光禄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余里,筑城鄣列亭至庐朐。”(《史记·匈奴列传》)
匈奴单于逃遁后避战养精蓄锐,拒不臣服于汉。依仗厚实的家底和卫青、霍去病等将才,虽然重创匈奴,但汉武帝未能完成“灭胡”目标,后续攻伐多有失利。因为匈奴凭借广袤的土地作为“战略纵深”,后勤无法支撑大规模汉军数千里的长期远征,所以强如秦皇汉武乃至后世农业王朝都无法尽剿北方游牧民族,不适于农耕的苦寒之地也缺乏占取的价值。经年征伐四方令国库空虚,百姓流亡,把西汉推向崩溃边缘。汉武帝晚年不得不做出反思和修正,下《轮台诏》,将治国重点由战争转向农业生产和休养生息。
汉宣帝时期发兵15 万联合西域乌孙大破匈奴,加之天灾、叛逃和内乱,匈奴实力衰落。南匈奴呼韩邪单于归附,居留于长城光禄塞外,并在汉朝扶持下控制匈奴全境,至西汉末年终无边患,长城守军数量也得以削减。呼韩邪单于自请为婿,汉元帝将宫女王昭君赐之。相比汉初的和亲,双方形势几经变化,“昭君出塞”的故事则在后世文献、传说和戏剧中被不断书写。
中原与北方戎狄的对抗伴随战国秦汉时期,两者之间有没有持久的和平之道呢?对土地和资源的争夺以及农耕与游牧两种生产方式的张力使得冲突是长期潜在的,和平多来自强弱的均势、妥协或彻底的征服。修筑长城是双方制衡的重要举措,长城也促进了两大文明的内循环。中原农耕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的互动是贯穿中国历史的一大主题,战国秦汉之际长城的修建则奠定了后世长城的基础。
注释:
[1][汉]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52 页。
[2][5]段清波等著:《中国历代长城研究》,经济科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138 页,第89—90 页。
[3][汉]班固,[唐]颜师古注:《汉书·晁错传》,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2285 页。
[4]图片来源:罗哲文:《长城》,清华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42 页。
[6][北齐]魏收:《魏书·高闾传》,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20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