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美”理论视角下的《唐诗三百首》维译本数字的翻译
2021-12-29景治强
祁 玲,景治强
(新疆农业大学中国语言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52;新疆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7)
在日常生活中数字通常被用作计算符号,在文学作品中也经常出现各种数字,这里的数字则具有特殊的意义和功能,具有丰富多样的色彩和语义的模糊性,从而给文学作品带来特殊的审美效果。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数字的使用屡见不鲜,特别是在唐诗中。唐代诗人非常喜欢在诗歌中使用数字,也善于使用数字表达各种感情色彩。然而,这种数字的运用却给唐诗的翻译带来了不小的困难。《唐诗三百首》中数字众多,具有很强的模糊性。本文通过研究《唐诗三百首》维译本中数字的特点和种类,进而研究这些数字的翻译策略与翻译方法。
一、许渊冲的“三美”理论简介
唐诗的美体现在三个方面:意义、形式和声音。虽然不少翻译家为唐诗翻译做了不少努力,但是诗歌的翻译是很难令人完全满意的,一般对诗歌的翻译总是强调其中某一个方面的美,而忽略了其它两个方面的美,所以出现了诗歌不可译的观点。这种观点有一定的道理,因为原诗中的意象和情感确实很难用第二语言表述出来,但这并非意味着译文根本不能传达原诗的形象和感觉。
对此,许渊冲先生在诗歌翻译方面建立了一套翻译理论。他认为,原诗的意境美、形式美、声音美都应在目的语中加以再现。许渊冲先生的“三美”理论就是针对诗歌翻译在意义、声音和形式上的美。中国翻译家朱振武教授曾提出语境相似、意象相似和形式相似“三相似”理论,“三美”理论的基础就是“三相似”理论,即在意义、声音、形式上与原诗相似。这种相似意味着对原作的忠实。虽然“三美”是建立在“三个相似”的基础上的,但显而易见,在大多数情况下诗歌的翻译很难在意义、声音、形式三个方面同时达到完美。许渊冲“三美”理论认为,意义美是译者最需要考虑的因素,其次才是声音美和形式美,即在传达原诗意境之美的前提下,要尽最大努力传达原诗声之美,在传达原诗音韵美的前提下,尽可能地传达形式美。这三者重要性的排序为:“意义美>声音美>形式美”。当然在古诗翻译中,译者不仅要把原诗的意义传达到目的语中,还要尽可能地把声音和形式也传递出去,尽可能满足这三方面,达到完美的境界。
二、《唐诗三百首》中数字的分类
《唐诗三百首》中的数字主要有以下几大类。
第一类是表示真实数量的数字,比如“高谈十二部,细核五千文”(卢照邻《赤谷安禅师塔》),其中的“十二部”指佛教的所有经典,这些经典共分为十二类,所以称十二部。“五千文”代指老子的《道德经》,因为其书约五千字,故称“五千文”。由于文学作品具有模糊性的特征,故数字所表示的数量变得不确定和相对,比如“五千文”。
第二类是表示夸张含义的数字。《唐诗三百首》中,夸张的数字主要指“十”“百”“千”“万”等数字。唐彦谦的《自咏》中:“白发三千丈,青春四十年”的“三千丈”表明作者自己青春已逝、年老力衰的形象,写法极尽夸张,表达了作者对于青春一去不复返的慨叹。
《唐诗三百首》中也有一些数字,但它们与数量关系不大或根本没有关系,这些数字指年龄、时间、典故、专有名词和其他词语等。
第三类是表示年龄、时间的数字。唐诗中人的年龄基本是真实的,目的是使人的年龄与行为形成鲜明的对比,也可以说明时间飞逝。例如“去时十一二,今年五十六”(白居易《宿荥阳》),“十一二”和“五十六”都表示年龄的大小。“不知千载后,何处又为神?”(崔涂《巫山庙》),其中的“千载”就是“数字+表示时间的单位名词”,表示时间的长短。也有表示距离、路程长度的数字。例如“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字面意思是说“我就和白鸥一样,横掠水波,来去万里,谁能把我驯服呢”,其中的“万里”就表示距离之遥远。
第四类是含有数字的典故。用典是古诗中常用的艺术手法之一,古人常常借用人物、地点、时间等来说明典故之意,这其中就常常用到数字。“斑竹初成二妃庙,碧莲遥耸九疑峰”(元稹《奉和窦容州》),这里的“二妃”即娥皇和女英,诗人以此典故来描述湘妃与舜帝的令人感动的爱情故事。
第五类是指地方、节日以及汉语特有表达方式的专有名词。“三峡流泉几千里,一时流入深闺里。”(李季兰《琴曲歌辞·三峡流泉歌》),句中的“三峡”指的是地方,“七夕年年信不违,银河清浅白云微,蟾光鹊影伯劳飞”(毛文锡《浣溪沙》),诗中的“七夕”代表七月初七的七夕节指特定的节日;“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李商隐《蝉》)中的“五更”指特定的时间。这些词指地方、节日以及汉语特有的表达方式,都是用数字表示的专有名词。
第六类是相当于形容词或副词的数字。例如“黄鹤一去不复返”“江天一色无纤尘”中的“一”。
总之,不同种类的数字可创造出不同的艺术效果,给读者以不同的感受。用来计算事物真实数量的数字给读者呈现出一幅熟悉的真实生动的画面,使读者有置身其中的感觉。在《唐诗三百首》维译本中,时间和年龄数字翻译起来比较容易,大多是按字面翻译,而含数字的典故和专有名词的翻译却非易事,一般来说,典故和专有名词属于文化负载词,在维尔语中很难找到与这些词语相对应的概念。
三、《唐诗三百首》中数字的翻译
本研究以许渊冲的“三美”翻译理论为基础,选择一些典型例句,对《唐诗三百首》中的数字翻译进行一番探讨,以期找出《唐诗三百首》维译本在翻译数字和与数字有关的词语时,结合“三美”理论所采用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
(一)表示真实数量数字的翻译
不管数字是否夸张,将汉语中表示数量的数字顺利地译成维吾尔语并不困难。例如:
(1)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李绅《悯农》)
(《ikki ʃeeir》 li ʃen)
诗人首先用了三句诗描述了农业生产,但是最后一句诗却出人意料地点出了本诗的主题:农民在丰收之后竟然“犹饿死”。本诗的意思就是只要农民春天在地里播种,秋天就一定会有收成,最后一句说的农民死亡的原因,并非天灾,而是由于政府对农民的苛捐杂税。译者采用直译法,将“一粒粟”译成“hɛr tal uruq”,将“万颗子”译为“tymɛn dan”,完全保持了原诗的意义,使译文读者与原文读者有几乎相同的感受。
(2)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李白《望庐山瀑布》)
(《luʃɛn ʃaqiratmisini tamaʃa qiliʃ》 li bɛj)
(3)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李白《关山月》)
tymɛn jol bojliban boran hyrgirep, aʃpaqa eʃiatidu halqip.
李白喜欢在诗中使用夸张的数字,尤其是“千”和“万”,以此来表达他强烈的感情。在维译时,译者采用两种翻译方法,一是逐词翻译,如例(2)将“三千尺”直译为“ymigɛz”,例(3)中的“长风几万里”译为“tymɛn jol bojliban boran hyrgirep”。这里的“千”和“万”都按照字面意思,直接译为维吾尔语的“mi”和“mi”。
另一种翻译方法为仿译法,即译者只把原文作为一种参照物,通过减译或增译的方式来译原文。例如:
(4)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李白《赠汪伦》)
诗人用“深千尺”的桃花潭水作参照物,把无形的情谊化为有形,用桃花潭的水深对比汪伦对自己的情谊,既形象生动,又耐人寻味。潭水已“深千尺”了,那么汪伦的情谊有多深呢?译者将“千尺”这个可衡量的尺寸转化为“terɛn bolan bilɛn tawχua kl hɛrqanɛ tupraqta”(意为:无论桃花潭水深几许)。这样的说法虽然只译出了原诗的概义,但却完美展现了原诗的意义之美。
(5)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李白《早发白帝城》)
李白因得罪朝廷被流放,在走到白帝城时却意外得到了赦免。这首诗就是他从白帝城乘船返回江陵的路上写的。小船顺流东下,不知不觉间已越过了万重山岭,千里水程,来到了江陵城下。这时,诗人的心情还像朝辞白帝城时一样轻松。于是,他提笔疾书,写下了这首轻捷明快的诗篇。所以这里的“万重山”并非具体的一万座山,而是指层层叠叠的山,即形容小船穿过了许多山。故译者放弃了“万”的具体意义,而将“万重山”译为“qatmu-qat talar”(意为:层层叠叠的山)。
夸张强调的是表达感情,而不是反映真实的事物。因此,运用夸张的数字量化抽象事物,以增加诗歌的情感感染力。以上几首诗中不论是否有夸张的表示,译文在意义和形式上都与原作相似,译文在忠实原文的基础上同时也获得了意义和形式的美,创造了优美的风景,使译文读者能够非常愉悦地赏读这些诗。
(二)表示年龄的数字的翻译
(6)十三学得琵琶成,名数教坊第一部。(白居易《琵琶行》)
(7)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白居易《上阳白发人》)
例(6)、例(7)中的维吾尔语翻译完全按照汉语原文翻译,保证了形式、内容的一贯性。在例(7)中,白居易使用两个年龄“十六”和“六十”,来描写一个在皇宫里住了近50年却未能见过皇上的宫女,“十六”和“六十”这两个年龄点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所以维译本也逐词翻译,使译文读者与原文读者产生同样真切的感受,达到意义美和形式美的目的。
(8)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十六君远行,程塘淞濒堆。……(李白《长干行》)
On altidɛ oqɛt bilɛn kɛtti?iz.jnjuduj hɛmyjtalardinttiiz…
原诗中“十四”“十五”“十六”这几组数字的连用创造出了一种平行结构,使语言具有较强的表现力,朗读起来节奏也显得优美。译者将这些处于平行排列的数字,通过逐字逐句翻译为“On tt”、“On bɛʃ”、“On altidɛ”,同样创造出一种连贯的美,并保存在维吾尔语语言中。这样的译法既确保了译文的意义美,又做到了译文的形式美。
(三)表示时间的数字的翻译
《唐诗三百首》维译本对表示时间的数字的翻译方法比较灵活,都根据译文读者的接受程度,依据“意义美>声音美>形式美”而译的,主要采用逐词翻译法、仿译法等。
(9)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李商隐《无题》)
(10)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黄巢《不第后赋菊》)
当汉语和维吾尔语词语的概念意义没有太大差异时,译者就逐词翻译,例(9)中的“五更”就译为维吾尔语的“bɛʃesɛk”(意为:五更)。有些汉语时间词语具有特殊的民俗文化意义。例(10)的“九月八”对译文读者来说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九月九日是中国重阳节,是人们赏菊的日子。“待到秋来九月八”字面意思是“等到秋天九月初八那一天”,而真实的寓意是说,等到上应天时、下顺民心那样时机成熟时;菊花开放时节是在秋天,那时百花俱已凋谢,所以是“我花开后百花杀”。故译者将“九月八”用“ujakyni”(意为:重阳节)进行仿译,在意义上满足了译文读者理解诗文的需求。
(四)典故相关数字的翻译
(11)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赤壁》杜牧)
ikki pɛrigɛ makan bolur idi mis quʃ rawaq.
典故是翻译中的一大难点。面对如何处理典故,不同的译者有不同的看法。刘若愚(1969)认为,应该直译出唐诗中的典故,这样才能使译文读者更好地欣赏唐诗。而翁贤良(1985)则认为解释一下典故所隐含的意义是最佳的典故翻译法。许渊冲(2006,96)则坚持认为在翻译典故时必须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例(11)“二乔”指东吴乔公的两个女儿,大乔嫁给前国主孙策为妻,小乔嫁军事统帅周瑜,合称“二乔”,被译为“二位女神”,这种译法有助于译文读者理解,但同时原诗中“二乔”所包含的文化含义也被牺牲了。可以看出,译者对典故的翻译倾向于意义第一,这样译文读者可以读到流畅且可读性强的诗歌,以愉悦之情来享受诗歌之美。
(五)相当于形容词或副词的数字的翻译
汉语数字用法有一个显著特点是与形容词、副词的功能相当。这类数字在诗歌中的运用既简单又富于表现力。
(12)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黄鹤楼》)
Seriq turna χu kɛtkɛndɛ bu jaqqa ɛsla qajtmaptu,
(《seriq turna rawaqi》sy χa)
本句意为:“黄鹤飞去就再也不能复返了,唯有悠悠白云徒然千载依旧。”全诗将人生的短暂与时间的无穷、世事无变幻与宇宙的永恒体现在短短的诗句当中,令人思索无限。“一”的意思是“一旦”,译者抓住这个真谛对它进行了翻译:“Seriq turna χu kɛtkɛndɛ”(意为:黄鹤一旦飞走了)。
唐诗中的每一类数字都会产生不同的艺术效果,给读者不同的感受。用数字来计算事物相对真实的数量,给读者呈现所熟悉的真实生动的形象,使人感觉仿佛置身于真实场景之中。夸张强调的是表达感情,运用夸张的数字量化抽象事物,以增加诗歌的情感感染力。其它与数词有关的带有文化色彩的词语,翻译难度特别大。在处理文化负载词时,《唐诗三百首》维文版的翻译是以译文读者为中心,译者尽可能地为读者提供最流畅、可读性强的诗歌。在翻译方法上,译者既采用逐词翻译,也采用音译、意译、仿译、改译等翻译方法。在意义、声音和形式上译者不拘泥于原诗。当意义美、声音美和形式美不可能同时存在时,译者首先把意义美放在首位,然后做出一定的改变,尽可能地再现声音美和形式美。本文是对唐诗数字维吾尔语翻译的一个尝试性研究,希望本项研究能为唐诗中数字的维吾尔语翻译提供一些合理的翻译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