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新时期广西文学去地域性写作

2021-12-29珩,杨

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作家群文学创作广西

杨 珩,杨 华

(1.柳州职业技术学院,广西 柳州 545006;2.广西交通技师学院,南宁 530002)

引言

浙江师范大学梅新林教授提出 “文学地理学” 的概念,强调作家的生活区域对于文学创作的影响,在文学作品的精神家园、精神原型以及精神动力上有所体现。

以具体地域命名的一个作家群,由于作家群的作家来自某一相同的 “籍贯”,具有共同的、独特的生活区域,从而他们的作品在地理、环境、社会、语言、风俗习惯、思维方式、情感偏向等方面有着丰富、独特而又复杂的文化属性。文化属性是一个作家及其作品特有的文化标记,是作家区别于其他地域作家的特征之一,读者能从他们的作品中感受到这一区域作家作品特有的文化特质。

作家用文学语言塑造人物形象、讲述故事,对地域性精神气质及地域文化进行个性化的理解和审美表达。可以说,地域文化体现地域作家的文化气质和精神气质,共同的地理环境、地域文化赋予了作家相似的生活体验、精神气质、审美观念,这使得他们创作的文学作品往往也具有相同的精神气质和文学样貌,呈现出某种相同的特质。

一、广西作家的文学创作活动

从古至今,广西被几条大山脉分割成桂西北、桂东北、桂南几个地理区域,文化、语言上各有特色,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区域,呈现出不同的文化特征。新中国成立后,最先崛起的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少数民族作家,如壮族的陆地、韦其麟,仫佬族的包玉堂,侗族的苗延秀等。这些作家的文学创作题材多来自少数民族历史传说、 民间故事,最著名的有韦其麟的《百鸟衣》、陆地的《美丽的南方》等。

广西围绕少数民族题材进行文学创作的传统一直延续至 “文革”,“文革” 期间这一文学创作传统被迫中断。“文革” 结束后,老作家以空前的创作热情重返文坛,年轻的作家也不甘落后,以后发之势开始对文学创作进行深入的思考和创作,探寻文学创作的更多可能性,尝试以自己的方式打开文学创作的大门,发出自己的声音。上世纪80 年代中后期,广西文艺界先后发生了三场对广西文坛影响深远的论争——“百越境界”“88新反思” 和 “振兴广西文艺大讨论”。1985年提出的 “百越境界” 创作理念,主张弘扬百越民族文化传统,并融合西方的现代主义,探索一种自成风格的地域文学风格。“百越境界” 催生出梅帅元、张仁胜、杨克等代表作家。1988 年前后,黄佩华等作家发起 “88新反思”,对广西的文学传统和地域文化进行了彻底的批判,提出广西文学要走出《刘三姐》《百鸟衣》创作局限的束缚,打破固化陈旧的文学观念,以地域作家群的形式立足于中国文坛。由 “88 新反思” 引发的 “振兴广西文艺大讨论” 认为,广西的地域文化属于落后的文化,不能适应现代文明,这是广西文学萎靡不振的根源,因此,广西文学 “要摆脱文化上对北方的认同倾向以及壮文化情结,在多元化的探索中寻找希望”[1]。“百越境界”“88新反思” 和 “振兴广西文艺大讨论” 这三个新时期广西文艺界的重要事件,反映的是广西文学对在国内文坛中处于边缘地位的焦虑不安。这三个事件对于广西地域文学 “边缘的崛起” 和现代性转向有着深远的影响和意义,出现了《走向花山》《红河的图腾》《岩画与河》《山之阿水之湄》 等与五六十年代作家完全不同的价值取向,具有强烈的现代意识的作品。

进入上世纪90 年代之后,以东西、鬼子、李冯、凡一平、李约热等为代表的广西作家,更倾向于描写转型时期的社会现实,他们摆脱和超越本民族身份与地域的束缚,创作题材不再局限于广西少数民族的文化内容,而是把城市底层普通弱势群体作为书写对象,注重叙述艺术上的创新,在叙述语言和叙述结构上积极寻求突破。这些创作特点使得他们的文学创作跨越了民族地域的限制,贴近并获得主流文化的认同,在文坛获得一席之地。评论家贺绍俊在《广西群体的意义》中这样描述:“20世纪90年代开始,广西年轻一代作家如东西、鬼子、李冯等冒了出来,他们以现代和后现代的叙述方式呼啸而来,让文坛大吃一惊。”[2]

二、新时期广西作家的去地域性写作

通常,地域作家的文学作品在文学个性上不可避免地带上鲜明的地域烙印。地域作家群现象的产生,与地域深厚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紧密相关。作家群内的作家们在文化特征、创作题材、创作风格、价值取向、审美理想,乃至写作语言都具有相似性,在阅读过程中读者能透过独特的创作题材、独具特色的写作语言、鲜活独特的人物形象,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流淌在作品中的文化特质。如中原作家群立足于农耕文明,取材多为乡土题材,体现出贴近乡土、沉稳大气的创作风格。河南作家二月河,其帝王系列作品取材于河南历史古都题材,体现出深厚的中原文化积淀。黑龙江作家群的作品散发着浓厚的黑土气息,表现黑土地水土甘甜肥厚、质朴粗犷的品格。类似的还有中国西部文学作家群、四川作家群对西部游牧文化、巴蜀文化的书写。地域作家尽力向读者展现独特的地域文化。

广西除了解放初期至 “文革” 之前少数民族作家以民族文化为创作特色外,新时期大部分作家没有创作出广西地域文化鲜明的文学作品。广西文坛代表作家鬼子、东西、李冯等,作品以现代都市生活及底层人物为描写对象,如《瓦城上空的麦田》《没有语言的生活》《被雨淋湿的河》《回响》《顺口溜》《随风咏叹》等。新时期以来的广西小说虽然冠以广西文学之名,但广西地域色彩比较模糊。小说背景多发生在现代化都市,故事情节集中于都市生活的日常琐事,创作语言亦少有地方特色,地方风俗文化作为广西的地域特质,没有融入小说中。广西少数民族众多,文化资源丰富,而新时期广西作家的作品中鲜见对少数民族饮食、衣着、风俗、自然景观、地标建筑、行为习惯的描写,更遑论描述深层次的民族特殊心理和行为模式了。这样的作品,缺乏典型的广西地域特征,可以说是广西文学,也可以说是广东文学,说它是云南文学、贵州文学亦无不可。

具有鲜明地域色彩的方言俚语的运用,是文学作品讲述地方故事、塑造人物形象,并赋予鲜活个性特征的重要手段。一个带有典型地方口音的人物形象,总能让人想起某个地域。如果一个人物的口头禅是 “你瓜娃子索?” 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总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四川。广西方言数量众多,全国八大方言广西独占三个,还有数十种大小不等的各地方言,这本来是文学创作的珍贵资源,然而,在新时期的广西小说中却找不到一个操着广西方言的公众熟知的人物形象。广西作家们仿佛受到某种命令一样,不约而同地使用标准的普通话作为文学创作语言。因此,读者并不能在阅读过程中快速识别出广西作家作品的地域,而中原作家群、龙江作家群、四川作家群等作家的创作特色非常鲜明,读者能通过创作题材、创作语言、地域文化特色等快速识别出作家作品的地域属性,具有非常鲜明的地域特质。

凡一平、东西、李冯等中青年一代作家以原作者或编剧的身份进军影视行业,以《幸福时光》《寻枪》《理发师》《天上的恋人》《英雄》《十面埋伏》《爱情海》等电影作品,以及《永远有多远》《放爱一条生路》《婀娜公主》《跪下》等长篇电视剧作品,在中国影视界获得认可之后,向影视行业发起集体冲锋。然而,这些触电作品体现出的是现代性特征,与地区、民族文化无关。“在思想上,主张作品要表现自己的时代,发掘那些隐藏在生活后面并具有普遍社会意义的东西;主张触动人的灵魂,震撼人们的心灵。在技巧上,都有自己相对突出的手艺与技术。”[1]64-70

在用文学作品表现广西民族文化上,有的广西作家对形式的强调超过了内涵挖掘,一些作家只是 “将民俗文化材料当作人物活动的地域环境来进行单纯的思考,没有更好地利用这些民族文化材料,将其作为深入人物内心世界的有效途径,借助这些具体的民族事项来考察人物精神的形成和发展”[3]64-70。这就导致有些文学作品看得出来作者是想尽力书写广西,但是,在读者看来却并非是广西独有的现象,说是广东的亦可,说是东南亚的也无不可。有些作品并未刻意强调广西元素,地域的味道却又已经融入作品里,读者总能从作品中找到广西的影子。

三、广西作家的身份认同与去地域性写作

作家的文学创作活动是个人化的行为,受到了诸多因素的影响,如作家的文化修养、生活经历、自我体认、政策引导等,林林总总的原因无不影响着作家的创作。新时期广西小说不以地域、民族为创作题材,而是书写都市生活和底层人物,这与作家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有很大关系。在很多人眼里,广西人都是少数民族。但正如内蒙古人并不都是蒙古族人,新疆人并不都是维吾尔族人一样,广西虽然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少数民族自治区,却也不是人人都是少数民族。很多广西作家并不是少数民族,也并不都生活在少数民族聚居地;即使生活在少数民族聚居地,也并不是每个作家都深刻了解当地民族语言、地方习俗、风土人情等;即使作家对民族语言、地方习俗、风土人情有深入了解,也并不代表着这些会成为他的文学创作题材。广西北流籍汉族女作家林白,其作品中有着南方典型的地域人文色彩,但她并不因此被视为广西作家的典型代表,而是作为一个女作家被提及,她被认为是 “新时期女性主义写作最有代表性的作家之一”。林白曾说:“我在广西的时候,广西是一块我身外的空间,我在其中走来走去,并没感觉到特殊的意义。”[4]51可见,“林白” 们不希望因为身处某地就被某个地域文化所限制或者被标签化。

“广西三剑客” 之一的鬼子,在民族问题上先后被认定为壮族和仫佬族,而他本人在自己的民族问题上并不那么在意,并且他认为自己的文学创作和民族出身没有必然联系:“说真话,我那民族的出身并没有给我以创作的影响。”[5]鬼子出生和成长的罗城有着浓厚的写作氛围和深厚的写作传统,这对一个职业作家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优势。然而,鬼子否认了这种传统给自己的影响,在访谈中他自述很晚才听说过这些前辈,也没有读过他们的书,在听前辈们讲课时发现他们对文学的理解与自己对文学的追求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就从出身、生活环境、文学传统等方面否定了自己与广西的联系,“他不愿意评论者将他视为少数民族作家,也不愿意评论者将他视为地域性的作家,虽然他是少数民族身份的作家,是广西作家”[4]14。曹文轩对广西文学的评价 “远离中心的广西,它的文学竟然是先锋的”[6]。从鬼子小说的创作题材、创作风格来看,这样的评论才符合他的写作追求。

广西作家追求文学创作潮流,摒弃民族叙述并非无证可考。据广西民族大学教授张柱林考证,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广西作家曾平澜、高孤雁与韦杰三以当时最流行的冲破礼教束缚、追求个人自由、爱国等题材进行文学创作。[7]可见,广西文坛从现代文学兴起以来就不乏主动适应主流意识形态、追求主流文化认同的先例。从新时期作家对自己身份的认同态度来看,他们对自己身在何处、身为何地人,并不是那么在意,也并未感受到自己被地域文化深刻影响。这些新时期作家与鬼子一样,并没有觉察自己与汉族有何区别,他们贴近主流,追求先锋写作,拒绝民族的宏大叙事,失去了鲜明的地域特色。可见,文学创作地域色彩弱化的影响广泛而深刻,广西籍作家不一定是广西作家,广西人写的文学不一定是广西文学,这与 “广西文学写作的是广西的文学,广西籍作家就是广西作家” 的普遍认知是相悖的。

四、结语

纵观整个文坛,新时期文学创作中地域色彩弱化的现象比比皆是,并不是广西独有。都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尽管广西拥有丰富的民族文化资源,但由于文化产业落后、经济发展迟缓、政策扶助引导和作家创作观念落后等多方面因素的综合影响,广西的民族文化资源在经济发展全球一体化浪潮的冲击下,不仅未能有效地转化为文化资源,未能树立起自己的文化品牌,还受到文坛创作主流和国外文学创作的夹击,生存空间狭小。而新时期以来的广西文学,经过几次论争和改革,勇于探索和进取,突破局限,出现了东西、鬼子、李冯、凡一平等一大批优秀的代表性作家,向文坛献出了质量优良的文学作品,在影视行业也取得瞩目成绩,在国内文坛、影视界为广西文学赢得了声名。广西文坛呈现这样的局面,其中有经济发展、社会变迁等外因的影响,也有作家文学理想和写作追求等个人方面的原因。当然,地域色彩的弱化对于广西文学,乃至其他地域文学,是喜还是忧,很难用一句话来做简单判断。我们能做的是保持清醒的认识:文学创作的地域色彩固然重要,但是地域性写作不是文学创作的准则,地域特色也不是文学创作的终极目标,文学正是因为其创作的多样性才精彩纷呈,我们不能据此厚此薄彼地做出价值评判,给作家强行加上地域标签,盲目地迫使作家追求地域特色而放弃个人特色,泯灭作家的创作个性,我们需要做的是在强调地域性的同时,鼓励作家的个性化创作,而不是走向封闭。

猜你喜欢

作家群文学创作广西
广西贵港
梅卓文学创作论
大学作家群的培育与大学文化软实力提升研究
——以广西高校为例
读友“读友杯”全国少年儿童文学创作大赛之短篇文学创作比赛征文启事
读友“读友杯”全国少年儿童文学创作大赛之短篇文学创作比赛征文启事
曹文轩的文学创作作品
毛主席来到我广西
地域作家群研究的新样本
文学自觉与当代文学发展趋势——从昭通作家群说开去
广西出土的商代铜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