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筝的人》中的空间叙事书写

黄勇昌

(河南大学 大学外语教研部，河南 开封 475001)

一、引言

空间叙事(spatial narrative)是叙事学研究的一个分支，也是目前文学领域叙事学研究中最有发展前景、最具学术潜力的领域之一。[1]空间叙事根植于20世纪后期空间叙事理论，其所涵盖的空间基本上可界定为三类： 故事空间、形式空间、心理空间。这三类空间不是绝对的，而是互有交叉。故事空间是文学作品中所叙故事发生的静态实体空间，即“地志空间”或“ 物理空间”，通俗地说就是故事发生的地点或场所，如大到一个国家、一座城市，小到一幢别墅、一座哥特式城堡、一个农贸市场等。任何文学作品中所有故事的发生必然与一个或多个故事空间紧密联系在一起，可以说这些空间是故事发生的前提、基础和依托。叙事是动态的，但空间是静态的。形式空间是文学作品中所叙故事整体结构性安排，这种结构是非线性结构模式(也呈现某种空间形式)，如人的大脑、树状结构或计算机内的各种总线。故事情节发展或人物关系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环环紧扣。传统以因果关系即线性结构模式发展的叙事情节的小说无所谓形式空间，这类叙事平铺直叙、平淡无味，根本称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形式空间字面上是“形式”，却是真正的空间复合体。心理空间是叙事作品中一个或多个人物角色在某个特定时刻或场域空间范围内所呈现的心理活动或状态，也指作者本人在某个时空的心理活动或状态，如构思、记忆、想象等。这些心理活动或状态所呈现的空间有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二、空间叙事的研究现状

空间叙事作为文学批评的一种艺术形式，国内研究起步较晚，长期以来未能得到诸多批评理论著作的重视。自1991年约瑟夫·弗兰克(Josef Frank)的《现代文学中的空间形式》出版以后，叙事中的空间问题才渐入批评理论界的视野，相关研究也多了起来。20世纪末，空间叙事已成为文学批评领域关注的焦点之一。21世纪初，随着国内学者《论现代小说的空间叙事》《叙事理论的空间转向》等文章的相继发表，更加引起了国内文学批评界的广泛关注和强烈兴趣。尽管如此，述评、分析某部小说，如《追风筝的人》中的空间叙事时至今日仍是国内文学批评界的薄弱领域。要弄清楚本课题研究现状就须从研究数量及研究质量上加以说明。

(一)从数量上分析

笔者以10年为一个阶段(2010-01-01至2020-01-01)，用“空间叙事”作为篇名在中国知网(文献类)进行检索，共检索作品799项，范围涵盖各种文学评论、电影批评、空间叙事学、空间叙事理论等本源性内容(即文学文本)。同时也包括诸多非本源性内容，即非文学性领域空间叙事内容，如苏格兰国家矿业博物馆的空间叙事性设计、微信朋友圈的空间叙事、展览中的空间叙事等。要是刨除这些非本源性内容，实际上“空间叙事+文学”领域研究应该在600篇左右。笔者还以上述10年为一个阶段，用“空间叙事+外国文学”为篇名在中国知网上检索，检索结果为0，“空间叙事+外国文学”为主题，检索到的篇数是2篇，再用“空间叙事+外国文学”为关键词，检索结果为0。同样用“空间叙事与《追风筝的人》”为篇名检索，共检索到3篇(2012年1篇，2018年2篇)。可见对“空间叙事+《追风筝的人》”的相关研究很少。

(二)从质量上分析

根据上述各种方式检索，总体上空间叙事与文学挂钩的研究着墨较多，但研究范围狭窄、研究深度不足、研究精度缺失。根据国内科学引文数据库(Science Citation Database)(简称： SCD) 源期刊评价标准，不少期刊并未收录进SCD数据库内，也就意味着这些杂志层次不高，论文含金量较低，论述的理论性不足、含混不清、系统性欠缺，没有达到深层的研究层面。据不完全统计，上述“空间叙事+文学”约600篇作品中，发表在核心期刊上的不到10篇，占比约为1.6%。按照“空间叙事+《追风筝的人》”为篇名检索出的3篇文章分别发表在《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淮海工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海外英语》(2012)上，没有一篇发表在核心期刊。可见，关于此领域的研究质量不高。

综上所述，我们要看到“空间叙事”研究取得的成果，应为之乐观，同时我们也应为之忧虑，因为涉及“空间叙事+文学文本研究”还相当薄弱。为此，首先要解决文学文本研究学科地位偏低的问题，要充分认识文学研究的任务和价值，以及这门学科独立存在的意义。其次，要解决文学学科队伍偏小或层次不高的问题，让其发展成为一支成熟的、面貌全新的、充满青春活力的人才队伍。

三、空间叙事研究的理论和现实价值

任何叙事作品都是由时间、地点和人物构成的，离开了时间、地点和人物，离开了对具体人物内心的深刻呈现与挖掘就不是叙事。任何叙事都是在特定的时空范围内发生、发展，故事情节高潮迭起，故事情节发展的每个环节都是与叙事空间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叙事的触角伸向了人类文化的各个层面，一尊雕塑、一首诗歌、一幅画面、一部电影都在叙说着一段历史、一片深情、一种心境、一个传说……叙事在时间上的久远性、空间上的广延性是推动人类进行文化创造的基本动力，并与说理、抒情一起成为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性标志。[2]一部叙事作品中的空间化时间、空间视觉书写、空间形式和空间主题均需通过“空间叙事”表现出来。用“空间叙事”书写《追风筝的人》中的人物角色有利于叙事学的进一步发展，也有利于叙事理论的进一步完善。反过来，叙事学的发展及叙事理论的完善又可以为“空间叙事”提供理论支持。《追风筝的人》中的空间叙事研究弥补了国内外有关本课题研究的短板，使本课题的观点更具新颖性，该理论更具系统性。因此《追风筝的人》中的空间叙事研究有其相应的理论价值。

“空间叙事”具有共时性、历时性特点，是全方位的。它在同一或不同“空间”不同程度地融合了作品当时所处社会的历史、政治、文化、艺术等。《追风筝的人》中的空间叙事让叙事中的各个人物角色清新自然、个性独特、形象鲜明。阿米尔(Amir)童年时期自由自在，少年时期自私、懦弱，不惑之年良心觉醒、勇于救赎。哈桑(Hassan)勇敢、忠诚、自尊不屈。爸爸(Baba)与阿里(Ali)的妻子生下了Hassan，偷走了对Ali的忠诚，他向Amir隐瞒了事情的真相，他隐藏了Hassan，偷走了Hassan本应得到的父爱与社会认同感。Baba祈求为自己赎罪，一生都在行善事，修建恤孤院，帮助他人，与此同时也得到了他人的崇敬和爱戴。Baba尽管犯下罪孽，但他博爱、正直、忧国忧民。“空间叙事”诉说着故事中的温情与残酷、美丽与苦难，它不仅展示了一个人的心灵成长，也展示了一个民族的灵魂，一个国家的苦难。“空间叙事”也让一个遭受战火蹂躏的苦难国家展现在世人面前……“空间叙事”是一面面镜子，映照出不同的形象、不同的人生。读者可以通过上述的不同 “镜子”照照自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以培养健全的人格。爱家爱国爱和平，把自己的国家建设成为一个富强、民主、文明的国家，这样就不会过着任人宰割、颠沛流离的生活。这就是本课题研究的现实价值。

四、 《追风筝的人》中的空间叙事方式分析

《追风筝的人》叙事于空间，空间的表现形式为宏大叙事空间与微观叙事空间，宏大叙事空间是微观叙事空间的背景与前提，微观叙事空间是宏观叙事空间的具体体现与事证描述。两者相互交织、互为映衬。小说作者通过“空间叙事”以朴实无华、清新自然的笔触围绕小说中两个未成年的主人公(Hassan与Amir)，以“风筝”为主线，诉述着他们在那个艰苦时代心灵的成长史，揭示了在颠沛流离环境中人性的背叛。同时，也相应地展示了人性的救赎与觉醒。小说中的空间叙事方式正是分析这种背叛与救赎的具体行为方式。

(一)故事空间叙事方式

故事空间是静态的，是留存故事发生、发展、高潮、结局的实体空间。小说中任何故事从开始到结局都具有“5w+1h”(即what, who, where, when, why , how)的属性。这些故事无论发展到哪个阶段，它们所依存的均是一系列相对独立的空间单元(通俗地也可以说是故事发生的地点或场所)，而这些独立的单元往往又是相互交错、瞬间变换、紧密联系的。[3]如《追风筝的人》中大小空间的移转及变换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例1： Afghanistan→Pakistan→the United States, the United States→Pakistan→Afghanistan

例2： Kabul( Capital of Afghanistan)→Peshawar(city of Pakistan)→San Francisco, U.S.A

例3： the most beautiful house in the Wazir Akbar Khan district, Kabul,that my father(Baba) had built→the basement we were in when we’d be on our way to Peshawar, on to freedom, on to safety→San Francisco, U.S.A, the city I now call Home...

该小说中还有很多微观叙事空间，如两个少年玩耍的地方，是构筑友谊的场所； Amir的父亲在他们逃难去美国时，面对俄国大兵的枪口毫不畏惧，在一个不认识的阿富汗妇女被凌辱时挺身而出，再现了他父亲的正直、善良与勇敢。

例4： the poplar trees Hassan and I used to climb When we were children, the gas station that Baba was in charge of, the mosque in Hayward...

例5： Karim collapsed on the floor and rolled around fighting for air when Baba finally let go. The room fell silent. Less than two hours ago, Baba had volunteered to take a bullet for the honor of a woman he didn’t even know.

一幅幅画面均是通过故事空间叙事而铺陈，体现了正确的导向及正能量。建构这些空间均可通过直接叙事，而叙事只能在一定空间才能进行。它给读者展示了叙事及作者活动空间存在一定的方向或运动轨迹。它受作者意向、人物意图与行动、情节发展等因素的影响。

(二)形式空间叙事方式

法国著名学者让·伊夫·塔迪埃认为，小说既是空间结构，也是时间结构和形式结构的综合体。所谓的形式结构就是小说叙事情节在各个相对独立空间的结构性安排，即形式空间。每个故事发展的空间相对独立，但每个独立的故事情节又共同构成了这部小说的整体性内容。形式空间既是纵向的又是横向的，既是线性的又是非线性的。独立故事的发展在这个空间如小溪流水顺势而下，可在中途又汇入了若干条支流。故事情节发展跌宕起伏，人物关系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就像“中国套盒”中的圆圈套环一样环环相扣，故事情节扑朔迷离、扣人心弦、引人入胜，让人眼花缭乱。形式空间字面上是“形式”，却是真正的空间复合体。而传统的以因果关系即单纯线性结构模式发展的叙事情节的小说无所谓形式空间。[4]这类叙事像记流水账，平铺直叙，平淡无味，根本称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小说。《追风筝的人》之所以引起世人的瞩目，是因为它发生的事情太多，从横向穿插故事主线的事情太多，单纯以时间或物理空间来审视仍难以为继。

《追风筝的人》以第一人称叙事，环境描写与叙事相互穿插，故事背景与当时政局交互相融。Hassan和Amir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他们并不知情，相伴着一起长大。Amir是少爷，Hassan是忠诚的奴仆，两人相处和谐。但对Baba，Amir表现出绝对的占有欲，Baba对Hassan慈父般的爱让Amir心生嫉妒，所以Amir对Hassan的态度时而友好，时而敌视。

例6: Baba never missed Hassan’s birthday. Every winter Baba picked something out himself. He bought him a Japanese toy truck one year, an electric locomotive and train track set another year. The previous year, Baba had surprised Hassan with a leather cowboy hat.

例7: I wished I too had some kind of scar that would beget Baba’s sympathy. It wasn’t fair. Hassan hadn’t done anything to earn Baba’s affections; he’d just been born with that stupid harelip.

例6是Baba从未忘记给Hassan买生日礼物，例7是Hassan生下来是兔唇，Baba请Dr. Kumar(a plastic surgeon)给Hassan整容后Amir内心的感受，可见Amir对Hassan存在敌视心理，由此导致后来的事情发生了，为了自己“眼不见心不烦”便诬陷Hassan偷了他的钱和手表，让父亲赶走了Hassan父子。明知是莫须有，Hassan仍然一口承认自己偷了表，因为Amir是他的兄弟。尽管 Amir父亲愿意原谅他们，但Hassan父子仍然坚持离开。两人的友谊就此切断，随后Amir带着缠绕了自己一生的负罪感移民美国。如下文：

Then I took a couple of the envelopes of cash from the pile of gifts and my watch, and entered Ali and Hassan’s living quarters. I lifted Hassan’s mattress and planted my new watch and a handful of Afghani bills under it. Then I knocked on Baba’s door and told what I hoped would be the last in a long line of shameful lies.Baba came right out and asked. “Did you steal that money? Did you steal Amir’s watch, Hassan?” Hassan’s reply was a single word, delivered in a thin, raspy voice: “Yes.”

《追风筝的人》通过形式空间叙事让友情、亲情、背叛、罪恶、救赎，以及Amir内心深处对他父亲的爱恨与敬仰完整展现。它给读者制造了很大的悬念，打破了传统的思维定式，超越了读者的心理预期与思维模式。

(三)心理空间叙事方式

根据《中国卫生管理辞典》释义： 心理活动是指通过大脑神经生理过程进行的信息识别、编码、存储、提取和运用的过程。心理活动通常分为认知、情感和意志三个方面。心理活动有三个主要特点： 第一，能用言语的形式将完成活动的过程描述出来； 第二，具有明确的目的性，能预先计划达到目的的方法和手段； 第三，能在活动过程中进行自我评价、自我调节和自我控制。《追风筝的人》中主人公的一系列心理活动均是在某个空间或明或暗地展现出来，这种通过空间的心理叙事活动就是心理空间叙事方式，这些叙事所呈现的空间往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抽象的，只有当事人本人才知其所思所想。如该小说中，主人公Amir写了他的第一个短故事, 见下文：

It was a dark little tale about a man who found a magic cup and learned that if he wept into the cup, his tears turned into pearls. But even though he had always been poor, he was a happy man and rarely shed a tear. So he found ways to make himself sad so that his tears could make him rich. As the pearls piled up, so did his greed grow. The story ended with the man sitting on a mountain of pearls, knife in hand, weeping helplessly into the cup with his beloved wife’s slain body in his arms.

Amir父亲的朋友看过后对其赞赏有加，于是Amir去与Hassan分享，Hassan看后问Amir：“If I may ask, why did the man kill his wife? In fact, why did he ever have to feel sad to shed tears? Couldn’t he have just smelled an onion? ”从Hassan问的这个问题可以看出他具有人性的善良与怜悯，Amir也陷入了深深的反省。这种心理空间叙事反映了强烈的心理活动，见下文：

I was stunned. That particular point, so obvious it was utterly stupid, hadn’t even occurred to me. I moved my lips soundlessly. It appeared that on the same night I had learned about one of writing’s objectives, irony, I would also be introduced to one of its pitfalls: the Plot Hole. Taught by Hassan, of all people. Hassan who couldn’t read and had never written a single word in his entire life. A voice, cold and dark, suddenly whispered in my ear, What does he know, that illiterate Hazara? He’ll never be anything but a cook. How dare he criticize you?

五、结语

空间叙事不仅仅是叙事，还能从叙事中透视出人物角色的心灵成长。《追风筝的人》中的主人公Amir从自由、期盼父爱的童年时期到自私、懦弱、背叛的少年时期，再成长到不惑之年最终战胜懦弱，冒着生命危险解救了Hassan的儿子，将他带回美国收为养子，实现了灵魂的救赎。《追风筝的人》中的空间叙事主要围绕“风筝”而展开，隐喻了主人公在历经各种挫折与磨难后，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和内心的坦诚抚平了心灵的创伤，最终得以顿悟的成长历程。该小说空间叙事在促成结构完整的同时，进一步深化了作品主题，创造出内容上的艺术美感。另外，人物的性格特征、人文思想的映射及主题透视等均是通过叙事作品的宏观叙事及微观叙事来实现的。《追风筝的人》通过各种具体叙事方式展现了作者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与追求，同时它也警醒世人，人性伦理和人性拯救乃是现代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民族复兴、国家富强乃是人民美好生活的根本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