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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重返”格陵兰的原因及影响

2021-12-29唐鹏玮

关键词:格陵兰格陵兰岛丹麦

唐鹏玮

(中国海洋大学 国际事务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由于自然资源禀赋优异、地缘战略位置特殊,格陵兰历史上就被视为重要的战略核心区域之一,战略地位十分突出。近些年来,随着气候变暖导致的北极海冰融化,北极航道利用和能源资源开发愈加可行,北极地区经济和军事活动逐渐增多,格陵兰战略位置进一步抬升。再加上格陵兰追求独立的进程不断加速,格陵兰已然成为国际社会的热点区域。不管情愿与否,格陵兰已经被推到了大国博弈的舞台中央。格陵兰曾经是美国冷战时期遏制苏联的前沿阵地,密布预警和反导系统,苏联解体后美国一度将军事力量大幅撤出格陵兰。而今,随着格陵兰战略地位的显著提升,美国又“回来了”——尽管美国从未离开过。美国此番“重返”格陵兰的背景较冷战时期更为复杂,研究美国“重返”格陵兰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及影响,对于研判大国北极关系,提出中国在格陵兰的针对性策略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美国“重返”格陵兰

鉴于格陵兰如此突出的战略地位,美国历史上就一直试图控制格陵兰。在冷战后,美国短暂冷置格陵兰。不过,近些年来,美国加速“重返”格陵兰。

(一)历史上美国一直试图吞并格陵兰

1867年,美国国务卿西沃德(William H.Seward)自沙皇俄国手中购得阿拉斯加地区。与此同时,他认为美国吞并格陵兰和冰岛的想法是“值得认真考虑的”,并委托威斯康星大学撰写了《冰岛和格陵兰资源报告》(AReportontheResourcesofIcelandandGreenland),但并没有提出实际购买要约。虽未提出实际购买要约,但可见此时美国已经对格陵兰的重要性有了一定认识。

1910年,美国驻丹麦大使伊根(Maurice Francis Egan)向美国政府提交了一份收购格陵兰的草案,但并未付诸实际。1917年,美国从丹麦手中购得了丹麦西印度群岛,作为购买要约的一部分,丹麦要求美国承认丹麦对格陵兰岛拥有的主权。二战期间,德国入侵丹麦并占领了格陵兰岛。1941年,美国派遣海岸警卫队夺回了格陵兰岛,并与丹麦驻美大使考夫曼(Henrik Kauffmann)签署一份协议,美国正式控制格陵兰岛,但格陵兰岛的主权仍归属于丹麦。

考虑到格陵兰地理位置之于对抗苏联的重要性,二战结束后美国继续尝试购买并控制格陵兰。1946年,美国向丹麦提供价值一亿美元的黄金,试图购买该岛,但遭到丹麦反对。尽管购岛并未成功,但美国控制格陵兰的意图并未消失。1951年,在美国的压力下,丹麦与美国签订了《格陵兰防卫:美国与丹麦王国之间的协定(1941年4月27日)》(Defense of Greenland:Agreement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Kingdom of Denmark,April 27,1951)。该条约赋予了美国在格陵兰岛上设立防御区的权力,美国实际掌握了格陵兰岛的国土防卫事务。整个冷战期间,美国在格陵兰设立了大约五十个军事基地。美国通过防务合作的形式,将格陵兰纳入了本国的全球防御体系之内。

苏联解体后,格陵兰之于美国的战略地位下降,美国无意继续在格陵兰维持庞大的军事存在,很多基地相继废弃,到2004年,美国仅剩图勒空军基地仍在使用。

(二)美国“重返”格陵兰的全方位动作

近些年来,随着北极重要性增加,格陵兰成为美国北极政策的重心。美国从政治、外交、军事部署和经济科研等多方面推进“重返”格陵兰。

政治外交层面,近些年来美国对格陵兰的外交动作频繁。一方面,美国政界高层与格陵兰互动频率增加。2015年,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就在阿拉斯加会见了包括丹麦和格陵兰外长在内的北极地区代表。这开启了美国“重返”格陵兰的外交历程。接下来的一年里,美国国务卿克里(John Forbes Kerry)先后两次访问格陵兰,与格陵兰领导人进行了会谈。到了2019年10月,美国国务院参赞布来赤布尔(Ulrich Brechbuhl)带领代表团前往了格陵兰。可见,美国国内高层对格陵兰关注日增。另一方面,美国也努力增加在格陵兰的政治存在。2019年8月,美国总统特朗普提议购买格陵兰岛。此举表明了美国对格陵兰重视的新高度——即美国试图通过直接拥有格陵兰主权来控制该岛。在遭到拒绝后,美国又与格陵兰和丹麦进行了讨论,并于2020年6月在格陵兰设立了领事馆,意图为美国维持长期政治存在提供机构支持。从高层互动到机构支持,美国在逐步推进“重返”格陵兰的政治进度表。

与此同时,美国也在军事上积极“重返”格陵兰。美国一方面积极升级在格陵兰地区的军事基地。早在2004年,美国就同格陵兰、丹麦签署了《伊加利科协定》,以提升图勒基地的雷达设施,此举为美国在军事上“重返”格陵兰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美国在军事建制上,试图将格陵兰纳入自己的军事体系之中。2018年5月,美国宣布重建第二舰队,其辖区把包括格陵兰岛在内的整个北极圈囊括在内。同时,美国发布了相关军事战略文件为“重返”格陵兰提供了军事上的顶层设计。2018年9月,美国国防部发布了《关于在格陵兰进行国防投资的意向书》,表示美国将在格陵兰地区加强军事存在并与丹麦和格陵兰展开进一步的防务合作,此举向世界展示了美国对格陵兰浓厚的兴趣。同年年末签署的《国防授权法》将格陵兰的几个地点作为美国武装部队和海事管理局在北极地区新的战略深水港口备选方案。此外,美国也在通过军事演习为“重返”格陵兰积蓄军事力量和经验。2018年10月,北约在北大西洋海域举行了冷战结束后的最大规模演习——“三叉戟接点—2018” (Trident Juncture 2018)。该演习就位于格陵兰附近,参与该演习的美国航空母舰“杜鲁门”号穿过了“GIUK走廊”,进一步表明了美国对格陵兰的重视。

除此之外,美国还在经济科研上“重返”格陵兰。在经济方面,美国为了“重返”格陵兰,加大了与格陵兰的经济合作力度。2019年,美国和格陵兰签署双边矿业协议,并在之后对格陵兰岛进行了一次航空勘探,以评估该岛的矿产潜力。此举为美国介入格陵兰的经济发展提供了支持。2020年4月,美国宣布为格陵兰提供1 210万美元的援助。可见,美国试图通过经济投资与合作,控制格陵兰的经济发展。2020年10月,美国又与格陵兰签署了《关于图勒空军基地的美国格陵兰共同合作协议》,双方将在贸易、投资、教育和自然资源管理等多领域深化合作。除此之外,美国也积极与格陵兰进行科研合作。仅2019年,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US 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在格陵兰岛就开展了50多个研究项目,投资高达1 500万美元,研究人员也多达数百人[1]。

可见,近些年来,美国在北极地区,尤其是在格陵兰岛动作频繁,从政治外交到军事存在再到经济科研,美国在格陵兰投入越来越多,美国对格陵兰岛的重视程度也明显提升,美国在加速“重返”格陵兰。

二、美国“重返”格陵兰背后的中俄因素

从历史上对格陵兰的重视到冷战结束后逐渐忽视格陵兰,再到近些年来“重返”格陵兰,美国对格陵兰政策转变背后的驱动力是对抗俄罗斯不断加强的北极军事能力和中国在格陵兰日益扩大的经济存在和科研合作。

(一)对抗俄罗斯不断加强的北极军事能力

近些年来,俄罗斯对北极地区日益重视。2018年,俄罗斯北极地区GDP占到了俄罗斯GDP的22%[2]。为了保障俄罗斯的北极利益,从军队建制到武器配备,从基地建设再到军事演习,俄罗斯在北极地区投入了大量的资源用以增强自身北极军事能力。

从军事建制上看,2014年,俄罗斯以北方舰队为主体成立了北方舰队联合战略司令部,整合了俄罗斯北极地区军事力量。2020年6月,普京签署总统令,自2021年1月1日起实施新的军事行政区划分,北方舰队成为一个独立的行政军事单位,将原西部军区辖区内的摩尔曼斯克州、阿尔汉格尔斯克州、科米共和国和涅涅茨地区划归北方舰队,使北方舰队实质上成为俄罗斯的第五军区。北方舰队踞巴伦支海滨,雄视格陵兰岛,对格陵兰形成极大军事威慑。

在北方舰队联合战略司令部成立后,俄罗斯加大了对北极地区军队的武器和装备配备。2015年,俄罗斯核潜艇部队的旗舰部署到北极,俄罗斯北方舰队掌握了俄罗斯主要的海基核力量,有数据表示,北方舰队拥有俄罗斯81%的海基核力量[3]。此外,2019年,俄罗斯宣布在北极地区成功试射了“匕首”高超音速导弹,这一导弹射程可达2 000公里,速度更是达10马赫,如果从俄罗斯最北端的永久性军事基地——三叶草(Nagurskoye)军事基地出发,可以直接打击到格陵兰的图勒空军基地甚至是美国本土。拥有大量先进军事武器装备的俄罗斯北极军事存在无疑对美国在格陵兰的军事安全和美国本土安全构成了巨大威胁。

与此同时,俄罗斯不断更新和建设北极地区的军事基地,并在这些军事基地里部署了可以威胁到美国本土的轰炸机和导弹,格陵兰上空作为俄罗斯军机和导弹穿过北极打击美国本土的关键空域更加重要。2015—2016年间,俄罗斯在北极地区完成了六个主要军事基地的部署安排。位于法兰士约瑟夫(Franz Josef Land)群岛的三叶草军事基地在升级后,可以起降各类俄罗斯军用飞机。“位于该基地的俄罗斯战机将能够直接袭击图勒空军基地和格陵兰其他地区”[4],极有可能在其导弹防御和预警系统中造成缺口。

此外,俄罗斯针对如何穿越“GIUK走廊”进入广袤的大西洋进行了多次军事演习。2019年8月,俄罗斯举行了“海洋之盾2019”(Ocean Shield 2019)演习,有30艘俄罗斯海军舰艇参与了演习,演习地点就位于格陵兰东南部的海域。2019年10月,10艘俄罗斯潜艇在“GIUK走廊”附近举行了演习,两艘核潜艇穿过了“GIUK走廊”,在北大西洋停留了两个月,于12月份才返回基地。地处“GIUK走廊”关键位置的格陵兰作为美军监测、阻挡俄罗斯北方舰队进出北大西洋的桥头堡,其重要性日益突显。

在美国看来,俄罗斯不断增强的北极能力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了巨大威胁,而控制格陵兰,在格陵兰建造新的防空雷达、导弹系统和军事基地对于对抗俄罗斯的威胁至关重要。

(二)扼制中国在北极地区不断扩大的存在

在俄罗斯加强北极军事能力的同时,中国也对格陵兰展示了浓厚的兴趣,不断加强在格陵兰的经济投资和科学研究。近些年来,中国积极投资格陵兰地区的矿产开发项目。2011年,中国有公司投资了拥有格陵兰斯文堡矿场的澳大利亚Ironbark公司,获得了该项目的部分收益权[5]23;2015年,中国俊安集团获得了伊苏亚铁矿项目的完全开采权;2016年,中国一公司获得了格陵兰矿物公司(Greenland Minerals)12.5%的股份,而该公司拥有科瓦内湾矿床的开采权;2018年,中石油与中海油表示有意愿竞标格陵兰西部的迪斯科岛和努苏阿克半岛地区的油气开发[5]。除了矿业投资,中国也在积极参与格陵兰的基础设施建设。2017年和2018年,中国公司分别对格陵兰的一前海军基地以及新机场建设表示了浓厚的兴趣,但这两个项目均因美国的干涉而“流产”。此外,中国积极与格陵兰展开科研合作并取得了较大进展,在2017年,中国政府在该地区建造了北极地区第一个遥感卫星地面站。

中国在格陵兰乃至北极的投资和科学研究引起了美国的关注。2017年,美国负责国际安全事务的国防部长助理慧勒伯格(Katie Wheelbarger)表示,美国对中国在格陵兰“利用经济投资作为‘军事存在’表示关切”[6];美国政界和学界对中国加强在格陵兰的投资和科学研究普遍持不信任态度,认为中国这些举动有着多重目的——既可用于中国在当地的经济发展,也能成为中国在北极地区潜在的军事基础设施的一部分。此外,美国还认为格陵兰岛的经济规模很小,中国公司很容易在该岛的经济中占据较大份额,使中国拥有影响格陵兰岛政策的能力,从而进一步“威胁”到美国利益。因而,美国大力渲染“中国北极威胁论”。美国国防部在《中国军事和安全发展年度报告2019》中指出“中国的民用研究可以用于支持中国在北极的军事存在”[7]。因此,避免格陵兰被中国“控制”,是美国“重返”格陵兰的又一重要因素。

三、美国”重返”格陵兰的影响

(一)对格陵兰的影响

对于格陵兰来说,美国“重返”有望使其经济借此发展,政治地位借此提高,这有助于格陵兰摆脱对丹麦依赖。格陵兰经济结构单一,高度依赖丹麦政府的拨款。丹麦每年向格陵兰政府拨款近43亿克朗(约6.4亿美元),占格陵兰政府财政收入的一半以上,是格陵兰GDP总量的约四分之一[8]。此外,尽管格陵兰名义上拥有自然资源的管理权,但实际的资源开发,仍受制于丹麦[9]。一旦格陵兰要脱离丹麦独立,就要失去这些来自丹麦的拨款或者投资,影响格兰经济发展和政治稳定。而美国“重返”格陵兰意味着格陵兰再次成为美国军事战略部署和经济投资的重要区域,这将会推动格陵兰地区的经济发展。美国军事存在带动当地经济发展的先例早已有之。有资料显示,在美军持续削减在关岛驻军数量30年后,美军于2005年重新增加在关岛的驻军,新的军事基础设施建设和驻关岛美军的住房和娱乐需求推动关岛的失业率从15.5%降到约7%[10]。

同时,美国近几年“重返”格陵兰,还会推动格陵兰成为北极地区治理的一大热点区域。格陵兰政府和社会也在积极利用这一“有利”时机,以小博大,撬动更多机遇。从与韩国政府合作在格陵兰大学建立“韩国角”,到向欧盟施加影响推动欧盟2016年发布的《统一的北极政策》将与格陵兰的合作置于双边合作部分突出位置;从2018年利用美国对中国“北极威胁”的担忧而获得丹麦政府超低息贷款,再到今年4月与美国谈判获得高额援助。格陵兰从这些“机遇”中,收益颇丰,实力进一步壮大,更加激发了格陵兰同相关方面同时建立和保持合作关系的雄心。

但美国“重返”格陵兰所带来的这些“机遇”,是否会使格陵兰摆脱丹麦控制之后,再为美国所控制却是一个问题。

前文已经提到,美国历史上对格陵兰觊觎已久,而近些年来,美国也没有放弃控制格陵兰的图谋。美国在购岛失败之后,转而从援助入手,力图借援助控制格陵兰。1 210万美元援助协议要求在美国驻格陵兰领事馆设立美国国际开发署,并由其负责援助协议的执行。美国国际开发署早已被国际社会广泛视为美国向外输出影响、实现美国利益的机构。《纽约时报》指出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美国国际开发署就与美国中央情报局密切合作,以使美国获得政治和经济收益[11]。不难推断,该机构一旦在格陵兰设立,势必大力向格陵兰施加影响,左右格陵兰政治。此外,美国援助的方式尤其值得关注,援助以美国提供顾问服务和咨询的方式进行。届时美国派出的各色顾问人员将充斥格陵兰政府,最终掌握格陵兰经济事务的决策权,这无疑与要求日本人充当袁世凯政府政治财政军事顾问的中日“二十一条”的部分条款十分相似,可以说是21世纪的新“二十一条”。同时,美国对格陵兰教育的投资,将会潜移默化地宣扬美国价值观。不难想象未来的某天,英语将会替代格陵兰语和丹麦语成为格陵兰人民日常用语,纽约也会取代努克和哥本哈根成为格陵兰年轻人理想发展城市,这最终会摧毁格陵兰人民的国家民族认同,使格陵兰成为美国的“殖民地”。美国正在通过这种“软性援助”的方式,试图实现强制性购买而无法达到的目标。

总而言之,美国“重返”格陵兰将为格陵兰经济政治发展提供“机遇”,但这种“机遇”最终将对格陵兰政治经济发展产生不利影响,甚至与格陵兰的政治追求背道而驰。

(二)对丹麦的影响

对于丹麦而言,格陵兰至关重要。从其国内角度来看,格陵兰、法罗群岛和丹麦群岛一直被视为丹麦王国的三大组成部分,丹麦对格陵兰和法罗群岛的占有是其民族国家身份认同的重要内容;从国际角度来看,格陵兰是丹麦成为北极国家的基础,正是因为有了格陵兰,丹麦才能够作为北极理事会成员国,在北极事务上发出自己的声音,并使北极治理尽可能符合丹麦的利益。如果失去对格陵兰的控制,一方面,维系丹麦统一的国家认同不可避免地受到重创,先于格陵兰实现自治的法罗群岛独立情绪将进一步高涨;另一方面,丹麦也失去了“北极身份”,在国际舞台和北极治理中被边缘化,成为偏居一隅的小国,国际影响力大减。因此,美国强势“重返”对丹麦如此重要的格陵兰,对丹麦影响甚大。

美国“重返”格陵兰或将帮助丹麦应对中俄“威胁”。随着俄罗斯不断强化在北极地区的军事存在,丹麦认为自己在格陵兰的国家安全受到了威胁。丹麦国防部长弗雷德里克森(Claus Hjort Frederiksen)去年就曾对俄罗斯在“北方沿海不断扩大的军事存在将威胁到格陵兰的安全”表示担忧,并指出丹麦应该积极保卫自己在格陵兰的主权。与此同时,丹麦认为中国在格陵兰积极的经济投资和科学合作威胁到了自身对格陵兰的控制。丹麦皇家国防学院战略研究所副教授克莱蒙森(Jon Rahbek-Clemmensen)就曾表示:“中国人在格陵兰的存在可能会最终使中国借此向格陵兰岛政府施压,以要求格陵兰驱离美国或是在格陵兰获得军民两用存在”,丹麦政府高级官员也曾发表言论称“对中国在格陵兰的业务表示关切”[12]。在这样的背景下,丹麦2019年国防情报局将格陵兰列为国家安全首要议程,可见丹麦对格陵兰的重视。

丹麦认为美国加强在该地区的军事和经济存在,会使其得以借力美国对抗俄罗斯和中国的“威胁”。丹麦外交大臣柯福德(Jeppe Kofod)因而曾表态欢迎美国增强在格陵兰地区的存在。他指出:“我们欢迎美国对包括格陵兰岛在内的北极地区日益增长的兴趣。”[13]不过世事难料,丹麦此举是否是引狼入室,美国“重返”格陵兰是否会威胁到丹麦对格陵兰的控制,就另当别论了。历史上引狼入室终被反客为主十分常见,三国时期,益州牧刘璋引刘备入蜀以抗曹操,最终也只落得献城投降、刘备入主巴蜀的结局;无独有偶,公元5世纪,不列颠岛中南部的不列颠人不堪北部皮克特人(苏格兰人)侵扰,邀请欧洲大陆的盎格鲁-撒克逊雇佣兵,结果442年雇佣兵倒戈叛变,盎格鲁-撒克逊人随之大肆涌入不列颠岛,最终绝大部分不列颠人或身死或为奴,不列颠中南部也有了新名字——英格兰,意为盎格鲁人的土地。而纵观美国所作所为,从提议购岛到直接援助,再到设立永久领事馆,丹麦在格陵兰问题上在被美国逐渐架空,长此以往,丹麦也难逃被反客为主的结局。

事实上,丹麦不少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了美国越过丹麦直接同格陵兰进行交涉对丹麦国家主权的威胁。在近期美国宣布向格陵兰提供援助之后,丹麦诸多政界人士对此表示了广泛的警惕和愤怒。丹麦政治家伊普森(Soren Espersen)谴责该援助是一种“侮辱”,认为这种经济支持本是“给予发展中国家的”;丹麦社会主义人民党发言人洪格(Karsten Honge)称该计划“极具挑衅性”,并形容这是企图“在毛皮大衣上放虱子”,以破坏格陵兰与丹麦的关系;丹麦保守派议员雅乐福(Rasmus Jarlov)指责美国“明显破坏”了丹麦与格陵兰的关系,甚至还有丹麦议员直截了当地称美国这是在给“丹麦和格陵兰的关系打入一颗钉子”[14]。正如丹麦国际问题研究所学者奥尔森(Mikkel Runge Olesen)所言,“尽管俄罗斯和中国加强其在该地区活动的行为令人担忧,但实际上丹麦王国面临的最大挑战将来自其盟友提出的要求——涉及中国投资、深度领土监视和军事化问题。”[15]

不过,尽管有识之士意识到了这一问题,面对强大盟国的闯入丹麦无可奈何。毕竟丹麦作为一个小国,没有足够底气直接向美国表示拒绝。面对美国直接向格陵兰提供援助,丹麦外交部也只能表示“丹麦希望格陵兰岛与美国建立互惠互利的关系”[16]以此自我安慰。为了抗衡美国对格陵兰的控制,平衡美国在格陵兰的一家独大,对于丹麦来说,最可行的选择之一是引入其他大国力量,防止单一国家在格陵兰坐大。只要运作得当,丹麦完全可以以小博大,从大国竞争中获得更多战略利益。

(三)对中国的影响

目前,中美关系发生了显著的转变,美国将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从各个层面、各个地区对中国进行了打压。美国“重返”格陵兰不可避免地在短期内影响中国在格陵兰的投资,但从长期看美国将被拖入三角关系的恶性竞争中去,反而会拉近中国与格陵兰甚至中国与丹麦的关系。

1.短期内影响中国在格陵兰的投资

美国“重返”格陵兰短期内对中国在格陵兰的投资产生了不利影响。自特朗普上任以来,美国国家战略指导思想重回现实主义,将中国视为美国最具挑战性的长期竞争者。这要求美国政府采取措施应对中国在北极地区存在,《美国2020财年国防授权法案》的出台,标志着美国目前已经将其大国竞争战略思维蔓延到了北极,其北极政策已经走向明显的“安全化”。

美国为了自身利益,竭力渲染“中国北极威胁论”,并采取多种措施打压中国在北极地区的存在。2017年到2019年,中国对格陵兰投资的两个项目——购买废弃的海军基地和投标格陵兰机场改建项目先后因美国干涉而失败。可见,美国“重返”格陵兰,不会容忍中国染指被美国视为自己国家安全的核心区域,短期内会对中国在北极地区的投资产生较为不利的影响。

尽管表面上中国在格陵兰的经济投资受到了美国的打击,但美国此举代价高昂,长此以往,最终只会损害美国自身的利益。美国为了阻止中国对格陵兰的投资,需要自己投资甚至在自己无意投资的情况下敦促盟友投资格陵兰,自损利益,得不偿失,为此背上沉重的战略包袱。美国著名智库兰德公司研究员佩扎德(Stephanie Pezard)就认为,美国目前的北极战略对于维护美国的利益裨益不大,美国的北极政策正在走向“激怒盟友、帮助敌手、伤害自身”的地步[17]。

2.对中国和格陵兰关系带来长期的积极影响

长远来看,美国“重返”格陵兰可能对中国与格陵兰的关系产生积极影响。格陵兰作为一个丹麦高度自治的地方政府,倒向中美任何一个大国就意味着拒绝另外一个大国的资源与支持,这是不明智的。与之相比,利用中美之间的大国竞争和博弈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实现“两家通吃”更为可行。前文提到,中国交建集团2018年投标竞选格陵兰机场重建项目,最终因在美国的干涉下丹麦向格陵兰提供了价值不菲的超低息贷款而失败。格陵兰在中美博弈中获益颇丰,这也会刺激格陵兰进一步采取措施,拉近与中国的关系,因为格陵兰已经做出判断:多亏“中国人来了”,偏居天涯海角的格陵兰才获得如此多的垂青[5]。2017年10月,格陵兰政府总理基尔森在丹麦驻华使馆内举办的“格陵兰日”上表示 “我们非常欢迎中国企业到格陵兰进行投资”,格陵兰工业、劳动、贸易和能源部副部长尼尔森也表示,“不论是几百人还是几千人,格陵兰都是欢迎中国人的。”[17]2020年3月,格陵兰政府在一份报告中表示将在中国建立东亚办事处的问题,这将是格陵兰设立的第三个海外办事处[18]。可见,无论是对格陵兰的硬性控制,还是“善意”增加援助或加强投资,都可能把格陵兰更加推向中国的怀抱。因而,尽管美国“重返”格陵兰,对中国在格陵兰经济存在和科学研究进行打压,并不能阻止格陵兰与中国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

总而言之,尽管美国“重返”格陵兰可能短期内使得中国在格陵兰投资的个别项目失败或遭到遏制,但长远来看,中国与格陵兰的关系却会在美国对格陵兰愈加深入的重视中将不断深化,推动中国与格陵兰的合作向更深层次迈进。美国的遏制反而推动了中国和格陵兰友好关系的发展。

结 语

美国为了“重返”格陵兰,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采取了诸多举措,给追求独立的格陵兰、试图保持对格陵兰控制的丹麦以及希望加强与格陵兰经济科研合作的中国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因素。同时,美国的所作所为,也使得美国-丹麦-中国-格陵兰四边关系愈加复杂。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未来在处理格陵兰事务时也应谨慎。首先,中国应与丹麦加强沟通交流,尊重丹麦的国家利益与外交诉求,努力增加双方战略互信,减少丹麦对中国参与格陵兰事务的成见;其次,“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中国应加强与格陵兰文化、教育和科研等多个领域的合作,促进中国格陵兰民间往来,这不仅有助于增进中国与格陵兰的相互了解,而且也有助于反击西方国家对于中国在格陵兰(北极)“掠夺性开发”的指责,对于增加中国与格陵兰战略互信,进而促进中国格陵兰的双边往来至关重要;最后,随着中国在北极地区开展越来越多的活动,“中国北极威胁论”等污名化中国的言行会长期存在,对此我们应进一步改善对外宣传方式,加强公共外交,塑造中国负责任、有担当的大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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