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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代宣徽使考述

2021-12-28卢修龙

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 2021年5期

卢修龙

(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宣徽使是辽代的重要职官之一,之前已受到一些学者关注。以往研究主要围绕宣徽机构与职官设置、宣徽使的职能两大主题展开(1)参见向南、杨若薇《〈辽史·百官志〉辨误三则》,载《社会科学辑刊》1982年第3期;关树东《辽代宣徽使初探》,载《昭乌达蒙族师专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1期;何天明《辽代宣徽北、南院探讨》,载《内蒙古社会科学》2003年第6期。。但由于史料记载的模糊和不一致,关于辽代宣徽院究竟有几个,宣徽使是分属于北、南面官两个系统还是同属于其中一个系统等问题,学界目前仍存在争议和分歧。大部分学者认为,北、南面官系统均设有宣徽院,北面官存在宣徽北院和宣徽南院,南面官也存在宣徽院(2)持此观点的代表性成果有李锡厚、白滨《中国政治制度通史》(辽金西夏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89页;武玉环《辽制研究》,吉林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38~41页。,这一观点基本依据《辽史·百官志》记载。与此不同,向南将《辽史·百官志》之“北面朝官”的宣徽北院和宣徽南院归入南面官系统,认为辽代存在北宣徽院和南宣徽院,南宣徽院与南京宣徽院为同一官署,内置宣徽南、北二院,其中北宣徽院的长官为北院宣徽使,南院宣徽使即宣徽南院使。[1]关树东认为宣徽北院和宣徽南院的长官北、南院宣徽使是北、南两面官系统的宣徽使,宣徽南院即汉人宣徽院,南京宣徽院是南宣徽院的派出机构。[2]而杨若薇则认为源于中原政权的宣徽院在辽朝仅有一个,内部分作北、南二院,属于南面官。[3](P.107)基于前贤研究,结合相关出土墓志,本文拟对辽代宣徽使与宣徽院做进一步探讨,并对较少受到关注的宣徽使官职迁转及宣徽使的地位及其与内诸司使之关系等问题做初步探究。

一、宣徽使之设与辽代宣徽四使

宣徽院最早出现于唐朝中期。[4]辽太宗耶律德光取得燕云十六州后,“乃用唐制,复设南面三省、六部、台、院、寺、监、诸卫、东宫之官”[5](卷47P.864),会同元年(938)十一月,“置宣徽、閤门使”[5](卷4P.49),宣徽使之名始见于辽朝。

关于辽代宣徽使和宣徽院,《辽史·百官志》的“南面朝官”条记有宣徽院,长官为宣徽使,“北面朝官”条亦有宣徽北院和宣徽南院,长官分别为北院宣徽使、南院宣徽使,且三者均为“太宗会同元年置”。目前所见,在辽太宗会同年间担任宣徽使的仅有褭古只和耶律海思二人。会同四年(941)六月,振武军节度副使赵崇占据朔州反叛附晋,“命宣徽使褭古只赶朔州,以兵围其城”;五年春正月,又有北王府郎君耶律海思应诏,“召对称旨,特授宣徽使”[5](卷4PP.54~55)。然而这一时期仅是称为宣徽使,未见有北院和南院之分。[6]

辽代宣徽使分设为北院宣徽使和南院宣徽使的时间,林鹄推测约在辽世宗天禄元年(947)分置北、南枢密院之后。[7](P.20)根据文献记载,辽穆宗即位之时已存在“北院宣徽使”一职。《辽史·耶律敌禄传》记载:“穆宗即位,为北院宣徽使”[5](卷90P.1497)。耶律敌禄在辽穆宗即位时(951)担任北院宣徽使,说明辽世宗时期应已分置北、南院宣徽使。在辽穆宗应历中,韩德枢镇抚东平之后,“入为南院宣徽使”[5](卷74P.1358),这里明确出现“南院宣徽使”一职。根据《辽史·百官志一》记载,北院宣徽使与南院宣徽使应分属于“北面朝官”下宣徽北院、宣徽南院,即属于北面官系统。如前所述,对此学界有不同意见,需要进一步讨论。

《辽史·百官志一》“北面”条记载:“初,太祖分迭剌夷离堇为北、南二大王,谓之北、南院。宰相、枢密、宣徽、林牙,下至郎君、护卫,皆分北、南,其实所治皆北面之事。”[5](卷45P.774)天赞元年(922)十月,耶律阿保机下令“分迭剌部为二院:斜涅赤为北院夷离堇,绾思为南院夷离堇”[5](卷2P.20),将迭剌部析分为北、南二院;其后辽太宗“升北、南二院及乙室夷离堇为王”[5](卷4P.49),即南院大王和北院大王。按此,所谓“皆分北、南”,应是将上述包括宣徽在内的宰相、枢密等分置北、南。这也就是说,宣徽使虽有北、南院之分,但其所治“皆北面之事”,故应同属于北面官系统。

辽代北、南院宣徽使同属于北面宣徽院亦有碑刻资料可以佐证。《辽史·耶律涤鲁传》记载涤鲁“重熙初,历北院宣徽使”[5](卷82P.1424),《耶律宗福墓志》则记载耶律宗福曾“优诏征入,拜北面宣徽使”[8](P.142)。耶律宗福即耶律涤鲁[9],对其担任的宣徽使一职《辽史》和墓志出现了“北院宣徽使”和“北面宣徽使”两种不同记述。“北面宣徽使”不见于《辽史》,但碑刻文献中不止上述一例。《中书左丞姚文献公神道碑》称姚衡之“中书门下平章事、北面宣徽使衡之”[10](P.214)。《姚企晖墓志铭》记载:“曾祖讳衡之,累任南北院宣徽使。”[11]据此,姚衡之曾担任南院宣徽使、北院宣徽使两职。从两方墓志的记载看,将北面宣徽使理解为北院宣徽使显然是不准确的,其应是南、北院宣徽使的合称,因二者同属于北面官系统,故称为北面宣徽使。前述《辽史》中记载耶律宗福任“北院宣徽使”,北院宣徽使为北面宣徽院长官之一,所以墓志亦记载其为“北面宣徽使”,两者并不矛盾。这也充分证明辽代北面宣徽院有南院、北院之分,两院分别设置宣徽使。

辽代还见有宣徽南院使和宣徽北院使。关于二者与北、南院宣徽使的关系,有学者疑其系混称,“宣徽北(南)院使当即北(南)院宣徽使”[7](P.21)。然而根据文献记载,事实并非如此。《辽史·圣宗本纪一》记载:“(统和二年)夏四月丁亥,宣徽使、同平章事耶律普宁,都监萧勤德献征女直捷,授普宁兼政事令……壬辰,以宣徽南院使刘承规为承德军节度使,崇德宫都部署、保义军节度使张德筠为宣徽北院使。”[5](卷10P.121)此条史料中有宣徽使耶律普宁、宣徽南院使刘承规、宣徽北院使张德筠三人,其中耶律普宁(普领、蒲宁、蒲领等)即耶律阿没里。[12](P.142)《辽史·耶律阿没里传》记载:“耶律阿没里……保宁中,为南院宣徽使。统和初……以征高丽功,迁北院宣徽使,加政事令。”[5](卷79P.1405)据此可知,耶律普宁在辽景宗保宁中期任南院宣徽使,统和年间因征讨高丽有功迁转为北院宣徽使。《辽史·圣宗本纪一》记载统和元年(983)十月,“上将征高丽,亲阅东京留守耶律末只所总兵马。丙午,命宣徽使兼侍中蒲领、林牙肯德等将兵东讨”[5](卷10P.120)。这次辽圣宗亲征高丽仅是一个幌子,实则为征讨女真。[13](P.41)统和二年(984)二月丙申,“东路行军、宣徽使萧蒲宁奏讨女直捷”(3)《辽史》卷10《圣宗本纪一》校勘记[八]:此“萧蒲宁”疑当作“耶律蒲宁”。参见《辽史》,中华书局,2016年,第125页。。直至该年四月丁亥,“献征女直捷”,耶律普宁由南院宣徽使迁任北院宣徽使,并兼政事令。另据《辽史·圣宗本纪二》记载,统和四年(986)三月丁亥,“以北院宣徽使蒲领为南征都统”[5](卷11P.128),可见此时耶律蒲领(普宁)仍担任北院宣徽使一职。而统和二年(984)四月壬辰,保义军节度使张德筠“为宣徽北院使”,此时耶律普宁已迁任北院宣徽使,其显然与张德筠所任宣徽北院使并非同一官职。由此可见,北院宣徽使与宣徽北院使、南院宣徽使与宣徽南院使并不是混称。

综上,辽代曾经存在南院宣徽使、北院宣徽使、宣徽南院使、宣徽北院使四种不同称谓的宣徽使,其中北院宣徽使与南院宣徽使隶属于北面官系统,与之相对应,宣徽北院使与宣徽南院使则应属于南面官系统。北院宣徽使与宣徽北院使、南院宣徽使与宣徽南院使的不同,在出土的辽代墓志资料中可以得到进一步证明。《耶律遂正墓志》记载了耶律遂正的官职履历:“初授卫将军,次硬寨监军……□□□□岁,知上京副留守事。寻授北院宣徽使,转南面都部署……未□□□□□,授宣徽北院使。内登四贵,外寄十连。”[8](P.68)耶律遂正为韩德威次子,死后天子为之“辍朝”。据墓志所载,耶律遂正身前的官职发生过十四次迁转变化,其中在朝中担任显官的经历有四次,分别为北院宣徽使、南面都部署、枢密副使以及宣徽北院使,其他均为地方官员,所谓“内登四贵,外寄十连”。《辽史·圣宗本纪六》记载开泰元年(1011)七月,“以耶律遂贞为辽兴军节度使,遂正北院宣徽使”[5](卷15P.187)。据此,墓志所载耶律遂正“授北院宣徽使”是在开泰元年(1011)七月。此后,他又曾“授宣徽北院使”一职,具体时间不详。可见,耶律遂正先后担任的北院宣徽使与宣徽北院使并非同一官职。

北院宣徽使与宣徽北院使是辽代两个不同的宣徽使官职,北院宣徽使和南院宣徽使隶属于北面官系统。而宣徽北院使和宣徽南院使的设置完全仿照唐宋时期的宣徽之制,向南已经指出按照辽代官制,“这种仿唐宋官制应该属于南面官”[1]。《辽史·礼志六》“贺生皇子仪”条载:“声警毕,北南宣徽使殿阶上左右立,北南臣僚金冠盛服,合班入。”“贺祥瑞仪”条亦载:“声警,北南臣僚金冠盛服,合班立。班首二人各奉表贺,北南宣徽使左阶下殿受表,上殿授读表大臣。”[5](卷53PP.968~969)由此可见,辽代宣徽使确有北、南之别,分别负责北、南面官的赞相礼仪。

综上,辽代曾经存在南院宣徽使、北院宣徽使、宣徽南院使、宣徽北院使四种不同称谓的宣徽使,其中北院宣徽使与南院宣徽使隶属于北面官系统,与之相对应,宣徽北院使与宣徽南院使则应属于南面官系统。

二、宣徽使的职官等级与迁转

辽代存在四种不同称谓的宣徽使,各宣徽使的职官等级也不尽相同。就南面官系统的宣徽院而言,基本遵循唐、宋宣徽之制,设有宣徽南、北院使,二使通掌院事,而“南院资望比北院尤优”[14](P.172),宣徽南院使一般优于宣徽北院使。辽兴宗重熙二年(1033),韩橁同耶律霸使宋贺长宁节归辽,韩橁迁任宣徽北院使。《韩橁墓志》记载:“使回,迁宣徽北院使……在任二岁,进位南院使,加检校太尉。重熙五年,在燕京也……以九月二十五日,橁告薨于宣徽衙之正室。”[15](P.206)这里“进位”一词表明宣徽北院使在品级上要低于宣徽南院使。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重熙五年(1036)九月二十五日,韩橁病死于燕京(南京)宣徽衙,说明在南京地区设有宣徽官署,即《辽史·百官志》之“南面京官”所言南京宣徽院。

至于北面官系统之南院宣徽使和北院宣徽使,则正好相反。如前述墓志中记载姚衡之曾“累任南北院宣徽使”,《辽史·耶律阿没里传》记载耶律阿没里(耶律普宁)在保宁中为南院宣徽使,因功迁转为北院宣徽使,均可说明北院宣徽使应在南院宣徽使之上。又如耶律宗愿在任右宣徽使、奉陵军节度兼山陵都部署后,“会因入觐,延访嘉谟……授左宣徽使,封陈留郡王,加食邑五百户”[16](PP.222~223)。耶律宗愿受到辽兴宗的器重,晋爵加邑,并由右宣徽使升任为左宣徽使。按照契丹习俗,皇帝御帐东向,“右宣徽使”应视为南院宣徽使[6],左宣徽使即北院宣徽使。这也就是说,北院宣徽使地位要高于南院宣徽使。

辽代宣徽使一般由某宫宫使、惕隐、乙室大王以及节度使、防御使等地方军事长官升任,其标准并不统一。宣徽使离任后大多继续任职中枢机构,有的甚至进入宰执行列,部分则外任地方军政长官。具体言之,其迁转路径大体有三种。

其一,在中央各机构继续任职,转任文翰官,或进位执政,乃至直接进入宰执行列。由宣徽使转为文翰官者为数不少。如耶律和尚重熙初以补祗候郎君入仕,历积庆、永兴宫使,累迁至同知南院宣徽使事,后转为南面林牙[5](卷89P.1490);萧岩寿在大康元年(1078)由同知南院宣徽使事迁北面林牙[5](卷53P.1563);耶律涤鲁重熙初历任北院宣徽使、右林牙、副点检[5](卷82P.1424)。根据《辽史·百官志一》记载,“右林牙”为辽朝大林牙院的中低级官员,而宣徽使、殿前副点检则为显官,从官职仕进序列来看显然并不匹配,故此处“右林牙”应系南面官之林牙[17],即南面之翰林学士。也有一些人则由宣徽使转任为执政(4)关于辽代的参知政事和夷离毕关系,学界存在较大歧异。此处从杨军说,即将辽代夷离毕和参知政事都视为执政官,而不是宰相。参见杨军《辽代的宰相与使相》,载《学习与探索》2012年第2期。。如刘泾,太平三年(1023)以南院宣徽使转任为参知政事。[5](卷16P.213)耶律隆庆之子耶律宗教(契丹名作旅坟),重熙十五年(1046)七月以北院宣徽使迁为左夷离毕。[5](卷19P.266)“左夷离毕”乃北面官之夷离毕。宋人刁约使辽有北语诗云“押燕移离毕”,并解释移离毕“官名,如中国执政”[18](P.58),可知夷离毕当属辽代执政官之一。

除上述文翰官、执政官外,有少数人由宣徽使直接进入宰执行列,即北府宰相、南府宰相和枢密使等。目前所见,由宣徽使升任北府宰相者有两人,分别是重熙十五年(1046)由知北院宣徽使迁为北府宰相的萧阿剌[5](卷19P.265),清宁九年(1063)迁为北府宰相的南院宣徽使萧九哥[5](卷22P.299)。升任南府宰相的只有萧何葛,大康九年(1083)十一月“以南院宣徽使萧何葛为南府宰相”[5](卷53P.327)。而进入枢密院供职的有四人,判宣徽南院事耶律宗政于重熙十七年(1048)“拜枢密使”[15](P.307),北院宣徽使萧韩家奴于天庆五年(1115)十二月“知北院枢密使事”[5](卷28P.373),北院宣徽使萧兀纳因谏言耶律乙辛迁为“同知南院枢密使事”[5](卷98P.1554),南院宣徽使马人望“拜南院枢密使”[5](卷105P.1611)。

其二,出任北面宫官,其中尤以任汉人行宫都部署最普遍。如耶律仲禧清宁四年(1058)拜北院宣徽使,咸雍初因“坐误奏事,出为榆州刺史”,不久又诏复旧职,“迁汉人行宫都部署”。[5](卷98P.1557)永兴宫使萧常哥女为天祚帝德妃,寿隆二年(1096)因德妃生子,“为南院宣徽使,寻改汉人行宫都部署”[5](卷82P.1427)。又如南院宣微使萧特末天庆五年(1115)“为汉人行宫都部署”[5](卷28P.373),升任为斡鲁朵官署之行宫都部署的最高长官之一。

其三,由宣徽使外任节度使、诸京留守等地方军政长官。如刘承规以宣徽南院使迁为承德军节度使[5](卷10P.121);梁援在大安九年(1093)任知宣徽南院使事,其后转武定军节度使、枢密院副使、知枢密院事[15](PP.521~522);南院宣徽使萧排押统和十五年(987)“加政事令,迁东京留守”[5](卷88P.1475)。又如耶律宗愿由右宣徽使转任为奉陵军节度使、左宣徽使、中京留守[16](PP.222~223),两任地方长官。前引耶律遂正由宣徽北院使转任东京留守、上京留守、中京留守,入枢密副使,又授北院宣徽使,移武定军节度使、彰武军节度五州制置使。

值得注意的是,对于政绩突出官员,在任或转任宣徽使一职时,契丹皇帝会给其加赠门下平章事、政事令(中书令)等头衔,以示优尊。如萧特末重熙十年(1041)任北院宣徽使,次年春正月使宋,“归,称旨,加同政事门下平章事”[5](卷86P.1461)。“平章事”一般用作宰相头衔[19],“加同政事门下平章事”表明萧特末被加赠宰相的虚衔。又如韩德枢“入为南院宣徽使,遥授天平军节度使,平、滦、营三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门下平章事”[5](卷74P.1358)。韩德枢在辽穆宗应历中任辽兴军节度使,镇抚东平,归朝后任南院宣徽使,天平军节度使为遥领虚职,平、滦、营三州隶属于辽兴军,管内观察处置等使或系韩德枢兼任的监察官,而门下平章事则是加授的宰相头衔。前引耶律阿没里在统和二年(984)“迁北院宣徽使,加政事令”,萧排押则在统和十五年(997)“加政事令”。“加政事令”即加授宰相虚衔,这为二人以后进入中枢权力机构奠定了基础。

总体来说,辽代宣徽北院使职位要低于宣徽南院使,而在北面宣徽院中,北院宣徽使则要优于南院宣徽使。在官职迁转方面,由宣徽使离任的官员大多会进入辽朝的中枢权力机构任职。

三、宣徽使与内诸司使之关系

宣徽使始设于唐代,属内诸司使之一,一般由宦官担任。随着唐中后期宦官势力的急剧膨胀,宣徽使的政治地位进一步提高并开始进入权力中枢,“与两中尉、两枢密使成为北衙诸司使之首,而宣徽使是诸司使庞大系统的总管家,权力达到顶峰”[20]。内诸司使则分管“各部门的具体事务”[21](P.223),即所谓“有司之事”。北宋承袭唐五代之制,宣徽总领“内诸司及三班内侍之籍,郊祀、朝会、宴飨、供帐之仪,应内外进奉,悉检视其名物”[22](卷162P.3806)。可知,总领内诸司仍是宋代宣徽使的第一要职。《东京梦华录》记载:“内诸司皆在禁中,如学士院、皇城司、四方馆、客省、东西上閤门、通进司、内弓剑枪甲军器等库、翰林司、内侍省、入内内侍省、内藏库、奉宸库、景福殿库、延福宫、殿中省、六尚局。”[23](P.60)从所列内诸司来看,宋代内诸司机构系统繁杂而不及备载,然皆司宫廷禁内之事。至于金代,大多数内诸司机构纳入宣徽院下辖之二十六个司局,直接隶属于“总领内诸司”的宣徽院。[24]在实际的行政运行过程中,唐、宋、金等朝的宣徽院和内诸司或许会存在某些差异,但至少在名义上宣徽院均是以掌宫廷庶务为主体的内诸司的领导机构。

辽朝早在辽太宗会同元年(938)已经设置宣徽使一职,而宣徽使与内诸司使的领属关系与唐宋金时期一样,还是有所变化,这也是需要进一步讨论的问题。

《武溪集·契丹官仪》记载:“其宣徽使惟掌宣传诏命而已,文燕侍立,如閤门使之比。”[25](P.175)宋人余靖认为辽代宣徽使的职掌仅是负责传宣诏令,并将宣徽使视为閤门使之类。閤门使在唐宋金时期为内诸司使之一,一般由宣徽使辖领,两者的地位相差甚远。《辽史·百官志》“南面朝官”记载门下省有东、西上閤门司,设有东上閤门使和西上閤门使,其品级没有明确记载,但考虑到其与宋制极为相似,当与北宋閤门使一职的品级相同[26],而北宋閤门使为正六品。辽代宣徽使的品级亦没有明确史料记载,不过宋代宣徽使“品秩亚二府”,为从二品,金代宣徽使为正三品,显然宣徽使的地位远非閤门使能比。辽代宣徽使的品级也高于閤门使。《辽史·礼志四》之“车驾还京仪”记载,皇帝回京的前一日,“宣徽以下横班、诸司、閤门并公服,于宿帐祗候”。[5](卷51P.944)这里明确横班、诸司和閤门官员在班次上位居宣徽使之下。再从职掌来看,辽代宣徽使的职掌为“御前祇应之事”,传宣诏令仅是其中之一,还包括礼仪活动、宴享百官、谏议之责、供帐和缮修之事等[2],其所负责事务的涵盖面要广于閤门使。如“车驾还京仪”完成后,皇帝乘玉辂至内门时还要完成“勘箭仪”,即“车驾远归,閤门使持雄箭,勘箭官持雌箭,比较相合,而后入宫”。[5](卷116P.1698)在仪式结束后,勘箭官所持的雌箭要交付于閤门使,而閤门使则需要将其与雄箭一同“转付宣徽”。可见,从品级和职掌等方面来看,閤门使和宣徽使均有明显不同,作为内诸司官员的閤门使,由宣徽使总领。

在皇帝受册仪和册皇太后仪中,宣徽使与内诸司官员的领属关系表现得更为明显。皇帝受册仪过程中,宣徽使要“押内诸司班起居,引皇帝至閤,服衮冕”,率领内诸司官员引导和侍奉皇帝,直到太常卿“引帝,内诸司出”。[5](卷52P.954)同样,在册皇太后仪中,宣徽使亦要“押内诸司供奉官天桥班候”,皇太后乘坐平头辇至金銮门时,閤门使则“奏内诸司起居讫,赞引驾”[5](卷52P.956),内诸司属官则到元和殿等候。门下供奉官是一种具有明确称谓的辽代官职[27],这里“内诸司供奉官”说明门下省所属供奉官应该属于内诸司机构。不过供奉官并不仅限于门下供奉官,《辽史》还记载有“三班供奉官”。三班院是属于辽代北面御帐官系统的机构,“掌左、右、寄班之事”[5](卷45P.788),也应属于内诸司之列。

《辽史·礼志》记载的礼仪活动中明确与辽代宣徽使有关的多达二十几个。在这些活动中宣徽使“基本都在皇帝身边,或较为明显地表现为受皇帝委派,以主持身份出现”[6],尤其是朝会和大典之际,宣徽使“实际上充当整个朝会礼仪的主持人”[2]。内诸司属官作为礼仪活动的重要参与者,主要负责部分具体工作事务,如引导、赞祝、放仗、传契等,而宣徽使则“总知朝廷礼仪”[5](卷87P.1467),是整个礼仪活动的“总领者”。

在契丹皇帝进行捺钵时,南面官系统的部分随行机构亦由宣徽院辖领。《辽史·营卫志中》记载:“皇帝四时巡守,契丹大小内外臣僚并应役次人,及汉人宣徽院所管百司皆从。”[5](卷32P.426)契丹皇帝捺钵的随行官属人员中就有汉人宣徽院所管辖的“百司”。“汉人宣徽院”即南面宣徽院,如汉人枢密院一样负责南面机构的相关事务,而“百司”应包括南面官系统的内诸司机构。史书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辽代内诸司机构的具体范围,不过按《辽史·百官志三》记载,南面官系统主要的内诸司机构有东西上閤门司、符宝司、东西头供奉班、通进司,以及殿中司五尚局、内省、内侍省、内库、尚衣库、汤药局、客省、四方馆、引进司、点签司、礼信司、法物库等。上述机构应在所谓“百司”之列,至少其中部分机构作为随驾官属,在契丹皇帝捺钵活动时是由南面宣徽院统辖。《韩橁墓志》记载重熙五年(1036),时任宣徽南院使的韩橁在南京,“备清跸之来临,徯翠华之降幸。葺修宫掖,仰期饮镐;崇饰祠寺,企望问峒。举扬百司,支遣万针”[15](P.206)。为迎接辽兴宗捺钵的到来,韩橁先往南京预先准备相关工作,“葺修宫掖”“崇饰祠寺”等,而“举扬百司”说明负责各项具体工作事务的诸司机构是由宣徽南院使韩橁总领。

简言之,辽代的宣徽院与职掌庶务的内诸司存在紧密联系,一定程度上辖领内诸司机构,负责契丹皇帝御前的日常侍奉事务,尤其在礼仪活动中表现最为明显。辽代宣徽使属于内朝高官之列,其地位也远非閤门使等内诸司使能够比拟。从中央朝官来看,宣徽使通常会进位枢密院使、北府和南府宰相等宰执行列,或是加授门下平章事、政事令、中书令等宰相虚衔,其政治地位相当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