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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适“财患论”探析

2021-12-28

兰台世界 2021年12期
关键词:财政

况 鑫

叶适(1150—1223),字正则,号水心居士,南宋温州永嘉(今浙江温州)人。南宋著名思想家、文学家,永嘉学派集大成者,历仕孝宗、光宗、宁宗三朝。淳熙五年(1178),叶适名列榜眼,曾任平江府观察推官、太学博士、尚书左选郎、国子司业、兵部侍郎等职,后因开禧北伐失败被人以“附韩侂胄用兵”罪名弹劾罢官,从此奉祠居家,潜心著述讲学。叶适主张功利之学,他所代表的永嘉事功学派,与当时朱熹的理学、陆九渊的心学并列为“南宋三大学派”[1]。叶适作为永嘉事功学派的集大成者,其学术思想对后世影响非常深远,同时他在经济领域也多有建树,其经济思想被纳入诸多古代经济史研究的范畴。自秦汉以来,儒家传统经济价值观主张德本财末、重义轻利等原则,士大夫讳言财利。相反,叶适不避言财利,还对国家财政问题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针对南宋朝廷的统治危机,勇于指出国家存在的问题尤其以财患危机最急。

一、南宋财患表现

叶适指出南宋财患由来已久,在唐末五代时期便埋下了以后财政治理的隐患。唐末藩镇割据导致财政大权脱离中央的掌控。北宋初建,宋太祖吸取前朝教训,把地方财政大权收归中央,财政制度上的集权暂时缓解了建国初国家财用不足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赵宋王朝的统治根基。因此,在太宗执政、真宗即位之初,国家财政开支自给尚足。仁宗在位40余年虽然算得上少有的政治清明时期,但实际内里的财政危机在庆历年间已初显端倪,朝堂大臣言论多以朝廷财用问题为主题,宰执大臣更是在皇帝的支持下进行改革,试图改变积贫积弱的局面,其中影响较大的有范仲淹庆历新政、王安石熙宁变法。叶适认为,王安石新法通过打击兼并,专注敛财,同时还大倡言利之风,导致北宋熙宁、元丰时期言利之风最甚。崇宁、大观以后,蔡京专擅国柄,蠹财害民,搜刮各地之珍宝以供上用,同时自己也借机敛财,蓄藏钱财达五千万。加上为平方腊起义加赋于东南地区,收复燕云十六州使北方民不聊生,直至靖康之难,国家财政几乎崩溃。

南宋初立,政局不稳,内忧外患。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家连年征战,军需支出庞大,战后和谈又需负担巨额的岁币,因此南宋的财政问题仍处于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境地。逢吕颐浩、叶梦得提议恢复经总制钱,于是“经总制之窠名既立,添酒、折帛、月椿、和籴,皆同常赋,于是言财之急,自古以来,莫今为甚,而财之乏少不继,亦莫今之为甚也”[2]773。经总制钱的恢复不仅没有缓解财乏的窘境,同时还为设立窠名敛财开创了先例。自此以后,每逢战争,军需紧张,便增加各种师出无名的赋税征收,“既增之后,不可复减”[2]773,加之后来的钱患问题,南宋中后期的财政状况越来越糟糕。

叶适多次深入剖析朝廷的财政危机,在上奏光宗皇帝的《应诏条奏六事》中提出,皇帝应当先明所以治国之意,而当今朝廷尚有六事未善,便是治国之意未明。“六事未善”包括“国势未善”“士未善”“民未善”“兵未善”“财未善”“纪纲法度未善”[2]838,其中“民之未善”“兵之未善”皆与“财之未善”有关,因此财政问题也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另外,叶适在《实谋》篇也提出国之四害:“财以多为累而至于竭”“兵以多为累而至于弱”“法度以密为累而治道不举”“纪纲以专为患而至于国威不立”[2]767-768,其中“财以多为累”是四事中最急者。他认为,国家的财富并不是越多越好,“财以多为累而至于竭”。一方面,国家财政收入主要以各种税收为主,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赋税的承担者是老百姓,而百姓能承担的税额始终是有限的,因此国家想要获得更多财富只能靠不断搜刮百姓,这不利于民生的发展。另一方面,财政支出用度取决于财政收入多少,所得收入首先满足统治阶层的欲望,最终取之于民并没有用之于民。另外,叶适通过对比隋唐两朝在国家发展的道路上采取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财政理念以及对待百姓的方法导致两种不同的结局得出“隋最富而亡,唐最贫而兴”[2]771的结论,并指出当朝正面临着“不当之财多而不治终以误国”的财患危机。

二、南宋财患的原因

1.从财政收入的角度。从财政收入角度来看,叶适认为,当时财税收入征收数量、税赋结构不合理。首先,大量敛财导致税源枯竭。叶适在《实谋》中粗略统计了当时国家财用的来源,其中茶盐、榷货等专卖收入约两千四百万缗,经总制钱、上供、和买、折帛等杂税附加两千五百余万缗,这里“上供”是“上供正赋”,是宋代具体财赋管理体系中地方向中央上缴的某一特定税赋[3],另外还包括四川的纸币三千三百余万缗。尚未算上“两税”,仅杂税及其他收入便有八千二百万缗之多,可以看出南宋时期财政税收结构多么不合理,而且杂税收入所占比重过大,意味着国家对民、商搜刮过度,民无余力、商无余财便没有创收增收的余地,这样下去只会导致税源干涸最终财政也成为空头账户。其次,多项窠名的设立使财税体系混乱。叶适认为,财有四患,一是经总制钱之患,二是和买之患,三是折帛之患,四是茶盐之患。

经总制钱最初是北宋为筹措军需临时设立的一种附加费。汪圣铎先生认为,经总制钱的性质并不是一项税,因为经总制钱的设立并没有创新一项新的税目[4],其税基并不具有针对性,经总制钱的一部分属于增税,即在原有税的基础上加征的附加费,另一部分则属于移用某些财政专款改称经总制的“窠名”。因此,这一敛财性质的税费在北宋靖康初便已弃用,后来南宋朝廷初立便面临严重的财政困难,时人叶梦得、吕颐浩总领财政大权,便提议临时恢复经总制钱的征收以渡难关,经黄子游、柳约等人执行经总制钱再添窠名,“孟庾以执政之重,当总制之名”[2]774,役法由此大坏。叶适深刻意识到,经总制钱的征收对人民、对国家未尝不比薛向、吴居厚、蔡京等人敛财危害大,因此“经总制钱不除,一则人才日衰,二则生民日困,三则国用日乏”[2]776。首先是“人才日衰”。以前“处而学与出而仕者虽不能合,而犹未甚离也”,而如今“学”与“政”完全是两回事[5],为学时“其平居道先古,语仁义、性与天道者,特雅好耳,特美观耳,特科举之余习耳”[2]776,从政后尽操一些无义之术用,县官以按时上缴郡月椿、版帐钱为无罪,而郡官则以不短缺户部经总制钱为能,如此行事,势必名节日坏、人才日衰。其次是“生民日困”。每年征收的月椿和版帐钱多达万余缗,长期这样“日月消削”,以前的壮县、富州如今已不复存在,昔日尚能自给的中农家庭现已沦为盗贼,饱受冻饿,因此经总制钱不废,生民日困。最后是“国用日乏”。自古以来,为国有大计,财政制度自有品章条目,而不是靠经总制钱这样的窠名来攫取财用。所谓经总制钱,实质就是多立窠名,扩大社会承受面,通过百姓的积少成多来补充国家军需财用[6]。若国家不贫,也不至于如此攫罗尽取,但既已如此困乏,这样搜刮也只是杯水车薪,最终只会导致税源枯竭,因此“经总制钱不除,则取之虽多,敛之虽急,而国用日乏终不可救也”[2]777。

关于和买与折帛之患,最初和买是春季青黄不接时官府借钱与民,夏秋时农民以绢偿还,彼时和买之患尚少,“民有以乏钱而须卖,官有以先期而便民”[2]778。折帛是南宋计臣创立的将和买、夏税之绸绢改为折价输钱的方式。南宋时将和买之绢按比例折现,与夏税之绢绸折现一并输纳。折帛初设时,绢价高涨不跌,后来绢价下降,百姓需要缴纳的折帛钱是原来的三倍之多。南宋初两淮州县一亩地的赋税,经过折变高达四五斗,为正税的四五倍。洪迈在《容斋续笔·宋齐丘》中也提到:“所谓和买、折帛,尤为名不正而敛最重。”[7]418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南宋时期的和买与折帛对于民来说又是两种极为沉重的赋税。

关于茶盐之患,宋代对茶、盐、酒、矿等专卖商品官营和专卖两种销售渠道实行禁榷,官营是官府低价向生产者收购禁榷物货高价卖出,专卖是茶盐商向官府缴纳专卖税得到许可权,凭钞按量向生产者购买再高价出售,无论官营还是专卖都是通过最大程度剥削生产者和消费者来获利。除此之外,宋代法令规定私自买卖茶盐酒曲等禁榷商品是要量刑的,轻则杖徙,重则处死。据《宋会要·食货》二九记载,官府买卖茶价相差一倍至数倍以上。南宋时期,茶盐等专卖收入更是超过两税收入,国家军费支出几乎全仰仗茶盐等禁榷收入,“国家养兵之费,全借茶盐之利”[8]《食货》三二。况且茶盐乃老百姓生活必需品,本身销售渠道有限,他们只能被迫接受官府的剥削,因此茶盐之患便是“榷之太甚,利之太深,刑之太重”[2]779。

2.从财政支出的角度。据叶适粗略统计,国家财政仅两税之外的收入就多达八千二百万缗之多,财之多是前所未有的,而支出尚不够用:“今略计户部之经费为千五百余万,此祖宗盛时一倍之用也;至于以六千余万供四屯驻之兵,此开辟以来所未有也。”[2]767“今天下有百万之兵,不耕不战而仰食于官;北有强大之虏,以未复之仇而岁取吾重赂;官吏之数日益而不损,而贵臣之员多不省事而坐食厚禄。”[2]664叶适认为,朝廷财政支出最大的负担便是军费支出。

庞大军费开支主要在于“冗兵”问题,南宋军队体系庞杂且数量多达百万,“今天下之兵,惟其在内之三衙,名曰宿卫京师,是其虽可议而犹不可废也。四屯驻之大军,何其多也!诸州之厢兵、禁兵、士兵,又有小小控扼所屯之兵,并兵之数亦且百万,亦古无有也。”[2]767南宋大体承袭了北宋募兵制,常备的兵种有边兵、宿卫兵、大将屯兵、州郡守兵四种。其中边兵主要是宿卫边疆的军队,他们扎根边陲,因地制宜,稳固边塞。宿卫兵指宿卫京师的三衙军,到南宋初这一统兵体制基本被废除,后经历重建与御前诸军平列,孝宗时期三衙军总计约13万人。大将屯兵主要是四屯驻兵,经过多年的对金战争,南宋朝廷意识到分区防守的重要性,开始有意识地对各支军队进行整合,使其长期屯驻于某地。四屯驻兵指绍兴五年(1135)到九年(1139)南宋防务形成的以京东和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淮西宣抚使张俊、湖北和京西宣抚使岳飞、四川宣抚使吴阶为统帅,分别负责淮东、淮西、湖北、四川地区防务的四支屯驻大军[9]176。南宋的四屯驻兵取代北宋禁军地位成为正规军,孝宗以后,四屯驻军维持在40万左右。州郡守兵主要有厢军、禁军、弓手、土兵等。厢兵是募诸州壮勇者挑送京师作为禁军后余下留驻州郡充作劳役的士兵;禁兵在两宋的兵制中有所不同,北宋禁兵是军队的主力部队,南宋禁兵则沦为地方杂役军,禁兵地位仍略高于厢兵,其主要任务一是“平时则以防寇盗,有事则以备戎行”[10]4872,二是教战守;弓手和土兵分别负责县之巡徼和乡之控扼。因此,州郡上“供役有兵,备战有兵,巡徼有兵,控扼有兵,大州四五千人,中州三千人,小州二千人”[2]785,那么据此计算,全国所有州郡守兵也多达数十万。

北宋之初全国兵力不过40余万,发展到南宋竟多达百万,个中缘由除了要应对北方强大的外患,叶适还深入剖析了宋代统治阶层的养兵思想。他认为,有宋以来,历代群臣由于对宋太祖得以立国原因的错误总结而作出的制兵决策导致军队数量不断增加。唐末至五代的地方节度使专权引起的藩镇之乱给赵宋统治者带来深刻的教训,因此宋太祖特别重视中央集权,收地方财权、兵权归中央领导,在叶适看来,“太祖统纪制御之力,非恃兵以为固者也”[2]781,在御敌政策方面并非片面地以兵多为倚仗,而是“汰兵使极少,治兵使极严”[2]781,以增强军队战斗力,所以才一平战乱,统一中国。然“群臣不考本末,不察事势,忘昔日士卒奋呼专上无礼之患,而反以为‘太祖之所以立国者,其要在兵,都于大梁,无形势之险,而其险以兵’”[2]781,后代君臣认为宋太祖“统纪制御之力”在于“恃兵以为固”,因此为抵御外敌实行广而多的募兵政策,以至于到康定、庆历年间,“天下始有百万之兵”。庞大的军队需要巨大的军费支出,天下之财有限,而养兵之费不断增加,这就促使各种层出不穷的敛财方式的出现,最终为了聚敛财赋,取民而养兵,因此出现“弱天下以奉兵,而其治无可为者矣”的国困财乏境况。更重要的是,弱天下之力以养之兵,内耗国财,外却无御敌之力,“大则历数十岁与虏人和亲而不敢斗一日之兵,小则草窃穷寇数百人忽发而不能制”[2]767,兵之弱也是前所未见的。“竭国力以养之,是徒知募而供其衣食耳,此所以竭国力而不足以养百万之兵也。力则已困,用则不可,故进不可战,退不可守。”[2]780为此,叶适感叹:“养兵以自困,多兵以自祸,不用兵以自败,未有甚于本朝者也。”[2]782

对于本朝“兵患”所引起的财政问题,叶适认为主要有两处:一是四屯驻大兵之患困中央财力,二是州郡厢禁士兵弓手之患困州郡财力。关于四屯驻兵,叶适通过分析其产生与发展,指出四屯驻兵制度的弊端:一是将校所领的俸禄比兵卒数量还多,他们领巨额俸禄却不为其事,“其玩寇养尊,无若刘光世;其任数避世,无若张俊”[2]783;二是执政者虑不及远,急于求和,屈辱为安,军队久不作战,懒散成习,气势懦弱,战斗力日渐削弱,“堪战之兵十无四五”[2]784。“朝廷以四大兵为命而困民财,四都副统制因之而侵削兵食,内臣贵倖因之而握制将权”[2]784,如此蠹弊,朝廷还倾尽数倍祖宗之财投于四总领之巨壑,以养四屯驻兵,此举并不会起到积极的效果,只会不断加深对四总领所财计的消耗。另外,对于州郡厢禁士兵,主要是靠州郡之二税、酒税等窠名之费供养。“民之所谓第一等户,尽其赋如入不足以衣食一兵”[2]785。叶适认为所谓养兵是“为其有事而战,不为其无事而备”[2]785,而如今需要竭尽州郡之力“养之于无事”,那么朝廷虽拥有百万之兵,而国乏民困以至于国势羸弱是必然的趋势。总之,在叶适看来,“四屯驻大军耗总领之财计”使国力不宽,“厢禁、士兵耗诸州县之财计”使州郡之力不宽,他们都不同程度地侵削民力。因此,此二患者“去一患则得一利,一州之兵患去则一州利,一方之兵患去则一方利”[2]782,兵患去则兵少,兵少而后强则兵善,最终财不足以为大忧而兵亦可用也。

三、解决财患的主张

叶适在分析“财之四患”后,提出要改变本朝“财愈多愈不足”的现状,必须先去除四患。财政改革也不是一蹴而就,为避免财政收入大幅度缩减,叶适建议首先减半征收经总制钱,如此得以“稍稍苏息天下”,然后调整经总制钱的各项窠名,没有名头不当取的项目应罢除,废除各州县月椿、版帐钱,再减免百姓头子、蹙零、勘合、牙契钱,使“州县宽,则凡所以取民者皆不用,而敛租税之正矣”[2]821;其次调整和买制度,上供的绢绸仅收取用于军需部分,对于用于其他官吏和皇室赏赐部分不取,如此为和买正名,其并非专于敛财;另外虽然利用折帛与茶盐之法增财快,可以临时缓解财政困难,但“其事无名,其取无义”,终究是坐实“敛财”之名,这与治国之政相悖,因此明君善于治国者必须要着眼于国家长远利益,不能仅图一时之政。通过削减经总制钱,罢除和买、折帛、茶盐,减免其他窠名杂税,减少国家所入之财,“四患去则财少,财少则有余,有余则逸”[2]774。

经总制钱的缩减以及和买、折帛、茶盐等罢除,必定使财赋收入缩减一半,那么国用如何满足?叶适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认为“二年之后,分画既定,则朝廷之费,比今日必十去其五六,所罢者足以当之有余,而二年之前则未也”[2]818。叶适大致估算了所罢杂税使朝廷头两年失去的收入大约六千万缗,这部分缺额就用封椿内库补贴两年,这样既避免了经总制钱等杂税对人民的苛敛,同时将此部分财赋用于供给户部四总领的支持使财政工作得以正常运转。

关于巨额的兵费支出,叶适也提出相关建议:缩减军队,便能相应地减少军费支出,得以宽国力和州郡之力,苏息民力。首先,叶适建议划两淮、江南、荆湖、四川为“四镇”,以大将屯兵分别驻扎四地,将各军区兵员减至三四万,这样四屯驻兵总计不过十四五万。那么军队缩减了,外虏如何应对呢?叶适提出,剩下的士兵不求其“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只要能“以一当一”,就是精兵,而“女真之来南也,杂以奚、契丹、渤海、汉儿,前才五六万,后亦不满十万而已”[2]820,因此我朝精兵“一人得一人之用,则固已十四五万人矣,用之必死,谁敢敌者”[2]820。关于四屯驻大军之供馈,可以靠州郡供应,其中每一军区下辖数州,然后专门选择官员治理一州事务,使得“兵民财赋,皆得自用”,结余的财赋不上缴朝廷用来供应军费支出,以前四屯驻大军靠四总领所供馈其军粮,两年之后就不再需要四总领所供应,代之以数州之财养其兵,如此则使朝廷有所宽裕,不用想方设法收缴州县财税,那么“食租税之名”正矣。其次,关于州郡之兵,叶适建议先选择二十州为试点,遣散其杂役兵如厢兵、禁兵,给他们发放两年衣食补贴作为本金鼓励其从事工商业,另外“弓手之费差轻,土军之费差少,不急散也,久将消尽,要以必散而止”[2]821。如此厢兵、禁兵、弓手、土军都遣散后,州郡之地谁防守呢?叶适又建议募集本州辖区方圆三十里内三等户以上的人家,“籍其家一人为兵”,免除其税役,组成州县兵力,负责本州日常防务,大州最多两千人,小州最多八百人,“州县各为之所,将校率其州人;秋冬而教,春夏则否,有警呼召,不用常法”[2]821。如此施行则州县宽,州县富足则不用极尽手段敛百姓之财,那么“敛租税之苛名”便不复存在。最终“朝廷宽,则群臣有暇而人才多矣,不若今之乏也;州县宽,则庶民有暇而良善多矣,不若今之薄也。上多人才,下多良民,兵省而精,费寡而富,五年之内,二年之外,合其气势,用其锋锐,义声昭布,奇策并出,不用以灭虏而何所用哉!”[2]821叶适认为,按他所提建议实施便能使民力得以苏息、财力得以舒缓、军队战斗力得以恢复,如此一来驱除鞑虏、收复旧地指日可待。叶适为解决财患问题提出的相关建议,比较切合当时南宋社会实际情况,非常具有现实意义和可操作性,但是他想要通过上述主张达到恢复中原的愿望终究是过于理想化,且不论能否付诸实践,在南宋中后期社会政治经济积重难返的弊习中,短时间内是无法达到叶适理想结果的。

叶适的“财患论”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南宋中期的财政危机,他从财政收入的角度不仅分析了“入”的数量,还深入到收入的来源以及结构,同时另辟蹊径从哲学的角度指出“财愈多而国愈贫”“财以多为累至于竭”的财政实质,主张减少所入之财,削减经总制钱以宽民力,这对当时南宋社会经济现状非常具有现实意义。另一方面,叶适将财患与兵患相联系,深刻认识到兵制的不合理使冗兵加剧导致财政的浪费,主张精简军队以缩减军费开支,备战练兵以增强战斗力,一定程度上放宽州郡财税权,少取甚至不取地方税,以州郡之力供所驻之兵,又避免加敛于民,为此他综合各方面考虑提出较为全面的解决方法是非常难得的。

然而由于当时政治环境的原因,叶适的种种主张并没有得到当政者的关注和采纳。淳熙年间,叶适从姑苏入都时曾准备了奏稿四十余篇以应皇帝召对,但没有得到机会。淳熙十四年(1187)终于适逢机会向孝宗进奏《上殿札子》但没有结果,到光宗即位之初再次上书《应诏条奏六事》也没有得到重视。叶适提出的关于经总制钱、和买、折帛、茶盐的废罢也没有得到当政者的采纳,相反在宁宗嘉泰二年(1202),韩侂胄掌政,设置专为北伐筹措军费的财政机构———国用司,总核内外财赋,集中财力,导致财政形势愈发紧张。战争对经济的破坏使得国家财政每况愈下,财政赤字越来越突出,为弥补财政亏空,中央把财政危机转嫁到地方,椎剥州县,州县又搜刮民财,从根本上斩断财源,导致南宋后期国家财政完全崩溃。叶适认为,只有做好充分准备工作,全面长远谋划,革除军政积弊,解决国家财政困境和提高军事力量,才能进行北伐,收复故土,完成统一。因此,他提出精简军队以缩减军费支出,并整顿军备,提高军队战斗力,削减经总制钱等以舒缓民力、州郡财力,改善朝廷财政困境,然而他的主张被统治者弃之若敝,最终没有得到真正实施。开禧二年,韩侂胄在军政、财政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不顾叶适的劝阻贸然北伐导致南宋大败,反面论证了叶适的深谋远虑。

总的来说,叶适的财患思想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其对于缓解当时财政危机具有现实意义,奈何他的相关主张由于当时政治环境的因素并未引起当权者的重视,所以没有付诸实践的机会,但其内含的财政思想和兵制思想对后世影响较为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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