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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体际视角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基于马克思交往实践理论的解读

2021-12-28穆艳杰胡建东

理论探讨 2021年2期
关键词:层面马克思共同体

◎穆艳杰,胡建东

吉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长春130012

“主体际”问题一直以来都是现代西方哲学的重要论题之一,但理论构建式的主观阐释性哲学大多陷入唯我论困境,而无法提供合理的解决方案。马克思以“实践辩证法”为特征,基于社会经济现实分析的多主体交往实践理论,通过论证主体交往实践活动的双维度性、经济现实性以及交往普遍性,在此基础上提出建立以平等、合作、协商、正义为原则的共产主义社会,对困扰现代西方哲学“主体际”问题进行了哲学层面的前瞻性回答。随着经济全球化发展的不断深入,各种全球性问题此起彼伏并呈持续加剧的态势,如生态环境持续恶化、全球经济发展愈发失衡、文化冲突日益加深、霸权主义重新抬头等,人类已经陷入了以这些问题为表征的主体际困境。在西方文化式微、各种体制弊端积重难返、全球发展缺乏总体规划的大背景下,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作为一种解决当前人类生存发展困境的尝试,既是对马克思交往实践理论的继承与发展,也是对脱离社会经济现实的西方主体际理论的批判和超越,在本质上它是以全人类共同发展为价值指向的发展哲学。具体来说:在哲学层面,它主张发展主体平等化、主体发展内容多元化、主体发展方式绿色化;在现实层面,它主张政治多极化、经济一体化和文化多元化。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对工业革命以来“西方中心主义”主导下单一中心交往方式的扬弃和超越,是人类21世纪生存发展方式的重大革命。

一、哲学史视野下的“主体际”问题

现代西方哲学的各个流派主要是在对黑格尔古典哲学的批判和讨伐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尽管其理论旨趣和发展方向各异,但最终都没有偏离黑格尔所提示的“本体中介化”[1]的哲学发展方向。传统哲学要么从单一的“自在性”出发来讨论人的本质化存在方式以及安身立命之本;要么从单一的“自为性”出发来讨论人的主观能动性以及认识能力的界限。这样一来,便形成了以传统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为代表的两大哲学派别。唯物与唯心、主观与客观、自在与自为、自然世界与精神世界等一系列二元命题构成了传统哲学发展的理论焦点。旧唯物主义从自然先在性出发,以一种被动的方式机械地理解人与世界的关系,从而造成了主客二元对立的世界图景;而唯心主义则从主体精神出发,以思维意识为逻辑起点试图抽象地综合主体与世界的二分关系。这样一来,“旧唯物论和旧唯心论就不仅固执于本原问题上的自然本体与精神本体的抽象对立,而且造成了思维方式上的客体性原则与主体性原则的互不相容”[1]。在传统哲学研究范式的统摄下,主体际问题事实上已经埋下了理论的种子,并且在思维方式上开始初步显现了出来。

工业革命以来,抽象权力由天国降至尘世,形而上学与资本结成“神圣同盟”,二者分别以不同的抽象方式一道实现了对现实的人的抽象统治。在这种“抽象权力”主导下,资本主义社会经济活动产生了大量的现代性问题,这就不得不使人们回到最具统摄力的思维方式中来寻找问题及矛盾的根源。在对传统哲学的讨伐过程中,现代哲学消解了传统哲学主客二分或者说两极对立的思维模式,实现了以马克思哲学革命为代表的实践转向和主体论(语言哲学)转向,从以往关注两极和形而上本体转向人类社会和人的实践领域(1)孙正聿教授在《从两极到中介》一文中就指出,整个现代哲学的产生和发展,都是以马克思的实践辩证法理论所实现的伟大哲学革命为实质内容和根本方向的,而不管现代哲学的其他流派是否自觉到或是承认这一点。所以,马克思是真正的现代哲学的奠基人。。“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世界哲学的主题和主导性思维方式经历了从本体论、认识论阶段向实践论哲学阶段的转向”[2]6。如果我们仔细考量现代哲学的内在特征就会发现,不论是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哲学转向,还是非马克思主义的语言分析转向,它们都有一个相似的理论指向,就是把“实践”(或者由“实践”而衍生出的其他种种范畴)作为其哲学建构的理论基点和理论旨趣。尽管它们分别以纷繁芜杂的学派为表现,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论域和关注点,那就是“人的实践”。如实证主义坚持的“实践可证实性”、历史主义提出的“范式革命”、科学主义倡导的“科学世界”、人本主义的“意向性理论”等都是从人类生活的现实世界或者是实践方式出发进行理论建构的。从以上粗略分析大致可看出,现代哲学基本上实现了以主体性观照为价值指向的“从两极到中介”的哲学转向,开始关注存在于现实生活世界的主体境遇,但伴随着现代哲学革命的是另一大难题——主体际困境。实践哲学转向出现之后,“单一主体”成为新哲学的逻辑基点,主体首先是自我、此在之我,主体论哲学逐渐走向“自我论”“唯我论”哲学,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第一人称哲学”。“无论是胡塞尔的纯粹意识,还是海德格尔的此在,都是如此”,“于是,主体论就与哲学的本性和诠释学发生冲突:自我论的个体话语何以可能直接就是共在主体或一般主体的话语?”[2]8这一问题构成了现代主体性哲学所具有的普遍性难题——主体际困境。简单地说,在价值层面,如何克服工具理性的绝对统治转向关注人类解放的“批判理性”;在主客关系层面,如何克服控制被控制的线性史观转向有机互动的永续发展;在国家层面,如何克服传统的主奴式、依附式的“霸权—弱势”交往模式发展至“多元—共在—平等”的交往模式;在个体层面,如何克服传统的主客对立交往模式通达至互主体、多主体交往模式,使不同主体趋于平等的对话。这是主体际问题在不同层面的具体表现。主体性哲学不仅没有回应启蒙理性的要求,反而走向了主体反面,给主体制造了新的束缚,形成了主体与主体、主体与客体、主体与社会不同程度的异化状态。所以,以胡塞尔为代表的“现代西方哲学试图突破近代哲学仅仅拘泥于探讨主体性问题,而把理论重心转向了对主体间性问题的探讨”[3],这些尝试都以悲剧告终。比如,晚年的胡塞尔就提到:“如何使现象学的还原克服单一性自我而通达他者之思?”但他至死也未找到答案。之后,海德格尔接下这一难题试图通过“此在”与“共在”来建立新的主体际关系,以“烦忙寻视”来构建合理的主客关系,以生存论为逻辑基点来规定自我与他者的“主体性质”,但是脱离了对社会经济现实的分析,海德格尔的理论大厦最终也走向了破产。在各极主体的交往过程中,“我的视野何以可能变为普遍的、共在主体的视野?”“我的经验何以可能变成他者、另一极主体的经验?”(2)维特根斯坦语。“一个主体何以可能以互主体地位面对另一个主体?”(3)萨特语。等等类似的问题构成了困扰“第一人称哲学”的主体际困境。

后现代哲学的逻辑基点和理论构建同样是围绕着主体际问题而展开的。它不仅更进一步地否定了以往哲学价值中的理性至上而诉诸非理性,而且主张彻底摒弃以二元论为表征的知识论哲学转而崇尚主体际对话和商谈,力求解构“宏大叙事”,反对等级化思维,强调多元化主体所形成的交往共同体。如哈贝马斯以主体际交往为表征的商谈伦理学、罗蒂主张不同领域的思想者、行动者参与对话的“启发”(edifying)性哲学、福柯强调的以多元视野为基础的知识型考古学[4]。这种具有集聚效应的关于主体际困境的思考现象是人类思维方式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表现,但问题是“几乎所有的哲学家包括哈贝马斯在内,都将‘主体际’和交往行动理解为一种‘主体际’精神交往活动,而未能从交往实践、物质交往的角度对主体加以现实的、客观的、感性的规定”[2]19。也就是说,这种交往哲学虽然抛弃了“主客二分”式解释世界的模式转而求助于主体际对话,但是由于对交往行动的唯心化片面理解,也就难以科学地解释后工业时代所面临的种种全球性问题。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现代西方不同流派的种种尝试虽然伟大,但都纷纷以一种悲剧式的理论解体或者是逻辑悖论而告终。而对于这一问题的解决,以社会经济现实为基础的历史唯物主义极具前瞻性地给出了解题密匙。

二、马克思交往实践理论对主体际问题的理论解答

“主体际”问题归根结底是人类的交往实践问题,而在现实世界多种多样的交往形式中,最核心的、起决定性作用的交往形式就是经济交往。经济交往问题作为马克思交往实践理论所内含的核心问题,是其区别于现代西方哲学上述各种流派的根本所在。从理论层面看,马克思以“实践辩证法”为特征、基于社会经济现实分析的多主体交往实践理论对始终困扰现代西方哲学的“主体际”问题作出了哲学层面的理论解答。

(一)马克思交往实践理论的发展脉络

“实践的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实现哲学变革的最根本标志,它既和西方传统的唯心主义相对立,亦区别于费尔巴哈式的机械唯物主义。如果说实践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那么实践理论就是马克思哲学存在和发展的理论基石。当然,这一理论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视域下也是在不断发展、完善的。对于这一理论的理解,我们不妨从马克思思想的形成过程来观之,从其经典文本的具体内容来观之。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4)以下简称为《手稿》。中,马克思将人的“类本质”视为一种“自由自觉的活动”,而这种“自由自觉的活动”其实就已经预示着马克思后来所提出的劳动、实践范畴,并且他认为这种劳动、实践是人类世界和世界历史形成的基础,“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5]。因此,人的劳动实践既构成了世界历史发展的外化表现,同时亦展现了其内在本质。到了《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5)以下简称为《提纲》。时期,马克思的思想发生了重大转变,开启了从人道主义式的应然的伦理批判走向以社会经济现实为基础的实践批判道路。在《提纲》中,他指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6]139。很明显,在马克思的哲学视野下,《手稿》中的人的本质与《提纲》中的人的本质不是同一个概念。学者任平就认为,在这一时期马克思“发生了一个哲学视野的大转折,即从实践的唯物主义向以真实的社会实践、社会关系研究为主线的交往实践观的转变”[2]48。事实也确实如此,根据马克思思想的发展脉络,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在博士论文时期,马克思强调的是以自我意识为表征的单一主体性哲学,显然这是受德国古典哲学“抽象的人”的哲学取向所影响,包括之前的康德、费希特和黑格尔等都在这一哲学取向下来论述“人”。所以,在《手稿》时期,尽管马克思实现了从唯心主义向实践的唯物主义的转变,但其哲学实质持有的是一种伦理意义上的价值取向,这在某种程度上还保留着“人本学”唯物主义的内容。而必须注意的是,马克思这时已经注意到了实践只是人的“类本质”,而真正的本质则是《提纲》中提出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因而不难理解,为何在《詹姆斯·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的摘要》中,马克思就高度强调“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关系,所以人在积极实现自己本质的过程中创造、生产人的社会联系、社会本质,而社会本质不是一种同单个人相对立的抽象的一般的力量,而是每一个单个人的本质,是他自己的活动”[7]。在这里,马克思已经初步认识到了人的本质的社会关系维度。

到了《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6)以下简称《形态》阶段,马克思通过引入以社会关系、物质交往等术语所表征的主体际哲学范畴,进而在哲学本质上实现了对启蒙运动以来的“第一人称哲学”或者说“单一主体性哲学”的超越。在构建新哲学理论大厦的过程中,马克思首先批判旧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做人的感性活动,当做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6]139。在这里,主体意义还只是局限于单个人的实践活动,进而他又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6]139。这时,“人的本质”在马克思这里才以一种全新的理论高度展现。也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费尔巴哈哲学和以往旧唯物主义哲学境域中的主体是抽象的、孤立的和机械的;而马克思哲学范畴中的主体是实践的、交往的和现实的。到了后来的《资本论》时期,这种研究范式体现得更是明显,也更加科学化。资本逻辑背后隐藏的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主体际关系,只不过这种主体际关系在资本主义社会是不对等的、异化的。人与人的交往方式异化产生的是以主体物化为表征的主体间关系危机,人与自然交往方式的异化产生的则是以生态破坏为表征的主客间关系危机。人类的文明形态从古代迈向现代后,伴随的经济形态是由“自然经济”向“商品经济”的转换,也就是说从过去以人的依赖性为基础的农业社会转向了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资本主义工业社会。马克思指明,商品经济虽然带来的是一个全面交往化的社会,但是却造成了主体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相对独立性的个体化生存方式,社会上的一切都表现为普遍的物化和异化。资本的出现带来了交换价值的普遍化,同时导致了主体间的社会关系转化为客体间(物)的社会关系,主体(人)的能力转化为客体(物)的能力。商品作为人类劳动的产物,是最为基本的交往实践的结果,同时也可以称得上是“中介”。商品的二重性客观地体现着人类交往实践的二重性:一方面,商品的使用价值由具体劳动形成,内含的是劳动过程中主体和客体间交往关系的生成;另一方面,商品的价值由抽象劳动形成,内含的是劳动过程中主体与主体间交往关系的生成。这时,“价值就不单纯是个体劳动的凝结,而是社会范围内劳动关系的一种整合”[2]61。这种整合使全部的社会主体有机地联系、统一了起来。而极其讽刺的是,商品的出现虽然实现了人类交往实践中“主体与主体”和“主体与客体”的二元关系的统一,但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条件下和资本逻辑的重置下,这种关系的统一消失殆尽了。资本无处不在的统治力造成的不平等的经济关系使原本互为主体的交往关系走向破裂,进而使得“资本”替代了人成为新的“主体”,而真正的主体——人则在资本目光的审视下,在资本家资本权力的压制下,成为异化的“客体”。这样,一个人与物颠倒、人与人对立、人与自然对立的社会便成型了。在晚年时,马克思始终还在强调和发展他的交往理论。他通过探索东方社会的革命道路指出,东方落后国家可以通过世界普遍交往所获得的资金、技术、生产力等要素跨越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经由社会主义革命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因此可以看出,交往实践理论是马克思一生都在关注的核心论题,他所运用的哲学批判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双重批判进路,以及他所坚持的唯物主义叙事方式使其交往实践理论不断走向科学化和完善化。

(二)马克思交往实践理论对主体际问题的前瞻性消解

首先,传统的实践理论只是局限于主客体之间的二元对立,从根本上忽视了现实世界中主体间的社会关系;现代的实践理论虽然消解了这种二元对立,但是唯心化的交往解释方式在最终结果上只能流于形式。而马克思则从“现实的人”出发,将“实践”与“社会关系”在逻辑上统一起来,也就是马克思在《形态》中反复强调的“物质交往”和“交往实践”。从语义学的角度看,人与自然关系的形成在马克思的语境那里只能说是物质变换,而不能是物质交往。显然,物质交往强调的是双维度的对象,也就是说,有“交”,才有“往”。在《形态》中,马克思明确指出:“生命的生产……立即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6]160也就是说,必须从“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统一的高度来看待主体的生存发展。主体的实践活动不仅具有改造客体,形成周围感性世界层面之含义,还具有改造其自身、调整主体间社会活动层面之含义。而这其中的交往实践则成为主体与客体、主体与主体之间关系形成的基础。所以,在马克思的哲学境域下,交往实践本身具有二重性:一是由物质交往活动所结成的主体间关系。拿资本主义社会最基本的物质“细胞”——商品而言,就足以证明这种主体际关系。商品的使用价值含义属自然层面,其价值含义属社会层面,它的使用价值的最终实现必须依赖其价值得到社会的承认,这在劳动层面就是由私人劳动转化为社会劳动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所结成的社会关系就是我们所说的交往实践所具有的主体际维度。二是在物质交往中结成的主客体关系,也就是主体通过利用交往活动中的社会化手段、工具对现实客体进行改造的过程所形成的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拿人类最重要的实践活动——生产活动也同样可以说明这个问题。过去人们把生产活动仅仅片面理解为人与自然关系之间的物质交换活动,但在更深层的意义上,生产活动不仅连接起人与自然的主客交往关系,更重要的是在进行物质生产的同时,衍生出的交换活动还蕴含着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关系。可以看出,马克思的交往实践理论既反对旧唯物主义式的从客体角度或者说直观的形式来理解事物的变化发展,同时又区别于以新的思维方式自标的现代唯心主义式的从精神、主观能动性的角度来理解实践的研究范式。从本质层面来看,它既具有工具尺度,亦具有人文尺度;既具有技术价值层面的含义,亦具有社会规范层面的伦理观照。因而,它是主客体间的“改造活动”和主体间的“社会交往”两大层面的有机统一。

其次,马克思通过对社会生产力的研究阐释了生产力的发展会引导交往关系的变化,而交往关系的变化最终会引发社会制度的新旧更迭。当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社会资源在全社会得到合理整合,人的本质将会得到充分实现。相应的,这种交往方式也会经由人的依赖形式、物的依赖形式再到自主交往形式的转变。在此基础上,马克思提出了人类的普遍交往是构成世界历史发展的基础,这不仅使世界形成了一个联合体,更重要的是生产力的传播为世界范围内的共产主义革命创造了条件。而“共产主义就是关于交往方式新规范结构的创造”[2]58。在这里,由于全社会劳动关系的科学整合使得主体不再是依赖物和社会分工来表征其本质,而是根据个体的素质和潜能来实现。届时,主体将拥有支配物的权力,资本主义社会中偶然的个体将转变为普遍的有个性的个体,社会的自我否定能力将保证每个个体都生活在“真实的共同体”中平等地合作、协商、对话、治理。

最后,从哲学层面看,“交往实践理论在结构上其实就是现代实践观和后现代实践观的‘合题’统一”[2]61。它不仅极具前瞻性地扬弃了二者的片面性和缺陷,而且对二者所具有的交往结构实现了双重整合;将主体际关系与主客体关系视为各具合理性的必然环节包含于自身,从而将这两对矛盾实现了对立统一。也就是说,使这两对矛盾在不断斗争中实现自身的辩证否定,进而促进这双重关系不断发展和完善,进而达至双向建构和多极整合。在形成多主体平等交往模式的同时,使主体与主体、主体与客体在交往实践中保持张力。

三、基于多主体发展哲学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

“通过继承和发展马克思的主要思想遗产来推进21世纪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是我们必须高度重视和努力解答的时代课题”[8]。后现代社会的到来以及全球化进程的加速,使得人类的交往实践日益朝向两极。当前,人类迫切需要一种理论为全球化进程中系列问题的解决提供一个总体的思路和框架。作为时代精神精华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世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有责任并且有义务对这一问题进行理论解答和实践探索。正是在高度关注当前时代主题的前提下,在深刻理解并继承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基础上,习近平总书记极具创造性地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构想。有的学者从意识形态的角度解读,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超越了意识形态”;有的学者则从外交战略层面解读,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外交理论和战略的新发展”,等等。笔者认为,在当今全球主题未变的大前提下,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更重要的层面是一种以主体际观照为价值指向,基于多主体商谈、对话、交往的全球性发展哲学,它在实践层面为现代西方哲学主体际问题的解决以及马克思交往理论的具体实践提供了现实可能。

毫无疑问,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基点在于“人”。从语义学的角度看,在中国“以人为本”的哲学发展理念的统摄下,它本身就是对主体性问题的思考,但是这种思考指向的是全球在场性。在对当代世界主题的精准把握下,在对当今全球化发展反思的前提下,从“发展就是硬道理”到“科学发展观”再到以全球性观照为着眼点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作为中国当代“显学”的发展哲学经历了由单一层面向多维层面、由国内单一视野向国际多元视野等不同程度的嬗变。同时,文明转型过程中带来的宏大的历史感和危机感以及种种现代性问题都在促使我们反思工业革命以来“西方中心论”的发展模式和交往模式。这种以“单一主体实践”为核心的霸权主义交往模式在全球化进程中越来越不合时宜,必然要向以“多主体交往实践”蕴含的平等化交往方式进行转变。人类命运共同体事实上就是关于这种交往方式、关于全球发展内在机制转变的中国语境。笔者认为,它具体包括三大形式的转变:一是发展主体的转变;二是主体发展内容的转变;三是主体发展方式的转变(这里的主体强调的是相对于人类个体主体层面而言的大主体,具体包括不同国家和不同地区、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等)。

在发展主体上,人类命运共同体倡导由单一主体或者说单核主体向多极主体进行转变,主张政治多极化、资源配置地位平等化。从国际视角看,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这一时期,西方发达国家先后用武力和资本打开了一个又一个落后国家的大门,并且迅速形成了以西方文明为价值中心、以资本逻辑为权力核心的世界发展体系。这是全球化的第一阶段,这一时期以霸权崇拜为表征的全球资源配置模式是极其不平等的。二战以后,以亚非拉为代表的“第三世界”虽然在形式上摆脱了殖民统治,成为政治上的独立主体,但多数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并没有跳出西方一元论的束缚,在国家的发展建设中普遍缺乏自觉自为意识,盲目模仿西式道路,致使其在发展进程中屡屡受挫,纷纷步入以“中等收入陷阱”或“拉美陷阱”为代表的西式陷阱。第二阶段的全球化虽然以平等参与标榜,但其实际的运行体系都是围绕西方发达国家这一“中心”或“单极”所进行的,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实际上处于极度边缘化的地位。21世纪以来,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速,纷繁杂芜的具有时代性和历史性的一系列合题摆在世界各国的面前(全球发展愈发失衡、文明冲突日益加剧、局部地区热战不断、世界经济复苏乏力、环境问题频发等等)。以西方价值观为主要取向的“单一中心论”的全球交往方式已难以为继,人类的交往方式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历史性困境。“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国际社会迫切呼唤新的全球治理理念以构建新的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秩序,试图保障全球资源第三次配置革命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下进行。正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习近平站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的高度,在深入思考“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何建设这个世界”[9]的基础上逐步形成了系统科学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党的十九大报告在外交部分开篇就指出“中国共产党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的政党,也是为人类进步事业而奋斗的政党”[10]57,紧接着在表明我国外交政策宗旨是“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前提下对当前“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作出了判断,并且呼吁“各国人民同心协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10]58。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核心就是从政治、安全、经济、文化、生态这五大方面出发,推动建设一个“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10]58-59。主张各个不同地区、不同国家共同平等参与到全球化的过程之中,“加大对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最不发达国家援助力度,促进缩小南北发展差距”[10]60,“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10]60,倡导国际关系民主化,打破以往“单一中心论”的发展模式,促进发展主体多元化、平等化、多极化。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中国走的是全方位的开放发展之路,我们既强调积极“走出去”与别的国家和地区共谋发展,同时也鼓励别的国家和地区能够搭上我们的发展快车。

在主体发展内容上,人类命运共同体倡导由单一的经济视界向多元化全方位的发展过渡。过去的发展概念多局限于单一的经济维度,各种理论的核心关注点都是围绕“如何实现经济的增长”来展开,将发展简单地等同于经济增长,从而忽视了其他很多重要的方面。比如,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刘易斯就认为:“发展对于第三世界国家来说是经济结构的变动问题……发展实际上就是以储蓄和投资为引擎,以二元经济在整个经济中的比重发生根本性改变为条件,向工业化经济结构完成转变的过程。”[11]在这里,除了“物的膨胀”,完全看不见发展的其他层面,但是发展首先必须是主体的发展,是人的发展。客体(物、商品、资本)的堆积和增殖在脱离了主体发展的前提下毫无意义,所以真正现代化的实现是主体——人的现代化的实现。而人类命运共同体恰恰就反对以往固化单一的发展内容:在国家层面,它主张各国在政治、安全、经济、文化、生态等方面进行全方位的参与合作;在个体层面,它鼓励发展主体接受新的经验,重视个体和人类尊严,鼓励个体创新,坚持国际和国内的双重民主,对人类主体充满信心,主张人类团结一致共同克服未来的种种挑战。在承认客体(经济)发展作用的前提下,人类命运共同体强调不同主体的“多元性”。主张不同的国家具有不同的发展内容、方向和目标,应相互尊重,不搞一元论和决定论。此外,人类命运共同体倡导人类的交往方式要在“一体化”和多极化、多主体化之间保持张力。一方面,人类命运共同体积极促进不同领域、不同区域的一体化合作,如“一带一路”建设、亚投行的设立等;另一方面,人类命运共同体在承认客体(经济)发展作用的前提下,强调不同主体的“异质性”。主张不同的国家应结合实际国情,走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和发展模式,承认差别,不搞霸权主义。概括起来,也就是我们所主张的政治多极化、经济一体化和文化多元化。

在主体发展方式上,人类命运共同体强调的是基于马克思交往实践理论的“主体—客体”有机互动的永续发展论。人类命运共同体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生态层面主张的“全球绿色发展”。在生态环境问题上,习近平总书记积极号召世界各国进行互通有无的交流合作,主张通过发展理念和发展方式的变革实现人与自然的永续发展。对于这一理论,我们应该从三大关系层面进行理解:一是主客关系——人类社会的发展不能固守以往“主—奴”式发展方式,以牺牲自然界为代价;相反,应该做到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和保护自然,做到在获利于自然的同时还利于自然。二是主体间代内层面——一部分主体不能通过掠夺自然的发展方式削弱另一部分主体的发展能力。国与国之间不能以邻为壑,转嫁污染。三是主体间代际层面——当代人的发展不能牺牲后世的发展能力,不能断子孙后路。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生态方面,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还有大量的具体论述,限于篇幅因素在此不再赘述。

总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构建既是对马克思交往实践理论的继承与发展,也是对现代西方哲学主体际问题的理论解答。本质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是对以往“单一中心论”的交往实践观的否定和超越,它主张变革以往非对等的交往范式,重建以多极化、多元化为表征的全球新秩序和国际新规则。人类命运共同体既包括主客层面二元关系的规范性意义,又具有主体间交往关系的指向性意义;既有理论层面的价值建构,也有实践层面的现实探索,在理论和实践上实现了“主—客—主”多极主体交往方式的有机统一。人类命运共同体一以贯之地继承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本性,它的理论主题是全球性发展,它的理论本质是交往实践,它的价值追求是求同存异、和平发展。因而我们说,人类命运共同体既是当代人类交往方式的重大实践变革,同时也是当代世界发展哲学的重大理论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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