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个大局”来看中国与世界的协同演进
2021-12-27韩冬雪刘际昕
◎韩冬雪,刘际昕
清华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084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领导干部要胸怀两个大局,一个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一个是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是我们谋划工作的基本出发点。”[1]“两个大局”的重要论断表明,中国已经高度融入世界,谋划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需要有效统筹国内和国际两个大局的平衡关系,推动中国与世界协同演进,在发展自身的同时,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谋求世界的和平发展与共同繁荣。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既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带来了现实挑战,也提供了重要机遇。
当前全球生产格局经历重大变革,国家间实力的变化导致了国际权力结构的调整,由此带来了国际制度的改革与重塑,进而作用于世界价值观念体系的演变。从全球生产格局变动、国际权力结构调整、国际制度建设变迁、国际价值观念体系演变等四重维度出发,可以为探究中国与世界的协同演进提供一个认知框架。历史经验表明,主动融入世界秩序,顺应变革大势,有助于实现国家发展和民族复兴。因而,需要正确理解中国与世界相互影响与协同演进的辩证逻辑关系,把握新时代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历史方位与时代主题,并制定行之有效的实践方略。
一、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四重维度
理解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本质,首先,需要厘清“世界”这个概念的动态发展特征。“世界”不等同于全球,它并非一个自然地理概念,而是指人类开展政治生活的历史地理范畴。从政治家的视角来看,往往将具有共同秩序的已知地理空间范畴称作“世界”。每一个“世界”概念都存在中心与边缘之间的关系。在地理大发现以前,各个古老的文明都将文明影响所及之地称为“世界”,而将自己称作“世界”的中心。由于宗教改革的推进和主权国家的建立,欧洲将处于均势体系之内的地区称为“世界”,欧洲则成为“世界”的中心。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进步与民族国家的广泛建立,当今的“世界”范畴看起来与全球空间高度融合,但当人们以“世界”为视角观察全球空间时,依旧是从某一权力秩序出发来界定观察的角度,例如“单极世界”或者“多极世界”,主导国家或集团代表了“世界”的中心。“世界”既是一个不断发展演变的概念,也是对一个时空节点中秩序结构的描述,而世界秩序则是“世界”概念的核心要义。其次,“百年”是界定世界秩序变迁的时间坐标。时间节点的标定为观察世界秩序变迁划定了参照系。自两次世界大战以后,欧洲主导的均势体系让位于美国主导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尤其是冷战结束后,伴随苏联的解体,世界进入了单极体系,美国开始以自由主义霸权重塑世界秩序。最后,“大变局”意味着世界秩序正在经历着结构性变迁。当然,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并不是指自由主义世界秩序已经为某种新的秩序所取代,而是指近百年来自由主义世界秩序从未出现过的结构性变化趋势。
(一)全球生产格局变动
当前,全球生产格局呈现出“东升西降”的趋势。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成为全球生产中心,积累了庞大的贸易财富,奠定了自由主义世界秩序的基础。二战后,由于欧洲的疲敝,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美国一直是全球第一贸易顺差国。自20世纪70年代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以来,德国、日本在生产领域相继超越美国,美国传统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开始降低。随着信息技术革命的兴起,制造业在美国逐渐成为“夕阳行业”,取而代之的是华尔街的金融服务业和硅谷的高科技产业。由于人工成本上升和高附加值产业的兴起,西方发达国家开始向发展中国家进行产业转移。2018年,美国制造业仅占其GDP总量的18%,而服务业则高达80%。制造业的转移与服务业的高占比成为西方发达国家的显著标志。进入21世纪以来,“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已经达到80%,这些国家的经济总量占世界经济的比重接近40%”[2]。全球生产中心已经从发达国家转向了发展中国家,从“G7”到“G20”的转变就是鲜明的例证。鉴于生产的转向,发展中国家建设了更加完善的工业生产体系,构成了更有聚集性的产业链和供应链。以大数据和物联网技术为驱动,新兴发展中国家开始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中获得发展的机遇。
(二)国际权力结构调整
生产的全球性变革最终导致了国家间综合实力格局的变动,全球地缘政治格局日益呈现多中心趋势。全球经济危机与欧洲难民问题对欧盟造成了深远影响,暴露出欧盟内部存在的双重认同问题,风险之下的责任分配矛盾引发了欧盟内部危机。英国脱欧显现了欧盟国家间日益尖锐的分裂主义倾向,德国开始重新掌握话语权,欧洲深陷内部事务矛盾。在中东地区,土耳其和伊朗异军突起,开始谋求大国地位并试图恢复历史上的帝国威望。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权力收缩,加剧了中东域内力量对地区权力真空的填补。俄罗斯开始重整中亚地区并逐步继承苏联时期的历史遗产,一方面谋求黑海出海口,另一方面,开始与印度合作,重新拓展地缘政治影响力。在南亚地区,印度人口突破13亿人,是亚洲第三大经济体,近年来加大军费投入,逐渐成为世界第四军事强国,并开始主动谋求大国地位。东亚地区军事力量云集,日本以自卫队名义逐步突破二战以来的军事约束,建立了全球排名前十的军事力量。美国为了保持全球首要地位不断加大军费开支,但庞大的军费开支开始让美国陷入扩张的困境。美国相对于世界各国硬实力的领先状况遭到削弱,依赖同盟体系保持优先地位成为美国的主要选择,然而,维系同盟体系的成本也在与日俱增,这导致美国国内政治派系间对保持美国优先地位的政策趋向出现分歧。在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开始回归国家能力建设,试图以“美国优先”重新诠释美国的国家利益,但是对同盟体系的忽视削弱了美国在全球的领导权。拜登上台后,美国开始加紧修复同盟体系关系,并试图利用同盟体系形成对中国的孤立,阻碍中国对国际事务的参与,但这一行动不仅违逆了国际权力结构的变动大势,还给未来国际秩序带来更大挑战。
(三)国际制度建设变迁
自由主义世界秩序的特征之一是国际规则的制度化。自二战以来,联合国成为美国推行自由主义理念的工具,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美国奠定全球自由经济秩序,世界贸易组织则维护世界自由贸易秩序。美元作为世界货币成为美国掌握全球霸权的基础,国际组织与国际制度的参与成为协调各国利益和维系美国霸权的工具,但伴随全球产业转移的深度推进,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在制造业领域逐渐丧失国际竞争力,发展中国家正在逐步增强在世界贸易组织等多边规则中的话语权。例如,2010年,世界银行通过了向发展中国家转移部分投票权的方案;同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通过了份额和治理改革,新兴经济体的影响力日益增强。自2009年开始,美国抛开世界贸易组织,试图建立“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定”(TTIP)以重塑全球贸易规则。其后,美国由于制造业衰微导致国内社会矛盾激化,最终促使特朗普政府在2017年直接采取单边主义政策,对与其存在贸易顺差的国家发起贸易战,公开破坏多边贸易规则。同一时期,美国通过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巴黎协定等,施展了一系列的“退圈外交”,宣告“美国优先”的国家主义政策,致使国际制度运转面临停摆的危机。无论当前拜登新政府如何修复或再融入国际制度,美国的国际信誉和自我约束能力均将遭遇来自国际社会的质疑。同时,美国重新挽回自身国家信誉的行动,也将为其自身带来更大的风险和投入。而由于美国国内在对外政策上的路线之争,导致其国际公共产品供给稳定性大大降低,加之国际制度体系缺少对美国的制约能力,这都将为当前国际制度建设带来更多风险。
(四)国际价值观念体系演变
就当前国际价值观念体系而言,美国自由主义的普世价值开始遭遇内部危机与外部挑战。美国是一个缺乏历史和传统的年轻国家,它建立在启蒙运动以来哲学家对人类社会的抽象反思和探索之上,“这是一个明确建立在自由和代议制政府思想之上的国家,它把自己的崛起视为自由和民主的扩展,认为自由和民主这股力量能够带来迄今为止遥不可及的公正持久的和平”[3]。美国虽然继承了欧洲均势思维中的权力制衡机制,但缺乏意识形态中立这一基本原则。理想主义播下了自由主义的种子,却结出了自由主义霸权的恶果。对全球国家的普遍干预不仅使美国深陷扩张困境,还开始反噬美国国内的政治价值。2017年,美国在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重新界定了美国的国家利益,将保护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作为国家利益的重要内容。正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在旧社会内部已经形成了新社会的因素,旧思想的瓦解是同旧生活条件的瓦解步调一致的。”[4]对生活方式的捍卫标志着美国国内的价值体系正在遭遇挑战。同时,美国还缺少与非西方的古老文明体系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层次开展长期互动的经验。伴随着全球现代化进程的开启,传统的文明古国开始重新调适自我,并借助工业化的力量获得新生。这些源远流长的文明将自身文化特色巧妙地内嵌于现代生产方式之中,凭借其强大韧性,重新整合政治秩序以适应现代化规则,走出了一条与西方截然不同的现代化道路。随着发展中国家的崛起,具有本民族特色的现代化道路对自由主义普世价值观产生了巨大冲击。而自由主义世界秩序的普世价值理念造成了国际体系对这类异质性力量的排斥,因此导致了国际制度吸纳能力的不足。正如米尔斯海默指出,自21世纪以来,美国所秉持的自由主义霸权理念遭到了来自民族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挑战[5]。
二、世界变局视域下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自由主义世界秩序的自我演进推动了全球市场的出现,并在客观上为发展中国家参与世界贸易分工、开启现代化进程提供了发展机遇。伴随着全球生产格局的变革,新兴力量开始崛起,全球金字塔式的权力结构开始呈现扁平化趋势,并具有区域多中心式发展特征。与此同时,国际制度也因受到地缘政治现实的挑战而不断修正。价值观念的变化虽然往往滞后于权力格局的变动,但标志着世界秩序正在从量变走向质变。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成为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重要变量之一。回顾中国近代以前,中国“世界秩序”中的“世界”即为“天下”,这与主权国家观念下的“世界秩序”具有根本性不同,但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中国被迫卷入资本主义世界市场,导致中国不得不开始接受以主权国家为核心的世界秩序。“中国近代以来的历史,都是融入西方人创制的现代‘世界’体系的历史”[6]。而伴随着新中国的建立与社会主义建设的不断推进,中国逐渐从世界体系的“边缘地带”走向了国际舞台的中央,并作为民族国家在国际舞台中发挥日益重要的作用。1961—1978年,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年均贡献率仅为1.1%,2020—2021年中国经济增长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51.2%,中国占世界GDP的份额也从1990年的2%上升至17%[7],中国已经成为拉动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同时,“中国—世界经济依存度指数”从2007年的接近0.9到2017年下降至0.6。与此同时,2000—2017年世界对中国经济依赖度则从0.4增长到1.2。自2019年新冠肺炎疫情以来,中国经济率先复苏,成为拉动全球经济增长的火车头,世界对中国经济的依赖度愈加增强。世界对中国的依赖程度超过了中国对世界的依赖程度,中国与世界之间的关系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得益于对世界体系的融入,中国获得了国家实力的快速提升,逐渐成为影响未来世界秩序变革的重要力量。
(一)中国在全球生产格局中地位的变动
从中国在全球生产格局的角色变化来看,中国从一穷二白的落后国家逐渐成为世界制造中心和消费中心。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全球贸易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工业制成品贸易让位于中间品贸易,全球分工进一步精细化,服务贸易比例大幅上升,第二产业与第三产业密切联动。全球生产全面依赖于产业链和价值链的集聚效应,完善的工业基础成为供应链的纽带,产业转移不再以廉价劳动力为唯一导向,制造业大国的重要性增强。根据联合国对产业的分类,2019年中国成为全世界唯一拥有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制造业占全球总份额的35%,其中,在轻工业制造领域占比高达52%,在电子产品和机械设备等生产领域占比近40%,已经全面融入了全球价值链。同时,中国高度重视科技创新对生产力的推动作用,并成为世界第一大技术消费国。2018年,中国成为全球第二大科研投入国家,是世界第四大知识产权进口国,主要采购来源为美国、日本和德国。中国既是“世界工厂”,也是全球重要消费市场。2009年,中国成为全球最大商品出口国;2013年,中国成为全球最大贸易国。全球共有33个国家的第一大出口目的地是中国,65个国家的第一大进口来源地是中国,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高度依赖中国的发展。2020年中国贸易量持续增长,超过32万亿元,创历史新高。据麦肯锡全球研究院预测,到2030年中国的消费增长将会达到6万亿美元[8],相当于美国和欧洲的总和。而面对新冠肺炎疫情和全球地缘政治变动导致的经济下滑,中国作为全球经济“压舱石”的作用将会更加凸显。
(二)中国在国际权力结构调整中责任的增强
当前,中国逐渐从国际受援国变成公共产品供给者,在承担国际责任和义务的过程中不断增强自身的全球影响力。中国曾是国际社会最大的受援国之一。改革开放后,鉴于中国落后的生产力水平和庞大的贫困人口数量,日本、英国、美国、澳大利亚等国以及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相继在基础设施建设、科学教育、医疗卫生和人才培养等方面为中国提供了各类援助。伴随着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中国开始主动承担国际责任,为后发国家提供必要的发展援助,积极参与维护国际与地区和平的相关行动,并获得了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在国际层面,中国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30年,累积派出4万余人次的维和人员,在国际冲突地区保护平民的生命安全。面对索马里海盗问题,中国海军远赴亚丁湾,与多国舰队开展联合护航任务,成为保障国际水道安全的重要参与者。在区域层面,中国推动上海合作组织建立,加强国家间战略互信,是当前中亚地区反恐合作的重要力量。在朝鲜半岛问题上,中国积极推进六方会谈的和平谈判机制,协调域内国家与域外大国间关系,缓和朝核问题引发的地缘政治冲突。在对外援助方面,中国以减少贫困和保障民生为目标,为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国家提供医疗卫生援助和基础设施援建,其中,对非援助占到中国对外援助总额的三分之二。中国既是世界秩序稳定的受益者,也是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坚定维系者。伴随着中国深入参与全球治理进程,中国将会为世界提供更多的公共产品,承担更多国际责任。
(三)中国在国际制度变迁中角色的转变
在国际制度建设中,中国逐渐从国际制度的参与者成长为国际制度建设的推动者。1971年,联合国合法席位的恢复是中国重新回归国际舞台的重要标志。自此,中国开始在联合国的框架下开展与世界各国家和国际组织的多边外交活动,逐步接受和运用国际制度维护中国的国家利益。为了进一步融入国际体系,中国开启了以开放促改革的征程,不断调试国内政治体制和经济体制以适应与国际体系的协同发展。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开始成为美国主导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的积极参与者。进入21世纪,中国在不断扩大对国际制度的参与广度和深度的同时,也开始尝试推动当前国际制度的改革和完善。中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从遵守《京都议定书》到推动《巴黎协定》的达成,中国以承担国际责任为契机,推进国内现代化发展道路的转型,虽然牺牲了部分短期个体利益,但是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声望,不仅为全球环境治理作出了中国贡献,还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发达国家以环境问题为武器对发展中国家的干涉。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改革中,中国频频为发展中国家发声,为后发国家争取更多的席位和投票权。此外,“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建立,实现了不设政治门槛的多边合作机制的创新,开拓了共商共建共享的合作模式,并为世界经济增长与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道路提供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四)中国在价值体系演变中理念的建构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逐渐从世界秩序与价值体系的被动接受者成长为主动建构者。近代启蒙运动产生的理性主义开启了人类的祛魅进程,价值中立与均势主义成为世界秩序的主要追求。受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影响,民族国家、主权神圣和国家利益成为近代国家的核心理念,中国的民族独立和解放运动也受到了这种价值理念的影响。冷战结束后,自由主义世界秩序兴起,自由与民主开始成为当代国家的价值追求。民主程度成为衡量国家合法性和获得国际认可的重要标准,法治化与民主化进程亦成为中国国家治理与社会建设的重要范畴之一,但是,由于中国与西方社会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历史文化传统也具有差异,全盘接受西方的价值反而会造成社会发展的“水锤效应”。现代性与传统性之间的发展断裂将会导致社会撕裂,进而威胁政治秩序。因此,中国走出了一条符合自身历史文化特点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坚持发展与开放的同时,保持整体主义思想对共同体的稳定作用。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理念,从人的“类”属性出发,在继承中国传统文化中“义利兼顾”“天下大同”“天人合一”的传统价值基础上,打造“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命运共同体”,以整体主义的观念和思维重新审视国家行为体与世界之间的关系。全球化的大趋势不可逆转,政治单元之间相互依存并组建成为世界的有机体,每个个体的特殊性都是有机整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异质性的文化与多元化的价值取向可以在共同体之中寻求协调与统筹。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理念则超越了国家间地缘政治博弈的格局,以中国传统人文关怀与国家现代化实践相结合,为当前世界秩序的内在危机提供了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
三、中国与世界协同演进的路径选择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得益于对世界秩序的融入,正是由于中国主动适应国际规则和世界秩序的变动大势,才能在改革开放四十余年、尤其是进入21世纪以来,获得国家实力与国际地位的空前提升。与此同时,中国国家力量的增强正成为影响世界秩序演进的重要变量。如何正确处理国家崛起与世界秩序演变间的互动关系,成为关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与世界变局的重要议题。现代化既是围绕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一系列变革,也是全球化不断拓展的进程。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深,国家必然要深度参与全球分工与价值分配。因而,中国想要持续推进现代化进程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就必须持续保持与世界秩序的良性互动,积极寻求国家间互利共赢、共同繁荣的发展路径。从大国崛起的历史经验来看,缺乏有效的沟通与协调极易造成战略误判并引发战争,进而导致国家崛起的失利与世界秩序的动荡。因此,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仅要考虑中国国内的发展现实,还要将全球发展纳入国家发展的战略全局规划之中。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谋划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需要保障中国与世界处于协同演进的状态,并有效防范二者出现发展进程的断裂与异化。对此,中国既需要重视国际社会中反华力量所制造的脱钩危机,也需要警惕自身发展困境所导致的脱钩误判。面对当前世界秩序不确定性增强的局势,不仅需要在国内层面持续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增强自身战略承载力,还需要在国际层面继续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增进世界秩序的稳定性。同时,通过提升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能力,将国际挑战与外部压力转化为国家建设的内在动力,在中国共产党的理想信念与责任担当的引领下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奋斗目标。
(一)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增强战略承载力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增强国家韧性,是提升中国国家战略承载力的重要路径。在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中国面临着国际发展环境恶化的局面。美国对华态度发生重大转变,无论是特朗普政府的对华全面遏制政策,还是拜登政府试图孤立中国的同盟体系战略,均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出严峻挑战。面对当前国际环境中不确定性风险的递增,增强中国国家战略承载力,成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目标。“国家治理体系是规范社会权力运行和维护公共秩序的一系列制度和程序”[9],由行政体制、经济体制和社会体制等三个部分及其运转机制组成。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就是要推动将治理体系的制度优势转化为治理效能。因此,增强国家战略的承载力应从以下三个方面展开:第一,完善国家行政体制,建立“以人民为中心”、高效且负责任的政府。面对危机,政府需要提升责任意识,以保障人民的公共福祉为目标,采取更加灵活有效的治理方式,提升公共产品供给能力,科学优化组织结构,高效配置国家资源,提升行政机构的运转效率,维护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第二,完善经济体制,建设科技强国,增强中国经济的造血能力和循环能力。面对中美经贸摩擦所带来的出口制约、供应链制裁与科技围堵,中国需要增强国内消费能力和科技创新能力,依靠14亿人口的国内市场稳定、国内国际双循环大格局。同时,深化产业结构调整,建立更加完备的本土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第三,完善社会体制,促进社会成长,增强国家凝聚力。国家的战略能力本质上是指国家对社会的动员能力和汲取能力,社会的力量和社会与国家间关系是国家战略能力的重要影响因素。社会发育程度、社会自组织能力决定了社会力量的强弱,而社会对国家的支持则直接增强了国家的行动能力。因此,中国应当加强国民素质的培育和社会组织的建设,建立政社合作平台,适时引导和培育社会力量参与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提升国家凝聚力。
(二)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增进世界秩序的稳定性
当前,自由主义世界秩序的危机之一来自以美国为主导的同盟体系的功能缺陷,国家间的零和博弈思维以及对全球治理议题的忽视阻碍了国家间协作。因此,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成为增强世界秩序稳定性的重要方式。当前,国际体系中的国家间互动关系主要包括结盟关系与结伴关系两种形式。其中,结盟关系的目标是建立抵御共同威胁或谋求共同利益的军事同盟,以履行安全承诺和签署具备约束力的军事合作条约为特征,其最大优势是具有保障性,但也存在巨大的弊端,即国家会因过度的政治承诺与安全关系而被迫卷入战争之中。因而,基于对结盟关系所带来的弊病的反思,以及当前世界各国对于和平与发展的追求,冷战结束后,国家间开始产生一种有别于军事同盟的国家间关系,即探索国家间关系“协同发展、互利共赢”的结伴关系。截至2020年10月,中国已经在国家层面同112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建立不同形式的伙伴关系。而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家间伙伴关系虽然已经成为维系世界和平与发展的重要力量,但仍具有一定的脆弱性。为了进一步促进世界秩序稳定,缓解国家与区域间对抗态势,需要以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多维互动与相互依赖构建具有韧性的利益共同体。对此,在国家间层面,中国应通过扩大国家间的共同发展利益,厚植国家间的经济与社会交往密度,拓展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合作,增进伙伴间的利益协调能力和制度化水平,增强政治互信,促进人文交流与价值认同,从而为伙伴关系增添韧性。在次区域层面,发挥中国邻国众多的地缘优势,以共生关系重新阐释边境安全与发展议题,推进边境地区发展共同体建设。在区域层面,通过推动产业链和价值链的互动关系,加大通关力度,降低关税,完善区域供应链,促进域内生产要素流动和人员往来,建立地区发展共同体。在全球层面,加深多边合作关系,加大开放力度,引导全球理性回归,积极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三)提升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能力,将外部压力化为内部动力
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不确定性风险,中国一方面需要统筹国家发展与外交战略的布局,稳固中国与世界的协同演进关系;另一方面,还需要将国际挑战与外部压力转化为国家建设的内在动力,推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进程。中国的革命武装斗争和社会主义建设经验表明,中国共产党是团结带领人民攻坚克难、开拓进取的领导核心,党的先进文化与组织能力是团结一切力量、抵御外部风险的坚实基础。加强党的建设,发挥党组织的领导能力和整合能力,可以有效提升国家与社会抗击风险冲击的能力,化外部冲击为发展机遇,形成深化改革的推进力量。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兼具使命信仰与行动能力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以实现共产主义为远大目标,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宗旨,带领中国人民实现了国家独立与民族解放,是中国革命与现代化事业的领导核心。中国共产党拥有9,000多万党员和461万个基层党组织[10],嵌入国家与社会的方方面面,是国家与社会建设的支撑力量。因而,加强党的建设,增强风险转化能力应当从三个方面展开:首先,在微观层面全面整合社会力量。一个团结有力的社会可以充分调动战略资源,进行高效配置,使国家完成以弱胜强的壮举。而一个羸弱不堪的社会则会带来战略掣肘,造成战略资源的内耗与分散,最终导致国家的衰败。党组织可以依靠广泛覆盖的组织网络增强社会的组织化程度,而稳固的社会秩序和坚定的意识形态则可以弥补国家硬实力的缺憾,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能够增进中国对外战略的主动性。其次,在宏观层面把握国家的现代化进程的发展方向。从新民主主义革命到当前社会主义建设的不断推进,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从独立走向强大,并始终在探索符合中国国情的发展道路。中国的现代化不是对西方发展模式的复刻,而是坚持走独立自主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摒弃西方现代化内核中的掠夺性与排他性,促进中国与世界各国的共同繁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代化要保障社会的公平正义与市场经济的活力有序,超越西方的国家与社会二元对立的思维定式,创建国家与社会共生共强的发展模式。最后,在价值层面要以共产主义的先进文化引导传统文明的现代化转型。当前,中国社会物质资料虽然获得了极大的丰富,但是仍然存在中华民族文化精神尚待引领和培育的问题。中国共产党必须以共产主义的利他文化与“自由人联合体”的共同体精神来引导民众追求崇高,形成以公共善为价值共识的道德文明体系。同时,在继承中国优秀传统价值文明基因的基础上,积极向世界其他文明借鉴有益的发展经验,建构能够引领中国现代化进程,且能与世界普遍遵从的价值体系开展有效沟通的文化范式。中国共产党不仅要为人民谋幸福,还要为中国社会乃至人类社会指明发展的方向,以自身发展模式的成功经验,不断丰富和发展世界文明现代化的发展范式。
四、结论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经过鸦片战争以来170多年的持续奋斗,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展现出光明的前景。现在,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有信心、有能力实现这个目标。”[11]从历史维度来看,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一个古老文明的现代化转型之路。从发展维度来看,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则是一个国家从个体主义走向世界主义的范式转变。现代化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逻辑主线,而在当代世界体系中如何使中华民族走向复兴则是核心命题。当然,伟大复兴并不单纯是指国家硬实力达到或赶超发达国家,根本目标是完成古老文明的现代化转型。对此,在国家层面要建立起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完成政治组织和经济结构的现代化,建立现代的政治发展模式。在社会层面要构建起现代化社会,完成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跃迁,让人民获得现代的生活方式。在文化层面需要实现中华文明在现代社会的新生,建构出一种能够适应和引领现代社会发展的价值体系,并获得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与尊重。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质是建立真正独立、强大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并探索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符合世情与国情的发展道路。在此进程中,融入世界是实现民族复兴的必然选择。
从辩证的角度来看,理解“两个大局”最终要落脚于如何做好中国自己的事情。与海洋文明相比,大陆文明具有稳定性与内循环特征。亚细亚生产方式造就了大一统的文化传统,保护了民族基因的传承与延续。中华文明作为大陆文明的代表,形成了独特的集体主义价值理念与富有中国特色的传统文化特质。在传统农耕文明和儒家文化长期影响下,中华民族崇尚和合文化与忠恕之道,稳定与和平是中国人民长期追求的目标。当前,中美矛盾逐渐成为影响世界秩序稳定的重要变量。美国以其固有的自由主义价值理念审视中国,形成了对中国的战略误读,不仅将两国置于“修昔底德陷阱”的危机之下,还给国际社会的稳定带来消极影响。当前,中国改革开放进入深水区,民族复兴面临关键节点。面对当前国际秩序演变的不确定性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和现实挑战,中国需要创造良好的国际环境,反对霸权主义,维护世界和平,为国际秩序的稳定贡献力量。回顾历史,借助外部压力推动内部改革是近代以来中国现代化发展的重要经验。无论是近代以来的洋务运动,抑或新中国的改革开放,外部压力均是撬动国内改革力量的重要杠杆,在严峻形势之下往往蕴含着发展的生机,常怀忧患意识是推动国家发展的不竭动力。坚持发挥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能力,树立正确的大局观,因势利导地利用外部压力促进国家现代化建设,可为当代中国现代化转型、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新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