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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幹”名实考

2021-12-24王清雷

音乐探索 2021年3期
关键词:图说谓之

摘 要:“旋”与“幹”,是指甬钟钟甬上的两个不同构件的名称,首见于《周礼·冬官·考工记》。关于其名实问题,从古至今一直聚讼不已。在对以往研究成果全面梳理的基础上,使用文献学、音乐考古学的研究方法,对“旋”“幹”的名实进行了考辨。厘清这一问题,对许多一线考古工作者正确采录甬钟的形制与数据资料具有较为重要的实践价值,同时对涉及甬钟的学术研究、考古教学以及相关课题的数据化建设,亦有一定的理论意义与现实价值。

关键词:“旋”;“幹”;甬钟;名实考索

中图分类号: J6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 - 2172(2021)03 - 0010  - 14

DOI:10.15929/j.cnki.1004 - 2172.2021.03.002

“旋”与“幹”,是指甬钟钟甬上的两个不同构件的名称,首见于《周礼·冬官·考工记》。笔者于前几年在研究“人神共享的西周礼乐重器——西周编钟研究”①这一课题时发现,在目前学界诸多的代表性著作中,“旋”与“幹”的名实问题争议较大,且自古有之。冯光生先生指出:“钟体部位的名实问题和尺度的测取问题是钟制研究的基础工作,我们期望经过讨论而达到统一、规范,使丰富的古籍资料得以通用,以促进古钟研究的深入”。②故此,笔者不揣浅陋,对“旋”与“幹”的名实问题做仔细的梳理与考辨。

一、“旋”“幹”的名与实

古今诸家对于甬钟各部位名称的研究,均源自对《周礼·冬官·考工记》一段史料的解读,即:

凫氏为钟。两栾谓之铣,铣间谓之于,于上谓之鼓,鼓上谓之钲,钲上谓之舞,舞上谓之甬,甬上谓之衡。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钟带谓之篆,篆间谓之枚,枚上谓之景③……三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以设其旋。④

对于这段史料所记述的甬钟各部位的名称,绝大部分在学界已经达成共识,如甬、衡、舞、钲、枚、篆、铣、鼓、于等。但仍有一个部位的名称至今聚讼不已,那就是悬挂甬钟的构件:“旋”与“幹”。那么,究竟何为“旋”,何为“幹”呢?古今主要有以下几种观点。

(一)郑玄的解读

“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郑玄注:“旋属钟柄,所以悬之也。郑司农云:‘旋虫者,旋以虫为饰也,玄谓今时旋有蹲熊、盘龙、辟邪。”①清人王引之对此提出质疑:“引之谨案:此以旋与为一物也。若然,则《记》文但言钟悬谓之旋,旋谓之可矣。何于次句又加虫字乎?”②王氏所言甚是。从《考工记》这段文献的语言逻辑来看,均为“某某谓之某”,最后一个字均为甬钟各部位的名称,如铣、于、鼓、钲、舞、甬、衡、旋、篆、枚、景等,幹自然也不例外。否则按照郑司农的语言逻辑,“旋虫者,旋以虫为饰也”,套用“某某谓之某”的模式,则会出现“旋以虫为饰谓之幹”,这显然是不通的。故此,“旋”和“幹”应均指钟甬上的部位名称。但到底何为旋和幹,我们依然无从得知。

(二)程瑤田的解读

“清人程瑶田,中国近世考古学之前驱也。其学即主于就存世古物以追考古制,所得发明者特多。……良如程氏所云:‘考订之事须得多见古物,以彼此错证而互明之。故程氏所考之实物亦能力轶前人而别开生面。”③对于“旋”和“幹”,程瑶田在《凫氏为钟图说》《凫氏为钟章句图说》和《设旋疑义记》这3篇文章中均有阐释,在《考工创物小记》和《乐器三事能言》中均有收录。特别可贵之处在于,文章后面均绘有图,让读者有了更为直观的感受。

《凫氏为钟图说》云:

钟悬谓之旋,所以悬钟者,设于甬上。参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其设旋处也。孟子谓之“追蠡”,言追出于甬上者乃蠡也。蠡与螺通,文子所谓:“圣人法蠡蚌而闭户”是也。螺小者谓之蜁蜗,郭璞《江赋》所谓:“鹦螺蜁蜗”是也。曰旋,曰蠡,其义不殊,盖为金枘于甬上,以贯于悬之者之凿中,形如螺然,如此则宛转流动,不为声病,此古钟所以侧悬也。旋转不已,日久则刓敝滋甚,故孟子以城门之轨譬之。旋虫谓之幹,余谓幹当为斡,盖所以制旋者,旋贯于悬之者之凿中,其端必有物以制之。按《说文》“斡”,扬雄、杜林说皆以为轺车轮斡,斡或作舝。《说文》:“舝,车轴端键也。”或作辖。《急就篇》注:“辖,竖贯轴头制毂之铁也。”《天问》:“斡维焉系”,戴东原注云:“斡所以制旋转者”。钟之旋虫,盖亦是物欤?斡旋二字,后人连文本诸此矣。④

《凫氏为钟章句图说》再次指出“幹”字“当为斡”。“钟悬于甬,变动不居谓之旋。甬上必有物如虫,以管摄乎旋谓之斡。”⑤文后附有“凫氏为钟命名图”⑥(图1之7)。从该图上甬钟钟甬的图示来看,上面仅标记有“钟悬谓之旋”“旋”“旋虫谓之斡”“斡”等文字,钟甬上光秃秃的,并没有绘出任何可能是“旋”与“斡”的构件。显然,“旋”与“幹”的问题仍然没有说清楚,故程瑶田著专论《设旋疑义记》,文后附有“拟旋斡三事”图⑦(图1之1),全文如下:

古人之文,无一字不经推敲而出,不可移易,亦不相假借。然而亦有疑义难遽析者。则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斡,二句所见不能无异辞也。据两谓之之文,似旋斡为二物。曰钟悬者,当为悬钟属于筍虡之物。曰旋虫者,当为钟甬上之物如虫然,与旋相含,使钟悬能挈钟以属于筍虡者也。此据两谓之之文而为之说也。余近日重撰钟图记主之。据后文以设其旋之文,似旋即设于甬上,追出如虫然。曰旋虫者,谓旋之形如虫。以其运转言,谓之旋;以其管摄此钟足使运转言,又谓之斡,则是异名同实,非二物也。此据设其旋之文而为之说也。此说与孟子追蠡合。蠡,旋螺也。旋螺追出钟甬,故孟子曰追蠡,此曰旋虫也。又赵君卿注:“蠡,虫齧木也。”追出钟甬以纳于所悬之凿中,亦与虫齧木之状惟肖,惟不见悬钟属于筍虡之物。岂以其为钟外之物,可不必及之乎?平心论之,不得谓此说断乎不是也。又《说文》载扬雄杜林说斡,皆以为轺车轮斡。斡或作舝。《说文》舝,车轴端键也。(字又作辖)则是旋贯于所悬物之凿中,而又出而露于凿外。然后为孔于其端,更制一物如虫然,键于其孔以为固,是为旋虫谓之斡,是说也。余初作图主之。然斡字之义,亦不能无岐出之解。屈赋《天问》篇“斡维焉系”。所谓“斡维”,即《周髀算经》之北极旋玑。钟之旋虫为斡,即此物也。盖斡维如户之枢,故又谓之天枢。然户枢必于门阙之上下为凿孔,纳之以相系。今斡维在天,因其转运不息而知之。而究之系此斡维者,在天外不可见,故曰焉系也。据此,则旋虫之斡,与轮斡之键于轴端者大有别也。《说文》又以蠡为瓢,解斡为蠡柄,此亦如户枢转运之义。譬况旋虫,亦堪举似。①

从以上3篇文章的阐述,就“旋”与“幹”的问题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1.程氏认为“旋虫谓之幹”的“幹”字应厘定为“斡”。在《凫氏为钟图说》《凫氏为钟章句图说》两篇文章中,程氏明确指出“幹当为斡”,并对其详加考证。其后,程氏在文中通篇使用“斡”,不再使用“幹”。在《设旋疑义记》一文中,程氏一直使用“斡”字,弃“幹”字而不用。程氏考证甚是,今从之。②

2.在《设旋疑义记》一文中,程氏对“旋”和“斡”提出了三种不同的解读,如下:

(1)程氏“据两谓之之文”,即“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认为“似旋斡为二物”。即:“旋”指的是钟钩,“斡”指的是甬上用于悬挂钟钩的构件,即“拟旋斡三事”图(图1之1)的中间那种悬钟方式。因为这幅图将几种悬钟方式杂糅在一起,不好分辨,故笔者将其拆分为三幅单独的图片,简单明了,便于读者理解。程氏对于“旋”与“斡”的第一种解读即如图1之4所示。

(2) 程氏根据《考工记》“三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以设其旋”③的记载,对第一种解读提出了质疑。从“以设其旋”这一句可知,旋位于甬上。而第一种将“旋”解读为钟钩,为钟外之物,显然与“以设其旋”的记载不符。由此,程氏提出第二种解读,即:“旋”是悬挂钟钩的构件,设在甬上,位于甬的下1/3处(或上2/3处)。“曰旋虫者,谓旋之形如虫。”也就是说,“旋”的形状“如虫”。此即郑玄注云:“旋属钟柄,所以悬之也。郑司农云:‘旋虫者,旋以虫为饰也。”④由此,“斡”就不是钟甬上一个部位的名称,而是指“旋”的形状(“旋之形如虫”)。故其结论为:“旋”与“斡”为“异名同实,非二物也。”(图1之5)在“拟旋斡三事”图(图1之1)的中间那种悬钟方式左侧有文字说明,进一步申明这种观点:“据设其旋之文则所设者即旋,形如虫然,是旋斡为一物也。”⑤对于此说,程氏也不认同,“平心论之,不得谓此说断乎不是也。”王引之通过比照甬钟实物,对此说也提出质疑“程氏《通艺录》以旋虫为旋螺,徧考古钟纽,无作螺形者。”⑥

(3)在对前两种观点的批判后,程氏提出了自己认同的观点,即“旋贯于所悬物之凿中,而又出而露于凿外。然后为孔于其端,更制一物如虫然,键于其孔以为固,是为旋虫谓之斡,是说也。”(图1之1、6)将这句文献与“拟旋斡三事”图相结合,可知此说为:“旋”是悬挂钟钩的构件,设在甬上。旋从钟钩下端的孔中贯穿而出,有一截露出孔外;在旋端有一小孔,用一个形状像虫子一样的销子插入这个小孔中,以防止钟钩从旋上脱落。其中,那个形状像虫子的销子,就是斡。这种解读并非仅见于《设旋疑义记》,《凫氏为钟图说》一文也持此说,从该文所附“衡旋斡篆枚隧”图①(图1之2)中的“旋”与“斡”来看,其形状与图1之6所示“旋”与“斡”并不相同,但二者的结构设计是完全相同的。“衡旋斡篆枚隧”图左侧的文字对这种悬挂方式的合理性做出了解读,文字云:“欧阳氏《集古录》言‘古钟侧悬,侧悬之意妨声病也。故旋不设于钟体,而设于甬。又不绕甬设之,而设于甬之一面,意深远矣。”②由此可知,《设旋疑义记》一文通过对三种“旋”与“斡”解读的剖析,剥茧抽丝,层层递进,再次阐明《凫氏为钟图说》中关于“旋”与“斡”的观点。

对于程氏文中三种“旋”与“斡”的解读,笔者赞同程氏对于前两种解读的批判。《考工记》明确记述“三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以设其旋”,那么第一种将“旋”释为钟钩的解读肯定是不对的;《考工记》云“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那么第二种认为“旋斡为一物”的观点也是不妥的。那第三种程氏认可的解读是否合理呢?笔者以为其说非也,因为此说尚无法解释《周周公华钟图说》中周公华钟的钟甬结构(图1之3)。程氏在《周周公华钟图说》中云:“周公华钟今尺度之高六寸六分,通于同身,寸当林钟倍律也。铣十,铣间八、鼓间六、舞修六,与《考工记·凫氏》合。铣间、鼓间自汉人误释,至今余能知之,得是钟足为左证矣。”③文后附有“周公华钟缩本图”和“钟铭摭本”三幅图片④。尤其是“周公华钟缩本图”上所绘的周公华钟,与今之所见先秦甬钟的器型完全吻合,而与“擬旋斡三事”图(图1之1)、“衡旋斡篆枚隧”图(图1之2)上所绘甬钟的器型相左。我们观察周公华钟的图片(图1之3)可以发现,在其钟甬下1/3处有一圈凸出的圆箍;另有一个桥形之钮,一端铸于圆箍之上,另一端铸于钟甬根部。按照程氏对于“旋”与“斡”的第三种解读(图1之6),周公华钟钟甬上的圆箍和桥形之纽既不是“旋”,也不是“斡”。显然,程氏对于“旋”与“斡”的第三种解读是存在问题的。也许有人会问,程氏文中被否定的前两种“旋”与“斡”的解读是否可以解释周公华钟的钟甬结构呢?我们比照三幅图片(图1之3、4、5)后很遗憾地发现,依然不知如何称呼周公华钟钟甬上的两个构件。后来,笔者仔细审视“拟旋斡三事”图(图1之1),发现图中最左侧的悬钟方式不在程氏“旋”与“斡”的讨论之列,上有文字云:“此据周公华钟设纽于甬。”⑤可见,程氏确实认为这个桥形之纽既非“旋”,也非“斡”,而是称为“纽”。这个“纽”之称谓不见于《考工记》的,应为程氏自己对这一构件的称呼。但笔者通读《周周公华钟图说》一文,发现这个“纽”还有一个称谓,那就是“旋”。该文曰:“周公华钟今尺度之高六寸六分,……设旋于甬之一面,盖侧悬。有铭九十三字在钟体,当设旋之面。”①从文后所附“周公华钟缩本图”②来看,在该钟钟甬上只有两个构件,即:一圈凸出的圆箍和桥形之纽。那么“设旋于甬之一面,盖侧悬”中所言的“旋”,非桥形之纽莫属。因为只有此纽是“设于甬之一面”,而那圈凸出的圆箍是绕甬一周;也只有此纽可以悬挂钟钩(或绳索),从而将甬钟“侧悬”,而那圈凸出的圆箍则无此功能。该文之所以将此纽称为“旋”,显然是根据《考工记》“三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以设其旋”③的记载,这与《设旋疑义记》一文中之“旋”与“斡”第二说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综上所述,程氏文中关于“旋”与“斡”的三种解读都是不妥当的,对于这一问题依然需要继续探究。其实,程氏还是有机会破解这一疑案的,起码部分破解是可能的,因为程氏有一件珍贵的甬钟资料,那就是“得是钟足为左证”的周公华钟。但程氏显然对其重视不够,尤其对于该钟钟甬上的那一圈凸出的圆箍,一直无视它的存在。“拟旋斡三事”图(图1之1)上最左侧的甬钟悬钟方式,就是取自周公华钟,上有文字为证:“此据周公华钟设钮于甬。”但在该图的钟甬之上,只保留了周公华钟钟甬上的桥形之纽,把钟甬下部那一圈凸出的圆箍构件直接省略掉了,由此错失破解“旋”与“斡”的机缘,只能留待后人继续探索。

(三)王引之的解读

对于“旋”与“斡”这一问题,王引之将传统文献与实物(纪侯钟)相结合,在《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附周纪侯钟图)一文中对其详加考证。文章云:

《凫氏》:“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即榦字。隶书木字或作,故陳变作陣,榦变作,今又讹而为幹)。注曰:“旋属钟柄,所以悬之也。”“郑司农云: “旋以虫为饰。”元谓今时旋,有蹲熊盘龙辟邪。引之谨案:此以旋与为一物也。若然,则《记》文但言钟悬谓之旋,旋谓之可矣。何于次句又加虫字乎?窃谓“钟悬谓之旋”者,悬钟之环也。环形旋转,故谓之旋。旋环古同声,环之为旋,犹还之为旋也。“旋虫谓之”者,衔旋之纽,铸为兽形(兽亦称虫,《月令》“其虫毛”,谓兽也。《儒行》“蜇虫攫搏”,郑注“蜇虫,猛鸟猛兽也”),居甬与旋之间而司管辖,故谓之。之为言尤管也(《楚辞·天问》“维焉系”,一作筦。筦与管同,《后汉书·黄宪传》注曰:“,古管字”)。余尝见刘尚书家所藏周纪侯钟,甬之中央近下者附半环焉,为牛首形,而以正圆之环贯之。始悟正圆之环所以悬钟,即所谓“钟悬谓之旋”也。半环为牛首形者,乃钟之纽,所谓“旋虫谓之”也。而旋之所居,正当甬之中央近下者。则下文所谓“三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以设其旋”也。为衔旋而设,言设其旋,则之所在可知矣。所以衔旋,而非所以悬;为虫形而旋则否,不得以旋为也。程氏《通艺录》以旋虫为旋螺,徧考古钟纽,无作螺形者。《孟子·尽心篇》“以追蠡”,赵注训追为钟纽,蠡为欲绝之貌,亦未尝以蠡为螺,殆失之矣。④

通过该文论述可知,王引之以纪侯钟为标准器,对于“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的解读为:“幹”是指甬下部装饰有牛首的半环形纽,“旋”是指贯穿于“幹”的正圆之环(图2之1、2)。

容庚的《商周彝器通考》一书,基本全文引用王引之的《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附周纪侯钟图)一文,高度评价王氏对于“旋”与“斡”的解读,认为“而后《凫氏》之文均得确解。”①容庚见到的甬钟非纪侯钟一件,故其肯定会发现王引之对于“旋”与“斡”的解读与诸多甬钟实物不符之处。对于此种现象,容氏解释为:“然《凫氏》制度,与传世之器不能尽合,盖铸时不依法定,非特于钟为然也。”②

容庚、张维持的《殷周青铜器通论》一书亦以纪侯钟(图2之3)为例,认为:“钟的构成分为体和柄两大部分。柄的名称有甬(全柄)、衡(甬上的平顶处)、旋(悬钟的环)、幹(衔旋的纽,铸为兽形,居甬与旋之间)。……但有旋的只见有一纪侯钟,且钟柄不尽是甬形,故传世古钟不一定合《凫氏》的规格。”①由此可知,该书对于“旋”与“斡”的认识与《通考》一书相同,完全秉承王引之《经义述闻》的观点。

对于王氏关于“旋”与“斡”的解读,唐兰评价曰:“王氏说幹之制是矣。其说旋之位置,则与程氏同病,舍钟甬之本身而求之,与记文终为龃龉。”②此外,“旋与幹,通谓之钟悬所以悬者也。幹即斡字。”③唐氏所言一语中的,可谓真知灼见。不仅如此,目前见到的甬钟实物数量达上千件,唯有纪侯钟的斡上穿有一正圆之环,将其释为“旋”,显然是以偏概全,无法解读众多甬钟的悬钟构件问题。由此,从郑玄到程瑶田,再到王引之,“旋”与“斡”的疑案终于破解了一半:“斡”是位于甬钟钟甬下部的半环形纽。而“旋”为何物,仍处于“不识庐山真面目”之境。

(四)马衡的解读

作为中国近代考古学的前驱,马衡对“旋”与“斡”也有探讨。马氏在《中国金石学概要》一书中指出:

《考工记·凫氏》一篇,纪钟制甚详。自程瑶田为《章句图说》,而“铣间”“鼓间”“钲间”之解始定。阮元命工鼓铸,而“枚”之为用乃明。惟“旋”“幹”之制,说者不一,虽程氏亦未能确定。《筠清馆金文》载“从钟钩”,图其形制。一端有兽形,一端为钩。铭文二行,曰“□公作□从钟之句”。今藏定海方氏。又上虞罗氏藏二器,形制略同。……据《凫氏》之文曰:“鐘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三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以设其旋。”是旋与幹明是二物,属于甬之纽谓之“旋”,悬于筍簴之钩谓之“幹”。幹作兽形,故又谓之“旋虫”。爵文盖象幹之形也。程氏所拟之图,虽未必尽合,而其精思卓识,实不可及。①

从上述可知,马衡认为“旋”是指甬钟钟甬上的纽,“幹”是指钟钩(图3之1)。马衡对程瑶田十分推崇,文末云“程氏所拟之图,虽未必尽合,而其精思卓识,实不可及。”笔者将马、程二氏之说做一比较发现,马衡之说正是在对程瑶田之说及“所拟之图”批判继承的基础上得出的。程氏文中的前两说不必赘言,程氏已否定其合理性,第三说是程氏认同的观点,即:“旋”是钟甬上用于悬挂钟钩的构件,“斡”是一个形状像虫子一样的销子,插入旋端一个小孔中,以防止钟钩从旋上脱落(图1之1、6)。马衡曾任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考古学研究室主任、故宫博物院院长 ,甬钟的实物自会见过不少,由此很容易发现程氏认同的第三说之不当之处,因为迄今所见甬钟实物没有一件是如此悬挂的,程氏之第三说不攻自破。在程氏的“拟旋斡三事”图(图1之1)上最左侧绘有一种悬钟方式,取自周公华钟,上有文字曰:“此据周公华钟设纽于甬。”图上并未标注旋、斡、旋虫、钟悬等字词。但在《周周公华钟图说》一文中,可以发现程氏将此“纽”称为“旋”②(图1之3),此即马衡之说。如果此“纽”称为“旋”,“旋与幹明是二物”,那么“幹”就只能是钟钩,除此别无选择。因为程氏的“拟旋斡三事”图最左侧所绘钟甬之上只有纽和钟钩两种构件,并没有第三种构件供你选择。如此,马氏对于“旋”与“幹”的创新之说顺理成章,成功实现了对程氏之说的批判、继承与突破。对于马衡的解读,唐兰评价云:“罗、马二氏之说,与程氏第二说适相反,旋之位置,虽合记文,而以幹为甬外之物,又不如王说之善。且内公钟钩铭辞明云:‘从钟之钩,幹无钩义,知其非同物矣。”①唐氏之说甚是。马衡虽然拥有程氏和王氏所不具备的大量甬钟实物资料,但对于“旋”与“幹”的认识,反不及清人王引之,此诚为憾事。马衡曾任故宫博物院院长,对于甬钟应了然于胸,但对钟甬上的那一圈凸出的圆箍却视而不见,与出生于156年前的程瑶田所犯失误如出一辙。马氏谓程瑶田“精思卓识”,自己“实不可及”。故马氏之说未能实现历史性的突破,应与其局限于程氏之说的樊篱息息相关。

(五)唐兰的解读

“唐兰先生在学术领域中涉及的方面很广,对中国文字学,特别是古文字学和商周铜器作了半个世纪的精心探讨。主张突破传统的《说文》体系,在充分掌握出土实物资料的基础上,创造性地进行古文字研究。在考释文字方面,总结和发展前人的研究成果,……在青铜器研究中,考订乐器和其他某些器物的名称与用途……”②《古乐器小记》就是唐兰考订乐器方面的经典之作。

关于“旋”与“幹”的解读问题,唐兰在《古乐器小记》一文中首先对程瑶田、王引之、罗振玉、马衡四人的研究成果做了深度而精当的述评。唐文曰:“综上诸说考之,程氏第一说以旋为螺形之枘,幹为枘端制旋之键,纯出推测,与实物不合。其第二说以旋为悬钟之钩,则与记文‘三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以设其旋之语不合。王、罗、马三氏并据实物为说。王氏说幹之制是矣。其说旋之位置,则与程氏同病,舍钟甬之本身而求之,与记文终为龃龉。惟解旋为环,则诚确切也。罗、马二氏之说,与程氏第二说适相反,旋之位置,虽合记文,而以幹为甬外之物,又不如王说之善。且内公钟钩铭辞明云:‘从钟之钩,幹无钩义,知其非同物矣。”③虽仅寥寥数语,但字字珠玑,把程、王、罗、马四氏之说悉数驳倒。对于“旋”与“斡”这一谜题,唐氏在《古乐器小记》中有《“幹”“旋”解》专论,文曰:

曰衡,曰旋,曰幹,皆属于甬,并通用之名。旋与幹,通谓之钟悬所以悬者也。幹即斡字。《说文》:“斡,蠡柄也。”昔人不得其解,以蠡为瓢,乃云“瓢柄为蠡,未闻其义。”不知蠡当训虫,《说文》:“蠡虫齧木中也”,則斡乃柄之饰以虫齧木之形耳。今按古钟旋之柄,多饰以蛇类或牛首之形,(图4)其他有柄之古器物,如匜之属,柄上亦率为象形。古器象形,虫蛇鸟兽,变异殊多;则此类皆即《说文》所谓蠡柄之斡。故记曰“旋虫谓之幹”,旋虫指旋上虫形之柄也。④

……

据记文三分甬长以设旋,则知旋必着于甬。旋义为环,今目验古钟甬中间均突起似带,周环甬围,其位置正与《考工记》合,是所谓旋也。于旋上设虫形之柄,故谓之旋虫,即所谓斡。旋虫与旋,本相联系,故名相袭。其起源当是以绳围瓦器之颈,于其末为之纽以便提携,其后变为瓦器之耳。钟为摹仿瓦鬲所制,故旋象其围,斡象其纽,其为虫状,则又后世之繁饰矣。⑤

贯于幹中有环者,仅见于纪侯钟(图五)。《西清古鉴》所著录有内公钟,《周金文存》卷六著录内公钟钩(图六),又定海方氏藏内公钟钩,盖皆一人所作。钟钩上为环而下为钩,其环盖用以悬于筍簴之钩者,与纪侯钟同,惟彼则迳贯于幹,而此为以钩幹为异耳。上虞罗氏尚藏有二钩,无文字,形制全同,则用钟钩者或较仅用环者为较普通也。⑥

从唐氏所论,我们可以得出如下几点结论:

1.唐氏认为:“旋虫谓之幹”中的“幹”字当厘定为斡。此说非唐氏首次提出,程氏在《凫氏为钟图说》①《凫氏为钟章句图说》②这两篇文章中明确指出“幹当为斡”。阮元在《周礼注疏》校勘记中云:“唐石经诸本同程瑶田云:‘幹,当作斡。说文:‘斡,蠡柄也。然则钟柄亦得名斡亦。”③

2.对于“斡”的解读,唐氏认为:“于旋上设虫形之柄,故谓之旋虫,即所谓斡。”此说非唐氏首创,王引之在《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附周纪侯钟图)一文中首次提出此说④。唐氏对其深以为然,评价曰“王氏说幹之制是矣”⑤。但遗憾的是,王氏文中称其为“幹”,而未厘定为“斡”。

3.对于“旋”的解读,唐氏认为:“旋义为环,今目验古钟甬中间均突起似带,周环甬围,其位置正与《考工记》合,是所谓旋也。”这个位于钟甬之上,却被清人程瑶田、王引之及今人马衡、容庚、张维持等学者忽略的环形凸带,终于为唐兰慧眼所识。

至此,《周礼·考工记》所载“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的历史谜案终于全部破解(图3之2)。

台湾学者朱文玮、吕琪昌在《先秦乐钟之研究》一书中认同唐氏之说,该书云:“历来学者对旋和斡之部位争议较大,常见的是旋、斡互混,亦有认为‘纪侯钟的纽上之环为旋,恐不确,因为目前所见周代甬钟有环者仅此一件。唐兰《古乐器小记》:‘甬中间均突起似带,周环甬围,其位置正与《考工记》合,是所谓旋也。于旋上设虫形之柄,故谓之旋虫,即所谓斡。按唐氏之说较确,今从之。”(图3之3)⑥冯光生在《曾侯乙编钟若干问题浅论》一文中对“旋”和“幹”也有探讨⑦,其观点和唐说相同。由王子初任主编、冯光生任副主编的《中国音乐文物大系·湖北卷》也持此种观点(图3之4)。⑧

二、“旋”与“斡”名实考的意义

1956年1月28日,国务院通过并公布了《汉字简化方案》,在全国推行,后逐步完善。由于简化字的缘故,对于“旋”与“幹”的历时性探讨,由此出现一个新的词汇“干”⑨,即在当代出版的一些著作和论文中,“旋”与“幹”的探讨演变为出现“旋”与“干”的探讨。由于一些学者对于既往研究成果认识不够,从而导致个别小问题仍然存在,如《考工记》云“旋虫谓之幹”,程瑶田⑩、阮元和唐兰三氏均将其中的“幹”厘定为“斡”,但在当代一些著作中仍然沿用错误的“幹”,如《中国青铜器综论》①《中国青铜器》②和《中国上古出土乐器综论》③等,有的学者还将“旋”“斡”颠倒,如《考古器物绘图》④等。

朱凤瀚在《古代中国青铜器》⑤和《中国青铜器综论》二书中对“旋”和“幹”的研究均有详细述评,论述的内容相差无几。《中国青铜器综论》一书云:

关于青铜钟的各部位名称,《周礼考工记》“凫氏为钟”一节及其郑玄注有较系统的说明。清程瑶田作《凫氏为钟图说》、《凫氏为钟章句图说》始对照实物加以解释。尔后唐兰为程氏订正章句。容庚、张维持著《通论》更附以周纪侯钟各部位名称图说明《考工记》“凫氏为钟”一节所命名。此后又有关于讨论钟之部位名称的论著发表(详下文所引),使这一问题的研究更有所深入。现仍以“凫氏为钟”一节为本,参以诸家之见解,将钟的部位名称解说如下:⑥

……

“钟县(悬)谓之旋”

郑玄注:“旋属钟柄,所以县(悬)之也。”唐兰云:“据《记》文,三分甬长以设旋,则知旋必着于甬。旋义为环,今目验古钟,甬中间均突起以带,周环甬围,其位置正与《考工记》合,是所谓旋也。”其说可从,“凫氏为钟”言“三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以设其旋”。与实物相印证,大致相符,亦可证旋即指位于甬下部三分之二处突起的圆箍。

“旋虫谓之干”(阮元《校勘记》引程瑶田说,谓干当作斡,凡旋者皆得云斡)

郑玄注:“郑司农云:‘旋虫者旋以虫为饰也,玄谓今时旋有蹲熊、盘龙、辟邪。”依郑司农意旋虫为旋之饰,必设于旋上。至于郑玄所言旋虫之形是汉代情况,未可以上释先秦。上引唐兰文已指出,旋是甬下部所突起的圆箍,唐继言:“于旋上设虫形之柄,故谓之旋虫,即所谓干,旋虫与旋,本相联系,故名相袭。”唐文与郑司农所言不同者,在于郑司农仅言旋虫为饰物,而唐文指出其为柄。从实物看,唐文所谓柄多做半环形,上端接在旋上,下端多接于甬上,其用途乃专用以挂钟钩以悬钟。

在近代以来发掘出土的与传世的周代钟中,除周纪侯钟(《通考》图版五九一)一例外,皆只以附于钟旋与甬上的半环形干直接挂钟钩,惟周纪侯钟干外侧作牛首形,半环形干衔一正圆之环以挂钟钩。王引之《经义述闻》据此钟释旋、干,认为正圆之环为旋,牛首形半环即所谓旋虫,谓之干。但周纪侯钟仅为特例,不宜据以为释,且“凫氏为钟”言“三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以设其旋”,亦明言旋设于甬上,而不是设于干上,所以王氏之说似不可信。自西周中期以后的甬鐘干多作方形。⑦

从朱氏所论可知,其对于“旋”与“幹”的解读与唐兰之说大致相同(图4之1)。唯有一点值得注意,朱氏通篇称“干”⑧,而不称“斡”。朱氏书中引用唐兰的论述作为自己的立论根据,即“于旋上设虫形之柄,故谓之旋虫,即所谓干。”如果我们仅看这句出自朱氏一书的引文,无疑认为唐兰认同《考工记》所云“旋虫谓之幹”,而不是“旋虫谓之斡”。但笔者核实原文后发现,此引文中“干”字有误,唐兰原文为“斡”⑨,并非为“幹”。由于简化字的缘故,在朱氏一书中写为“干”。关于“幹”与“斡”的问题,程瑶田⑩、阮元和唐兰三氏均将“幹”厘定为“斡”,朱凤瀚书中仍称为“幹”,尤其是将唐兰原文中的“斡”误写为“幹”,实为憾事。如果有些研究生和学者只看朱氏之说,而未核实唐兰原文,则会导致对“干”的说法更为深信不疑!

马承源认为甬钟“中段突出的部分称为‘旋。‘旋上用以悬挂钟钩的孔称为‘干。” ①在《中国青铜器》修订版中,增附有一张甬钟的结构图(图4之2)。②

李纯一认为:“关于甬钟的各部名称,向以最早专论甬钟的《考工记·凫氏》为准,但后人对其中少数名称有不同的解释和争议。今斟酌古今学者的研究成果,暂依图一〇八所示诸名。”③李纯一对此未作考证,从所附之图(图4之3)可知,其说与朱凤瀚、马承源并无二致。

另外,《考古器物绘图》一书为“北京市高等教育精品教材立项项目”④,被许多高校作为考古文博专业的教材,影响很大。但该书不仅沿用错误的“干”,还将“旋”“斡”颠倒。如该书云:“铜铙。短甬中空与铙体相通。有干无旋”⑤。笔者经查验该书所附的图片(图4之4)⑥可知,这件“铜铙”其实是“有旋无斡”,并非“有干无旋”。

此类著作和论文还有一些,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这些著作大多被学界奉为圭臬,是许多研究生和学者的案头常用书,引用率很高;有的还是文博考古专业的精品教材,如果其中存在讹误,其严重后果可想而知。

近几年,笔者曾参与或主持江西南昌海昏侯墓、山西襄汾陶寺北墓地、陕西澄城刘家洼墓地、山东滕州大韩村墓地、山西垣曲北白鹅墓地等考古项目出土乐器的资料采录、整理与研究工作,有时就住在考古工地,与第一线的考古工作者打交道很多,了解他们所面临的诸多问题。甬钟是当今周代考古发掘中常见的礼乐重器,是许多考古工作者都会面对的发掘对象之一,采录甬钟的形制和数据资料当然是他们分内的事。厘清何为“旋”、何为“幹”等基础理论问题,对于许多的一线考古工作者正确采录甬钟的形制与数据资料具有较为重要的考古实践价值。

当前,我们面临的是一个大数据时代,海量音乐文物资料的数据化势在必行。近几年的实践证明,我国诸多学科的数据化建设多有数量而无质量,故当今学者提出大数据平台的数据“治理”问题。首要的问题就是要先建立一个统一的学科范式,将学科的基础理论与知识科学化、标准化、体系化,而甬钟的“旋”“幹”的名实问题,就属于音乐考古资料数据化建设中的一个小问题。

结 语

《周礼·冬官·考工记》载:“凫氏为钟。……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⑦究竟何为“旋”,何为“幹”,古今学者聚讼不已。笔者通过对以往研究成果的全面梳理与综合分析,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一)《周礼》所载“旋虫谓之幹”中的“幹”字(今被简化为“干”字),应该厘定为“斡”。程瑶田在《凫氏为钟图说》①《凫氏为钟章句图说》②这两篇文章中首次明确指出:“幹当为斡”。阮元在《周礼注疏》校勘记中云:“唐石经诸本同程瑶田云:‘幹,当作斡。说文:‘斡,蠡柄也。然则钟柄亦得名斡亦。”③唐兰在《古乐器小记》中亦认为“幹即斡字。”④

(二)对于“斡”的解读,王引之在《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附周纪侯钟图)一文中指出:纪侯钟的“甬之中央近下者附半环焉,为牛首形”,这就是“旋虫谓之斡”中的“斡”。(图2之1、2)①但王氏文中称其为“幹”,而未厘定为“斡”,此为憾事。唐兰对王氏之说深以为然,在《古乐器小记》中云:“于旋上设虫形之柄,故谓之旋虫,即所谓斡。”②(图3之2)

(三)对于“旋”的解读,唐兰认为:“旋义为环,今目验古钟甬中间均突起似带,周环甬围,其位置正与《考工记》合,是所谓旋也。”③(图3之2)这个位于钟甬之上,却被清人程瑶田、王引之及今人马衡、容庚、张维持等学者忽略的环形凸带,终于为唐兰慧眼所识。

甬钟是当今周代考古发掘中常见的礼乐重器。厘清何为“旋”,何为“幹”,对于许多的一线考古工作者正确采录甬钟的形制与数据资料具有较为重要的实践价值。在一些经典著作和文博考古专业的精品教材中,也存在“旋”与“幹”的误读。厘清这一问题,对于涉及甬钟的学术研究、考古教学以及相关课题的数据化建设,亦有一定的理论意义与现实价值。

◎本篇责任编辑 何莲子

收稿日期:2021-04-17

基金项目:2019年中国艺术研究院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音乐考古学概论”(2019-1-8)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王清雷(1975— ),男,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副研究员、河南大学讲座教授、中国音乐史学会副会长(北京 100012)。

① “人神共享的西周礼乐重器——西周编钟研究”为中国艺术研究院招标课题,批准号为10ZYYB09,已经结项。

② 冯光生:《曾侯乙编钟若干问题浅论》,载湖北省博物馆、美国圣迭加各加州大学、湖北省对外文化交流协会编《曾侯乙编钟研究》,湖北人民出版社,1992,第150页。

③ 朱文玮、吕琪昌认为:“‘枚与‘谓之间或脱‘上字,即‘枚上谓之景”,今从之。参见朱文玮、吕琪昌:《先秦乐钟之研究》,台湾南天书局,1994,第12页。

④ 《周礼·冬官·考工记》,《周礼注疏》卷四十,《十三经注疏》(上),中华书局,1980,第916页。

① 《周礼·冬官·考工记》,第916页。

② 王引之:《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附周纪侯钟图),《经义述闻》(上),上海书店出版社,2012,第237~238页;《经义述闻》(卷九),嘉庆二十二年刻本。

③ 郭沫若:《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科学出版社,1961,第187~188页。

④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丛书集成续编》(第一一册),台北市新文丰出版公司,1988,第106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图说》,《丛书集成续编》(第一一册),台北市新文丰出版公司,1988,第595~596页。

⑤ 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章句图说》,《丛书集成续编》(第一一册),台北市新文丰出版公司,1988,第597页。

⑥ 同上书,第598页。

⑦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63页;程瑶田:《通艺录·樂器三事能言·设旋疑义记》,第600页。

①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62~163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设旋疑义记》,第600页。

② 程瑶田将幹厘定为斡,在其文中均称为斡,故此尊重程瑶田原文,此处称斡,而不称幹。

③ 《周礼·冬官·考工记》,第916页。

④ 同上。

⑤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63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设旋疑义记》,第600页。

⑥ 王引之:《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附周纪侯钟图),第237~238页。

①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07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图说》,第597页。

②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07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图说》,第597页。

③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周周公华钟图说》,第108页。

④ 同上书,第109页。

⑤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63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设旋疑义记》,第600页。

①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周周公华钟图说》,第108页。

② 同上书,第109页。

③ 《周礼·冬官·考工记》,第916页。

④ 王引之:《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附周纪侯钟图),第237~238页。

① 容庚:《商周彝器通考》(重印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第370页。

② 同上书,第370~371页。

③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07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图说》,第597页。

④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63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设旋疑义记》,第600页。

⑤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周周公华钟图说》,第109页。

⑥ 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章句图说》,第598页。

① 容庚、张维持:《殷周青铜器通论》,文物出版社,1984,第74页。

② 唐兰:《古乐器小记》,《唐兰先生金文论集》,紫禁城出版社,1995,第352页。原载《燕京学报》第14期,1933年12月。

③ 同上书,第315页。

④ 王引之:《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附周纪侯钟图),第237页。

⑤ 同上。

⑥ 容庚、张维持:《殷周青铜器通论》,第73页。图一周纪侯钟命名图。

① 马无咎:《中国金石学概要》,台北艺文印书馆,1978,第26~27页。

②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周周公华钟图说》,第108页。

③ 朱文玮、吕琪昌:《先秦乐钟之研究》,台湾南天书局,1994,第11页,图2~3。

④ 王子初:《中国音乐文物大系·湖北卷》,大象出版社,1996,第216页,图3·4·5。

① 唐兰:《古乐器小记》,第352页。罗指罗振玉,马指马衡,王指王引之。

② 故宫博物院:《唐兰先生传略》,《唐兰先生金文论集》,紫禁城出版社,1995,第1页。

③ 唐兰:《古乐器小记》,第352页。

④ 同上书,第351页。

⑤ 同上书,第352页。

⑥ 同上书,第353页。

①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06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图说》,第595~596页。

② 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章句图说》,第597页。

③ 阮元(校刻):《〈周礼注疏〉卷四十校勘记》,《十三经注疏》(上),中华书局,1980,第920页。

④ 王引之:《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附周纪侯钟图),第237~238页。

⑤ 唐兰:《古乐器小记》,第352页。

⑥ 朱文玮、吕琪昌:《先秦乐钟之研究》,第12页。

⑦ 冯光生:《曾侯乙编钟若干问题浅论》,第150页。

⑧ 王子初:《中国音乐文物大系·湖北卷》,第216页。

⑨ 干为“幹”的简化字。

⑩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06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图说》,第595~596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章句图说》,第597页。

阮元(校刻):《〈周礼注疏〉卷四十校勘记》,第920页。

唐兰:《古乐器小记》,第351页。

① 朱凤瀚:《中国青铜器综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②  马承源:《中国青铜器》(修订版),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③ 李純一:《中国上古出土乐器综论》,文物出版社,1996。

④ 马鸿藻:《考古器物绘图》,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⑤ 朱凤瀚:《古代中国青铜器》,南开大学出版社,1995。

⑥ 朱凤瀚:《中国青铜器综论》,第346页。

⑦ 朱凤瀚:《中国青铜器综论》,第348页;朱凤瀚:《古代中国青铜器》,第238~239页。

⑧ 干为“幹”的简化字。

⑨ 唐兰:《古乐器小记》,第352页。

⑩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06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图说》,第595~596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章句图说》,第597页。

阮元(校刻):《〈周礼注疏〉卷四十校勘记》,第920页。

唐兰:《古乐器小记》,第351页。

① 马承源:《中国青铜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第283页。

② 马承源:《中国青铜器》(修订版),第274页。

③ 李纯一:《中国上古出土乐器综论》,第177页。

④ 马鸿藻:《考古器物绘图》,封面。

⑤ 同上书,第204页。

⑥ 同上书,第203页,图一四〇之3。

⑦ 《周礼·冬官·考工记》,第916页。

① 程瑶田:《通艺录·考工创物小记·凫氏为钟图说》,第106页;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图说》,第595~596页。

② 程瑶田:《通艺录·乐器三事能言·凫氏为钟章句图说》,第597页。

③ 阮元(校刻):《〈周礼注疏〉卷四十校勘记》,第920页。

④ 唐兰:《古乐器小记》,第351页。

⑤ 朱凤瀚:《中国青铜器综论》,第347页,插图四·二;朱凤瀚:《古代中国青铜器》,第238页,插图四·一。

⑥ 马承源:《中国青铜器》(修订版),第275页。

⑦ 李纯一:《中国上古出土乐器综论》,第179页,图一〇八。

⑧ 马鸿藻:《考古器物绘图》,第203页,图一四〇之3。

① 王引之:《钟悬谓之旋旋虫谓之幹》(附周纪侯钟图),第238页。

② 唐兰:《古乐器小记》,第352页。

③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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