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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杨绛《洗澡》中的三个“超越”

2021-12-23钟懿

今古文创 2021年48期
关键词:杨绛知识分子

钟懿

【摘要】杨绛先生的作品《洗澡》以那个时代的政治运动为背景,以时代背景下的知识分子为依托,实现了对男女关系、知识女性和知识分子认识三个方面的“超越”,为人们理解五十年代知识分子提供了新的理解维度。

【关键词】杨绛;《洗澡》;知识分子;新型知识女性;新型男女关系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8-0023-02

1988年,杨绛先生把她的亲身经历作为素材写了被誉为中国现代文学中新《儒林外史》的长篇小说《洗澡》。与传统的历史性叙述口吻不同,《洗澡》中明确描写那场运动的篇幅仅占小说内容的三分之一。杨绛先生以客观冷静的视角,有意淡化政治化书写,通过几组矛盾的人物关系和几位形象丰满的人物来实现作品中认识的三个“超越”。

一、新型男女关系——脱离利益考量的爱情

《洗澡》中有几段较为复杂的情感纠葛,诸如许彦成与姚宓、许彦成与杜丽琳、余楠与胡小姐、余楠与宛英、余照与陈善宝、朱千里和夫人……除了许姚这段“君子之交”外,其他夫妻或者情侣关系或多或少都建立在利益考量的世俗基础上:余楠因为宛英的贤惠持家和胡小姐的离开而不愿离婚;胡小姐因为余楠的稍有才气和忠诚精明选中他做自己的丈夫;杜丽琳赏许彦成的才华,爱他的秉性而嫁给他,然而许彦成娶她仅仅是为了应付母亲。书中这几段起起伏伏的“爱情”在双方互惠互利的背景下开始,在书中甚至看不到他们之间关乎“爱情”的细节,这样的感情早已与爱情的真谛相背离。

而这本书中并非只有这样的爱情,还有一段作者偏爱的“君子之交”。这段“君子之交”的男主人公是文采四溢的许彦成,女主人公是高雅脱俗的姚宓。“书”成为两人之间联系的纽带,他们因为“书”相知,因为“书”相识,因为“书”互相欣赏、惺惺相惜。《洗澡》中对两人情感的推进看似发展迅速却又合情合理,从前期姚宓觉得许先生有学问,而许先生也欣赏姚宓读书不少,悟性好,到中期姚宓赌气般地说:“我就做你的方芳[1]”,再到最后姚宓在杜丽琳和许彦成的婚姻前保持理性,恪守忠贞,坚决不走到他们中间去。他们的“爱情”已跳脱当时傳统社会背景下的门当户对或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世俗枷锁,升华到灵魂与灵魂的交流,心灵与心灵的碰撞。二人最终并未失去对道义的理性思考,约好的香山之旅在许彦成忽然的清醒之下不欢而散。一开始二人固然是有只图一时之快的冲动,但最终理性战胜了感性。他们感情的升温遇上了那场运动的开始,两人之间纠结的情感也止步于灵魂共鸣。杨绛先生曾说:“这部小说里,只有一两人自觉自愿地试图超拔自己。”[2]这一两人说的正是姚宓和许彦成,他们之间虽已不只是真情,却必须在理智上让步。以精神交流为基础并且有独立自我的婚恋观念具有进步性,在当时社会背景下可谓屈指可数,这正是将姚宓和许彦成的“君子之交”与其他世俗婚姻区别开来的福尔摩斯密码,暗示着“洗澡”真正的方向。在众人纷纷把爱情当作未来生活富足舒心的“筹码”时,这种脱离利益考量的爱情选择显得弥足珍贵。

二、相同社会背景下的不同女性形象

(一)传统旧社会妇女形象——宛英

宛英自幼经常住在余家,常半懂不懂地说自己是“好妈妈的童养媳妇”,早已把自己看作是余家的人,自以为和楠哥是“天配就的好一对儿”。而在她初次发现楠哥对年轻女学生的倾倒,才渐渐明白自己无才无貌,配不过这位自命为“仪表堂堂”的才子。宛英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完美”妻子的形象,她贤惠、勤劳、忠诚,得老太太传授一手好烹调,将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然而,她的“完美”不仅仅止步于此,在余楠和胡小姐这场闹剧中,宛英竟愿意和胡小姐亲近,她早已厌倦于厨娘生活,她只愿余楠跟着胡小姐快快出洋;在余楠被胡小姐“抛弃”后,她想起两三个月前北京寄来的邀请他的信;在余照向众人说在香山预见彦成姚宓同游时一口咬定他们准是看错人了;在余楠和施妮娜计划批判姚宓时,暗暗为姚宓担心并把姚宓的稿子透露出来……作为一个妻子,宛英可以几乎认为是一个“完美”的左膀右臂,这也是传统旧社会中最典型的一种妇女形象。

(二)传统思想下的知识女性形象——杜丽琳、胡小姐

标准美人杜丽琳按照西洋风俗,在一个闰年的新年向许彦成求婚,并以帮助彦成应付成天安排相亲的母亲为由说服他答应婚事。这段感情从确定关系到步入婚姻的速度让人觉得有些许荒谬,杜丽琳和许彦成的婚姻不是互相吸引后的两情相悦,更像是两人在一番利益考量后对生活的妥协,而这也为他们以后的婚姻生活埋下了隐患。杨绛笔下的杜丽琳是传统思想下知识女性的代表,在生活中,她认为国外游学的经历已经足够,从此止步深究学问而留心于繁华世俗;在学习中,她上大学、出国留学、修读双学位都是为了累积资本而将来赚大钱;在婚恋中,她的观念意识陈旧、以利益考量为基础来选择自己的丈夫,并且将依附丈夫作为自己后半生的归宿;在“洗澡”运动中,杜丽琳曲意逢迎,为了赶紧通过这场运动不惜迎合“洗澡”小组,用尽心机,极力遮掩,甚至劝说许彦成按照别人的标准来改造自己、接受群众的批判。“标准美人”杜丽琳虽接受过高等教育,留过洋,但她未脱离传统思想的束缚。

和余楠有着不清不楚糊涂交情的胡小姐和杜丽琳有几分相似之处,胡小姐太讲求实际,想找一个永久的丈夫,一个其他女人看不中的“保险丈夫”,做正式夫人,要以夫人的身份享有靠自己的本领和资格所得不到的种种。胡小姐在心中早已提前对余楠做了价值判断:留过洋,学贯中西,虽不是名教授,也还能哄骗学生;稍有才气,笔下还通顺;有点名气也有点儿积蓄;相貌说不上漂亮,平平正正,正开始发福……余楠在胡小姐的综合考量下勉强过关,但她对余楠没有情,更没有爱,她只想找一个能够帮助她过好余生的人。传统思想浸染下的知识女性没有在知识的熏陶下改变自己的固有观念,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无法摆脱利害关系上的考量与算计,常常赋予事物功利主义色彩。

(三)新型知识女性形象——姚宓

在《洗澡》中,一群知识分子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致力于文學研究,于是创立了研究古今中外文学的文学研究社,其主要成员有分别从英国和美国留学回来的许彦成和杜丽琳、父亲是国学专修社社长的姚宓、无名作家江滔滔以及大学毕业女学生姜敏等等。[3]

作为一个在旧知识女性群体中繁衍出的具有进步思想的新型知识女性,姚宓在这群知识分子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在母亲病重时毅然决然放弃学业担起照顾母亲和操持家事的重任;在许彦成的关心下柔情理性;在余楠等人联名的恶意抨击下态度强硬,决不妥协;在杜丽琳的逼问下从容选择不走进他人的婚姻……在《洗澡》中,作者把新型知识女性姚宓放在“第三者”的位置上,然而姚宓在这个身份下实现了自我超度。许彦成和姚宓在图书馆相识,于姚家的藏书室里谈天说地,他们约定一起去香山,同在一个研究小组……在彦成的眼里,姚宓亦师亦友,这与他的夫人杜丽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具有新型知识女性自尊自立品格的她在“洗澡”运动中始终坚守着自我,并且能够将自己对许先生的欣赏埋藏于心,从容地对杜丽琳说:“杜先生,我只有一句话,请你相信我。我绝不走到你们中间来,绝不破坏你们的家庭。”[4]可见新型知识女性姚宓的迷人之处不只是其自尊自立的个性,还有她在面对爱情和道义伦理时的自我坚守和超脱,显示出其精神的独立和自我价值的确立。姚宓没有被困在物质世界的藩篱中,反而是以生机盎然的新型女性知识分子姿态拥抱新中国的“早春”。最后,小说以思想独立的新型知识女性代表姚宓在文学社的经历为线索,呈现了文学研究社的这些成员在“洗澡”运动前、中、后的百态,体现了新型知识女性自尊自立的适存性。

(四)对知识分子的新态度

在这场运动中,杨绛先生作为历史的亲历者,在小说叙述中却将自己放到历史之外,以冷静客观的笔触来描述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小说末尾,知识分子在经历了一场“洗澡”运动后,每个人并没有完成过多的转变,如作者坦言“洗澡已经完了,运动渐渐静止。一切又恢复正常[5]。”最先出场的余楠将与宛英结婚时别人送的田黄图章当作给胡小姐的结婚信物;姜敏将老师给的书单藏起并偷偷占有研究资料;无真才实学的施妮娜在图书馆对姚宓嚷嚷要找巴尔扎克的《红与黑》;不求进步爱吹牛的老学究朱千里……如果说背着丈夫与“法国面罩”在藏书室打打闹闹的方芳还只是小说中茶余饭后的闲暇谈资,那么小说中众人暗地里联名批判姚宓这件事可不能算是小事。余楠、江滔滔、施妮娜和姜敏以“汝南文”的笔名发表了题为《批判西洋文学研究中的资产阶级的老一套》的论文,表面上是对姚宓学术观点的批判,而实际上内容本身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他们将姚宓稿子里的话截头去尾作为批判的例证,早已与严谨科学的学术研究态度背道而驰,与知识分子的身份和新社会的定位相去甚远。而在“沧浪之水清矣”这一部分的检讨大会后,作者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作为整部长篇小说的结尾。作者认为这样一场没有硝烟的“洗澡”运动是不足以洗净知识分子身上的余垢,知识分子灵魂的洗涤应直击心灵。在笔者看来,杨绛先生是希望通过《洗澡》这部小说让社会中更多的知识分子能够在书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发现潜藏在自己身上的“尾巴”,在阅读过程中进行心灵的叩问和自省,以求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洗澡”。

参考文献:

[1]杨绛.洗澡[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171.

[2]杨绛.洗澡·前言[M]//杨绛.杨绛文集·小说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212.

[3]陆素敏.浅析杨绛作品中的新型知识女性[J].文学教育(上),2020,(08):38-40.

[4]杨绛.洗澡[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184.

[5]杨绛.洗澡[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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