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担
2021-12-19张寄寒
张寄寒
我读小学四年级时,故乡周镇有两个流动小贩,他们挑的担子,名叫骆驼担。这担子很特别,因为它两头高耸、状如骆驼而得名。
骆驼担像是一个设备完善、可以挑着走的小厨房。一头有灶,灶上有锅,下面放一些柴火;另一头有装满碗、筷和各种作料的小抽屉。抽屉内各种玻璃瓶中装有虾皮、紫菜、葱花和油盐酱醋。夜间在担子顶的竹节上还吊着一盏火油玻璃罩灯。人担着“驼峰”有节奏地行走,那灶膛里熊熊的火光,在大街小巷的白墙上欢快地跳跃。
无论白天和黑夜,他们挑着骆驼担走街串巷。
上学路上,看到卖胖豆腐干的祁伯伯。他的骆驼担的前担,是一个炉子放上一只大砂锅,锅里煮着豆腐干,放了八角、茴香、桂皮和鲜酱油,锅底的文火把豆腐干煮得冒出一个个泡沫,散发出一股股浓郁的香味。
祁伯伯喜欢把担子歇在校门口对面,走过他担子前的同学,几乎没有不停留的。有钱的买一串,祁伯伯用一根细竹签,串了三块豆腐干,蘸上甜蜜酱,喜欢吃辣的,可蘸辣酱哩!个个吃得有滋有味的样子。没钱的同学只好站在祁伯伯担前闻闻香味,咽咽唾沫。我站在祁伯伯的骆驼担前,一边闻闻香味,一边看看祁老伯的笑脸,也是一种享受。
我特别喜欢祁伯伯的胖豆腐干,每次走近他的担子,眼看别人从他手里接过一串串豆腐干,美滋滋地品尝,就想,总有一天我也要尝个鲜。
一天早晨,妈妈给我一分钱买早点,我没买早点,饿着肚子省下来。放学后,我去祁伯伯担上买了一串胖豆腐干。祁伯伯说:“你是稀客,多给你一块,多涂点酱!”我接过祁伯伯手中涂满酱的胖豆腐干,却又舍不得吃,带回家想给妈妈当晚上的菜。
我走进家门,高举胖豆腐干。妈妈严肃地问:“你哪儿来的钱?”我说:“你给的!”妈妈说:“傻孩子,那是给你买早点的哟!饿坏身子,妈没钱给你看病!”我笑着对妈妈说:“你看祁伯伯多给我一块,还涂满了甜蜜酱!”妈妈笑着说:“你喜欢吃,你吃!”我说:“不,你也吃!”我和妈妈推来让去,妈妈还是让我吃了三块。最后一块,是我硬塞到妈妈嘴里的。
故乡还有一个馄饨担,挑担的叫姚阿大,年过半百,身子硬朗。他的馄饨味道鲜美,在镇上小有名气。我经常看见姚阿大在下好的馄饨上洒一层淡黄色的胡椒粉,一股鲜辣香味扑鼻而来。我却不敢奢望。
一天晚上,我和小伙伴藏猫猫回家,闻到了一股馄饨的鲜香,就走近姚阿大馄饨担前煞煞馋头。姚阿大看我们围着他,说:“馄饨三分钱一碗,小孩两分钱,阿要吃?”玩伴阿肖说:“真的两分钱一碗吗?”姚阿大说:“即使两分钱一碗,你们也没有钱啊。”没想到,阿肖走近姚阿大,递给他两分钱。姚阿大惊讶地说:“你拿得出,我做得出!”说罢,姚阿大一边下馄饨,一边说:“馄饨只数不减!”阿肖拿了两个勺子,他让我先吃,我又推给他,姚阿大看到了,又拿了一只碗,给我们一分为二。
阿肖的妈是我们的房东,她是戏迷,喜欢和剧团演员交朋友。有一次,镇上来了一个越剧团,刚到的第一天晚上,阿肖妈请了一个小生、一个花旦去她家做客,还叫我去陪他们,阿肖妈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第二天下午,阿肖妈来请我和姐去戏院看戏。傍晚,我和姐、阿肖和阿肖妈,走近戏院门口,两位主角在门口恭候,戏院老板热情地说:“请!请!”
演出开始,姐和阿肖妈全神贯注地看,我和阿肖看不懂,两人溜出戏院,去化妆间看热闹。
结束后,阿肖妈说,要请两位主角吃夜宵,让姐去门口姚阿大馄饨担上叫六碗馄饨。姚阿大一边开心地下着馄饨,一邊问:“请什么贵客?”姐说:“你把馄饨下好,作料多放点,来的什么贵客,先不告诉你,待会给你一个惊喜!”
这时,阿肖妈拉着两位还没卸妆的演员向我们走过来。姐高兴地说:“馄饨下好了!”
于是,阿肖妈先给演员端,再给我们端,最后给自己端。姚阿大说:“谁要加胡椒粉,尽管说!”两位演员笑着说:“我们不吃辣。”我和阿肖把碗端给姚阿大,他给我们洒了一圈胡椒粉,又辣又鲜,美味可口。
夜色已浓,月亮出来了,一碗热馄饨下肚,我感到浑身充满了温暖。
发稿/赵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