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胡琴乐器在赵季平影视音乐的运用探其影视音乐的成功因素

刘岱远 / 曹昆

把《乔家大院》《水浒传》《大宅门》《霸王别姬》《天龙八部》《大话西游》这些影视作品放在一起，这些优秀的故事情节映入我们脑海的同时，也会令我们会想到一个人，他就是赵季平。

一、赵季平丰硕的影视音乐成就

赵季平是我国当代著名作曲家，从1983年为电影《黄土地》开始影视音乐创作，至今已为60多部电影和数百部电视剧作曲。如电影《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活着》《霸王别姬》；电视剧《水浒传》《笑傲江湖》《大宅门》《乔家大院》《大秦帝国》等获奖作品，他在国内影视音乐领域独树一帜，开拓了中国影视音乐创作的新天地，引领着中国影视音乐的创作方向，为中国影视音乐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我以为电影音乐是一个变幻莫测的调色板，在作曲家的笔下，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心灵、感应，去绘制色彩斑斓的音画。“——赵季平

二、赵季平在影视音乐中胡琴乐器的独特运用

胡琴类乐器是以二胡为首的民族拉弦乐器，还包括高胡、板胡以及地方戏曲乐队中常用的京胡、秦胡、坠胡、晋胡、二股弦等。胡琴乐器有它悠扬婉转的线条性，其中二胡圆润柔美、近似人声的音色，使得它富有表现力与歌唱性。这种音乐魅力使得胡琴乐器在中国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

《大宅门》中使用了大量京剧曲牌以及打击乐作为配乐，其中京胡是京剧中充满浓郁色彩的乐器，它独特的底蕴，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中华文化的名片。影片的主题曲由京胡引入，讲述了清末时期白家老号百草厅的兴衰，其中跌宕起伏的人物命运与清末错综复杂的形势，展现了一幅沉淀的历史画面。故事背景正是京剧发展的鼎盛时期，同时音乐主要使用的元素也是当时中国最具代表性的戏曲——京剧。《大宅门》的影视配乐中主要使用京胡与打击乐队来演奏京剧曲牌，《柳青娘》与锣鼓经《急急风》等戏曲元素的使用，塑造出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并烘托剧情内容，用音乐暗示人物命运。使得音乐与剧情、画面有机的结合。在《大宅门》主题曲中，京胡最主要的作用是渲染氛围，通过京胡以及京剧打击乐可以瞬间把我们代入到清末民初的那个年代。后赵季平根据他在大宅门中所作的《世家》《道情》《誓者》等配乐作品，创作了民族管弦乐《大宅门写意——卢沟晓月》，同样由京胡引入，其他乐器依次进入，使得旋律厚重感随着京胡主题的反复而逐渐增加。

电影《活着》通过福贵一生的遭遇，讲述了中国内战到新中国成立时期这段历史，福贵从地主到农民的演变，在社会主义探索时期的生存状态与悲欢离合，表现出个人命运在历史中的随波逐流。电影中多次以皮影戏与碗碗腔的唱词来隐喻剧情，主题曲同样迎合了影片的悲悯主题。首先二胡群奏的颤弓引出板胡，板胡的音乐动机的反复强调与发展，首音不断的向下进行，画面十分苍凉，仿佛被带入历史的茫茫之中（见谱例1）；装饰打音的弱奏与淡出，似叹息一般，拉远了镜头画面；管乐营造的漂浮与朦胧感，似命运般的捉摸不定。紧接着二胡的群奏，似倾诉般地在讲述这段历史，二胡其线条特有的表现力与回滑音技法的使用，使得简短的动机也有着充分的表现力。在这里板胡的主题乐句更多的在于渲染氛围，而后二胡群奏主题则像是塑造了一位诉说者的形象。

谱例1

提到周星驰导演的《大话西游》，许多人不会陌生，值得一提的是，这部“无厘头”的喜剧，其影视的内在价值近些年又被人们重新审视。鲜为人知的是，这部电影的作曲也是赵季平。与严肃电影不同，因为对“无厘头”文化的不了解，赵季平曾拒绝在电影后署名。但他创作的配乐《西天取经路遥迢》与《漫天神佛闹悟空》却给观众带来了深刻的印象。《西天取经路遥迢》中萧、二胡与管弦乐队的结合，使得整部作品音响丰富，音乐情感忧伤凄苦。作曲家使用秦腔苦音调式以幽沉的旋律描写西天取经的困苦与磨难，音乐下行的旋法，情绪中也有着无奈之意与不甘之情（见谱例2），此曲中二胡的主要作用是表现人物形象，音乐情绪与影片人物“至尊宝”情感的契合，使得音画的结合相得益彰。虽然影片中把此旋律多用于刻画至尊宝爱情的相关情节，但产生的效果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拍摄过程中，导演根据《漫天神佛闹悟空》的音乐情节来安排镜头，这与《红高粱》中先创作《颠轿曲》，后根据音乐拍摄的手法也十分相似。影视音乐本是依附于影视作品而存在的①，但是赵季平的一些作品甚至可以给影视的拍摄与创作带来启发，不难看出其作品的独特之处。

谱例2

电视剧《乔家大院》自2006年热播后，其主题曲《远情》就已经广为传唱。赵季平为了给《乔家大院》配乐，曾三下山西。为了能够更好的呈现山西的民间风貌，配乐中大量使用了晋剧中常用的晋胡与蒲州梆子中常用的二股弦。主题曲《远情》、《晋中风情》中晋胡与二股弦的交相呼应，人们听到这充满地域特色的音色，便会在眼前浮现晋商、晋风等影视意象，正是因为交响乐队中有了晋胡与二股弦的出现，才赋予了配乐浓厚的地域风情。主题曲《远情》与“陆玉菡音乐主题”的动机材料皆取自山西民歌《杨柳青》②，同时吸收了晋剧中旋律音阶下行的特点。《过年》与“江雪瑛音乐主题”动机材料取材于晋中祁太秧歌，后赵季平在两者基础上创作了民族交响组曲《乔家大院》第三乐章《爱情》，其优美的旋律与苦涩凄凉的基调交织而成的情感故事，使得它成为了一首家喻户晓的二胡协奏曲，《爱情》中二胡所表现的就是江雪瑛的人物形象，其苦涩凄凉的基调，在影片开始早已暗示了人物命运。和《远情》一样，这样一首取材于民间且富有民族风味且“接地气”的乐曲，也经常出现在各种高雅的音乐殿堂里，彰显了赵季平所创作的民族音乐的影响力。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是中国电影发展的繁荣时期，其中《霸王别姬》被誉为华语电影巅峰之作，这部史诗电影是第一部且目前唯一一部获得金棕榈奖的华语电影。以两位京剧名角为线索，跨越了四个时代，讲述了中国半个世纪的悲欢离合。配乐中大量使用了京剧中的西皮流水、京剧打击乐。在与交响乐队充分融合的同时，其音乐内也具有与影片统一的思想性。本片中的京胡所对应的人物即程蝶衣，通过一把京胡、一组京剧打击乐象征程蝶衣对于京剧的痴迷与热爱，交响乐队则象征着时代的变迁，通过多种调性的渐变与碰撞③，所展现的是程蝶衣在时代与命运面前自己的选择——“不疯魔不成活”。贯穿影片始终的是那把京胡的声音，这种浓郁的风格与影片相辅相成，让人感受到音乐强大的表现力与景深感。

一曲“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可以瞬间燃起许多人对于《水浒传》的影视记忆。如果说出一首中国人家喻户晓的歌，那么《好汉歌》绝对算的上一首，它取材于河南、山东地区的民歌《王大娘钉缸》，且歌词发音声调也贴近山东方言，音韵结合紧密，乐器也大量使用了坠胡与唢呐。坠胡主要流传于山东与河南，因为它们都较容易与唱腔配合，在山东琴书和河南曲剧中有着重要的地位。所以在《好汉歌》中坠胡与唢呐的使用可以突出歌曲的地域特色与风格，使得它成为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在配乐《兄弟情谊》中，坠胡作为主要乐器，用丰富的滑音手法，表现了梁山好汉的豁达乐观与手足情深，与《水浒传》片头的画面结合，让人感受到一幅宋代风俗画卷，可以说，坠胡的存在是整部电视剧配乐的精髓所在。

通过以上作品我们可以发现赵季平在影视音乐作品中大量使用到以二胡为代表的胡琴乐器，这也与当年他考入西安音乐学院民乐系学习二胡有着相当的关系，他在毕业后进入戏曲研究院工作了数十年，为他日后写作民族音乐作品，成为优秀的作曲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三、赵季平影视音乐的成功因素

（一）按照电影风格来进行配乐

影视音乐在一定程度上受限于影视作品，但并不能说音乐就是画面的附庸。赵季平善于按照不同的电影风格来处理音乐，从如此多的影视音乐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其音乐形式内容的多样化。根据不同地域的影视作品，在音乐创作上选择相应的民族曲调与民族乐器，音色与音响的不同搭配，在多样的作品中形成了他独特的统一风格，实现了音乐与画面的完美融合。且音乐在完整表达影视作品精神的同时，可以揭示影视作品的内在价值，使得艺术性与表现性有了进一步升华。④

（二）继承传统，扎根民间，不断探索，不断创新

《红高粱》中铺天盖地的唢呐，《心香》中幽怨的埙与萧，《风月》中那柔美的苏州评弹，《秋菊打官司》背景的秦腔唱段，《乔家大院》代表晋商的衬词“咚呛哩个隆咚呛”与“走嘞”以及《笑傲江湖》那经典的一句“咿呀”，《大秦帝国之裂变》中代表秦军的那句“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赵季平在进行配乐的时候总能大胆的创新，他在扎根民间，取材民间的同时，不断的进行音响效果的创新。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艺无定规，不要走别人走过的路，艺术就是创造。”在今天，其中许多影视作品都已经在今天成为了独奏曲，交响乐，民族管弦乐。2004年赵季平根据电影《心香》作了同名二胡协奏曲《心香》，直至今日依然有许多优秀演奏家演绎，民乐版《水浒传》经常出现在各大音乐会的返场曲，2014年他以早期影视音乐作品《风月》为基础，为著名琵琶演奏家吴蛮创作了无标题作品《第二琵琶协奏曲》，2017年他创作了《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其音乐主题来自于他2002年在《青衣》中的影视配乐，2019年他创作的《第三交响乐——风雅颂之交响》其中第一乐章使用了《大秦帝国》的主题。影视音乐作品的再度创作，使得优秀的音乐被更多人发现与了解，在新的时代展现了新的声音。

（三）文化自信，中西结合

赵季平的和声使用十分考究，他善于用色彩性的手段，表现出历史的沧桑与厚重感。为了使得民族和声色彩融合，弱化了和声的功能作用，我们从他多部作品中可以感受的到，他善于使用和声来沉稳的讲述故事，用民族风格的音响效果来渲染出浓厚的音乐氛围。他把民族素材与西方作曲技法相结合，用交响性思维写作，调绘出了具有强烈中国气韵的作品。也如他所说：“中国民乐的文化自信需要几代人去建立，西方音乐技法可以借鉴、为我所用，关键是不能一味模仿。”我们从他的影视音乐作品中可以看到他强烈的文化自信，在他的许多交响乐中，也总会使用民族乐器，用民族乐器独特的音色作为点睛之笔。

从赵季平在影视音乐中胡琴乐器的运用为线索，我们可以感受到民族音乐的强烈魅力。七十多岁的赵季平仍然勤耕不辍，用他的作品来展现他的民族大爱。从他的雍容典雅的音乐中感受到，他在用音乐与人民对话，为人民而创作。他用音乐留下了黄土地的声音，以他的音乐为纽带，把热爱中华民族文化的人民紧紧地凝聚在了一起。■

注释：

① 顾娜.赵季平影视音乐对剧中人物形象的塑造[J].电影文学,2014,(21):148-149.

② 王黎平.音画结合:艺术意向的互通——以赵季平影视音乐作品为例[J].音乐创作,2015,(10):96-97.

③ 赵季平.电影音乐的感受(随笔之一、二、三)[J].音乐天地,1995,(06):8.

④ 梁红旗.继承传统 善于创新——赵季平艺术成就素描[J].音乐天地,2018,(11):1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