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原因和策略研究——以《延禧攻略》在越南热播为例

黄华宪，尹馨萍

(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 400031)

一、引言

随着中越两国交往不断深入，文化产业合作力度加大，中国电视剧在越南市场被广泛接受和认可。周鸿铎在《文化传播学通论》中论述了中国电视剧的生存环境，认为其发展趋势是从单向传播转向交互传播、从共性传播转向个性传播[1]165。如在中越电视剧交流合作中，逐渐从中国电视剧单向输出到越南，到渐渐转向在中国也可以观看到越南电视剧。孙英春的《跨文化传播导论》中提到澳大利亚学者Duane Varan总结的跨国电视节目文化影响的四种进程：文化摩擦、文化萎缩、文化沉淀和文化突变[2]236，这在中国电视剧向越南传播过程中也有所体现。匡文波在《网络传播学概论》中提出应正确看待网络传播的双刃性[3]59，网络传播加快了中国电视剧在越南的传播速度，但同时也带来了版权纷争和激烈竞争。随着时代的发展，特别是到了互联网时代，国内外对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情况的研究也与日俱增，从越南掀起中国电视剧热到探索越南对中国电视剧的接受与抵触心理，到互联网时代下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转变，再到“一带一路”为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带来新机遇。2018年《延禧攻略》在越南热播，同时产生了版权纷争问题，使得人们再次聚焦中国电视剧在越南的传播问题。文章通过对产生这一问题原因、现状的分析，探讨当前背景下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策略。

二、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三个阶段

20世纪90年代初，越南本土电视剧发展还相对落后，主要依靠引进大量国外电视剧以满足越南人民的精神需求。中越同文同源，文化相通，风俗习惯相近，因此中国电视剧在越南市场迅速得到了民众的认可。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发展历程可分为三个阶段：磨合阶段(从1991年末至1999年)、发展阶段(从2000年初至2006年)和竞争阶段(从2007年至今)[4]9-18。

(一)1991年至1999年，主要由中国政府选送

1991年，中越两国关系正常化，两国间经济文化交流逐渐恢复。这一阶段中越两国影视交流的主要形式是由中国政府经严格筛选后赠送的高质量电视剧传入越南，这些电视剧受到了越南全民的欢迎。

(二)2000年至2006年，中国输越电视剧数量、题材从单一到繁多

2000年12月25日，中越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关于新世纪全面合作的联合声明》，两国各领域交流合作继续加强，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速度明显加快，数量、题材也迅速增加。与前一阶段主要传入偏政治、正史题材电视剧不同，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题材更加丰富多样，增加了更多家庭情感剧和武侠剧等。其中由金庸小说改编的武侠剧，在越南收获了大量胸怀“武侠情结”的男性观众。

(三)2007年至今，中国电视剧在越南市场面临合作与竞争的态势

此阶段是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转折，开始呈现出合作与竞争的态势，主要表现为：一、越南各大电视台从最初与中国电视台合作，到逐渐主动到中国寻找和购买中国电视剧的独播版权；二、越南政府为发展和提高越南本土影视质量出台保护法规，如规定在电视频道晚间黄金时段播放越南本土剧；三、韩剧大量进军越南影视市场，深受越南观众的喜爱，引发一股“韩流”；四、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视频网站与手机视频APP的出现，让观众可以通过不同观影平台欣赏来自不同国家的电视剧，使中国电视剧与越南本土电视剧及其他国家电视剧传播之间形成了巨大的竞争态势。

从以上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三个阶段可以看出，中国电视剧在越南的传播时空上呈现出以下特点：一是随着技术的发展和经验累积，中国电视剧在题材、设备、技术等方面都取得了长足进步，为中国电视剧在越南的传播提供了客观条件。从早期主要拍摄古典名著和历史剧，到武侠剧和家庭伦理剧、校园青春偶像剧、都市情感剧和玄幻悬疑剧的大量出现，不同类型的中国电视剧进入到越南市场迎合了具有不同喜好观众的需要。二是随着社会发展和各国的文化交流日益加深，从中国电视剧在越南独占鳌头，到越南积极发展本土电视剧，美国、日本、韩国等国的电视剧也陆续进入越南市场，与中国电视剧形成了激烈竞争。三是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推动，传统电视机观剧模式的革新，从电脑视频网站观剧，到手机视频APP观剧，观剧平台有了更多选择。

三、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原因

自1991年中越关系正常化以来，中国电视剧在越南收获了大量的剧迷，很多经典电视剧都成为越南民众共同的童年记忆。2018年8月中旬，带有越南语字幕的《延禧攻略》视频片段突然登上微博热搜，在越南热播的《延禧攻略》剧情发展成为越南朋友共同关注的话题。对于中国电视剧在越南受欢迎的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越南对汉文化的认同感为中国电视剧传播奠定了基础

中国电视剧在跨文化传播中，基于文化认同的原因较容易进入周边国家市场，越南既是如此。文化认同来自于同一文化群体的人们对共同历史的感觉和理解，由多重维度构成[2]180。古代越南北部属于中国封建王朝管辖长达1 182年[5]52，深受汉文化影响，所以越南民众容易在中国电视剧中找到共鸣。

1.社会发展历史的共通性

中国古装电视剧展现了中国悠久的历史文化，蕴含着博大的东方思想。西方难以理解中国古装电视剧中的古语词汇、礼仪规矩、风俗习惯，但在越南却很容易引起认同与共鸣。究其原因，一是相似的古代封建社会。越南自独立成为一个封建国家后，就效仿中国建立封建中央集权制，历经八个封建朝代更替。《延禧攻略》剧中朝堂后宫的明争暗斗、整饬吏治、重视水利、开疆扩土、千里船运荔枝树入京等情节彰显了清朝乾隆盛世景象，令越南民众对古代王朝衍生无限遐想。二是同样深受佛教思想影响。10至14世纪，越南封建王朝一度奉佛教为国教，至今每逢初一、十五是越南人“i chùa”(烧香拜佛)的日子，越南各地大大小小的庙宇一直香火不断。在《延禧攻略》中，女主角几次借助太后信佛这一心理，讨得太后欢心，从而得以脱颖而出。此外剧中“灵柏显灵”“冤魂索命”等情节都体现出中越相似的“万物有灵”信仰。

2.中国服饰文化的吸引力

中国电视剧，特别是古装电视剧中的服饰往往是一个特定时代的文化代表。服饰文化首先是一种形象、直观的物质文化，包含着极其广阔、深刻的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的内容[1]240。

《延禧攻略》中的服饰彰显出鲜明的身份特征，伴随剧情的走向，给观众深刻的印象。在中越古代封建社会，制度等级分明，官员职位高低不同则朝服颜色不同，后宫佳丽位分有差异衣食住行就千差万别。在《延禧攻略》中，魏璎珞从宫女到魏贵人，到令嫔，再到令妃，最终成为令贵妃的晋升过程中，她的服饰、头饰和妆容都随着身份的转变而变化，愈加华贵。同时，《延禧攻略》中的服饰能引起越南观众对中越服饰审美联系的思考。剧中的“旗装”，后来改良为“旗袍”，而越南的“奥黛”，从审美上与其有历史发展的共通性。

3.中越语言文学的相通性

在跨文化传播中，语言是影响传播的重要因素。中国古装电视剧在用词方面涉及大量古言辞令、成语、诗词等，这也是导致西方观众难以看懂中国古装电视剧的原因。但是越南曾在古代长期视汉字为官方文字，现今越南语中有70%以上的汉越词，对于古装剧中皇帝臣子、后宫嫔妃的级别专属称谓、古言辞令、诗词歌赋一般都能使用汉越词对应翻译，越南观众也能明白。在越南文学发展的开端，最早有文字记载的是汉字文学，越南历代汉文诗成果丰硕，还衍生出越南特色的六八体诗。如《延禧攻略》在越南传播的台词翻译中：剧名“延禧攻略”——；剧中人名“魏璎珞”——，“乌雅氏”——;剧中称呼“皇帝”——，“皇后娘娘”——；俗语“退一步海阔天空”——等。剧中千里船运荔枝树入京的壮举，皇后吟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取自诗人杜牧的《过华清宫绝句》，译为“.关于荔枝的诗歌还有诗人苏轼在贬谪南蛮之地时作诗《食荔枝》中：“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在越南语也有对应的翻译：“，其中“岭南”包含现今越南的北部。以上可见中国电视剧中特色词汇的中越互译是较为容易互相理解和引起文化共鸣的。

(二)“互联网+”为中国电视剧传播提供了平台

20世纪90年代起，全球网络迅猛发展、普及，改变了传统传播格局。中国电视剧也搭乘网络传播的便利，在越南传播得更加广泛与丰富，播放平台更加多样化。

1.网络传播的快、新、多

越南网络媒体的迅猛发展促进了视频网站、视频APP的迅猛发展，如ZingTV、VTV14、Phim 3S、Xem TV、TV Hay等等，在越南还可以使用Google、YouTube和Facebook分享视频观看链接。视频网站拥有庞大的来自世界各地的视频资源，用户可依据关键词检索，选择在线观看，也可以选择下载保存，观剧同时可进行评论和分享。网络平台传播大大颠覆了传统电视平台定时定量的播放模式，几乎是实时更新，且可以长期反复播放。这使得越南观众能更快接触到更多更新的中国电视剧，网络平台观剧也由此成为越南大众最青睐的追剧方式。在越南许多网络媒体上都可以找到越南语版《延禧攻略》观看链接，同时网络上还出现了许多关于《Diên Hy Cng Lu''c》的论坛，吸引热衷追剧的越南观众共同讨论、上传、分享资源。

2.配音字幕翻译快、质量高

中国电视剧传播到越南，一个重要环节就是台词翻译。当不少中国网友按捺不住追剧“追到越南”时，也有很多中国网友提出疑问：中国电视剧在越南播放的配音是怎样的呢？越南人能看懂吗？在早期越南确实因技术不足、翻译人员匮乏，电视剧翻译模式是“thuyt minh”，即由同一位配音演员毫无情感色彩地从头到尾为所有角色配音，这使得中国电视剧的观赏性大打折扣。后来随着技术的进步与中国电视剧的热播，在越南引起了学习中文的热潮，同时也推动了中译越字幕的进步。如今越南电视剧字幕翻译模式主要有两种：一是“l｀ng ting”，即消除原声，配上越南语字幕，且每个角色分别配音；二是“ph”，即保留原声，只配上越南语字幕。其中，第二种翻译模式占更多数，其成本低，效率高，因为保留了中文原声，给越南观众带来了更好的观剧体验。《延禧攻略》在越南播放也有这两种配音模式，这让中国网友在越南也可以无障碍追剧。

(三)独到的艺术表现手法为中国电视剧传播提升了吸引力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电视剧的创作题材、艺术表现、拍摄技术和受众的欣赏水平都在不断进步，特别是中国的古装电视剧、古代建筑与古风服饰一直受到汉文化圈观众的喜爱。以《延禧攻略》为例：创作题材上，从演绎的历史节点上看，讲述的历史时段承接2011年在越南热播的《甄嬛传》，勾起越南观众的满满回忆。在人物表现上，剧中女主角一改“善良贤良苦情”，而是“狡猾睚眦必报”。正派人物与反派人物间的复杂转换，推动剧情反转，让观众又爱又恨，代入感极强，引起观众精神上的共鸣，许多越南观众称赞女主角“Ngy Anh Lac là siêu anh hùng”(魏璎珞是超级英雄)。服饰造型精致，《延禧攻略》中古装造型都是依据清朝古画塑造，当该剧播出，剧中佳丽美人的柳叶弯眉，绛红唇，一耳三钳，小两把发髻，让观众眼前一亮。剧中的蒲扇、服饰、头饰分别由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缂丝匠人顾建东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京绣匠人张红叶大师和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南京绒花的唯一继承人赵树宪大师制作，力争还原历史原型。

四、当代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的策略分析

越南民众对中国电视剧既容易产生文化认同，又存在着抵触，互联网传播新模式既带来了机遇，也让中国电视剧面临激烈的竞争。为使得中国电视剧在越南得到可持续传播，基于跨文化传播要素，笔者认为可采取以下策略：

(一)中越两国影视产业官方合作

一是推动政府层面签署联合协议，对互联网传播的管理需要法制监督、技术管理和道德约束。这既有利于营造一个良好的网络影视环境，维护中国片方版权权益，也有助于推动越南网络管制完善。二是把控中国电视剧出口标准，加强内容审核，以真正达到两国优秀文化交流目的。

(二)加强中越电视剧交流

一是中国影视产业应“主动走进越南”，主动挖掘中国电视剧在越南市场的巨大潜力，积极开展靶向宣传，搭建正版播放平台。二是引进越南电视剧。越南电视剧是中国民众了解越南的一个便利、直观的渠道。三是发展中越影视企业合拍模式，有利于消减文化误读、避免文化摩擦、丰富中越电视剧和增进双方互惠互信。

(三)推进发展“互联网+影视”传播模式

一是结合“互联网+影视”模式，中越影视企业可以联手搭建提供正版剧网站或研发中越观剧手机APP，既可以集中中国电视剧供越南民众观看，推动中越网友互动，还能规避版权纷争。可以参考中国音乐短视频社交软件抖音Tik Tok成功进入越南的模式。如今在越南街头、饭馆不时响起从抖音Tik Tok中流行起来的中国网络歌曲，甚至出现越南语版“Hc Ting Mèo Kêu”(《学猫叫》)。二是大力培养中越影视语言翻译人才。一部电视剧走出国门，好的台词翻译能减少文化折扣、避免文化误读、加深文化记忆。三是利用网络技术提升影视制作水平，推动中国影视国际化转型。

(四)组织中越电视剧产业多形式、多维度交流研讨

电视剧的题材来源于现实生活，不同题材的电视剧反映出不同阶段的历史、地理、人文、政治、经济情况。举行中越电视剧研讨会，通过不同领域专家的视角，把直观、生动的电视剧观后感上升到理论层面，能更加客观、系统、有逻辑地探究其背后的文化软实力，推动中越电视剧产业合作。如《越南往事》在越南会安首演，是首次以中越双方合作的方式、以管理和产业模式的“整建制”落地越南，实现中国的文化产品模式与越南本土文化内核相结合的实景演出，让越南观众们叹为观止[6]。

(五)发展中国电视剧周边产业

一是注重明星效应[7]。一部中国电视剧在越南热播，往往剧中演员也会深得越南观众喜爱，要注重加强中国明星在越南的宣传，搭建与越南粉丝互动平台，打造中越友谊的明星代表。二是推广旅游文化。电视剧中美轮美奂的影视取景地往往会引起观众的好奇与向往，如电影《情人》取景于越南芽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世外桃源取景于中国云南普者黑，《延禧攻略》中的紫禁城等景点都吸引了大量游客前往，推动了两国旅游业发展。

(六)抓住“一带一路”合作共赢新机遇

由于地缘关系，“一带一路”战略沿线国家与中国文化有着天然的联系，包括东南亚地区和其他新兴市场都是我国国产影视剧的主要买家，也是中国今后开展对外影视文化贸易的良好合作伙伴[8]。越南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中有着与中国海陆河相连的重要地理优势，是陆海贸易国际新通道中重要的中转站，两国应以2015年签署的《2016—2018年中越两国文化交流执行计划》和2017年首届“一带一路”合作高峰论坛上，中越双方提出加快“一带一路”和“两廊一圈”框架合作协议签署为契机，推动中越合作更进一步。

五、结语

中国电视剧在越南传播既有先天优势，也有历史因素阻碍。通过互联网进行电视剧传播既带来了机遇也带来了挑战，我们应把握机遇，通过电视剧传播先对周边国家产生影响，继而对世界产生影响。我们应紧密结合中国传统文化，发挥“互联网+”优势，提高影视质量，通过电视剧让越南民众更全方位地认识一个美丽、友好的魅力中国，也通过引进更多越南电视剧，使中国民众能够进一步了解正在蓬勃发展的越南。希望通过对该领域的纵深拓展研究，为中华文化走进越南，获得越南民众认同，促进两国民心相通，促进“一带一路”建设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