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中的城乡书写
2021-12-06汤晓雯
汤晓雯
内容摘要:80年代初,诸多作家通过塑造一群农村青年形象,讲述并思考了城市文化与农村文化的问题。经由这些文本,可以发觉同一时代下,不同农村青年迥异的人生态度及精神世界,其中涉及他们对代表了城市现代文明的物质与知识的不同理解,并且从这些文本中得以窥见新时期现代农村的某种想象。
关键词:青年 城市 农村 文化
路遥在80年代初对当时社会环境做了这样的阐释:“随着城市和农村本身的变化与发展,城市生活对农村生活的冲击,农村生活对城市生活的影响,农村生活城市化的追求倾向;现代生活方式和古老生活方式的冲突,文明与落后,现代思想意识和传统道德观念的冲突等等,构成了当代生活的一些极其重要的方面”[1],而路遥《人生》中的高加林正是城乡两种文化交织的统一体。事实上,不只路遥,80年代初,诸多作家都讲述并思考了城市文化与农村文化的问题。经由这些文本,可以发觉同一时代下,不同农村青年迥异的人生态度及精神世界,并不由产生这样的思考:80年代以来,农村破碎的生活方式与失落的意义感是否得以重建,或者说,新时期如何想象现代新农村?
一
1982年,路遙的《人生》在《收获》杂志上发表后,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小说主人公高加林成为议论的焦点。高加林出生在山区农村,是血统农民的儿子,但他不愿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头“土”到脚的农民,他极为憧憬城市及其所赋有的生活方式,他企图通过上学读书来摆脱命运的漩涡。人生的起落极富戏剧性,高中毕业后,高加林没有考上大学,被迫从县城返乡,当起民办教师,痛苦之余,他仍抱着期望,因为民办教师通过考试或许会转为正式的国家教师,然而三年后,却被大队书记的儿子走“后门”顶替。高加林悲痛愤懑,重返土地后以自残式的农业劳动来发泄情绪,幸得深爱他的农村姑娘巧珍的温柔慰藉,恋爱的甜蜜使他逐渐淡化了去往城市的愿景。不久,高加林的前途又发生了转机,他叔父成了本地的干部,高加林通过关系如愿成为公家人,重返县城,对城市文明抱有的好感与激情再度被燃起,他为了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抛弃巧珍,与家境殷实的县城同学——黄亚萍恋爱,不料,没过多久,走后门之事败露,高加林又被遣返农村,黄亚萍离他而去,巧珍也已结婚。
高加林是特定社会时代下一部分农村青年的写照。80年代初,随着一系列政策的变动,由权威话语组织起来的“社会主义大家庭”破裂,城市与乡村分家。社会主义现代化不再拥有整体性的意义,建国后愈加扩大的城乡差距不再被国家组织的“城乡叙事”消融,为了社会主义现代化而产生的城乡二元结构被普遍承认,对所有人来说,农村与城市的对立则为闭塞落后与文明先进的对立[2],农村处于城市的绝对优势之下。在这样的语境中,无数农村青年极力挣脱农民古老、愚昧的生活方式,对他们来说,进入城市就意味着在社会地位、个人生活上崭新的未来。
诚然,正如诸多研究者所言,我们在高加林身上可以发觉农村正萌动着的一股强烈的追求城市现代文明的力量,在小说中,路遥让高加林直接发出躁动不安的喟叹:“现代文明的风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吹到这落后闭塞的地方?”[3]然而,这种现代文明在文本内部却显得颇为吊诡,现代文明很多时候被化约为城市的生活方式,而作者对高加林的塑造,与其说是在叙述高加林对现代文明的追求,毋宁说高加林向往的是一种具有“城市味”的生活方式。
高加林返乡后时常回味他的学生时代,县城学校的生活使高加林的思想感情、生活习惯与城市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他把自己从里到外都变成了一个城里人。他衣着整洁,浑身散发着肥皂味儿,他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精神是充盈的,他打篮球、写文章,谈论着文学、艺术和国际问题,他活跃于学校、街道、电影院、体育馆……复归土地的高加林也会羡慕地望着身穿白色的确良衬衫、骑自行车而过的干部,会幻听到火车、汽车的声音。等到他得以回到县城工作时,他忍不住狂喜,面对灯火闪闪的县城,深情地道:“我再也不能离开你了……”。路遥对高加林和黄亚萍的恋爱有如下描述:“他们的恋爱方式完全是‘现代的。他们穿着游泳衣,一到中午就去城外的水潭里游泳。游完泳,戴着墨镜躺在河边的沙滩上晒太阳”,对比高加林返乡失意时在河道里游泳的情节,便构成了一种反讽意义,“他飞快地脱掉长衣服……一刻钟以后,他从跌水哨的一边爬上来,在上面的浅水里用肥皂洗了一遍身子,然后躲在一个石窝里换了裤子,光着上身回到石涯上面,躺在一颗桃树下”,显然,在这里,“现代”的含义似乎成为穿泳衣、戴墨镜游泳还是光着膀子游泳的分别。因此,城市生活方式作为农村文化的他者,才是高加林憧憬的更广阔的天地的本质。
对一个没有“靠山”、“后门”的平民子弟来说,要想进入吃“商品粮”的世界,实现“农转非”,上学读书是他们唯一的路径,而知识也因此成为他们突入城市生活的跳板。早在《人生》发表以前,1981年《北京文学》上刊登了陈建功的短篇小说《飘逝的花头巾》,小说叙述了一位同样被城市生活热烈吸引着的边镇姑娘沈萍。起初,沈萍在北京S大学并不如意,她为大学毕业后将重返江边小镇的宿命而痛苦,为自己的土气与人小言微而自卑,于是她苦读《肖邦》、《贝多芬传》,学习高雅的话题和最时髦的词语,以此广交名流,力图扭转命运,进入一种新生活、新天地。在一定程度上,沈萍成功了,她享受着受人瞩目的快乐,当她看到贫瘠的山区和放羊孩子的悲苦生活时,充满了摆脱土地的庆幸。可见,《肖邦》、《贝多芬传》以不再具有艺术史上的意义,它们成为满足由城市环境所滋生的虚荣心的手段,是实现生活方式转型的工具。1983年魏雅华《丢失的梦》叙述了类似的故事,主人公凌云因高考落第,希望落空,无法接受成为世袭农民,试图自杀,却因祸得福得知新研制的药物“知识氨基酸”,这种药物可以使普通人立即通晓数门学科,成为科学泰斗,凌云迫不及待地成为药物的试验者,她企图通过富饶的知识搭上通往城市上层的快车。知识对于这些偏远地区的年轻人来说,已然不再具备知识本身的意义,其是脱离土地,开始一段新颖而丰富的城市生活的手段。或许,在上学读书的过程中,他们也获得了拥有知识而带来的幸福感,譬如高加林坚持读报、关心时事,热爱文学、会写一手好文章,但文本无不充斥着知识的功利作用,而高加林显然也深谙这一点,并熟练地使用之。他考大学、当民办教师,企图利用知识进入更广阔的天地,在成为通讯干事的短暂历程中,毫不隐晦的才智的飞扬又使高加林在县城中站稳了脚,在去更大的城市参加培训班后高加林便对此心向往之,他深信自己的才华会令他如愿以偿。利用知识,成为高加林挣出黄土的烟尘,打开闪亮的全新生活空间的捷径,或许,知识作为最有效的改变命运的手段将贯穿高加林一生。我们应该注意到小说最后一章的标题:“并非结局!”①,走“后门”之事败露后,高加林失魂落魄地再次从县城回到农村,但他认为是真爱的巧珍已经出嫁,即路遥移除了能够说服高加林留在农村的最有效的羁绊,而小说也暗示我们,巧珍已经在试图想办法让高加林重新回到民办教师的岗位[4]。有理由推测,高加林注定要再次循环“知识-离乡进城”的模式,因此,小说已终结,而对于高加林来说,“并非结局”,人生只是刚刚开始。
二
改革开放以来,对农村的各种严格限制得以放宽,农村和城市间的经济往来、人口流动逐步扩大增多,城乡交往日渐广泛,而城市相较于农村在经济、文化、生活等领域有着巨大的优势,这构成了对贫穷落后的农村的强烈冲击,农村生活出现城市化的追求倾向。路遥将农村与城市以及所伴随的一系列迥异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和道德意识的碰撞冲突场域称为“交叉地带”[5],农村的高加林们无疑是常滞留在其间的成员,他们身上既带着血统上的“农村味”,又带着梦寐以求并不断争取的“城市味”。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除却以高加林为代表的农村知青形象,在城市和农村文化的交叉下还包含着另外的形态。
不得不提到《人生》中的巧珍,事实上,巧珍对“城市味”的生活也是抱有好感的,作者多次描写巧珍的装束:模仿城里姑娘们时兴的发式,把头发用花手帕在脑后扎成蓬蓬松松的一团,穿黄色的确良短袖衬衫,浅毛蓝裤子,尼龙袜,塑料凉鞋,骑自行车,熟悉城市人“七天头上歇一天”的生活习惯。而1982年铁凝的《哦,香雪》也叙述了一群憧憬城市物质生活的深山女孩。火车驶进台儿沟,停留一分钟,每逢此,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成帮搭伙地仰望火车,她们透过车窗,惊奇、羡慕、赞叹地看着皮书包、头上别的金圈圈、比指甲盖还小的手表,继而用家里的鸡蛋、核桃、大枣和旅客换回台儿沟少见的挂面、火柴,以及姑娘们自己的发卡、香皂、纱巾和尼龙袜,而内向的香雪被一个带磁铁的塑料铅笔盒迷上了眼,红着脸上车,用四十个珍贵的鸡蛋与一位女学生交换,并耽误了下火车。然而,与高加林们不同的是,这些女孩对城市的向往更多是出于一种对异己生活的强烈好奇心,带着“城市味”的物质及所蕴含的城市生活的含义,并没有使她们萌生脱离农村、进入城市的欲望,她们将根扎在土地上,留恋这片土地以及在土地上的劳动生活。巧珍在高加林抛弃她时,想到过死,但一看见她生活和劳动过二十多年的大地山川,看见土地上用汗水浇绿的禾苗,清朗的大马河,河畔上的青草和野花,这种念头就頓时消散了,她太爱这片土地了;而对香雪来说,塑料铅笔盒并没有成为城市生活的极大诱惑,相反,拿着铅笔盒的香雪升起的是对家乡土地热烈的期待,是对大山从未有过的骄傲,她自信未来“台儿沟一定会是‘这样的:那时台儿沟的姑娘不再央求别人,也用不着回答人家的再三盘问。火车上的漂亮小伙子都会求上门来,火车也会停得久一些,也许三分、四分,也许十分、八分。它会向台儿沟打开所有的门窗,要是再碰上今晚这种情况,谁都能丛从容容地下车”[6]。
城市对农村人来说,是智者的生活场所,所以高加林们企图通过学习知识争取城市的一方书桌,然而另一群农村青年却对知识表现出迥异的态度。路遥是这样描述巧珍的:“她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感受和理解事物的能力很强,因此精神方面的追求很不平常。加上她天生的多情,形成了她极为丰富的内心世界……可惜她自己又没文化,无法接近她认为‘更有意思的人。她在有文化的人面前,有一种深刻的自卑感。她常在心里怨她父亲不供她上学。等她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已经为时过晚了。为了这个无法弥补的不幸,她不知暗暗哭过多少回鼻子。但她决心要选择一个有文化,而又在精神方面很丰富的男人做自己的伴侣”,现代文化、知识在巧珍那里变得如饥似渴,它们不再被视为突入城市的一种工具,而是一种人类出于本能的倾慕与渴求,是丰富与表达自我精神的需要。
张炜在80年代初创作的小说,将此种对知识本能性的倾慕与渴求态度表达得颇为丰富与全面。譬如《秋雨洗葡萄》中看葡萄园的农村青年老得热衷于写诗,一有感触他就要掏出半截铅笔,摸出小纸片写,他和同看葡萄园的铁头叔会为了红云彩究竟是用“一片一片”还是“一丝一丝”形容而争论,他们会把达成共识的诗攒在大牛皮纸信封中捎去投稿,并乐此不疲。而张炜笔下的农村姑娘们总是钦佩知识人,有文化的男性对她们产生极大的吸引力,《红麻》中泼辣能干的皮妞高兴地谈论着河西会做曲子的“西瓜大王”,最后嫁与他;《拉拉谷》中的金叶儿沉醉而惊奇地听着勘察队会画画的陆小吟描绘外面的世界与有趣的经历,违背父亲的意愿,时常与陆小吟在拉拉谷相约;《三大名旦》中的大萍儿想跟有知识的人过一辈子,她痴情河西岸的青年作家,并确信他会给自己回信。同时,这些丰润而活力的姑娘对于知识表现得十分亲近、敏锐与聪颖。金叶儿十分爱听陆小吟讲述罗丹、徐悲鸿、伦勃朗,即使听不懂;大萍儿房里摆着一排排书,订了两三种杂志;《声音》中的二兰子听小罗锅读外语,即使听不出什么来,也觉得“还真是怪好听的”;《夜莺》中大学生的随口一句,立马让胖手学到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名言“美是生活”,并很自然地感受之,立刻学以致用;《山楂林》中的阿队有过耳不忘的本领,难懂的古文只要听知青莫凡读上两遍就能背出来,还可以灵活地改编。这些农村青年都是与农村生活相融合、适应的人,老得看守葡萄园尽职尽责,大萍儿干活抓得起放得下,做什么都比别人麻利几分,胖手陶醉于火爆爆的集体劳动。与知识“工具论”的认知方式相比,现代知识文化在这些青年身上焕发出其本身的魅力,对知识自然的倾慕和汲取点亮了农村青年的精神世界,丰盈了单调的乡村社会。
三
有研究者将《山楂林》中曾经的下乡知青莫凡对阿队的影响归结为启蒙者与被启蒙者的关系:莫凡期待着阿队成为现代文明人,来自城市的启蒙者所带来的现代知识把懵懂的个体从蒙昧中唤醒、解放出来,引导他们从自在进入自为。或许小说的确存在知识启蒙的痕迹,然而细究文本内部,并综合张炜早期小说创作与社会历史背景,我们可以发现小说主旨的另一种可能。
正如前文所述,“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整体理想破碎,农村处在城市文化的绝对优势下,与城市的现代先进相比,农村成了传统落后的代名词,加之,城乡政策调整的影响,使无数农村青年渴望脱离土地,农村的发展也向城市趋同。农村不再具有生活完满感与文化自足性,农村成了不能再生产自己的价值与意义的地方。在这样的境况下,我们有理由推测,具有现实敏感的张炜不会不对农村如何再次创造自己的生活方式,即农村如何进行现代性建构进行思考。
不妨再读一下《山楂林》,曾是下乡知青的莫凡劝解古凿爷爷要重视阿队的文化学习,不要只是催着她织渔网,然而古凿爷爷的宿命论却打败了莫凡,古凿爷爷认为大事都是莫凡——有知识的城里人干的,而他们只是起到“掩护”干大事者的作用,莫凡听后颇为愤愤不平:“为什么你们只能‘掩护我们?为什么呢?!不!不!你、还有阿队……啊,阿队……她以后也只能‘掩护别人吗?不!她,还有他们,要自己设计自己的山河!……”[7],接着张炜用一整段描写莫凡内心的不平和激动,并将这种情绪延续到小说终结。由此看来,小说真正想表达的是农村人“自己设计自己的山河”,农村人要主动把握自己的命运,创造自身独特的价值,而不是单只成为卑微的掩护者,生存于城市及其所代表的先进文明的阴影之下。那么,农村该如何生产自己的价值,设计自己的生活方式来适应现代文明的发展呢?张炜也试图提供一种思路。可以细读《野椿树》,邹方平高中毕业后为要和大家一样在土地上讨生活而痛苦,但他逐渐释然,他说:“不满意生活,不意味着就一定去疏远生活。健康的人,应该首先想到去创造!”[8]我们看看邹方平如何“创造”生活:一方面他并未放弃知识分子的习性与爱好,他穿雪白入时的衬衫,衬衫的下边儿扎到漂亮的灰裤里,他的小茅屋装潢得华贵优雅,床边堆着各方面的书、画集,还有他的画作;另一方面,他爱上了在土地上劳作,他的香椿苗也种得风生水起,成为少有的“万元户”。无疑,邹方平改变了人们对农民的传统看法,现代文明与土地上的传统生活完美地整合在一起,农村生活展现出独特的新面貌。在《三大名旦》中张炜借“箫”和“钢琴”进行了现代农村生活方式的探索。张炜以“奇特而古老的民间乐器”来形容箫,大萍儿爱吹箫,并吹得一手好箫,同时,她也期待“晚饭之后弹一会儿钢琴”[9],可以这样认为,“箫”象征着古老传统的农耕生活,而“钢琴”是城市人专有,被抽象为城市文化的象征。爱吹箫的大萍儿也向往弹钢琴,作者试图借此建立“钢琴”和“箫”的平等对话关系,也就是说,张炜措意的是农村传统生活方式如何包容、整合城市现代文明,继而使农村文化在与城市文化对话的过程中获得再造与更新,构建一个不丧失农村主体价值的现代农村。可见,张炜一反城乡分野的态度,转而以城乡文化和谐相处与融合的模式想象了一个再次拥有自身独特意义的现代农村,而农村青年在建构现代农村的理想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大萍儿正是张炜塑造的完美的能够进行农村文化再造的可能者。大萍儿与城市来的大学生发生了一段争执:大萍儿在听到大学生对她的定位“你也许生在城市里更合适一点”后,愤怒地讥嘲:“你以为我们就得从头‘土到脚,就该什么也不懂吗?偏不!……我们为什么就不可以活得更好些?为什么就不能像有些人那样,比如像你,谈点诗,谈点艺术,甚至晚饭之后弹一会儿钢琴呢?”相比于大学生的话语中潜藏的城乡文化的二元对立及城市现代文明拥有者对农村的轻视与贬抑,大萍儿以鲜明的农村人立场表达了城市文化与农村文化整合的渴望,以及对重构的现代农村能够带给农民更好生活的期待。由此发现,农村青年该如何对待城市现代文化的渗入,不是抛弃自己的农民身份,而应该采取一种让现代文化润色农村生活方式的态度,通过接触异质的文化,创造出农村独有的生活方式与意义空间,使农民活得更好。由此也就能理解为何张炜热衷于塑造那些热爱土地,热爱劳动,适应农村,却对包括知识在内的现代文化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本能性的好感的农村青年,因为只有在他们身上,而非那些极力脱离土地的青年身上,才能看到生产出农村全新的生活方式与现代化的可能性。
80年代初,城乡文化的二元对立结构浮出水面,农村城市交往日益广泛,城市生活对农村生活的影响和渗透愈益深重,而精力旺盛、思想情感丰富的农村青年不可能对自己的生活无动于衷。于是,千千万万的高加林出现了,他们对“城市味”的生活方式无比向往,企图借助学习现代知识脱离土地、突入城市,过上崭新的生活。相比高加林们的千方百计、轰轰烈烈与大起大落,另一部分农村青年则表现得低调得多,然而在他们身上却可以看到在现代化的洪流中,破碎的农村生活方式与意义感重新整合与稳定的可能性。这些青年热爱土地,安于农民的身份和农业劳动,但同时又被现代知识、文化吸引,农村生活方式和城市生活方式,古老传统文化和现代先进文化在他们的精神和生活中和谐地交融,在他们身上,或许能看到新时期现代农村的某种想象。
参考文献
[1]路遥.路遥文集(上)·关于《人生》和阎纲的通信[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12.
[2]吴志峰.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的城乡叙事——知青文学(1966-1986)研究[A].乡土中国与文化研究[C].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06.
[3]路遥.路遥文集(上)·人生[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12.文中涉及《人生》均参考此文.
[4]吴玲.城市梦想的艰难演绎——重读路遥《人生》与高加林[J].连云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7.01.
[5]路遥.路遥文集(上)·关于《人生》和阎纲的通信[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12.
[6]铁凝.铁凝自选集·哦,香雪[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06.
[7]张炜.芦青河告诉我·山楂林[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4.11.
[8]张炜.野椿树[J].山东青年,1984. 07.
[9]张炜.三大名旦[J].柳泉,1982.03.
注 释
①《人生》原载于《收获》杂志1982年第二期、第三期,《收獲》上刊登的《人生》初版无此标题,系之后路遥修改所加.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