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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迪斯《整个夏季的超级玩具》的孤独主题研究

2021-12-06黄亦承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1年11期
关键词:布莱恩孤独技术

黄亦承

内容摘要:《整个夏季的超级玩具》是英国著名科幻作家布莱恩·奥尔迪斯的知名作品。小说呈现了包括人类生活的显性孤独、人类社会的隐性疏离、跨越物种的极度孤寂等在内的与孤独主题相关的元素。透过对孤独现象的观察,作家对物质生活变迁下人类精神生活的忧思以及对科学技术使用界限的警醒可以得到更好的认识。

关键词:布莱恩·奥尔迪斯 《整个夏季的超级玩具》 孤独 技术

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随着第三次科技革命的进行与国家间实力对抗趋势的加剧,美国在科学技术领域投入可观,航天等技术领域的迅猛发展真切地改变着人们的现实生活,也于潜移默化间重塑大众的价值观。在那段时期,亚瑟·克拉克、雷·勃雷德伯里等日后的科幻名家表现出极高的写作积极性,《最后一个地球人》《2001太空漫游》《华氏451度》等被科幻爱好者奉为圭臬的作品纷纷登场,给那个五光十色的科技时代增添了不可忽视的文化注脚。与相对硬核、注重科技手段与情景呈现的小说相比,布莱恩·奥尔迪斯的作品在清晰地突出科幻主题之余,对人类的生活与心理展现出更加细腻的把握。《整个夏季的超级玩具》中,奥尔迪斯便别出心裁地将人、仿真人、机器熊等丰富的元素以毫无突兀感的方式融合在了一幅共同的图景中。在看似表面温馨的氛围中,人类内部以显性或隐性形式存在的孤单,甚至在人类物种之外出现的孤寂情形都得到了富有感染力的刻画。本文着重关注小说中的孤独主题,并由此探究作家对生产水平变革下的人类社会以及新兴科学技术的复杂态度。

一.日常生活的显性孤寂

随着科学研究的进展与技术手段在现实中的广泛运用,20世纪中期的人类社会在宏观层面上不可避免地经历了一次变革。在历经两次世界大战的洗礼后,朝鲜战争等事件再次在世纪中期给人类造成了伤亡与压力,而冷战的阴影也笼罩在人们头顶,原本可能造福人类生活质量的科技渠道反倒变成了囚笼。微观层面上,人们一方面出于好奇与新技术广泛接触,一方面又在这样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走向死角,在人与人间筑起看不见的墙。“人生的孤独无依来自于与过往的决绝,于未来的渺茫中只剩此刻”[1]62,在《整个夏季的超级玩具》中,奥尔迪斯便用娴熟的笔触将这种绝望感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展示了出来。

在莫尼卡·斯温顿身上,一种突出的显性孤寂状态得到了清楚的显现。在她与小男孩的交往中,疏离与距离感便无时无刻不盘踞在她的周围。在摘花向小男孩示好后,莫尼卡亲切地问了问他的感受,而小男孩却只是夺过花便远远地跑开了,没有留下一句回答。此时,莫尼卡与男孩的情感体验是完全不同的。對莫尼卡来说,她认为自己在情感方面的努力又一次付诸东流,对男孩的关爱根本无济于事,以至于“她的确尝试过要爱他”[2]15这样的情绪终究只能是一种追忆。而对小男孩而言,他“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地笑着”[2]15,其实已经将对方的关怀铭记于心,其跑开的动作也不过是一种喜悦的个性化表现。奥尔迪斯通过这一简单的场景呈现,便把二人间难以逾越的情感断层描绘出来。交往方式与思维倾向的不同使得情绪在经历解码的过程中得到莫尼卡与男孩截然不同的诠释,代际间交往障碍引发的孤独跃然纸上,反映出理性时代下情感遭受压抑的无奈。面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而享受其中的男孩,莫尼卡却将他的行为称作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并强行按照自己的意愿将他带往屋内。男孩扭身甩开她的手,自己走进房屋的举动仅仅是出于天真的想法,却又给莫尼卡敏感的内心造成了震动。对母子间关系的过度理性解读取代了家庭成员间的包容与对性格多样性的尊重,推动气氛向尴尬的方向发展。在作家构建的家庭环境中,和谐相处的局面寥寥无几,而二元对立的情况反倒屡见不鲜。在西方作家眼中,家庭始终是值得重点关注的话题。在诺贝尔奖获得者格吕克的诗歌中,家庭话题便占有一席之地,其诗歌“真实的力量体现在早期诗歌中对家庭关系的重新思考”[3]94。而在奥尔迪斯笔下的科幻世界中,家庭同样扮演重要角色,可以作为探视社会的微型窗口。

除了家庭关系中呈现出的糟糕境况,莫尼卡在个人生活中的体验也表现出一种无法逃离的极端寂寞。虽然拥有物质条件优越的居所以及事业有成的丈夫,但缺乏陪伴的莫尼卡大部分时间只能停留在个人的小小世界中沉思,曼妙的身材、柔美的眼睛等元素让她在外形气质方面显得格外突出,但她“仅仅是坐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时间似乎凝滞了,慢得几乎让人发狂”[2]15的描写无疑将内心空洞与寂寥的现实明了地叙述出来,心理的残缺与外表的光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奥尔迪斯在他的笔触中表现出对人物内心的重点关注,而在二十世纪英国文坛,心理小说等文类的兴起也说明了人的内心成为了作家愈发聚焦的方面。二战战火、战后泥沼、西方文学“内转”、心理学与精神病学的发展等复杂因素都对后现代病态心理小说等作品的崛起产生了作用[4]27。类似的文化因素造成的影响也表现在了奥尔迪斯的科幻世界中,莫尼卡可以轻易地通过手势切换眼前的场景,技术的辅助已然深深渗透进了日常生活,实现了人类能力的拓展。然而,面对拥挤的人潮、先进的交通工具与建筑物,莫尼卡却依然感觉孤身一人,“有时,人多才更加寂寞”[2]16的感受无疑体现出在科技主导的后现代世界中,人类社会拥有的是数量庞大的独立个体,而并非心心相通的亲近团体。有趣的是,音量开关的关闭是造成场景静默、内心感觉寂寞的主要原因,而保持静音又是莫尼卡自己做出的选择。个体在感知情感能力衰弱的同时进一步自我封闭,主动回避与外界的精神连接,从而使孤独演变成更加普遍的社会症候,这无疑是科技时代的一种心理悖论。

二.社会生活的隐性疏离

在人类社会整体生活的宏观情境中,一种群体性的疏离感已经以相对明显的形式从莫尼卡等人身上体现了出来。奥尔迪斯在构建孤独氛围时并没有刻意进行掩饰,从而让读者能够直接感受到后现代科技世界中的压抑氛围。而在表现出显性孤独的日常生活情境之外,强烈的隐性疏离感也通过社会生活的不同侧面得到展现。孤独是文学创作永恒的命题之一,经验、立场等方面的差异使得不同作家对孤独的理解与呈现体现区别[5]28,对奥尔迪斯而言,他对孤独的认识在显性与隐性层面兼而有之,即便在一些看似亲近和谐的场合,他也能表现出难以察觉的孤寂内核。

在辛坦克公司,为了庆祝新产品问世,员工们共同享受着丰盛的午餐。职员们为了相同的目标而努力,并在取得阶段性成果后一同庆祝,似乎清晰地表现出一种浓厚的团体氛围,构成对孤独的抵抗力。然而,表象背后的原因则说明,他们的行为不过是在宏观孤寂环境下的一种“伪团结”表现。“早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2]16,所谓身份低微、不合潮流的人在公司群体中绝不會出现,并非因为职员个个水准高超,只是因为人类一早便根据高低贵贱的标准被进行了分类。人类社会内部疏离的现实通过价值观的控制与制度的塑形得到了掩盖,人们被切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团体,在不同的集体内部寻求认同与确证,然而一条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却在不同团体间加固,使人类的整体精神世界趋于涣散与割裂。在一些文学作品中,作家通过呈现许多看似孤独的个体之声,汇集成一股富有力量的群体宣言。故事中,“看似每个讲述者只在讲述自己的故事,都在散发着‘孤独的人类之声”[6]49,但孤独背后,强大的集体主义观念、民族精神等元素却有力地迸发了出来。奥尔迪斯则反其道而行之,通过书写集体相关的情境,以更富张力的方式突出人人孤独的隐藏真相,映射出科技时代的荒谬性。

当斯温顿上台发言时,其心理活动与话语表达也具有较强的趣味性和启示性。在邻座的人对斯温顿太太不能亲临现场表示遗憾,以及对她表示赞许时,斯温顿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充满了愠怒、不安的情绪。从员工的语言来看,他们对斯温顿妻子的描述并无恶意,甚至带有真心诚意的赞许。然而,斯温顿却萌生了“别打我老婆的主意!你这混蛋”[2]16这样满含敌意的想法,可见在个人中心主义思维的影响下,任何小小的人际交往细节都可能受到放大,人们于面场上刻意保持和谐的同时,内心的距离却于无声间急剧拉大。在身份层面上,斯温顿是公司的常务董事,身居要职。借助塑造这一现代工业领域的典型代表,奥尔迪斯将深受科技趋势影响的思维方式描绘出来,深度挖掘了微妙的孤独心境。在发言时,斯温顿也一再强调科技发明给生活带来的种种便利,语言中流露出对物质文明的倾慕之情,深度沉浸于物质文化的观众们不由得表现出赞许之情。在社会生活紧紧围绕技术展开的后现代语境中,人们的精神感知与共情感受已然需要经过物质体验的中介进行连接,脱离实体的情感桥梁难以搭建。讲话的最后,斯温顿还着重突出,“与世隔绝这个词将永远地从词典中抹去”[2]21,充满了讽刺意味。诚然,科技的辅助可以让人们在物理层面时刻与外界维持稳定的互动,但从实际情况来看,像莫尼卡这样的普通人即便拥有了探索世界的工具,也完全无法获得与外界建立联系的主动性。

三.跨越物种的情感断层

如果说,在人类层面,奥尔迪斯已经将人们日常生活与社会情境中的孤独状态呈现得忠实而仔细,那么在人类之外的机器人领域,作家的生动描绘则无疑显示出他的深厚科幻功底。在小男孩大卫与人类的交往中,出现的种种障碍表现出不同物种间孤独情绪的难以逾越性,而通过描写大卫与小熊泰迪的频繁互动,作家则呈现出一幅超越孤独的幸福画卷,这其中也蕴含着奥尔迪斯对化解孤独困境的个人思路。

通过大卫在小说开头与莫尼卡交流的尴尬情形,便不难看出,思维习惯和认知水平的差异使平等、和谐对话的展开成为了一种奢望。在大卫与泰迪的对话中,这种交往的窘境得到了进一步彰显。在一次次努力组织语言,想要向母亲表达自己的情感时,大卫总是陷于疑惑与障碍,甚至对真实与虚假的概念产生了怀疑。而在莫尼卡主动寻找大卫,想要寻求问题的解决方式时,发生的却是“头顶的那个房间里有人正静悄悄地挪动着,非常地静——那是大卫,他正企图从她身边躲开”[2]20。根据斯温顿的研究,仿生电子生命体可以达到相当高的智能水平,与人类社会完美兼容。然而,在大卫的例子中,他却无法真正融入到真实的家庭生活中。就智力水平而言,大卫的确在一个较小的年龄拥有了突出的理性思维能力,但在情感认知与表达方面,大卫却无计可施。在莫尼卡接近时,他“抱着小背包,蹑手蹑脚地绕到墙角边,爬到起居室窗户下面一个装饰用的椅子上,极小心地向屋内窥视着”[2]21。在写给莫尼卡的信中,大卫的表达就像是破碎的代码一般,急切地想要运行至结尾,却总是中途受挫。通过对大卫的人物描摹,奥尔迪斯对孤独话题的讨论已经上升到了技术伦理层面。

千百年以来,人在科技与社会伦理的融合、撞击中寻求发展,伦理的撞击对科学的发展有时是正确指导,有时则是前进阻塞,在基因研究等过程中,这些仍是人们无法回避的问题[7]179。在奥尔迪斯对科技话题的反思中,受到技术使用冲击的人类和作为人造产物的科技本身都在伦理思考中获得了主体地位,表现出作家看待问题的一体两面性。孤独的感受并非能够由单一个体凭空产生,而是和不同个体间的互动存在必然联系。作家分别从莫尼卡的人类视角与大卫的机器人视域展开不同角度的心理叙写,不仅表现了对孤独内涵的透彻理解,也将人类与仿生人作为平等个体平衡对待,展现出科幻作家的思想敏锐性与前瞻性。小说中,最能体现出超越孤独限制的情节发生于大卫与小熊泰迪的交往中。与斯温顿等人类不同,大卫和泰迪思想单纯,他们都没有具体而充分的社会经验,同时也不会以功利的眼光对待遇到的问题。整个故事中,他们的对话都倾向于就事论事,集中的话题与真诚的语气反倒给他们之间的交际赋予了超越疏离和寂寞的可能性。由此观之,返璞归真、力求简化的思维倾向和处事方式应当是奥尔迪斯开给后现代社会人类的一剂良药。

《整个夏季的超级玩具》中,作家奥尔迪斯从人类社会的显隐性两面、人类之外的深度孤寂等方面对孤独主题这一在二十世纪中叶的美国具有重要文化意义的话题进行了呈现,其思索不仅展现了一名作家的社会责任担当,更是表现了一名科幻大师对社会发展的深切关心。2001年,基于这部小说,斯皮尔伯格拍摄了《人工智能》这部富有诗意的电影,影片的成功及其获得的赞誉无疑说明,对孤独等话题的讨论即便在今日的时代语境下也仍具有不可忽视的价值。科幻作品的警示与疗愈功能反映出人类普世价值,值得重视[8]134,在奥尔迪斯笔下,科幻小说的价值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参考文献

[1]吴玲.《刺客聂隐娘》的孤独主题[J].电影文学,2016(20):62-64.

[2]姚海军.经典的真身:最佳科幻电影蓝本小说选[M].成都: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11.

[3]葛希建.真诚或真实?——格吕克抒情诗歌中的家庭书写[J].外国文学,2021(3):92-104.

[4]江群.英国二十世纪后现代病态心理小说简论[J].牡丹江大学学报,2020,29(2):26-29.

[5]赵蕾.《一句顶一万句》的孤独主题探析[J].新乡学院学报,2020,37(2):28-30.

[6]牛瑞妍.“孤独的”人类之声——《切尔诺贝利的祭祷》中的“聚合性”主题[J].名作欣赏,2021(9):47-49.

[7]杨荣.当代科技伦理的焦点问题[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3.

[8]韩松,孟庆枢.科幻对谈:科幻文学的警世与疗愈功能[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4):134-143,191-192.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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