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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政治群体传播与政治生态形塑

2021-12-06张爱军赵泽泉

关键词:多元化群体政治

张爱军,赵泽泉

(东北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长春130117)

引 言

网络传播主体是多元化的,多元化又形成群体传播。每一个“化”都是一个群。网络政治传播主体多元化,形成政治种类繁多的政治群体。这一方面是网络技术带来的政治人际关系新变化,从“大众门户”到“个人门户”是网络传播模式的关键变革。“机器”“数据”“算法”成为新的传播手段、新的传播思维,并且会影响人和内容的关系。新媒体的交叉复合,带来了互联网媒体属性、技术平台属性、商业平台属性,又带来了一种新的社会形态属性和新的人际关系,即人和内容的关系、人和人的关系、人和媒介的关系、人和物的关系、人和机器的关系以及人和环境(空间)的关系等多重复合关系[1]。另一方面也是现实政治在网上的延伸、位移、再次呈现、变异转化。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大体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官方媒体传播主体的多样化及其群体传播,二是民间传播主体的多元化及其群体传播。

官方媒体与民间媒体的传播都不是单一主体传播。官方传播主体诸如人民网、新华网、央视网、中国网、国际在线、中国日报、中经网、光明网、央广网、求是网http://www.qstheory.cn/、中青网、中国军网、网信网,还有微博、微信、抖音、公众号等。官方媒体传播主体多样化、传播形式多样化,但传播内容具有一元化的基本特征,从官方媒体与民间媒体的关系来说,官方媒体也是多元媒体传播的主导性一元。民间传播兼具传播主体与传播内容和形式多样化的基本特征,也具有多元化的基本特征。基于不同的意识形态、价值观、道德感、信仰、偏见形成不同的“圈子化”的群体传播。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改变、改进、改良的政治生态,造成网络政治生态优化与劣化并存的局面。复杂性、风险性、难以预测性成为网络政治生态的常规样态,给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提出了严峻的挑战,成为制度优势能否转化为治理效能的重要标志。

群体传播是个体互动化的结果。有学者从传播学的角度阐释群体传播:“在人人都能生产信息的互联网群体传播时代,群体传播充分满足了普通个体认知的社会化互动交流和情绪的社会化感染,普通个体情绪、个体认知的社会化传播成为传播新环境、信息生产新方式中的突出现象。……个体借助互联网群体传播吸引社会注意力、吸纳社会资源、重构资源分配关系,进而部分地再生产社会结构。”[2]从政治学的角度来说,群体传播同时也强化了个体互动。政治群体传播同样是个人互动化的结果,政治群体传播强化了政治的互动化。政治上的群体传播,具有传播学的共性,也具有政治学自身的特性,即政治性。政治群体传播是政治个体互动交流和情绪政治化感染、吸引政治注意力、吸纳政治资源、重构政治资源分配关系,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再生产的网络政治结构。

传播主体多元化,或者是个体传播,或者是群体传播。个体传播会引发群体传播。多元化的个体传播引发性质各异的群体传播。群体传播大体上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政治群体传播,另一类是非政治群体传播。政治群体传播与非政治群体传播互相推进、互相转化。政治群体传播可以转化为非政治群体传播,非政治群体传播也可以转化为政治群体传播。比如,当政治群体传播因为公共权力的介入和管控,或者出于免于恐惧的需要,政治群体传播就会转向非政治群体传播。非政治群体传播一旦在经济、社会、娱乐、教育受到侵害时,就会生成政治诉求,转向政治群体传播。网络政治结构包括政治心理结构。政治心理是对政治的情感与态度的总和,包括政治认知、政治情感、政治动机、政治态度等。群体传播影响了人们的政治心理,调整和改变了政治认知、政治情感、政治动机、政治态度等。与此同时,改变了的政治心理又反过来影响群体传播。传播主体多元化,就意味着传播信息多元化,并且受不同的政治逻辑牵引,“政治逻辑追求权力控制,‘媒介逻辑’追求事物真相,‘资本逻辑’追求经济利益,三种逻辑在现代政治传播中交织博弈”[3]。中国特色的群体传播,既要不断巩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制度和政治意识形态,又要控制非主流多元化群体传播的极化,防止其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制度和政治意识形态的侵蚀,防止资本逻辑对政治逻辑的冲击。

一、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影响政治认知

在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基础上形成了不同的群体传播。政治群体传播及其传播的信息、价值、利益、教育和态度等从不同维度影响甚至部分改变了政治认知,使政治认知发生了结构性变化。政治认知是政治主体对政治人物、政治事件、政治生活、政治现象、政治规律等的认识、判断和评价,即对政治的认识和理解。“政治认知被认为是另一个影响公众舆论倾向的重要因素,它指个人对政治领域的信息和知识的熟悉程度,这一概念经常被用来衡量一个人的政治判断能力。”[4]信息、价值、利益、教育、情感等对政治认知都具有重要的影响。政治认知的高低影响政治体系、政治制度、政治过程、政治输入输出的水平和质量。在非网络时代,政治群体传播由精英主宰,民众的政治认知水平易受政治传播精英的影响和控制。在网络时代,民众的认知水平由精英主宰变成自我主导。信息多元、价值多元、利益多元、教育多元、情感多元使得民众具有自我选择的机会与能力。与此同时,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造成了信息鸿沟,强化了政治认知差序性的不平等。网民的网络差序性认知,从两个维度展开:一个是由近及远的维度,另一个是由远及近的维度。由近及远的维度强化自身感认知外推,由近及远地逐渐减弱认知,比如对微观政治权力认知强,对宏观政治权力认知弱。由远及近的认知是某种信息通过群体传播得到不断强化,对于远方的政治产生幻想式的伪真实的政治,由远及近地逐渐减弱认知。比如“涟漪”式的中心在国外,波及个人政治认知。

第一,网络多元化的政治信息与政治认知。传播群体的多元化政治信息影响着网民的政治认知。传统的政治信息是由精英到大众纵向传播,即便精英传播的政治信息具有多元性导致大众接受信息的多元性,也会由诸多大众“信息水潭”截留,很难引发舆论风暴。人们对政治的认知具有重叠性共识认知。人们基于不同的信仰、哲学、伦理学而形成的公共理性对于政治进行分析、判断和质疑都来自共同的标准。网络多元化的政治信息打破了纵向“信息水潭”结构,即由纵向结构变为纵向结构与横向结构双重结构并存的多元结构格局。多元化的信息结构格局改变了网民的政治认知结构,网民对政治的分析、判断、质疑不再依靠纵向信息,而更依赖于横向信息。

横向政治信息传播导致人们对政治的认知低下,尤其是在“传播坏消息综合症”的影响和支配下,“好的主观性”评价被“坏的主观性”评价所代替。比如,反主流、反精英、反建制、极化的网络民粹主义者对政治评价降到最低点。“从概念上看,民粹主义虽然结构简单而且内涵浅薄,除了人民至上原则和‘人民—精英’二元框架外似乎别无他物。然而,一旦它与其他内容丰富的意识形态或观念相勾连,比如与右翼的保守主义、民族主义甚至种族主义相结合,或与左翼的自由主义、平等主义、社会主义相结合,情况就变得异常复杂。当前的民粹主义新浪潮具有鲜明的右翼色彩,民族主义的色彩异常醒目。”[5]民粹主义与其他主义的结合,不但使西方的民主政治受到威胁,而且导致人们对民主政治认知混乱,甚至有人认为西方的民主政治正在走向崩溃。

第二,网络多元化的政治价值与政治认知。现实有多少政治价值,网络就有多少政治价值。现实的政治价值是真实而系统化的,网络的政治价值是虚拟而碎片化的。现实政治价值影响政治认知是单一的,网络政治价值影响网民政治认知是多维且复杂多变的,“政治多面人”成为网络政治认知的基本特征。

西方是自由主义价值观占主导,在自由主义价值观影响下的政治认知往往基于人性恶导致对政治的评价是负面的,比如政治家、政客、官僚往往在追求权力、名誉、地位的过程中会偏离政治权力的轨道,休谟的“无赖假设”、公共选择理论的人性恶预设、新旧制度主义的制度决定论、自由主义的理性有限等都是对政治负面评价的理论反映。西方民族主义、种族主义、群落主义、民粹主义、边缘化群体、左派媒体、右派媒体对政治的批评也属此列,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推特治国”及其被批,也反映了美国人对政治的认知。网络多元化的政治价值从不同层面、不同维度影响了西方的政治认知。网络政治的兴起、网络政治价值的重组导致西方政治认知的复杂化。解构与重构、中心化与去中心化、边缘化与边缘主流化,使得网民政治认知网格化和板结化。网络政治价值导致网民的政治认知“杂糅”。

中国网络政治价值分为主流政治价值和非主流政治价值,主流政治价值控制、引导、影响非主流政治价值,使非主流政治价值处于主流政治价值的可控范围内。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政治性控制、引导、影响着网络非主流政治价值,防止非主流政治价值极化、越界、危害政治与社会稳定。网络主流政治价值观使网民对主流意识形态及其政治制度产生正面评价,认识到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特色性、优越性,进而形成主流政治价值自信、政治制度自信和政治道路自信。由于网络主流政治价值本身具有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使得网络非主流政治价值观具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对主流政治价值及其制度具有理性与情感上的认同性和互动性。网络主流政治价值与非主流政治价值共同影响着网民的政治认知,支持与批评共存。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性善基因,其政治认知体现的是由低到高的差序性政治认知,即对感知到的微观政治权力认知高,正面评价相对较低,批评度高。对于非感知的宏观政治权力认知低,难以理解宏观政治的复杂性和运作机制,但对宏观政治权力输入的政治伦理如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以人民为中心等高度认可,正面评价高,批评度低。通过宏观的政治伦理标准来分析、评价、质疑微观政治权力的来源、运行、结果,并进行效果评价。如果微观公共权力符合宏观的政治伦理,微观政治权力的评价度就高,反之就低。

第三,网络多元化的政治利益与政治认知。任何社会的利益都是多元化的,政治利益也是如此,经济利益和社会利益对政治认知具有决定性意义。在马克思主义者看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带来了经济利益多元化,经济利益多元化必然带来政治利益多元化。经济利益与政治利益的双重诉求在现实和网络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相比较而言,网络经济利益和社会利益表达便捷有效。处于现实社会和网络社会的利益决定现实政治利益和网络政治认知的层级。处于社会底层的利益群体政治认知往往基于平等正义对政治进行分析和评价,体现平等正义的政治、政策、决策会获得正面评价,反之就会获得负面评价。处于社会中产阶级的利益群体对稳定正义具有特别的偏好,体现稳定正义的政治、政策、决策会获得正面评价,反之则会获得负面评价。处于上层的精英对于竞争正义具有特别的偏好,体现竞争正义的政治、政策、决策会获得正面评价,反之则会获得负面评价。

第四,网络多元化的政治教育与政治认知。网络多元化的政治教育不同于现实的主流政治教育。现实的主流教育是一元化且从上到下的纵向灌输式教育,其教育的目的是对主流政治的强化认同。网络多元化的教育主要来自横向自我选择的政治教育,这种教育导致政治认知的多元化。第4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指出:“截至2020年6月,初中、高中/中专/技校学历的网民群体占比分别为40.5%、21.5%;受过大学专科及以上教育的网民群体占比为18.8%。”[6]一个基本的假设是,现实受政治教育程度越低,对政治复杂性认知越低,简单化评价越强。现实受政治教育程度越高,对政治复杂性认知越高,系统化评价越强。网络的多元化政治教育,使网民对政治的认知从不同层次展开,现实政治认知的圈层化与网络政治认知的圈层化互相交织,现实政治认知的“刻板印象”与网络政治认知的“刻板印象”互相重叠。受政治教育程度低的群体,往往具有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偏好,受政治教育程度高的群体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尤其是对自由、民主、平等、法治具有特殊的偏好。

第五,网络多元化的政治态度与政治认知。政治态度是社会成员对政治权力和政治权利及其实际形态相对稳定的综合性心理反应倾向,表现为对特定政治权力、政治权利、政治制度或肯定或否定、或赞成或反对的倾向状态。对公民政治权利的肯定会对公民权利的行使具有自我自信和积极评价。

网络政治信息、政治价值、政治利益、政治教育、政治态度对政治认知的影响是巨大的,对政治的评价标准和评价体系重新调整和确立,形成现实与网络评价标准与评价体系并存的局面。

二、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改变了政治情感

政治情感指政治主体在政治生活中对政治人物、政治事件、政治生活、政治现象、政治规律等方面所产生的内心体验和感受,是伴随人的政治认知过程所形成的对于各种政治客体的好恶感、爱憎感、美丑感、亲疏感等心理反映的统称。政治情感主要包括非理性情感和理性情感。非理性情感处于较低层次,理性情感处于较高层次,二者都可以是积极性的情感,也可以是消极性的情感。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改变了政治情感结构,现实中的非理性情感与理性情感的平衡被打破,形成非理性情感居于支配地位、理性情感处于被支配地位的格局。道德贯穿着非理性政治情感的始终,或者说,政治情感道德化,道德政治情感化,加速了政治情感极化的步伐。

(一)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导致政治道德情感极化

人类文明的历史,就是道德不断生成与改进的历史。社会不同,道德的内容与性质不同。道德既有因社会不同的特殊性,也具有超越不同社会的普遍性。道德既有目的论道德,也有义务论道德。目的论道德主张善具有优先性和独立性,义务论道德主张权利具有优先性,并规制善的形式和内容。新制度主义强调义务论的道德并认为制度决定道德。外在制度规制与内在道德需求相统一,才能发挥制度与道德的双重优势。无论是目的论道德还是义务论道德,道德都是人之成为人的组成部分。人类在评价政治制度时,道德是衡量制度好坏的基本尺度,甚至会成为评价制度的“阿基米德之点”。但当制度与道德失去平衡时,尤其制度败落使道德评价产生落差时,道德往往因为批评性甚至否定性评价形成舆论浪潮。

网络技术给道德传播、道德评价、道德舆论带来新的平台,成为“道德孵化器”“道德加速器”,并因此形成道德极化变异和政治道德极化变异。网络易于形成“乌合之众”,勒庞认为:“聚集成群的人,他们的感情和思想都转到同一个方向,他们自觉的个性消失了,形成了一种集体心理。”[7]11-12“群体中累加在一起的只有愚蠢而不是天生的智慧。”“群体是个无名氏。”[7]16网民易于接受暗示、催眠、传染,因网络的虚拟性,网民言论及其舆论没有边界,导致个人免责,使其在“乌合之众”中获得虚拟性群体的力量,并产生法不责众的心理。又因为大部分网民政治认知低而具有用道德来补救的内在本能需求,政治道德评价取代了政治认知。比如,网络民族主义、网络民粹主义、网络女权主义的群体传播,只有上升为极化的道德感,才会占领网络部分空间。

(二)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导致政治怨恨性情感飙升

怨恨是政治道德感极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舍克认为:“怨恨产生于一个人为他人或环境所迫,不得不继续呆在自己所不满意,与自我评价不相称的环境中的时候。”[8]“对来世和历史使命的想象以及对其他团体的憎恨、嫉妒或怒火中烧地屈居于人下的感觉,都可以把人们结合到一起,它和其他思想所属的感情一样,都可成为一个团体或革命成功的基础,而这恰恰也是怨恨培育出来的。”[9]蒂莉和塔罗把“怨恨”描述为“动机性谬误”,“‘怨恨说’认为国内冲突是民众对政府积怨的产物,其心理学基础是‘挫折产生敌意’的机制(frustration-aggression mechanism),其主旨则是所谓的‘不平则鸣’”[10]。 网络怨恨具有舍克等学者所言的共同特征,也具有怨恨的独特性。其主要表现:一是怨恨泛化,由怨恨某个政治人物转为怨恨政治制度,由否定某个政治人物进而否定整个政治制度;二是怨恨极化,由怨恨个人政治活动的环境进而否定整体政治环境,由怨恨微观政治生态环境进而否定中观、宏观政治生态环境;三是怨恨幻想化,对政治个案的怨恨转为对全体性案件的怨恨;四是怨恨“移民化”,藐视中国人,身在国内而心却想着如何移民到国外。

(三)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导致政治斗争性情感回归

在马克思主义者看来,人类社会是阶级斗争的历史。除了原始社会之外,奴隶社会是奴隶与奴隶主斗争的历史、封建社会是农民与封建主斗争的历史、资本主义社会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斗争的历史。社会主义进入人类建设的时代,自由与平等是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内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制度化。但在社会主义社会,还在一定程度和一定范围存在着阶级斗争。改革开放以来,由以阶级斗争为中心转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但是阶级斗争的思维在一些人那里还没有转变过来,甚至阶级斗争成为底层抗争、社会失落者、社会弱者、老龄化等一些群体的武器。网络成为这些群体传播阶级思维、阶级斗争的重要领域。这些群体认为,改革开放出现的贪污腐败、公平正义受损、私营企业对工人的剥削,以及网络技术发展带来的数据鸿沟导致的数据歧视、数据不平等,经济全球化产生的大批“带路党”“美奸”“汉奸”等诸多问题,只有通过阶级斗争才能解决。

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带来政治情感新变化,这种变化是非理性的变化,而不是理性的变化。网络政治情感的非理性化,影响了政治生态的健康发展或良性发展,给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带来巨大挑战。

三、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改变了政治动机

政治动机包括政治兴趣、政治能力、政治效能感等。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使政治动机的变量增多,促使政治动机复杂化。在现实中,政治阶层与非政治阶层有比较明确的界分:具有政治动机的主体是政治阶层,非政治阶层鲜有政治动机。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打破了政治阶层与非政治阶层的界限,以至政治阶层参与政治的动机被不断强化,非政治阶层也不断涌入政治阶层中来,人天生是政治动物的命题在网络中得到充分体现。网络政治动机分类复杂,不过大体上仍然可以分为以下五类:

第一,理想主义政治动机。政治兼具理想与现实的统一,失去现实的理想,只会导致乌托邦主义。失去理想的现实,只会导致机会主义。网络不是现实的起点,而是理想的起点,网络为理想插上了翅膀。具有理想主义的网民,参与政治只是为了实现在现实中难以实现甚至难以部分实现的理想。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并不等于网民主动获取多元化的信息,而是对信息的分流、截留、选择与重组。“网络舆论传播具有虚拟性、平等性、自由性、互动性。网络舆论在传播的过程中会形成刻板印象、‘信息蚕房’、沉默的大多数和强势一方的舆论‘暴政’。在‘后真相’时代,人们易于受价值、立场、意识形态、认知的影响,固守自己的偏见,进而形成极化的、多元的、对立的网络舆论。”[11]具有不同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网民,只会选择强化与自己价值观、意识形态相一致的信息,对于非一致的信息会选择自动屏蔽,通过相一致的信息加固自己的理想。网民把信息、价值观、意识形态进行整体构建,其动机在于实现想象的政治理想,突出表现就是把自己的价值观、意识形态极端化,甚至是N次方的极端化。在政治兴趣的驱动下,网民极端地高估自己的政治能力和政治效能,甚至认为通过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现实、改变世界。比如,对极端民族主义具有强烈兴趣的人,把消灭与本国利益、本国价值观相冲突的国家为己任,无视他国的现实状况;对极端民粹主义具有强烈兴趣的人,以为通过所谓的人民的力量就可以达到反建制、反主流、反精英的虚妄目的,进而导致对政治能力和政治效能的“膨大剂式”的自我认同。

第二,功利主义政治动机。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也会导致功利主义式的信息选择。人具有追求自己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认知和自保的本能倾向,有用无用、有利无利、成本与收益核算成为功利主义群体选择信息的前提和基础。功利主义政治动机对群体传播的信息进行利益选择,哪种信息有利于参与政治、在网上发声带来利益最大化,就会选择哪种政治信息。这在微观政治上表现最为突出,这部分群体通过在网上传播真实或虚假的信息,并通过信息制造舆论,从而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把事闹大”,引起网民的广泛关注和评论。这一方面有利于监督微公共权力的腐败与滥用,使事情得到快速有效的解决;另一方面通过“有图有视频”制造虚假或片面的真实,造成舆论的误区,使微公共权力的公正执法陷入被动,即便“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但可以实现或者部分实现功利主义动机,其“把人搞臭”“把事件搞复杂”等目的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功利性动机。

第三,阴谋论政治动机。阴谋论古已有之,伴随着人类的始终。“阴谋论是人类假想中的海怪,它早在21世纪之前就显示出致命的诱惑力。”[12]88阴谋论在网络乌合之众时代,不断拓展其市场空间,“只要真相的复杂性超出了一些人的理解能力,阴谋论就永远有市场”[13]。网络政治情感、政治认知的极端化,部分与阴谋论有关,甚至“阴谋论会成为思想极端化的跳板”[12]95。阴谋信念与理性认知呈负相关关系,人越理性,越难以相信阴谋论。阴谋信念与直觉思维呈正相关,人越具有直觉思维,其认知就越停留在感性上,容易进行单一归因,不愿接受复杂多元的信息,越容易把单一或者接触到的少量信息进行阴谋偏好性解构。网上阴谋论动机之所以能够畅通无阻,在于群体传播的多元信息可以最便捷地简化,符合乌合之众的心理状态。用阴谋论政治动机打造的网络政治生态,把复杂的政治世界简单化,再用简单化政治动机处理复杂的政治世界,造成虚幻的非黑即白、非敌即友的二元世界,严重破坏了网络政治生态。

第四,机会主义政治动机。部分网民群体参与政治的动机具有机会主义特征。有机会就发声,没有机会就自我禁言。机会主义政治动机选择多元群体传播的信息是随机的,在发声的机会上又具有功利主义政治动机的特征。机会主义者往往在网络发声上立场不稳、摇摆不定,具有“骑墙草”的特征。他们既缺少明确而坚定的主流价值观和政治信仰,也缺少明确而坚定的非主流价值观和信仰。

第五,犬儒主义政治动机。网民在自我感知无害的基础上,参与政治动机就会强烈,反之就会下降,进而规避参与政治带来的风险。网民的政治诉求都是基于对没有政治伤害的政治发声,在网上批评质疑甚至谩骂美国政治、日本政治、欧洲政治;或者批评异域微观政治,而对身边的政治选择沉默。无政治伤害是网络犬儒主义政治的主要特征。

网络政治动机的多元化带来政治参与的复杂化。各种不同的政治动机既可以是显性化的存在,也可以是隐性化的存在。政治动机的复杂化,使得网络的“全过程民主”的落实与对接在得以部分实现的同时,也导致政治参与感与政治效能感的分离。政治参与的理想主义化与政治参与的机会主义化并存,也导致政治自豪感与政治疏离感的分离。

四、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改变了政治观念结构

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带来观念的多元化,观念的多元化又带来政治行为的多元化。“网络媒体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打破了政府对文化信息的独家垄断,实现了大众文化从点到面单向的线性传播到多元主体互动的网状传播的战略转向。人类社会进入‘人人即媒体,人人参与大众传播’的时代。”[14]在人人即媒体、人人参与大众传播的时代,每一个人、每一个群体都会传播基于网民自身认同的政治观念,形成每一个人、每一个群体的政治行为。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改变了政治观念结构。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为网络带来多元的观念结构。多元的观念结构包括三个组成部分:主流政治观念结构、非主流政治观念结构、主流与非主流政治观念互相吸纳结构。

第一,从一元结构到多元结构。在非网络时代,群体传播的主体是公共权力主导的一元结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不同发展阶段等都是通过广播、电视、报纸来完成。在网络时代,在传播主流政治意识形态观念的同时,非主流意识形态观念得以横向传播,各种政治观念大量涌现,自由主义、保守主义、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社会民主主义等西方政治思潮在网上得以广泛传播,形成了一元主导、多元并存、互相激荡、互相吸纳的观念结构。

第二,从去中心化到再造中心化。“全球互联网舆论经历了起源、形成、扩散、‘去中心化’和‘再中心化’的过程。舆论生态的形成受两种因素影响,一是世界政治经济体系,二是互联网技术。全球互联网舆论传播主体复杂多元,主权国家、国际组织、跨国企业、媒体、意见领袖、普通网民等借助各自渠道发出声音,形成多元思潮并存的舆论生态。”[15]中国互联网是全球互联网的组成部分,是利用互联网的大国,网络非主流政治观念同样具有去主流政治观念的倾向,从而导致主流政治观念再造中心化的过程。

第三,从解构到重构。网络政治观念具有解构与重构的特性。网民基于自身的价值观或价值偏好对主流政治观念和非主流政治观念进行解构和重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24个字,网民往往对民主、自由、法治三个词具有特殊的解构偏好,对这三个词注入属于自己偏好的内容,仅谈民主、自由、法治的普遍性,无视其中国国情的特殊性、阶段性和发展性。非主流政治观念之间也存在着类似的状况,比如对自由与平等观念的解构,在具有自由主义倾向的网民看来,自由比平等更重要,自由是平等的自由。在具有平等主义倾向的网民看来,平等比自由更重要,没有平等就没有自由。在强调自由平等时,不同的网民偏好都注入了自己的个体经验感知的内容。解构的目的是重构,网民根据个人的理解对各种观念进行重构,利用通用的词,灌注自己的内容,使名词与内容分裂。

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导致网民对政治观念的解构与重构,使得政治观念市场呈现出竞争的态势。这既是由主流政治观念的开放性导致的结构,也是由非主流政治观念互相竞争导致的结果。

五、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改变了政治行为结构

观念改变行为。人类社会发展的观念史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行为史。不同的政治观念形成和塑造了人们不同的政治行为。网络群体传播不但带来新的观念结构,也相应地改变了网络与现实的行为结构,导致网络政治行为的“圈子化”、群体化和组织化。

第一,网络政治行为“圈子化”。彭兰认为:“web2.0有个体、连接、分享三个主要要素。基于‘连接’和‘分享’的‘个体’间产生了种种‘关系’,并且这些关系连成了一个复杂的关系网络。”[16]“网络的‘圈层化’,既意味着人群的圈子化,也意味着人群的层级化。从层级化的角度看,网络社会既折射着现实的社会分层,又在自身的关系结构中形成了多种维度的分层,主要包括网络话语权层级、网络代际层级、网络产品与平台层级、网络应用能力层级等。这些层级分化,加之现实社会阶层因素,都可能带来网络人群在话语权、文化偏向、趣味、应用及获利能力等方面的落差,不过这些落差未必都是鸿沟。”[17]“圈子是网络人群的一种重要关系模式,圈子化也是圈层化的一个方面。”[18]“在互联网平台迅速崛起的今天,强弱关系愈发适用于解释移动社交媒体下的用户关系。陌生人社交是建构网络亲密关系的重要情境。”[19]

第二,个体行为群体化。个体的无力感、无足轻重感和孤独感,在网络上得以部分克服,“抱团取暖”成为网络政治行为的基本特征,因此,“网络公共事件难以涵盖所有的网络集群行为与网络集体行动,必须建立开放多元的概念群,才能有效概括错综复杂的研究对象”[20]。群体传播本身就是概念群的传播,通过概念群形成群体行为群。群体概念群与群体行为群不可分割,一方面通过群体概念传播和群体行为发挥有效的舆论监督力量,另一方面也为政治与社会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

第三,群体行为组织化。网络群体行为组织化,一方面群体传播本身就具有组织化倾向,另一方面在形成群体行为时自发地组织化,以防止原子化行为的无力感和无效能感。但是这种组织化仅具有准非组织化的特征,与现实的严密严格的组织化不同,具有松散性和不确定性。当面临紧迫的重大政治事件时,组织化程度高,这与公共权力的强势介入和引导分不开,比如针对美国问题和台湾问题就是如此。民间的组织化以“饭圈”为代表,“饭圈”的组织化最为明确,“饭圈”的组织级别、任务分解、舆论引导互相协同。

网络传播主体多元化的群体传播形成由政治心理变化到政治行为变化的趋势,网络政治行为易于形成现实政治行为,由政治行为的“原子化”到政治行为的“群体化”,由政治行为的“群体化”到政治行为的“组织化”,由政治行为的“组织化”再到现实政治行为,形成一个完整的政治链条。这一政治链条或者推动政治的进步,或者成为破坏政治稳定的根源。

结 语

网络多元化主体的群体传播给政治生态带来新的变化,使得现实政治生态发生位移,加速了现实政治生态的变迁和变异。网络政治生态与现实政治生态相互影响、互相推进,既可能对二者进行双重优化,也带来双重劣化的可能性与现实性,因此构建双重优化的机制,防止双重劣化的可能性与现实性,显得尤其重要。以网络官方媒体为主体,引领民意媒体的政治认知、政治态度、政治观念、政治行为,显得尤为紧迫。

网络后真相给网络政治生态治理带来巨大难题。网民具有通过个人偏好、偏见、立场、意识形态去掩盖、无视事实的可能性与现实性,使得网络政治生态变异,使网络政治生态更加复杂化。采取以下的解决措施是十分必要的。一是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算法的技术治理平衡优化网络政治生态。二是通过宪法和法治治理,建立由宪法到法律法条、由法律法条到宪法的顺畅机制,防止网络政治生态劣化。三是实行差序治理,重点政治生态区域进行重点治理,保持非重点政治生态的健康发展。四是加强协同治理。技术、宪法、差序协同治理、线上与线下协同治理、宏观与微观协同治理、顶层舆论与社会舆论协同治理、社会舆论之间自治式协同等都是协同治理的重要内容。与此同时,要加强网络政治生态的外部环境建设。发展经济,推动经济与政治协调发展;促进社会和谐建设,推动社会与政治协调发展;完善法治,推动法治与政治协调发展;营造舆论环境,构建健康的舆论生态。加强国际环境建设,构建大国形象,正确处理好和平与发展这一时代主题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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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清亏欠问题——对参与近期香港暴乱的青年群体之我见
“政治攀附”
“政治不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