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一方针”辨析
——兼论中国共产党在抗战中的作用
2021-12-06侯有前
侯有前
(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湖南长沙 410081)
中国共产党是抗日战争的中流砥柱,为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此当毋庸置疑。但近年来,随着历史虚无主义的兴起,否定中国共产党抗战地位、作用的声音陆续出现,“七二一方针”即是其中一例。“七二一方针”最早源于1940年国民党在反共高潮中炮制的“李法卿谈话”,“李法卿谈话”称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爆发后提出“七二一方针”作为自己的抗战策略,强调“中日战争为本党发展之绝好机会,我们的决策是七分发展,二分应付(国民党),一分抗日”[1]357-359,要求把百分之十的力量用于同日本作战,把百分之二十的力量用于反对国民党,把百分之七十的力量用于发展自己的势力。其言外之意即认为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期的重心是自我发展而非抗战,否定中国共产党在抗战中的中流砥柱地位。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由于中国共产党的抗战功绩为世人所公认,“七二一方针”未掀起任何波澜,其历史记忆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而在大陆消逝。
国民党败退台湾后,出于政治需要,重塑中国共产党抗战记忆,大肆宣传“七二一方针”,“七二一方针”在海外影响渐大,并衍生出诸多版本,如“七分扩张,二分摩擦,一分抗日”“七分自我发展,二分妥协,一分抗日”“一分抗日、二分应付、七分扩大”等等。改革开放后,由于党情、国情、世情的变化,“七二一方针”再度流传到大陆,并在网络上传播,对中国共产党抗战形象造成了不良影响。目前学界对“七二一方针” 的研究仅涉及其真实性问题[2],未全面剖析“七二一方针”所指向的有关中国共产党抗战的错误观点。“七二一方针”本身存在与否固然重要,但作为历史记忆的“七二一方针”亦不可忽视。其在传衍过程中经诸方诠释已脱离“本事”,成为中国共产党抗战史研究中历史虚无主义观点的典型代表,几乎所有中国共产党抗战的历史虚无主义言论皆能从中找到源头。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中共中央决定在全党开展中国共产党党史学习教育[3],其中抗日战争史无疑是重中之重,由此对“七二一方针”的研究也就有了重要意义。本文拟利用国、共、日三方史料对“七二一方针”进行辨析,驳斥相关言论,澄清事实,还原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发展壮大的伟大历程。
一、中国共产党的抗战策略与成效
“七二一方针”指责中国共产党一分抗日,认为在1937年到1945年的中国共产党历史中,抗日活动占的比重很小。这一指责严重失实,中国的抗日战争存在着两大战场——国民党领导的正面战场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战场,两个战场只是分工不同,没有谁大谁小之分。当时国民党作为执政党,实力强大,有责任也有义务承担正面对抗日本侵略者的任务。而中国共产党作为革命党,实力弱小,只能在敌后战场以游击战的方式对抗日军。两个战场都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重大贡献,不能否认任何一方在抗日战争中的作用。“这两个战场的作用,是互相援助的,缺少一个,在目前就不能制止法西斯野兽的奔窜,在将来就不能驱逐这个野兽出中国。”[4]386
(一)中国共产党游击战决策产生的原因
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采取游击战策略抵抗日本侵略是中国国情和中国共产党党情使然。从国情来说,中国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弱国,在经济、技术、交通、军事等方面均落后于日本,无法与日本这样一个现代化的帝国主义国家相抗衡。中国胜于日本的,只有大大超过它的人数和不屈的精神,而能最大限度发展这一优势的唯有游击战[5]2-3。因为游击战不需要多少数量的现代化武器,不需要什么深沟高壑,也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战术,就能以少胜多、以寡克众,有效牵制敌人的有生力量,“行踪飘忽,出没无常,我前进则彼逃散,我停止则彼出现”,“在广大之中国,到处流窜,不能使作城下之盟”[6],使强敌转弱,“使敌人武器精良、组织严整的军队失去效力而终于失败”①,是适合中国国情的一条正确战略。因此,抗日战争爆发后,在全国关于战略战术的讨论和阐明的文字中,“游击战术几乎成了必谈的项目”[7]1。借助大数据分析,“瀚堂近代报刊数据库”中1937年游击战出现的频率仅有241次,但到1938年跃升到1 185次,1939年仍保持1 237次,由此足以可见,游击战在当时抗战中的地位。
从党情来说,经过十年内战,由于国民党的长期围剿,加上长征路上的消耗,抗战初期的红军实力极其弱小,装备十分落后,无法与武装到牙齿的日军在正面战场硬碰硬。“军事上的第一要义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8]35,若“以几万红军去同几十万日军硬拼,那就等于送上门去被敌人消灭”[9]425,是极不明智的选择。毛泽东清醒地认识到“今日红军在决战问题上不起任何决定作用”,但红军“有一种自己的拿手好戏,在这种拿手戏中一定能起决定作用,这就是真正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8]23。因此,必须转换策略,发挥红军的特长,“只宜作侧面战,不宜作正面战”,不能独当一面,在整个战略方针下执行独立自主、分散作战的山地游击战争,“而不是阵地战,也不是集中作战”,钳制敌人大部,消灭敌人一部,如此才能给予日军相当打击[8]8-16。国情、党情之下,游击战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必然选择,毛泽东强调“要告诉全党,今后没有别的工作,唯一的就是游击战争”,“整个华北工作,应以游击战争为唯一方向”,“华北正规战如失败,我们不负责任。但游击战争如失败,我们需负严重的责任”[8]25。
(二)游击战的主要内容
游击战是“抗日的大众战、民兵战”[10]1,是由民众组织起来的,与民众相依为命,实质是“一切不愿意做亡国奴隶的同胞,为了救死求生,而采取的一种最高、最广泛的斗争方式”[10]2,其作战原则是分散以发动群众,集中以消灭敌人,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8]16。与其他战争一样,游击战争离不开政治、经济、人员、武器、交通五个要素,必须善于运用五个要素,适当发动政治战争、经济战争、人员战争、武器战争、交通战争,以其所长去其所短,战胜敌人[10]14。在作战中,游击战通常使用小规模的队伍,少至几人,多至几百人,在敌人后方以机敏灵动、出没无常的方式,采取进攻、防御、追击、破坏、退却等战术,化整为零、化零为整、旋磨打圈、声东击西、避实击虚、敌驻我扰、敌进我退、敌退我追,袭击、扰乱、牵制敌人,处处给敌人以打击和痛苦,努力破坏敌人后方交通,夺毁敌人兵站辎重,并适时以优势兵力,处处求敌小部队而歼灭之,“对挺进深入之敌,犹须迅速果敢,向其侧背决行攻击”②,以震恐敌人的军心,破坏敌人的政权,分散敌人的兵力,破坏敌人的经济、补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游击战术有系统的理论,时人对游击战理论作了详尽阐发。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曾出版《游击战纲要》对游击战进行了系统阐述。游击战的组织方面,分为游击队的组成及其领导方法、游击区的划分、游击队的装备、游击队的干部等;根据地方面,分为根据地的创设和发展;政治方面,分为对干部的政治工作、对民众的政治工作、对敌伪的政治工作;战斗方面,分为攻击、防御、扰乱、遭遇战、追击、退却、特种地形之战斗等;侦查方面,分为侦查组织、侦查事项、侦查手段、谍报等;警戒方面,分为行军间之警戒、驻军间之警戒、根据地之警戒等;宿营方面,分为宿营地址选定、进入,对敌袭之处置;破坏方面,分为电线之破坏、飞机场及仓库、工厂之破坏等。每个组成部分又有详细的论述和规定③。中国共产党所属《解放》《八路军军政杂志》《战线》《北方红旗》《斗争》等刊物也发表了多篇有关游击战的文章,总结游击战的战略战术和经验教训,服务抗战实践,如《抗日游击战争战术上的基本方针》《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南方三年游击战争经验对于当前抗战的教训》《论平地游击战的几个问题》《论目前发展游击战争的任务》《关于抗日游击战争中的政策问题》等。游击战理论的研究为开展游击战提供了坚实支撑,但研究者也强调游击战理论必须结合实际,才能发挥应有效果,“一切战术都以适合情况为原则,文字条文仅能作为实战的参考,不能死板应用”[8]47。
(三)游击战的成效
游击战是适合中国国情的战略战术,在敌后战场取得了很大成效。其并非中国共产党所独有,国民党亦对游击战青睐有加,在敌后留下不少游击队,开展游击作战。但在游击作战中,只有中国共产党取得了成功,国民党的敌后游击战在1939年达到高峰,取得了一定成效,但由于种种原因,在1942年以后逐渐走向衰落[11]。中国共产党游击战之所以成功,“因为只有共产党,愿意而且能够满足农民的要求,只有共产党明了在农民中,经常的广泛深入的政治工作和组织工作的需要,而且能够实行它所宣传的政策”[12]340。因中国共产党游击战术成效显著,国人对中国共产党抗日抱有热切期望,“希望他们在这次民族抗战中,有更好的表现,为捍卫祖国尽黄帝子孙应有的责任”[13]。一时间,介绍红军的读物为时代所欢迎,风行一时,《第八路军》《抗日的第八路军》《游击战术》等陈列于书肆、街头,仅《毛泽东自传》就有汪衡和黄峯的两种译本流传。此外,《毛泽东印象记》《毛泽东访问记》等译作,“因为急于出版,印刷校对,实在玩忽得极”[14]。民族危难之际,中国共产党受到民众的空前重视,而且中国共产党也没有辜负民众的期望。
据1939年5月11日日本华北方面军后方治安状况汇报,游击战法强化了中国共产党在华北地区的活动。该地共产党部队三万六千人,不断对日军进行侵扰,4月末以来,华北交通线被破坏的情况激增,铁路、电线被破坏,铁路守备兵被袭击。太原以南的同蒲铁路线被破坏最多,铁道被破坏五十二回,电话线被切断三十七回,守备部队被袭击三十一回。第二军管区铁路被破坏五十八回,电话线被切断十二回,守备部队被袭击二十五回[15]。除破坏交通线外,游击作战也给日军造成了相当的兵员损失。全面抗战中,中国共产党部队发动对日作战12.5万余次,消灭日、伪军171.4万人,其中日军52.7万余人,较大削弱了日军实力[16]862。中国共产党不仅运用游击战术打击日本侵略者,还注重从思想上瓦解敌人,“日本八路”即是中国共产党思想瓦解敌人的成果。八路军在俘虏日军后,不仅不杀,还给予各方面优待,并对其进行思想教育,使其慢慢认识到日本侵华给中国人民带来的灾难,中国人民的抗战是正义的,并愿意跟着共产党走,把中国人民从军国主义统治下解放出来,开始与中国共产党政工部门一起对日军进行瓦解工作[17]28-34。日军对此大为头疼,特向军内说明共产党对“我军”思想瓦解之真相并制定出遏制办法,供日军参考防范[18]。
基于中国共产党游击战对日军造成的损害,日本方面认为,“可以断定,今后华北治安的对象是共军”[19]100。此后日军在华北不断开展治安肃正运动、治安强化运动,目的即是“剿灭占领地域内残敌及匪团,完全封杀游击战法”[20],“共军对我占领区的进犯越来越频繁,已成为今后肃正工作上最严重的问题”[19]236,“如不及早采取对策,华北将成为中国共产党天下。为此,方面军的讨伐重点,必须全面指向共军”[19]223。在治安肃正的同时,日军开始对中国共产党和游击战进行研究。1941年,日本多田部队参谋部编著《中国共产党运动解说》一书,对“什么是共产党”“共产党进军华北的过程”“中国共产党组织系统”“共产党势力如何渗透性发展”“什么是游击战争”“共产党的军政民统一领导”“中国共产党第八路军”“军队内部的党组织和党机关”“中国共产党行政机关”“中国共产党行政机关的变化”“除奸工作”“中国共产党的经济政策”“华北地区的共产党学校”等问题进行详细研究,认为当前日本正在进行东亚新秩序建设,华北新秩序已经牢固,在这样的光辉下,存在一个潜在的病根,破坏着华北的建设,它的势力正逐渐壮大,严重威胁着日本在华北的治安,这个病根就是中国共产党[21]。1944年,大东亚省总务局总务课编著《毛泽东抗战言论选集》,选取毛泽东的《论持久战》《论新阶段》《新民主主义论》《整顿学风党风文风》《反对党八股》五篇文章供日军参考,并将其列为机密图书,称之为重要文献、贵重资料[22]。
总之,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游击战是适合中国国情、中国共产党党情的战略战术,它并非泛泛而谈,而有着系统完整的理论体系,能有效指导人们进行游击作战的实践,且在抗战实践中不断深化。同时,游击战又有着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能够最大限度地把人民群众调动起来,使日军陷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给日军沉重打击。因此,中国共产党不是“一分抗日”,而是“十分抗日”“百分抗日”。
二、中国共产党的发展与抗日战争
“七二一方针”指责中国共产党“七分发展”,即污蔑中国共产党在抗战时期不抵抗日本侵略,而将主要精力放在发展势力上,以击败国民党,夺取政权。这一方针只看到中国共产党势力的发展壮大,却忽略了其发展的主要目的是抗击日本侵略者,赢得抗日战争的胜利。
(一)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发展
抗日战争爆发之初,中国共产党力量极其弱小,难以与日军抗衡,为阻止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中国共产党必须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1937年8月,中共中央在洛川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抗战爆发后的新形势,研究中国共产党在抗战中的战略任务和基本政策。毛泽东在会上指出,红军的基本任务是创造根据地,牵制和伺机消灭敌人,配合友军作战,保存和扩大红军,争取民族革命战争领导权[8]16。会议通过《中共中央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定》,认为中国的政治形势已进入实行抗战的阶段,这一阶段最中心的任务是动员一切力量争取抗战的最后胜利,强调共产党员及其所领导的民众和武装力量,应最积极的站在斗争最前线,用极大力量发展抗日的群众运动,使自己成为全国抗战的核心[23]473-474。在洛川会议的指导下,抗战之初中国共产党就确立了发展红军的策略,要不断地创建抗日根据地,壮大红军的实力,实现“由‘壮气军’地位到实力领导地位”[8]19的转变,赢得抗日民族革命战争的胜利。
抗日战争期间,经过中国共产党的艰苦奋斗,中国共产党军队人数、党组织数量和根据地面积、人口都得到极大发展,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时曾感慨“中国共产党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强大过,革命根据地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多的人口和这样大的军队”[24]19。在抗战初期,重组后的中国共产党军队不到3万人,约有1万条枪,其人数不到国民党军队的2%,装备和火力更无法和其部队相比。1937年8月,红军正式改编为八路军。截至12月底,八路军人数增加两倍,达到92 000人,枪支数量增加一倍。1938年底,八路军发展到16万人,加上1939年初改编的新四军,中国共产党正规部队总人数达到22万人。1940年,中国共产党常规部队人数增加到47万余人,占蒋介石部队正规军总人数的近四分之一。1944年,中国共产党军队有60万人,并在1945年春天发展到90多万人[25]349。1937年,中国共产党党员从2万余人发展到4万人,到1940年,中国共产党党员发展到80万人,1941年和1942年,由于日军的扫荡,中国共产党党员人数有所减少。到1944年,中国共产党党员增长到853 420人,截止到1945年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共产党党员共有1 211 128人[26]710。1937年,中国共产党控制的区域仅有陕西和甘肃的十余个县,而后则逐渐扩展到山西、河北、察哈尔、山东、河南、安徽、江苏等农村地区[25]345。到1945年,中国共产党在全国范围内拥有18个解放区,总面积达95万平方公里,人口9 550多万[27]110。
(二)中国共产党发展的目的
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期得到相当大的发展,但问题在于中国共产党发展势力的目的是什么?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发展势力有两层目的:一是民族革命: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赢得抗日战争的胜利;二是社会革命:争取民主,反对国民党一党专制。如毛泽东强调的“在联合抗日的情况下,要把民族革命与社会革命贯通起来”[8]17,明晰民族革命与社会革命的关系对驳斥“七二一方针”至关重要。
就民族革命而言,早在1928年济南惨案后,中国共产党即旗帜鲜明地号召民众打倒日本帝国主义[28]。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中国共产党领导抗日义勇军在东北地区奋勇抵抗日本侵略。1935年华北事变后,国难日深,中共中央发表《八一宣言》,强调“我国家我民族已处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抗日救国,已成为每个同胞的神圣天职!”号召停止内战,一致对外,“以便集中一切国力(人力、物力、财力、武力等)去为抗日救国的神圣事业而奋斗”[29]1-4。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中共中央通电全国:“全中国的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30]356事后,中国共产党所属红军部队改编为八路军、新四军,开赴抗日前线。就社会革命而言,自1927年蒋介石、汪精卫发动四一二、七一五政变以来,国民党的革命性极大降低,统治日益腐朽,民众生活困苦,民族危机不断加深,中国共产党毅然走上武装反抗国民党的道路。七七事变后,中国共产党为了民族大义,摒弃前嫌,改变政策,与国民党合作抗日,但同时也强调共产党在统一战线中必须坚持独立自主的原则,“对国民党要保持高度的阶级警惕性”[8]16,要求在有利于抗日的前提下,争取全国人民应有的政治经济权利,改革政治机构,改良人民生活。
虽说民族革命与社会革命均是中国共产党在抗战时期发展势力的目的,但两者地位并不是平等的,有主次之分,且这种主次关系并非绝对的、固定的、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战争进程而调整的。在抗日战争的前期、中后期,民族危机压倒一切,民族革命居于主导地位,一切工作必须围绕抗战展开,中国共产党发展的目的主要是为抗击日本侵略者,期间虽有国共摩擦存在,但无碍共同抗日的大局。当抗日战争逐渐走向胜利时,日本大势已去,形势逐渐明朗,面对国民党的黑暗统治,中国共产党必须思考战后中国的前途命运问题,即争取一个怎样的抗战结果的问题。1944年以“联合政府”的提出为标志,中国政治主题在抗日战争末期发生了转化,社会革命居于主导地位,民族革命居于次要地位[31]3-5。此时随着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国共力量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已由过去多年的国强共弱,达到现在的国共几乎平衡,并正在走向共强国弱的地位”[32]165。这种变化使得中国共产党更加有力量与国民党争锋,中国共产党领导人雄心壮志,“这次抗战,我们一定要把中国拿下来”[33]245。强调如果在数年之后,中国共产党部队能够发展到一百万至一百五十万人,并且能够拥有大批中小城市,粮食和日用品足够供给,那么,“中国的命运就可由我们掌握了”[32]166。1945年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明确提出在中国人民面前摆着两种命运和前途,一种是国民党专制统治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分裂的、贫弱的中国,即“一个老中国”;一种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富强的中国,即“光明的中国,中国人民得到解放的新中国”,“我们应当用全力去争取光明的前途和光明的命运,反对另外一种黑暗的前途和黑暗的命运”[24]18。
当然,1944年中国政治主题的转变并不意味着中国共产党不再抗日,相反,实力的壮大使中国共产党更有力量抗击日本侵略者,中国共产党终于可以自豪的宣布:“我党现在已确实成了抗日救国的决定因素。”[32]1651945年元旦,毛泽东在新年干部晚会上发表讲话,仍强调“我们的任务是团结一切力量打倒日本帝国主义”[8]572。2月,毛泽东又要求中国共产党准备力量,扩大力量,打败日本侵略者[8]581。从5月开始,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八路军、新四军对日伪军发起大规模攻势。8月9日,毛泽东发表《对日寇的最后一战》声明,指出对日战争已处在最后阶段,中国人民的一切抗日力量应举行全国规模的反攻,密切而有效地配合苏联及其他同盟国作战,要求八路军、新四军及其他人民军队,“在一切可能条件下,对于一切不愿投降的侵略者及其走狗实行广泛的进攻,歼灭这些敌人的力量,夺取其武器和资财,猛烈地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34]1119。可见,中国共产党虽在抗战中获得极大发展,但其始终不忘初心,坚持抗战。
三、国共摩擦
“七二一方针”指责中国共产党用“二分”应付国民政府,引发国共摩擦,破坏抗战大局。国共摩擦确实存在,摩擦破坏抗战的事实也非常明显,问题在于国共摩擦如何产生,如何引发,谁该为此负责。抗战之初,国共合作状态良好。但进入抗战相持阶段后,随着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壮大,国民党逐渐感到威胁,“共党三年来由三万扩大到五十万,再一两年定不止一百万,那时还有国民党活路?”[35]160出于维护一党专制的考虑,国民党开始不断制造摩擦,掀起一次又一次反共高潮,以削弱中国共产党实力。如此情境下,摩擦的责任自是在国民党,“本军团结抗战敢誓忠诚,对磨擦事件纯系被动,所有磨擦完全造因于防制异党办法之流行与对立破坏政策之实施”[36]199。
前文已述,中国共产党发展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抵抗日本侵略者,其发展是符合抗战需要的,而国民党却借此制造摩擦,严重消耗了抗日的有生力量,破坏了抗战的大好局面,“实为亲者所痛,仇者所快”[37],助长了日伪的嚣张气焰,“国共冲突已正式开始,渝系军队已迫近延安了,这确是大快人心的消息”[38],“对此事件表示欣慰者,只有日寇及其走狗汪逆党羽和托匪汉奸”[39]。正因国共摩擦的存在,日伪才能借“共同防共”的名义诱惑国民政府,挑拨国共关系,这恰恰显示出中国共产党抗战给他们带来的严重损害。如《申报》社论所言“中国共产党的忠于抗战,连日本人也不否认,这观于日本帝国主义及汉奸对共产党仇恨的深刻,就可以证明”,“国共合作既成了阻止日帝国主义侵略一个巨大的力量,日本军阀及汉奸们自然多方百计要来破坏它,他们利用了某部分人的成见,就散布关于国共摩擦的许多谣言,企图拆散它们的团结”,“只要中国人民大家竭诚拥护国共合作,一切敌人汉奸的阴谋就无所施技;只要国共能够加紧合作,民族抗战统一战线必将愈益巩固,中国抗战必然可以获得最后的胜利”[40]。
限于篇幅,本文难以详尽阐释国共摩擦,在此仅以栒邑县为例作个案探究。栒邑县大部分地区处于陕甘宁边区控制之下,八路军在此驻扎,但也有部分地区属于国民党陕西省控制区域,隶属陕西省第七行政督察区,陕西省政府委任县长在此治理。栒邑县处于国共两股势力控制下,极易发生国共摩擦,为研究国共摩擦提供了绝佳的视角。
1938年5月,八路军工作人员张科科携带护照、枪、马,行经栒邑县城,被该县县长李笑然污指为匪,私捕枪杀。事发后,当地八路军前往县府交涉,李笑然向西安行营捏报驻军“包围县政府”,并企图集中当地保安队与八路军作战,酿成“张科科事件”[41]。事件起因在于,张科科曾参加过共产党人张庚良领导的铁佛寺起义,被国民党视为“在逃的通缉要犯”,当其经过栒邑县时,国民党陕西省第七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长官张式纶命令李笑然“立即逮捕张科科”,并“当场处决”,强调“处决后对方追究任何责任,要他们到专员公署来交涉”[42]75。问题在于,张科科是八路军工作人员,是抗日的一份子,即使其参加过起义,此时国共两党已经和解,开始第二次合作,又怎能有追究张科科责任之说,以“通缉要犯”为名逮捕张科科毫无道理。在国共两党共御外侮的局势下,公然杀害一位抗日志士,国民党挑起摩擦、破坏抗战的目的公然暴露。面对张科科的被杀,八路军前往县府交涉时一度保持克制,后八路军为了抗战大局,撤离县府。因中国共产党的忍让,张科科事件引发的摩擦告一段落,但栒邑县的国共摩擦还在不断上演。
1938年,经蒋介石同意,八路军抗日残废军人荣誉学校(以下简称“荣校”)迁移至栒邑县土桥一带驻扎。荣校教学院长匡胜尔率荣校人员前往土桥,到土桥时,遭到该城保安队的射击。他们逼迫荣校人员返回原驻地,经多次交涉无效后,荣校人员返回原驻地。1939年1月,荣校人员粮草断绝,不得不前往土桥。但栒邑县保安队仍不许荣校人员进入土桥,并将荣校人员包围,肆意殴打,还不断召集附近保安团前往土桥,征发民夫修筑工事,大有武力解决荣校人员之势,荣校人员不得不最终退出土桥[43]70-71。1939年5月23日,荣校采办人员陈应通携款三千元去采购物资,途经栒邑城七里甘阶河时被当地保安队杀害。24日,荣校派员与县政府谈判,要求查办凶手,厚葬陈应通,并保证此类事件不再发生,但县府县长张中堂却称是误会,不予理睬。25日,荣校学员前往县府请愿,要求交出凶手,县府不仅拒绝,还命令保安队向学员开枪,学员一人死亡,九人重伤。当地八路军为保护荣校学员不得已开枪还击,国民党调部队增援,企图消灭当地八路军,八路军伤亡十人以上。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八路军撤出栒邑县城,荣校学员被国民党残忍杀害④。至此,栒邑县的国共摩擦结束,中国共产党被迫撤出该地区。
栒邑县的事例实为抗战时期国共摩擦的缩影,于此国民党不顾抗战大局,一心反共的面目暴露无遗,即使是抗战负伤的伤员,都不容其存在,如《新中华报》评价“土桥事变”所言:“每一个有心肝热心的人,能不向这些为民族而负伤残废的战士表示虔诚的崇敬与爱护!”[44]因此,“七二一方针”的指责是毫无道理的,是国民党挑起的摩擦,与中国共产党无关,中国共产党是国共摩擦的受害者。
四、结语
习近平同志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座谈会上强调:“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是中国共产党发挥中流砥柱作用的伟大胜利……任何人任何势力企图歪曲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丑化中国共产党的性质和宗旨,中国人民都绝不答应!”[45]5
通过对中国共产党的抗战策略与成效、中国共产党的发展与抗日战争、国共摩擦三个方面的辨析,“七二一方针”与史实完全不符,中国共产党抗战地位不容任何歪曲、丑化和否定。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战争的历史,特别是抗日战争的历史充分证明:“没有中国共产党的努力,没有中国共产党人做中国人民的中流砥柱,中国的独立和解放是不可能的,中国的工业化和农业近代化也是不可能的。”[46]96
注释:
① 参见陕西省战时行政人员训练所编.游击战术,第2页。
② 参见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抗战参考丛书第三十三种:抗战四年来国军作战经验教训汇编,1942年,第196页。
③ 参见军事委员会军训部军学编译处.游击战纲要,1939年。
④ 参见林伯渠关于制止栒邑国民党军进攻八路军留守部队致程潜、蒋鼎文电(1939年5月29日),林伯渠、伍云甫关于栒邑武装冲突事件致中共中央书记处等电(1939年5月29日),林伯渠关于栒邑事件致程潜电(1939年6月15日).出自中国抗日战争军事史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八路军新四军驻各地办事机构(4).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6年,第117—2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