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行为选择范式的比较研究
2021-12-05陆妙燕
陆妙燕
(1.浙江金融职业学院 投资保险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2.浙江工商大学 经济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经济学的研究中,企业是最基本的存在单位之一,不同的研究范式形成不同的企业理论。本文尝试以主流新古典经济与更改严谨假设后的演化经济学两种范式来对企业的行为选择进行理论分析,充分比较两种不同研究范式下对于企业行为选择的不同分析框架与逻辑,并由此对企业行为理论进行梳理整合。在展开对比分析之前,有必要对新古典经济学和演化经济学进行界定,毕竟新古典经济已然形成了一整套经典、严密的研究体系,建立起了庞大的经济学帝国主义;而演化经济学也因其对“动态演化”的分析而成为涵盖非新古典经济学,成为一切理性、完全竞争、静态假设之外的领域的统称,大有崛起的“演化经济学帝国”之势。
本文所指的新古典经济学是指19世纪70年代边际革命以来,以瓦尔拉斯、杰文斯、马歇尔等人为代表的经济学流派。他们以“完全理性经济人”“信息完全对称”“企业追求利润最大化”“消费者追求效用最大化”等为假设前提,以“边际分析”为基本方法,以数理模型为主要表述手段,重点研究了竞争程度不同的各类市场的运行机制,研究了市场价格的形成过程及其经济功能。他们对于已经形成的市场中的价格和供求的变化过程,也进行了一定的动态分析,并形成了大致一致的核心论点;但对于市场秩序的形成演化过程,则大都语焉不详,或者说没有对这个问题展开深入研究。
演化经济学的研究范围广泛,广义而言,凡与“进化”有关的理论均可纳入其中,甚至可以追溯至以亚当·斯密为代表的古典经济学,因为在其研究传统中,市场秩序是由自主个体在分散决策条件下互动生成的,是一个自发的、非顶层设计的演化过程;[1]马克思的经济学更是以社会制度的演化规律为核心研究主题,认为是由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推动了社会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的不断演化发展;[2]奥地利学派的门格尔以货币制度的形成为例,再次论证了亚当·斯密关于制度自发演化的论点;凡勃仑首次将达尔文主义的进化论思想运用到经济体系之中,并以之分析社会经济系统的演化;[3]熊彼特则认为,内生于资本主义经济体制的企业家创新,是推动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不断进化的推动力,[4]336如此等等。上述经济学家虽然观点差异甚大,但研究的对象基本上相同,都是以经济制度或经济体制的动态演化作为研究对象。
但本文所研究的演化经济学是狭义的,主要是指以纳尔逊和温特、霍奇逊等为代表的,以“变异”“遗传”“选择”等概念为核心,融合熊彼特的相关理论,以非线性、路径依赖、因果循环、有限理性等为假设前提的经济学流派。
在这些界定之下,本文将在这两种不同的理论范式下比较与评析企业、企业家及企业行为选择模式,比较两种研究范式的基本假设、研究方法、分析逻辑、企业与产业的关联等,并以大数据时代为背景,展望企业行为选择领域的进一步研究。
一、企业及企业行为的新古典范式
在新古典经济学研究范式中,企业被假定为一个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决策主体,在完全竞争的市场中,只是对商品市场和要素市场的价格信号做出关于产量的行为反应;而在非完全竞争的生产中,则进一步对产量进行决策并对价格施加一定的影响。[5]至于企业形成的原因、其内部的组织结构产权结构和治理机制、决策的具体形成过程、企业家的职能等等,都基本不在分析范围之中,与之相关的企业理论和企业家理论也就不占据重要地位。
(一)新古典范式下的企业与企业家
在新古典范式下,在生产者行为研究方面,只是将企业的功能限定于运用既定技术进行生产,正如Arrow和Hahn所认为的那样,企业只做出投入-产出的生产决策,而不涉及组织、管理、采购和市场营销等决策,不存在任何有关操作流程、预算控制及控制运营等问题。
既然新古典经济学把企业看作是一种“黑箱”,企业家就和企业是完全一体的。[6]新古典范式认为,若将企业与企业家加以区分,就没有一个统一的企业理论。
(二)新古典范式下的企业行为选择
新古典范式下的企业被定义为一个在给定外部环境条件(尤其是生产技术条件)下的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实体,因此企业的行为选择可以被概括为一个只涉及投入-产出关系的生产函数,即Q=F(L,K)(其中,Q代表产量,L代表劳动,K代表资本)。由此推导出利润函数:maxπ(Q)=P(Q)Q-C(Q)(其中π是利润, Q是产量,P是价格,C是成本)。再按照利润最大化的条件边际成本MC等于边际收益MR,推导出最佳产量。这是运用数学方法模拟企业的行为选择过程。
新古典范式下企业被看作按照一套决策规则,在其能力和目标既定的条件下,进行行为选择,但这些企业行为选择的范围基本上都局限于产量的决定。企业按照一套决策规则的选择行为被定义为市场情况的函数。[4]21而利润最大化分析法则是从理论上推导出的企业这一套决策规则。
至于生产要素如何经过企业成为产品,以及生产的组织与生产技术、产品销售的可实现性等均不在其运算分析过程之中,企业实现的生产最优决策点仅仅是一个局部均衡分析方法,是整体市场价格影响之下的产物。即便张伯伦的分析涉及产品品质的问题,认为厂商一方面通过产量和价格行为,另一方面也通过改变产品品质、广告和其他各类销售费用来谋求利润最大化,但对于产品品质的差异化也仅作为一个已知的假定前提。这也是为什么一般认为,在新古典经济学范式下企业视作一个参与市场竞争的“黑箱式”行动主体。这个主体在不同的市场结构条件下,会选择不同的决策集合。但这些决策集合中,最主要的两个变量就是价格和产量。
当然,新古典经济学区分了不同市场结构下企业的不同生产行为选择。在完全竞争市场中,企业只需要决定产量就足够了;在完全垄断的市场中,企业追求利润最大化就要兼顾产量和价格;在寡头市场中,每个寡头企业的行为选择,都要考虑竞争对手的产出和价格决策,才能最大化其自身利润;在垄断竞争的市场中,企业的行为选择则要兼顾产出品种、质量和价格。
马歇尔和琼·罗宾逊也分别分析了自由竞争和垄断情况,前者认为企业以追求纯收入最大化为原则做出决策,后者认为企业以边际收入等于边际成本为原则做出决策。
可以说,新古典经济学的企业行为研究,在一个近乎理想化的体系之中,企业被视作在完全理性情况下进行自身利益最大化选择。企业决策者只对所有者负责,只选择产品和价格,即企业只被市场所激励。
二、企业及企业行为的演化范式
(一)演化范式下的企业与企业家的区别
在最初的演化经济学中,企业仅作为携带演化信息的主体,但在过去二三十年中逐渐成为独立的经济角色。[7]所以,与新古典范式不同的是,演化经济学范式下企业被看作因企业惯例而具有差异性的主体,由利润驱动从而寻求途径去增进自身利润,但它们并不被假定为在明确界定的和外在给定的选择集合上使利润最大化,而是引入生态学 “物竞天择”的竞争概念,强调赢利的企业将较不赢利的企业逐出行业的趋势。技术也不再被视作外生的、既定不变的,企业被视作创新、技术扩散和技术变迁的中心,企业的异质性及其创新活动成为其重大主题。[8]
与新古典有所不同,在演化范式下企业和企业家是两个分离的概念。熊彼特首次提出了企业家的经济模型问题,他认为,在一个不存在任何不确定性的确定性经济均衡模型中,企业家是不存在的;但事实上,企业家通过将创新引入经济中,结束原有的均衡,这就是所谓的“创造性破坏”的过程。卡森也强调企业家“专门提供造市服务”,降低中间的交易成本。可见,在这些研究中,企业家是作为一个独立于企业组织的个体。
(二)演化范式下的企业行为选择
演化的关键是一个动态变迁的过程,也正因这一动态过程,使其本身的研究和分析也在不同阶段呈现不同的侧重点。演化经济学最初的研究切入点是产业的演化,即它所关注的是某类企业的集合群,类似于生物学中的种群,而非单个企业本身的微观演化。纳尔逊和温特甚至曾将企业行为仅仅作为给定不变的惯例,企业本身的重要性及主观能动性在产业演化中的作用并未凸显,仅是被动地适应周围环境的变化。到Hodgson才开始关注到企业多样性和异质性的重要性。Foss更将企业和产业加以关联研究,强调个体发生(ontogenetic)和系统发生(phylogenetic)同时存在,并作为一个过程的不同层级体系进行交互作用。[9]
在演化经济学“遗传、变异、选择”研究范式下,企业的行为选择与企业惯例密切相关,后者是企业的组织记忆,执行着传递技能和信息的功能,知识是惯例的核心要素,但一种更系统、更完备的知识理论仍有待于创造,这一创造的过程表现是现有要素的重新组合。[4]146Lewin提供了一个企业、产业、制度和外部制度环境的共同演化理论,即将企业放置于一个开放的、复杂多变的环境当中,以动态的、演化的理论来分析和理解企业的存在与发展规律,其核心是企业的选择、变异和演化,以及企业与周围环境间的互动,这也决定了该范式下企业行为选择的错综复杂。[10]
三、两种范式的比较
为了更深入分析新古典和演化两种范式对于企业行为的不同研究,本文将从两种研究范式的基本假设、研究方法、分析逻辑、企业与产业关联等方面进行比较分析。
(一)基本假设的区别
1.企业所处“完全竞争市场”与“外部复杂环境”的不同
新古典经典的基本假设之一,即为企业处于完全竞争市场中。这意味着这个市场中有大量的买者和卖者,从而企业仅是市场价格的接受者;企业本身乃至企业所生产的产品均具有同质性;企业之间的资源自由流动;市场内信息完全对称。但正如J.M克拉克、加尔布雷斯等所指出的,典型的市场结构不是完全竞争的,随着企业使用广告、研发、技术等作为主要的竞争手段,大大降低了价格竞争的重要性。演化范式也对企业所处的环境进行了研究,认为环境包括学习环境和选择环境,后者意味着市场环境,包括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演化经济学认为环境是一个外部复杂的存在,企业在其中不断与复杂环境交换信息并做出选择,而非仅仅是信息的接受者。这与新古典范式有着本质的区别。
2.企业行为方式的不同:完全理性与惯例理性
新古典的另一基本假设是以边沁的功利主义为基础的理性经济人,由此决定了企业生产中不存在不确定性,而是具有完备的推理和预测能力,其一切行为是为了实现个体收益最大化。即便凯恩斯关注到了“情绪”和“心理预期”的问题,但显然并未加以应用于微观主体的行为选择分析之中,而是体现在整个市场的反应中。
演化经济学理论中更为强调有限理性,但并非等同于新制度经济学中的“有限理性”,更倾向于认为企业是演化模型的基本单位,也是选择的单位,产业内的不同企业通过创新、模仿和投资相互影响。[11]纳尔逊和温特基于有限理性和知识的分散性提出了“惯例”,企业是以日常惯例为基础而非随时计算最优方案,惯例在一段时间内具有一定的稳定性,除非为了适应市场环境的变动;并且惯例还具有遗传性,例如一家企业在扩建新厂、分公司时会继承原有企业的惯例,即便这个惯例进行了一定的修正。由此,本文将演化范式下的理性定义为“惯例理性”,它是基于已知“惯性”而存在的有限理性。
3.企业行为目标的不同:追求最大化利润与追求满意利润
新古典范式下,企业的行为目标是利润最大化,并通过函数来确定。企业有自身追求的目标,这是一个有力的理论假说,而其中利润绝对是一个重要目标,是特定模型中唯一被明确承认的企业目标。[4]37但新古典经济学并没有为“企业是否确实使利润最大化”提供具体方案,仅作为一种预期目标和行为选择导向。也由此,这一假设受到了诸多质疑:希尔特和马奇认为,企业的目标不能由“宏大的”最优化目标函数来说明其特点,这种最优化给企业的一切行动加上一种首尾一贯的结构,却又因涉及过多假设而无法真正达成目标;再加上时间和技术维度,利润最大化也存在着绝对利润值最大化,还是利润增长率最大化的分歧。因此,存在着不同的观点,比如罗斯柴尔德认为企业的基本目标是长期生存,即决策的目标是组织的安全水平最大化;鲍莫尔认为企业是在利润限制下追求销售额最大化;戈登、西蒙、马格里斯等没有否定利润最大化的重要性,而是质疑最大化假设,认为应该是令人满意的利润,令人满意的利润代表了企业用来衡量被选方案的渴望水平,而渴望水平可以随时间变化,但在短期内只有两个值——“够好”和“不够好”两个值的效用函数。
演化经济学则认为企业的目标是“追求利润”或“利润推动的努力”,而非利润最大化。这与企业家作为人的理性的有限性有关,有限理性使得企业的决策无法达到最优,这是一种客观存在,企业对自己的选择方案的主观满意更为可取,甚至基于多方权衡,企业从最初就选择了“次优”方案。
4.企业行为信息条件的不同:信息完全与信息搜寻
新古典经济学假设企业拥有完全信息,即企业拥有与实现利润最大化的行为目标相关的所有信息,包括了生产函数、所有产品的价格、生产要素的价格、如何组织生产及市场上其他企业的生产决策等等。完全信息条件下,企业生产行为选择具有典型代表的是古诺模型、卡特尔模型等。
演化范式下,企业并非在信息给定条件下做出生产决策,而是在“感知系统(sensory order)”中形成内生性知识从而做出行为选择。[12]但由于企业自身的有限理性决定了其内生性知识的局部性,因此,企业需要搜寻足够的信息以供做出相对“最优”的决策。此时,信息的数量与有效性显得尤为重要,信息搜寻的成本也随即产生。
5.小结
综合而言,基本假设的不同导致两种范式对于企业行为选择研究的差异。不可否认,新古典范式下简洁而严谨的假设的确有助于在缜密的逻辑推理中分析经济现象,建立模型化理论,得出具有相对普适化的结论,也有人在证明假设的合理性(Machlup,1946)和假设的有效性(Earley,1956)。但从假设到梳理推导的严密逻辑同样也使得其在分析现实经济现象时的适用性大打折扣。正如杨虎涛所指出的,逻辑的天梯爬得越高,俯瞰现实大地时也就越是眩晕。[13]也有学者针对假设严加批判,例如弗里德曼尖锐地批评关于假设的真实性很重要的观点,认为对描述精确性的关注已经导致对经济理论的误解。事实上,这类关乎学术的严谨性与对现实经济的解释性之间的张力一直都存在,略为接近现实的模型却不能提供想要的结果,反之亦然。但若要增加对现实世界的解释力,新古典经济学未来似乎的确需要仰赖于演化的视角,包括逐步改变假设、采用动态演化的研究方式等;演化研究虽然更为接近现实,但也导致了推理严谨性受到质疑,在存在着复杂的不同层级交互作用的体系情况下, 如何提出分析世界的方法和逻辑,值得进一步探究。
(二)研究方法的不同
新古典研究范式简化分析方法,将每一个经济体划分为一个自成封闭、可预测的系统;而演化研究范式则是在整体社会系统内,对个体内部组织结构、个体与外部环境、不同层级外部环境之间形成系统的研究。[14]两种范式研究方法差异可以体现在:
1.静态均衡分析与动态非均衡分析
新古典的典型研究方法的基点是静态均衡分析,考察均衡状态下各经济变量之间的关系。虽然这并不意味着绝对不变的静态均衡,也可能产生在自利决策交互作用导致的自发演进,但其最优动态过程也是一个个最优最终状态、固定点的变化,其分析的方法和逻辑链条总体上以静态均衡为预设与导向。
演化范式下的经济均衡,是企业按照自身生产容量进行生产,在某一个时点上既不扩张也不缩小,这似乎与新古典范式略微相似,但因为竞争的存在,均衡随时被打破。事实上,企业在一个开放系统中做出的行为选择是一个动态的决策过程,企业行为的基本决定因素是惯例,但也可能出现创新或变异,最终行为结果也并非单一的最优,长期均衡更是无法实现。虽然动态非均衡分析与长期中收敛于某一稳定的均衡状态并不完全排异,但最为关键的是,它并不以均衡为预设和导向,更关注非均衡中的动态调整过程本身。
2.最优选择与惯例路径
新古典范式下最为常见的企业行为模式是最优选择,与数理分析相结合,产生了大量关于“最优化”的研究方法。对最优化的研究与应用并不少见,时至今日仍然有诸多研究基于最优化方法之上。但作为新古典经济学理论基础的个人主义的功利主义哲学,以及现代福利经济学的最优化定律决定了企业在某种意义上被看作个人的手段,而非一个自主的实体。鲍莫尔也曾指出,在最大化模型里,企业家们就是自动的最大化者……没有给出能有效地描述和分析企业家职能的希望。这大大弱化了企业家的决策作用与能力。
演化范式下的企业遵循“惯例”,类似于生物学的“基因”,能解释企业异质性的产生与持续存在。企业惯例有一定的自我延续与复制的特点,导致了自动化、程序化从而可预期的行为模式的出现。因此,演化范式下没有为企业“是否确实使利润最大化”提供线索。同时,为了解释某些对原有企业惯例的偏离或跳脱,演化范式下还有“变异”的概念,而其本质是寻求新的“惯例”,这往往由创新引致。这就与达尔文范式有所不同,更接近于拉马克主义,即“既考虑获得性特质的继承,又考虑到逆境刺激下变异的及时出现”[15]。
3.个体分析与群体分析
新古典经济学沿袭了个人主义方法论,这一方法论的准则,正如米塞斯所言:“所有行为都是人的行为……不会有任何团体的存在和现实性。”[16]在这一个体分析框架下,只有个人才有目标和利益,没有群体的概念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每个企业会以单一的利润最大化为目标。这一观点得到了一定的支持。例如,哈耶克肯定了个人主义是基本的方法论;布坎南认为,只有个体是选择和行动的唯一和最终的实体。这就意味着这一框架并不考察与个人偏好、意图的形成过程有关的制度的、社会的或其他力量的作用,也不存在所谓的集体利益,但也因此削弱了其解释与影响力。
演化经济学从一开始就接受种群思维(population thinking),着重考察了群体规模和策略频率的演化过程。,Vincent和Brown提出了Logistic种群动态模型,以“物种”为单位进行行为策略选择。[17]整体上,演化经济学更为关注宏观的产业演化,Hodgson和Foss也指出,产业动态往往伴随着企业多样化和异质性的增减,企业层面的行为选择对产业层面至关重要。
(三)分析逻辑:驱动因素
在新古典范式下,处于完全竞争市场上的企业在既定价格和技术下追求利润最大化。技术既定下的生产函数所表达的是生产要素和由企业物质条件决定的相应产量之间的关系,要实现利润最大化就要决定最优的投入(要素)组合,即生产的均衡位置。从新古典经济学研究中的相关要素可知,这一经典理论未纳入框架的要素:质量、价格(由市场决定)、技术、要素供给。即便有张伯伦(Chamberlin)假定竞争者产品价格和质量给定条件下的企业需求曲线,假定竞争者价格总是等于该企业价格的企业需求曲线,以及企业的平均成本曲线。他给出了价格、产品质量和销售支出等看似更为复杂的决策变量,但本质上并没有改变传统模型的决策过程。因此,在新古典范式下,企业只被市场激励,企业决策者只对所有者负责,只选择产量和价格,以达到利润最大化的目的。这是新古典框架下企业生产的驱动因素。
在演化经济学中,企业行为选择的驱动因素不如新古典那样单一。回归到有限理性的框架之下,企业无法在一切可以设想的、可供选择的方案的集合上进行最大化。这就意味着需要用相对简单的决策规则和程序,且不以“最优”为特点,即便利润仍然是企业生产的主要推动力。例如,鲍莫尔就提出另一种简单的目标——收益(受利润率限制)来取代利润;威廉姆森则索性撇开利润这一直接目标,提出管理的效用最大化模型;纳尔逊和温特则认为管理主义把正统理论的问题诊断为未能正确地表达对企业决策直接起作用的动机。但事实上,管理最终的目标还是提升利润。当然,这是在固有的“企业惯例”之下的驱动因素,一旦企业在现有的市场竞争中逐渐呈现出劣势,就需要搜寻新的生产技术和惯例以改变原有的行为选择路径,此时创新就会出现,它是通过研发实现本不存在的技术和惯例的开发,这就是熊彼特所认为的通过创新的竞争。创新改变了原有的技术和惯例,推动了多样性的生成或增加,为企业乃至产业演化提供动力。
(四)企业与产业的关联
新古典范式下,企业仅仅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是一个生产的厂商。在研究市场时,将企业进行简单加总得出总量。因此,企业与产业之间除了简单的加总关系外,可以说出现了断裂。
在演化范式下,产业即便可以定义为某类企业的“种群”,但也非简单加总,企业之间存在着互动而形成的有机体。由于互动的存在,整合形成的产业超越了简单的加总,整个互动体系也成为单个企业的学习和选择环境。企业的微观演化通过互动扩散到环境从而影响产业的宏观演化;反之亦然,产业的宏观演化通过互动环境又推动了企业的微观演化。可以说,企业和产业存在着共同演化,在这一体系中,学习和互动成为系统的核心联结。但就现有的研究来看,企业在微观行为选择上的不同如何影响产业结构的变动的研究并不多。
四、结论与启示
从流派发展史来看,新古典经济学对企业的关注出现于其晚期,是随着罗宾逊夫人和张伯伦对“垄断”问题的研究而开始出现的,整体上是在完全竞争模型中加入现实的摩擦参数,分析企业在非完全竞争市场中的行为;其重点都在企业本身,无论是企业产品的定价、广告策略、研发,还是排挤竞争对手、卡特尔和合谋等的分析,更多集中于微观主体的微观行为分析,而对微观主体行为对中观层面的影响的分析并不多。演化经济学正是弥补了这一点,从微观主体的行为特征研究产业的动态变化,注重企业本身的有限认知且认知的不断变化,一方面企业本身按照稳定变化的惯例进行选择,另一方面企业之间又存在着模仿、学习、创新等行为,使得产业结构的变化更为复杂。
即便杨虎涛认为新古典所借助的思维方式与进化论主张的思维方式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张力,但两种范式也处于不断的发展之中。新古典经济学即便对于现实经济现象的解释有局限性,但演化经济学目前仍然处于一种无序状态,是一种“繁荣的非主流”境地。加尔布雷斯在《新工业国》的附录内承认,对非正统思想的敌对反应应当归因于思想狭隘和(学术上的)既得利益。更何况,随着大数据时代的到来,基于数理计算和推导,无论是最优化的计算还是演化规律、突变及其诱因分析等,都变得更为容易测算。而这其中的关键在于数据的搜寻、获取、处理、解释的能力。信息处理、数据挖掘对企业行为选择的影响将成为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