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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初国家藏书与《文苑英华》录文不均衡性的形成

2021-12-03何水英

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1年1期
关键词:英华艺文志宋史

何水英

(贵州中医药大学 基础医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文苑英华》录文极不均衡,其录入两千多位作家的作品近两万篇,但是单个作家多则录六百多篇,少则录1篇,仅41位作家就占据了《文苑英华》三成以上作品量,给人以录文网罗放佚之感,为后人所批评。诚然,作为一部有选录精华要求的总集而言,《文苑英华》录文的极不均衡性影响到了其编纂质量,但是作为选录文章精华的总集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我们唯有“知其所以然”,探究《文苑英华》编纂实质,才可进一步接近编纂的历史真实,理解每一时段的总集编纂特性,这也是本文的目的所在。

一、《文苑英华》录文的不均衡性及其认识

按照中华书局1966年影印本《文苑英华》统计,《文苑英华》共收录作者2249人,录文19986篇(去除重复作品),录入数量之庞大,可谓巨著。但是这2249人里收录作品10篇以下的就有1963人,其中1272人仅收作品1篇,也就是说《文苑英华》所录的作家中绝大部分人的作品录入量是非常少的。但与此同时《文苑英华》收百篇作品以上的作家有41人:白居易(679篇)、苏颋(343篇)、权德舆(314篇)、刘禹锡(301篇)、常衮(289篇)孙逖(263篇)、张说(261篇)、李白( 260篇)、李峤(254篇)、张九龄(228篇)、柳宗元(200篇)、杜牧(195篇)、杜甫(259篇)、李商隐(188篇)、刘长卿(185篇)、罗隐(169篇)、元稹(168篇)、韩愈(167篇)、皎然(164篇)、卢纶(161篇)、王维(160篇)、温庭筠(160篇)、贾岛(154篇)、郑谷(151篇)、王勃(150篇)、庾信(147篇)、宋之问(171篇)、独孤及(141篇)、许浑(136篇)、于邵(135篇)、令狐楚(135篇)、陈子昂(129)、赵嘏(121篇)、张籍(120篇)、钱珝(119篇)、吕温(116篇)、顾况(115篇)、张乔(113篇)、刘得仁(112篇)、方干( 111篇)、骆宾王(102篇)。《文苑英华》所录这41人的诗文共7846篇,占到其录文总量的三成以上。《文苑英华》录入的作家数量庞大,但就单个作家作品而言,《文苑英华》收录多的多达六百多篇,少则收一篇,而且大量的作品集中于少数作家身上,造成了《文苑英华》录文的极不均衡。

《文苑英华》录文极不均衡的特点带来的结果就是容易让人产生《文苑英华》录文不作选择、追求全多的印象。这种印象最早来自周必大。这位在《文苑英华》的文献整理工作上做出巨大贡献的南宋中期文坛盟主,在《<文苑英华>序》中提到“是时印本绝少,虽韩柳元白之文尚未甚传,其它如陈子昂、张说、九龄、李翱等诸名士文集世尤罕见。修书官于宗元、居易、权德舆、李商隐、顾云、罗隐辈或全卷收入”①周必大:《文忠集》,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影印本,第1147册,第583页上栏。,认为《文苑英华》将柳宗元、白居易、权德舆、李商隐、顾云、罗隐等人的文集作品可能全部收录。今人也越来越倾向认为《文苑英华》录文不作选择。陈尚君认为“其收录时限和体例虽都与《文选》相接,但并不以别择见长,而是几乎不作选择地收罗了数量巨大的南北朝后期到唐五代的作品”②傅璇琮、蒋寅:《中国古代文学通论》(隋唐五代卷),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85页。,郭勉愈认为《文苑英华》“在编选上并没有明确的收录标准,而是尽量追求‘多’和‘全’”③郭勉愈:《<唐文粹>“诠择”<文苑英华>说辨析》,《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2年第6期。。

周必大认为当时有的文集罕见,故把这些文集全卷录入。后人在此观点基础上形成《文苑英华》录文追求“多”“全”、不作选择等观点,皆从文献保存角度评价《文苑英华》的录文价值。拙文《<文苑英华>误作“网罗放佚”性总集考辨》(《凯里学院学报》2014年第4期)对此予以辨析,认为周必大的观点及后人类似的观点不符合《文苑英华》的编纂初衷和录文实际。《文苑英华》收录前文所列的41位作家的作品数量之多,其录文来源最大可能来源于他们的文集。如果《文苑英华》编纂者的确是因作家文集罕见欲以《文苑英华》存之,那么前文所列的41位作家的诗文都应全录,而实际上并非如此。如李白,《文苑英华》录其诗文260首,而李白现存诗文就有一千余首。杜甫,《文苑英华》录其诗文259篇,杜甫诗文现存有一千四百多篇。柳宗元,《新唐书·艺文志》《宋史·艺文志》载《柳宗元集》三十卷,《崇文总目》载《柳子厚集》三十卷,现存诗文六百多篇,《文苑英华》录其诗文200篇,且这200篇诗文中仅录了1首诗。白居易现存诗文有三千六百多篇,《文苑英华》录其诗文六百多篇。这些作家现存诗文尚且未被《文苑英华》全部录入,他们在宋初所存的诗文未被《文苑英华》录入的数量应该更多。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这都说明《文苑英华》编纂者并非从文献价值考虑辑录诗文。既然不是出于文献保存目的,而且宋太宗诏令馆阁文臣修纂《文苑英华》的要求是“阅前代文章,撮其精要,以类分之为千卷”④王应麟:《玉海》,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1987年影印本,第1022页上栏,第1022页上栏。,那么作为选录精华的《文苑英华》为何会出现录文极不均衡的现象?

二、宋初国家藏书量与《文苑英华》“千卷规模”之矛盾

《文苑英华》的编纂始于太平兴国七年(982年)至雍熙三年(986年)十二月。《文苑英华》在宋太宗时期编撰完成后,宋真宗景德四年又对《文苑英华》重新编录,“诏三馆分校《文苑英华》,以前所编次,未尽允惬,遂令文臣,择前贤文章,重加编录,芟繁补缺换易之,卷数如旧”⑤王应麟:《玉海》,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上海:上海书店,1987年影印本,第1022页上栏,第1022页上栏。,此次整理《文苑英华》,卷数不变,录文内容有所调整。图书文献是诗文总集编纂的基础,宋初国家藏书的总量及具体到各类图书的收藏情况都会影响到《文苑英华》作品的收录。那么,这两个阶段的国家藏书量能否支撑起《文苑英华》择录文章精华的“千卷规模”?

(一)馆阁所藏宋前书不足三万卷,不利于千卷规模的文章精华选录

据《旧唐书·经籍志》载唐末广明之乱之前国家藏书七万余卷,黄巢广明之乱之后剩三万八千卷,梁王朱温纂权称帝后迁都洛阳,秘阁书籍又散佚不少。五代乱世,武将专权,书籍得不到重视,至宋太祖建隆初,国家藏书仅剩12000余卷。宋太祖在平定其他割据政权的时候,将其典藏收取充实到三馆中。此外,太祖广征天下图书,网罗前代遗书。太宗即位之后,继续充实馆阁图书,太平兴国三年三馆藏书已达八万卷。太宗亲自督工,将原来狭小、嘈杂的三馆改造扩建得轮奂壮丽,书籍以类相从,置于雕木架,以青绫帕遮盖。三馆重建,图书依类放置,为《文苑英华》的编纂提供了良好的编纂环境。《玉海》称这八万卷书籍“凡六库书籍正副本八万卷”①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这说明这八万卷书籍是有重合的,但是书籍正副本比例不详。馆阁图书量记载最详细可见以下两则材料。《玉海》“淳化秘阁群书”条引《两朝·艺文志》云:“祖宗藏书之所曰三馆。秘阁在左,昇龙门北是为崇文院。自建隆至祥符著录总三万六千二百八十卷。”②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宋史·艺文志》载:“尝历考之,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三千三百二十七部,三万九千一百四十二卷。”③脱脱等:《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标点本,第5033页。《宋史·艺文志》比《玉海》所记载多出2862卷。《宋史·艺文志》所载三朝图书为宋太祖建隆至宋真宗天禧年间的藏书量,而《两朝·艺文志》所载为宋太祖建隆年间至宋真宗祥符年间的图书数量,真宗天禧年间的图书数量并未录入。宋真宗天禧时期仍有图书整理修纂活动在开展,《玉海》对该时期的书籍编纂情况有所记载,如宋真宗命李维等“又作《迎奉圣像记》二十卷、《降圣记》五十卷、《奉祀记》五十卷,天禧元年十一月辛亥维等以献”④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时王钦若、李迪继判院,杨亿知院,又成《天禧大礼记》四十卷,二年正月戊午以献”⑤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三年二月丙辰宰臣王钦若上《会灵志》百卷”⑥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天禧二年九月癸酉,龙图阁待制李虚已上奉诏集群臣所和御制诗为《明良集》五百卷”⑦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天禧元年十一月庚子,龙图阁待制李虚已等上新编《御集》百二十卷,目录三卷”⑧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等等。《宋史·艺文志》所载多出的卷数很有可能是宋真宗天禧年间所纂图书数目。

又据《玉海》记载,咸平元年十一月,宋真宗认为“三馆、秘阁书籍岁久不治”⑨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下令对宋太宗时期的图书进行整理,编写书目,咸平三年编成《咸平馆阁图籍目录》。惜此目录散佚,其所载图书数量无从知晓。但是宋真宗在咸平二年间曾“诏三馆写四库书籍二本,一置龙图阁,一置太清楼”⑩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景德二年四月,龙图阁的四部藏书“总二万九千七百十四卷”11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其中文集7108卷;太清楼的四部藏书为“二万四千一百六十二卷”12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两处藏书相较而言,宋真宗更看重龙图阁藏书,“龙图阁藏书屡经校雠,最为精详,已传写一本置太清楼”13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那么,龙图阁藏书量可否视为真宗景德二年的藏书量?景德二年的龙图阁藏书量比《两朝·艺文志》所载建隆至祥符的藏书量少7566卷。真宗景德三年至祥符的图书整理情况又如何呢?这一期间的敕修书籍主要有:景德四年陈彭年等奉诏纂成《重修广韵》五卷,林特奉诏撰《会计录》三十卷;祥符三年李宗谔等奉诏修成《诸道图经》一千五百六十六卷,祥符六年王钦若等奉敕修类书《册府元龟》一千卷书成,祥符八年王旦等奉诏成《太祖太宗两朝史》一百二十卷,祥符九年成《大中祥符编敕》四十卷。私修书籍如郑文宝《郑文宝集》三十卷、《谈苑》二十卷、《江表志》三卷(郑文宝,景德六年卒,《宋史·艺文志》载其集);《宋白集》一百卷(宋白,大中祥符五年卒,《宋史·艺文志》载其集);曾致尧《清边前要》五十卷、《广中台记》八十卷、《清边前要》十卷、《仙凫羽翼》三十卷(曾致尧,大中祥符五年卒,《宋史·艺文志》载其集);黄敏求《九经余义》一百卷(祥符五年书成),孙奭《孟子音义》二卷(祥符中书成),等等。粗略统计,这些书籍总数至少在三千卷以上。这一时期宋真宗还征得一批图书,《玉海》载祥符中“献书者十九人,赐出身,得书万七百五十四卷”14王应麟:《玉海》,第992页下栏,第993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上栏,第1097页下栏,第544页下栏,第545页上栏,第994页上栏,第995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下栏,第995页下栏,第994页上栏。,这批图书应该含有重书,校勘整理出三四千卷也是很有可能的。综上,景德二年的龙图阁藏书量基本上可反映出宋真宗景德二年的国家藏书情况,也就说可将这29714卷书籍视为建隆至景德二年的国家四库书量。

真宗景德二年所藏的这29714卷书既包含宋前书籍也有宋人新修书籍。翻检《宋史》《玉海》等文献,梳理宋太祖建隆至真宗景德二年四月的新修书籍,就可对这段时期的宋前(包括五代十国,下文同)书籍数量有大体了解。据笔者统计,宋太祖建隆至真宗景德二年时期的宋人所辑书籍有6360卷,其中文集有1914卷。剔除这些宋初新修书籍,景德二年所藏宋前书籍有23354卷。由于景德二年所藏的这23354卷宋前书籍并非一次性收集而来,我们也无法知晓每年具体收集了多少,只能说这23354卷宋前图书是宋太宗时期《文苑英华》编纂期间所能见到的最大宋前图书量。宋真宗命人重编《文苑英华》在景德四年八月,距离景德二年四月有两年四个月的时间。笔者尚未查阅到记载这段时间内有征书活动的文献资料,因间隔时间短,真宗景德四年重修《文苑英华》所利用到的书籍量估计与景德二年所藏相差不大。总体而言,《文苑英华》编纂期间的国家藏书量并不算太多。萧统编纂《文选》时,东宫藏书已经有三万卷,但《文选》仅收录130多位作家700多篇诗文,而《文苑英华》有千卷近两万篇诗文的规模,当时的国家所藏宋前图书总量也未超过三万卷。藏书量越大,编纂者可选择的余地就越大,越有利于铨择出文章精华。反之,则有可能出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局面,影响图书的编纂质量。

(二)馆藏宋前文集少,难以支撑《文苑英华》的千卷规模

《玉海》记载《文苑英华》编纂缘起时称宋太宗“以诸家文集其数至繁,各擅所长,蓁芜相间”①王应麟:《玉海》,第1022页上栏,第995下栏。,认为书籍质量高低不齐,有必要进行整理,所以命李昉等人选录文章精华。“诸家文集其数至繁”点出了文集是《文苑英华》重要的材料来源,同时也说明宋太宗认为当时所积累的文集已经很多。先来看看宋太宗所说的“文集至繁”究竟有多少文集?《玉海》载景德二年之时龙图阁的四部藏书中“文集总七千一百八卷”②王应麟:《玉海》,第1022页上栏,第995下栏。并注明文集包括别集、总集。前文已分析景德二年之时龙图阁的藏书可以视为该时期的国家藏书,其中宋人文集1914卷。这些文集中可考于景德二年之前进书的有1209卷,其余705卷进书时间不确定。去除这些宋人文集,景德二年的宋前文集数量大概在5194卷—5899卷之间。因文献资料所限,景德二年之前的文集藏书量无从知晓,景德二年的文集量是最接近《文苑英华》编纂期间的数量。但是景德二年只有文集总量,我们并不清楚别集和总集具体有多少,有哪些。北宋前期所编的《史馆书新定书目》《皇朝秘阁书目》《馆阁图籍目录》《咸平馆阁图籍目录》《太清楼书目》《龙图阁四部书目》《三朝国史·艺文志》《崇文总目》等目录都已散佚,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借助于《宋史·艺文志》来推测一下景德二年的别集和总集收录情况。《宋史·艺文志》云:“尝历考之,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三千三百二十七部,三万九千一百四十二卷。次仁、英两朝,一千四百七十二部,八千四百四十六卷。次神、哲、徽、钦四朝,一千九百六部,二万六千二百八十九卷。三朝所录,则两朝不复登载,而录其所未有者。四朝于两朝亦然。”“宋旧史,自太祖至宁宗,为书凡四。志艺文者,前后部帙,有亡增损,互有异同。今删其重复,合为一志,盖以宁宗以后史之所未录者,仿前史分经、史、子、集四类而条列之,大凡为书九千八百十九部,十一万九千九百七十二卷云。”③脱脱等:《宋史》,第5033页。《宋史·艺文志》编纂时利用了《三朝国史》《两朝国史》《四朝国史》《中兴国史》这四部宋朝国史的《艺文志》,前三部国史《艺文志》不重复,若遇到《中兴国史·艺文志》与前三部国史《艺文志》所载重复时,《宋史·艺文志》所录则有的据前面三部国史《艺文志》所载,有的据《中兴国史·艺文志》所录,陈乐素《宋史艺文志考证》第三编“宋史艺文志研究札记”中对此有说明。④参见陈乐素:《宋史艺文志考证》,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683-709页。但是《宋史·艺文志》中具体哪些是依据前三部国史《艺文志》所录,哪些又是依据《中兴国史·艺文志》所录,我们无法统计,只能作大概了解。因《宋史·艺文志》问题很多,现结合陈乐素《宋史艺文志考证》、张兴武《补五代史艺文志辑考》,对《宋史·艺文志》所载宋前别集、总集来做一个统计。《宋史·艺文志》可考的宋前文集7641卷,包括宋前总集3225卷;宋前别集有530家4416卷,其中三国魏以前别集的8家36卷,魏至东晋的别集21家129卷,南朝宋至隋的唐前别集29家166卷,唐人别集350家2546卷,由唐入五代十国者别集35家374卷,五代十国人士(不包括五代十国入宋者)别集87家1163卷。《宋史·艺文志》所载的宋前文集数量要比景德二年的宋前文集量多1742-2447卷,比《文苑英华》编纂期间的宋前文集量自然会多出更多。因北宋前期藏书书目名单不详或不完整,暂且以《宋史·艺文志》的宋前文集数量作为依据来考察,进而推测《文苑英华》的录文情况。

《文苑英华》收录的作品始于建安下迄五代,所录作家以唐人为主,有少数由唐入五代者,如薛廷珪、李琪入梁,杨夔、段文珪入吴,黄滔、韦庄、贯休入蜀,等等。宋太宗虽命馆阁文臣采辑前代文集编纂《文苑英华》,但从《文苑英》录文来看,其诗体所录最早作品为建安徐干《自君之出矣》,歌行所录最早作品为南朝宋朱孝廉《白雪歌》,檄体文所录最早作品为南朝宋孔熙先《为彭城王檄征镇文》,谥哀册文所录最早文章为南朝齐谢朓《齐明皇帝谥哀册文》,其余文体所录最早文章均未早于南朝梁。《文苑英华》诗体所录作品属于南朝以前的只有徐干《自君之出矣》和晋程晓《伏日作》这两首,从《文苑英华》诗体录文编排来看,编纂者的编纂预设是收录南朝梁代作品,只是在录文过程中,编纂者由于对作品年代认识的失误而导致有早于梁代的作品混杂其中。①参见何水英:《再论<文苑英华>录文上限问题》,《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10年第9期。将《文苑英华》的录文预设因素考虑进去,我们可以认为《文苑英华》录文始于南朝宋,止于唐代。《文苑英华》编者预设录文止于唐则可从三方面看出,一是《文苑英华》收录最晚的可考文人是牛希济。《文苑英华》收录其11篇政论文,内容涉及立君治国、刑法赏功、官员铨选、人才举荐等方面,归入论文体类。《新唐书·艺文志》《崇文总目》《宋史·艺文志》未见载牛希济文集,仅载其《理源》二卷,《新唐书·艺文志》《崇文总目》将其归入子部儒家类,《宋史·艺文志》归入子部杂家类。清代周广业《经史避名汇考》卷十五云:“《文苑英华》论八政理类有牛希济《治论》一首,当即《理源》也。”②周广业:《经史避名汇考》,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年影印本,上册,第923页。周广业认为《理源》是避唐高宗李治之名而改。此处周广业是引牛希济《理源》来考辨唐代书籍避讳唐高宗李治名的问题,而周广业此说也论及到《文苑英华》所录牛希济文的材料来源问题,他实际上认为《治论》出自《理源》。牛希济《理源》已逸,其内容不得而知,但在《新唐书·艺文志》《崇文总目》《宋史·艺文志》均见载,《新唐书·艺文志》《崇文总目》将其归入子部儒家类,当与政教有关。周广业从避讳角度考辨,认为《理源》就是《治论》。从《文苑英华》所录牛希济作品内容来看,与《理源》内容是吻合的。《新唐书·艺文志》收录了牛希济的著作,这可以说宋人视牛希济为唐人。二是《文苑英华》所录文章有的直接注明了出处为总集,这些总集作者最晚的是李琪,李琪由唐入五代,仕后梁、后唐,卒于后唐明宗长兴元年。《玉堂遗范》为李琪所编总集。“玉堂”唐宋有翰林之意,宋林駉《新笺决科古今源流至论后集》卷八“隆儒”引李白《金銮论》云“当世夷人,翰林谓之玉堂”。从名称来看,《玉堂遗范》当是为朝廷撰拟文书。而《文苑英华》有54篇翰林制诰录自《玉堂遗范》,也证明这一点。李琪卒于后唐,在五代生活二十余年,《玉堂遗范》是否收录五代作品,不得而知。《文苑英华》所录的54篇作品皆为唐文。这也可以看出《文苑英华》编纂者录文止于唐代之意。三是《文苑英华》基本上按作家所处时代顺序来编排诗歌,对有的唐前作家会注明其所属时代,如梁王筠、周庾信、隋王胄等,对唐代作家则单独标明其所属时代。如果《文苑英华》的录文计划是止于五代,那么对唐及五代后的作家所属时代也应有所标注,但是《文苑英华》并没有这样做,这也就说明《文苑英华》编纂者是将其所录的由唐入五代的作家视为唐人。四是据中华书局1966年影印本《文苑英华》统计,《文苑英华》共收录作者2249人,《宋史·艺文志》所载五代十国人士的作品均未录。所以,我们可以将《宋史·艺文志》所录宋前文集的范围调整为南朝至唐入五代十国者来对《文苑英华》的录文情况进行考察。《宋史·艺文志》所载此段时期的总集为2917卷,别集412家3084卷,这应该是宋太宗所言“文集至繁”的最大文集存量。

《隋书·经籍志》云:“总集者,以建安之后,辞赋转繁,众家之集,日以滋广,晋代挚虞苦览者之劳倦,于是采摘孔翠,芟剪繁芜,自诗赋下,各为条贯,合而编之,谓为《流别》。是后文集总钞,作者继轨,属辞之士,以为覃奥,而取则焉。今次其前后,并解释评论,总于此篇。”①魏征:《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标点本,第1089-1090页。其总集概念表明别集是总集的重要材料来源。《文苑英华》所录的2249人中仅245人在《崇文总目》或《宋史·艺文志》有别集1737卷,其中只在《崇文总目》中有别集的3人共15卷。《宋史·艺文志》载南朝至唐(含唐入五代者)别集412家,也就是说至少有170家未成为《文苑英华》的选录范畴。《宋史·艺文志》所载文集要比景德二年所藏多1742-2447卷,《文苑英华》未录的这170家中,应该有不少是编纂者未见到,但也不排除《文苑英华》编纂者摒弃某些别集的可能。如段全纬,《新唐书·艺文志》载其集二十卷,《崇文总目》《宋史·艺文志》载其集五卷,段全纬集在《文苑英华》编纂期间存在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未见《文苑英华》录入。又如李琪,《崇文总目》《宋史·艺文志》均在有别集《金门集》十卷,《文苑英华》未选录李琪诗文,但从其所编总集《玉堂遗范》选录了翰林制诰54篇。还有的作家虽有文集,但《文苑英华》录入极少。如谢朓,《新唐书·艺文志》《宋史·艺文志》载有《谢朓集》十卷。《文苑英华》仅录谥册文1篇。也就是说《文苑英华》编纂者在录文时是有所选择的,并非将当时所有存文集的作家全部录入。这对于选本而言,摒弃他们认为质量不高或不符合他们文学观念的文集,这是正常之举。如《文选》所录作品上始于周下迄南朝梁,但仅录了130位作家的作品,像班固、何晏、郦炎、赵壹、张融等人的作品都未选录。《文苑英华》所录作家中有245位作家存有文集,这245基本涵盖了南北朝至唐的知名作家,若以这245家文集为基础来编纂一部选本,也未尝不可。在宋初最有影响力的总集——《文选》也只辑录了130位作家700多篇作品。《宋史·艺文志》所载的唐人选唐诗选本中,殷璠《河岳英灵集》录24人234篇作品,芮挺章《国秀集》录90人220篇作品,高仲武《中兴间气集》录26人134篇作品,姚合《极玄集》21人100篇作品,韦庄《又玄集》录150人300篇作品。在《文苑英华》稍后的姚铉《唐文粹》录了300余位作家2000余篇诗文,同样是敕修书籍的《宋文鉴》也只录了200余人2500余篇作品。而且从传播角度而言,小部头的文集更有利于流传。周必大《文苑英华序》称:“今二书闽蜀已刊,惟《文苑英华》士大夫家绝无而仅有。……当真宗朝姚铉铨择十一,号《唐文粹》,由简故精,所以盛行。近岁唐文纂印浸多,不假《英华》而传,况卷帙浩繁,人力难及,其不行于世则宜。”②周必大:《文忠集》,第582页下栏-583页上栏。周必大对《文苑英华》《唐文粹》传播状况的分析也指出了这一点,《唐文粹》“由简故精”,故而流传广泛。《文苑英华》“卷帙浩繁,人力难及”,难于流行。《文苑英华》的编纂目的之一是“使沿泝者得其余波,慕味者接其雅唱”,把《文苑英华》当范本,指导学习者创作。如果真正想从创作影响的角度去编纂书籍,那么《文苑英华》编纂者应该向萧统学习,编纂出简洁、质量高的选本。但是《文苑英华》编纂者并没有这样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应该在于《文苑英华》是一部受皇权干预的敕修书籍。

作为一部敕修书籍,宋太宗对《文苑英华》的录文规模和录文标准都有要求,即择前代文章精华,成千卷规模。如何在文集数量不算充裕的情况下编成宋太宗满意的千卷之作?这是《文苑英华》编纂者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如果《宋史·艺文志》或《崇文总目》所载的文集《文苑英华》编纂者都能见到,《文苑英华》所录的作家中也只有245人在《崇文总目》或《宋史·艺文志》有别集,如果《文苑英华》编纂者能完全利用上这些文集,也只有1737卷。要从这1737卷别集中选录出一千卷作品,结果可想而知,这也应该是编纂者所不愿接受的。若真是如此,《文苑英》编纂时间会大大缩短,杨徽之编《文苑英华》诗类也用不着“孜孜采掇,矻矻服勤”③杨亿:《武夷新集》,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81页。。《文苑英华》选取了有文集的245人之外,还选录了无文集留存的2004人,这一点也足以说明《文苑英华》编纂者并没有只限于选录有文集的作家选录作品。对于一部非节选本的具有选本性质的总集而言,别集无疑是它录文的最佳材料来源,因为编纂者可以最大限度地挑选佳作。但是《文苑英华》选取的2249人中只有一成的人有别集,这似乎与宋太宗所认为的“文集至繁”不太一致。我们可以反过来推测一下,宋太宗认为文集至繁,要求辑录精华编纂《文苑英华》。而事实上以当时的文集量尤其是别集量来编纂一部让人满意的千卷选本,并非易事。

三、《文苑英华》录文不均衡的成因:文献不足与皇权干预的协调结果

一方面可利用的文献基数不大,另一方面必须满足千卷精华之选,为了达到《文苑英华》的编纂要求,《文苑英华》编纂者可能采取的措施有二。措施之一就是从非别集的其他书籍中增加作品辑录量,总集和类书是主要渠道。拙文《从选本批评看宋初唐诗学的演进——基于〈文苑英华〉与〈唐人选唐诗〉的比较》将《文苑英华》录文与“唐人选唐诗选本”录文进行比较,发现“《文苑英华》收录东方虬、余延寿和屈同三人诗作,与《搜玉小集》所录相同;所录周瑀、殷遥、蔡希周三人诗作与《丹阳集》收录一致,且所录蔡隐丘、谈戭、沈如筠三人诗歌(去除《丹阳集》所录残句),与《丹阳集》亦收录一致;所录李嶷和薛据的诗作均未超出《河岳英灵集》的选录范围;所选录张敬忠、郭向、杨重玄、屈同、常非月五人的诗作与《国秀集》所录相同。所录刘媛、宋若昭诗作与《又玄集》相同;所录刘媛、刘云诗作与《才调集》相同,且所录程长文、梁琼诗作均未超出《才调集》的选录范围。据此推断‘唐人选唐诗’选本很可能为《文苑英华》录文的来源之一”①何水英:《从选本批评看宋初唐诗学的演进——基于<文苑英华>与<唐人选唐诗>的比较》,《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期。。又,拙文《<文苑英华>录文“不作选择”辨》专门就《文苑英华》与《艺文类聚》《初学记》录文进行比较,认为“类书也是《文苑英华》录文的重要来源”②何水英:《<文苑英华>录文“不作选择”辨》,《新世纪图书馆》2010年第5期。。从现存宋前的总集收录作家作品来看,其收录单个作家的作品数量都不多。“唐人选唐诗选本”选录单个作家作品数量基本上是一两篇至十几篇不等,《艺文类聚》《初学记》所录无文集留存的单个作家的作品数量也很少,《文苑英华》要从这些总集或类书中进行作品的二次选录,其所录的单个作家的作品数量只会更少,这也可以解释《文苑英华》为何会有大量的作家仅收录一两篇。

《文苑英华》编纂者可能采取的措施之二就是加大有文集作家的作品选录量。前文已分析过《文苑英华》编纂者并非将所有有文集的作家都纳入选录范畴,而其所选录的有文集的245人也是区别对待的,有71人录文在10篇以内。方孝岳曾指出:“凡是辑录诗文的总集,都应该归在批评学之内。选录诗文的人,都各人显出一种鉴别去取的眼光,这正是具体的批评之表现。”③方孝岳:《中国文学批评·中国散文概论》,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第19页。如果要增加作家作品数量,编纂者多半不会从自己不欣赏的作家作品中去挑选,更有可能是在自己认可的作家文集中选录。这样一来,某些作家的录文数量就会显得更加突出。如白居易为宋太宗朝编纂者所崇,李商隐为宋真宗朝编纂者所喜爱,这两位作家作品入选《文苑英华》的就很多。《文苑英华》出现所录的三成以上的作品集中于41位作家身上的现象也就不难理解了。

《文苑英华》通过上述两种举措扩大了作品的录入量,保证了《文苑英华》千卷规模的完成。《文苑英华》也因录入人数的庞大,单个作家录入作品的数量从一篇到几百篇不等,容易让人形成其录文“不作选择”的感觉,同时也加剧了《文苑英华》录文的不均衡性。不过,这两种举措在录文质量上还是有一定保障的。宋前所编纂的总集基本上都是选本性质的总集,以《艺文类聚》《初学记》为主的唐代类书一改前代类书重“事”的特点,将“事”“文”并重,选录了大量的诗文。《文苑英华》从这些总集或类书中择文,实际上是二次筛选,在前人认为的文章精华中择优而录。编纂者增加自己认可的作家作品的录入量的方式,的确容易给人造成录文求“多”“全”之感,但是这些作家本身是编纂者所认可的文坛佼佼者,他们创作出来的优秀作品数量也不少,单是多录一些作品并不会大幅度降低总集编纂质量。

综上,宋初国家藏书未及三万卷,其中宋前图书两万三千余卷。而宋前文集作为《文苑英华》录文最重要的材料来源,其数量大概五六千卷。这些藏书量并不算大,这影响到了有千卷规模、择录文章精华要求的《文苑英华》的编纂。编纂者要保证《文苑英华》的编纂质量,只得增加知名作家作品的录入量,同时从其他书籍中补充作品数量,这使得《文苑英华》录入作家数量巨大,录文又极不均衡。随着时代的变迁,距离唐代越远,唐代文献资料的散佚越多,《文苑英华》的文献价值愈发凸显,乃至成为著作之渊海,再加上其本身录文不均衡性突出,如此一来,《文苑英华》录文未作选择印象的形成就在所难免了。但是也只有揭示这些印象后背的实质,我们对《文苑英华》的编纂价值才有更深入的理解和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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