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剧《悲惨世界》的创作特色及演唱技巧
2021-12-02谢斌
谢 斌
(广西艺术学院 音乐教育学院,广西 南宁 530022)
法国音乐剧作曲家阿兰·布伯里勒(Alain Boublil)创作《悲惨世界》的灵感源于自己曾经在纽约百老汇观赏的一部音乐剧《万世巨星》。《万世巨星》成功将圣经故事与摇滚乐结合起来,讲述的是耶稣的生平故事,[1]34这种特殊的音乐剧创作形式让他受到极大震撼。于是,阿兰·布伯里勒也产生了将文学经典《悲惨世界》改编为音乐剧并搬上舞台的想法。1985年,他成功将几十万字的长篇巨制浓缩为3小时的音乐剧,成为文学及音乐艺术历史上的一次创举。《悲惨世界》是20世纪为数不多的音乐剧经典作品。它运用音乐、戏剧以及舞蹈,通过演员的出色表演,表现了法国大革命背景下小人物的爱恨情仇,演绎了人性的挣扎。截至目前,它已被翻译成20多种语言,在世界200多个城市上演。自上演以来,该作品便以深邃的思想内涵、扣人心弦的戏剧情节、震撼人心的经典唱段、独具匠心的舞美设计等征服了全世界亿万观众的心。从该剧的剧情、歌曲特点、唱歌技巧及人物形象塑造等方面深入分析其创作特色,对于促进我国本土音乐剧的创作与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悲惨世界》的创作特色
(一)剧情发展
对比原作,音乐剧《悲惨世界》的改编相对完整,其对剧情的结构处理也非常严谨。整部音乐剧以冉阿让(Valjean)的坎坷经历为主线,以冉阿让与其他人物的关系为支线。冉阿让的人物主线展开很好地发挥了音乐剧鲜明的叙事功能,有效推动了剧情向前发展。该剧对支线的妥善处理又在确保主线叙事流畅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丰富了音乐剧的内容,保证了音乐剧的厚重感。一开篇,一群囚犯正在辛苦劳作,合唱《劳动之歌》,这直接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和起因,同时表现了囚犯生活的艰难困苦。冉阿让出场时,独唱唱段《我是谁》深入刻画了他矛盾纠结的内心情绪:是为自己寻找一只替罪羊,还是坦白真相?唱段最后的情绪变得清晰和明朗,表明冉阿让最终还是战胜了自我,勇敢坦白。《我是谁》结合演员的细腻表演凸显了音乐剧强大的叙事功能,虽然音乐的音响结构及其运动形式并不具备明显的叙事语义功能,但该句的歌词采用了诗化的语言,因此唱段的叙事功能得以体现。
(二)戏剧冲突
与原作一样,音乐剧《悲惨世界》也充满了戏剧冲突,有效推动了剧情发展,增加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与表现力。如冉阿让和监狱典狱长沙威(Javert)的冲突与角色关系演进,第一幕中的《针锋相对》唱段运用了二重唱来表现二人之间的矛盾。当冉阿让被释放以后,沙威却依然不依不饶,用咄咄逼人和鄙夷的口气质问他:“你知道你的释放意味着什么吗?”冉阿让回答:“意味着我自由了!”而沙威则说:“不,这意味着你虽然获得了假释,但你依然是个贼。”在这里,两个人的性格就完全显现出来了,沙威偏激固执,冉阿让善良质朴。两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推动着剧情向前发展,并为后续剧情的展开奠定了基础。虽然冉阿让出狱了,但沙威依然没有放弃追捕他,二者的矛盾在当时的社会背景——法国大革命下演变成为革命与反革命之间的矛盾,这是对当时法国社会的影射与讽刺。这种处理方式是典型的以小见大,仅仅借助两个不同阶层小人物的对话与行为,便将当时法国社会两大对立阶层的基本特点以及斗争焦点展现出来。在音乐剧中,创作者利用《繁星》这一音乐选段来表现沙威的跳河自杀,让冉阿让与沙威之间的矛盾由阶级冲突上升为灵魂的冲突。这种戏剧冲突的升华让整部音乐剧的戏剧表现高度得以提升,让作品的主题思想得以拓展和深化。
此外,爱潘妮(Eponine)与珂赛特(Cosette)的人物命运呈现对比。爱潘妮为马吕斯(Marius)献身前,曾暗中表述过自己爱慕马吕斯;而另一方面,珂赛特也表达了对马吕斯的爱慕之情。马吕斯在乎珂塞特,却忽视了爱潘妮,让人对爱潘妮产生了怜爱之情。因此,爱潘妮的悲剧与珂赛特母亲芳汀(Fantine)的悲剧完成重叠。珂赛特最后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此种行为与爱潘妮的无私奉献形成了鲜明对比。
除故事情节外,《悲惨世界》的音乐也具有戏剧冲突特色。例如,冉阿让现身时的音乐跌宕起伏,为后续人物命运的走向奠定了悲剧基础;沙威的每次现身,音乐都会变得非常紧张,让听众为冉阿让的困难处境感到担忧。
(三)舞台设计
《悲惨世界》的舞台设计约翰·纳皮尔(John Napier)依照局部现实、整体写意的基本原则,创设出符合当时社会以及生活环境的舞台布景。为建造该剧的舞台,他曾去巴黎考察,而后结合当地实际,以花岗岩石块及原木作为舞台布景的原材料,并对材料进行特殊处理,制造成房屋、街道等,保留了材料的纹理及原本特色,营造出宁静、悠远、朴实的意境。剧中场景大多采用实物布置,如在德纳第(Thenardier)夫妇开设的酒馆以及年轻学生聚会的咖啡馆中放置了木质桌椅,在芳汀去世的医院病房当中放置了一张床。
利用舞台自身的假定特点,纳皮尔还设置出大量的写意空间。如在部分章节中,舞台空无一物,仅使用先进的灯光技术,在舞台投射出街道阴影。利用机器制造出下水道的水流声等相关声响,营造出沙威跳河自杀的场景。使用花岗岩建造卜吕梅街道,使整个舞台给人以神秘、冷清的感觉。此外,将两个体积较为巨大的机械设备打造成街垒,同时通过摆放破旧门窗、酒桶、木箱等,让观众仿若置身于真实的街道。
(四)歌曲特点
1.唱词简洁。音乐剧《悲惨世界》的歌曲唱词通俗、简洁,使作品的丰富内涵得到了更大程度的表现。例如《带他回家》(Bring Him Home)中的唱词:
He is young,he is only a boy.
You can take,you can give.
Let him be,let him live.
If I die,let me die.
Let him live,bring him home.
乐句简洁有力,口语化,具有较强的行动性和抒情性。
2.唱词具有诗性美和哲学意味。作品的歌词为一位英国诗人所作,他赋予该剧唱词以诗歌的韵律美和音乐的节奏感。例如《劳动之歌》中的唱词:
Look down, look down,don' t look 'em in the eye.
Look down, look down,you' re here until you die.
Look down, look down,you' ll always be a slave.
句子结尾依次为eye、die、slave、grave,为典型的押尾韵的四音部抑抑扬格。唱词如“Dog eat dog”“Do you see them”“Who is this man”等,充满哲学意味。
3.旋律简洁质朴。《悲惨世界》的音乐节奏质朴,感情真挚,加上旋律转折自然流畅,极大提升了该剧的感染力。创作者并没有通过节奏变化、音域拓展等加入复杂的旋律,以独唱唱段《带他回家》为例,该唱段的最高音是小字二组的a音,最低音是小字一组的e音,整个歌唱的音域为11度。
(五)人物形象塑造
音乐剧《悲惨世界》中每一个人物性格的独特性也得到进一步凸显,如冉阿让的善良温和、芳汀的单纯软弱、沙威的冷酷威严等。整部剧以不同的音乐主题来塑造不同人物的性格,如一开始直接利用四度上行音程来表现冉阿让的欢快登场,并配合多首歌曲、不同调式进行情绪、氛围的渲染。冉阿让出狱后受到歧视,音乐主题调式为e小调;当他被大主教感化时,又变为F大调;而在接受芳汀的遗嘱时,调式转为F弗里几亚调。[2]68-69这些调式要么是属音到主音的上行四度跳进,要么是主音回到属音的五度上行跳进,这种鲜明活泼的调式变化体现出一种特别明快的音色,它同时将旋律拉长,音域由此变得开阔通透,凸显出冉阿让的美好性格。以音乐变化来塑造人物性格是音乐剧常见的处理方式,《悲惨世界》不仅将音乐作为人物性格呈现的工具,更将音乐与人物遭遇有机联系起来,一定程度上赋予了音乐叙事功能,使音乐情绪随着故事情节发生变化,这表现了创作者高超的艺术创作技巧。
相较于冉阿让,沙威的主题音乐从属音到主音过渡采用了五度下行跳进,而从主音到属音选用了四度下行跳进。例如沙威宣布冉阿让获得释放后,f小调背景主题音乐马上响起,主音、属音均在下行快速跳进,同时16音符的三连音、四连音设计非常巧妙,这让整个背景音乐的音域都相对沉闷,旋律短促且音色极度灰暗,生动刻画了沙威典狱长固执、阴沉的性格。
《悲惨世界》利用音乐细腻刻画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在《我是谁》唱段中,冉阿让的心理极为矛盾复杂,所以创作者就采用了16分音符四连音的形式来表现他的惶恐不安、犹豫徘徊,其中多个不同休止符的运用更突出了这种心理感受。创作者巧妙运用了6拍半休止符配合3拍休止符,休止符的频繁出现一方面表现出冉阿让进退两难的矛盾情绪,另一方面也为观众留下了较大的想象空间。阿兰·布伯里勒对音乐炉火纯青的运用使得音乐剧《悲惨世界》在文学名著之外,重新建构了一个“悲惨世界”。
最后的《带他回家》音乐相对舒缓:
God on high,hear my pray.
In my need,you have always been there.
He is young.
He is afraid.
Let him rest.
Heaven blessed.
整个唱段大部分都采用了F大调,用以表现冉阿让默默为马吕斯祈祷,期待养女回家团聚的心情。
二、《悲惨世界》的歌唱技巧
《悲惨世界》的三个音乐动机与作品主题有机联系起来,使作品的故事发展脉络更加清晰,音乐结构更加完整。
第一幕的《我曾有梦》唱段由女主角芳汀演唱。该唱段旋律简单,曲调委婉,转变较大,其中夹杂着哀婉的情感。在歌唱中,芳汀需要表现出自己内心无奈、挣扎的一面,这要求演唱者具有相当宽广的音域、极强的爆发力,同时配合较为丰富的情感表达,才能表现出唱段的感染力。女高音演员明显无法驾驭这一唱段,因此芳汀的扮演者必须为女中音演员。
另一唱段《繁星》的演唱者为典狱长沙威。该唱段旋律相对简洁,但铿锵有力,表达的是一种沙威自己所倡导的正义之感,塑造出沙威勇敢正义的正面形象。需要注意的是,尽管沙威在剧中并非正面人物,性格偏执,但此唱段是沙威对自我的认知与塑造,因而要避免外部因素对表演造成的不良影响。演员必须要把握好演唱语气,包括对音色与力度的控制等,为良好的情感表达作好铺垫。首先,演唱者必须根据歌词及音乐的旋律变化来为音乐唱段适当增加戏剧情绪,要用坚定且铿锵有力的音调,表现沙威是一个正义的人,这一情绪要一直保持到高潮部分。其次,演唱者在演唱中的情感表达必须是有节奏地层层递进,因此沙威的扮演者须是嗓音浑厚扎实的男中音演员。当然,除了坚定以外,演唱者还要表现出典狱长所特有的冷静性格,这让整个唱段的演唱过程都充满了自信与力量,具有相当的震慑力。表面上看,激动的情绪与冷静的性格存在矛盾,但具体到沙威身上,二者实际上是统一的,演员在表演中要辩证看待二者的关系,并借助一定的演唱技巧来实现二者的结合。
《带他回家》是音乐剧末段的咏叹调曲目,由男主人公冉阿让演唱。这一唱段充分反映了冉阿让的心理活动:害怕有人夺去爱女,同时也反省了自己的人生。唱段中的“他”是指女儿的恋人马吕斯,一个投身革命的年轻人,却可能遭遇不测。冉阿让背着昏迷的马吕斯,从下水道逃出重围,带他回家。在这一唱段中,冉阿让被塑造为一个悲悯、温和、崇高的人。这一唱段的节奏比芳汀的《我曾有梦》更加舒缓,曲调旋律优美,且夹杂着相当复杂的人物情绪。它要求演唱者的感情表达真挚到位,而且演唱全过程不能使用大音量,而要用假音、气声,需长时间保持气息平稳。
《悲惨世界》作为享誉世界的文学名著,不仅具有超高的艺术性,更具有深刻的思想性,以其他艺术样式对其进行改编是多角度呈现其魅力的有效方式。音乐剧《悲剧世界》对原作的改编是成功的,既将法国社会当时的文化背景呈现出来,又深入刻画了人物性格,还融入了西方国家音乐剧的创作理念与创作技巧;既展现了文学作品的精华,又具有歌剧的独特魅力,实现了歌剧与文学作品的完美结合,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