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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视野下的声乐演唱

2021-12-01党宇娜

歌唱艺术 2021年9期
关键词:唱法科学性声乐

党宇娜

声乐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长期以来,由于发声器官存在于人体内部,演唱具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实践特点,因而在声乐从业者与学习者的观念中,声乐的学习与训练从一开始就与“抽象”“无定法”“口传心授”发生了关联。并且,各种声乐训练过程中的多种抽象性专业术语,如“位置”“共鸣”“通道”“支点”等也给声乐学习蒙上了一丝神秘。当代,伴随“声学、电学、光学,特别是电子信息技术的应用,使得声乐的存在方式趋于多元化、传播手段也逐渐多样化”①,这一变化对不可视观念下的声乐学习与训练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因此,有学者认为针对声乐学习的“抽象”“无定法”“口传心授”等特征,是否可以借助一定的科学技术来弥补这种学习困境?基于上述思考,本文将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论述:第一,传统视野中的中国声乐;第二,“境生象外”的中国声乐审美;第三,中国声乐与科学的辩证关系。

一、传统视野中的中国声乐

在中国古代,先人们就有了“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盖箫管只有工尺,无字面,此人声之所以可贵也”的认知,这也将人声提升到了一个较高的认知程度。人声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它是由内化于人体的运动构成的,而在物理学范畴中,声音被认为是由于物体振动产生的。人声从一开始就被“锁定”为一种抽象的、不可触摸的,但能够表达个体情感的运动。这样一来,“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来看,歌唱是人的一种生理运动,主要是在歌者大脑神经中枢的指挥下,由呼吸器官和发声器官协调运作,通过咬字吐词等途径,产生出一系列声波,然后经空气传播到接收者的听觉系统的,因此,与歌唱和聆听相关的生理学、解剖学,与歌声传播相关的音响学,特别是听觉器官声学、嗓音声学就成为歌唱艺术赖以生存的‘物质理论基础’”②。那么,我们如何捕捉内化于人体的歌唱运动?我们又该如何对歌唱运动进行训练呢?

有关这一问题,学界认为“人的歌唱发声生理机制,基本上是在体内运行完成,这就决定了我们的声乐教学活动,具有一定的抽象性”③;因此,从一开始每一位声乐学习者都会有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学习体会。从这个角度来讲,声乐学习从最初阶段就具有避之不及的抽象性。在专业教学过程中,教师“口传心授”的个人经验教学模式也一直占据着主流地位。

中国的传统声乐演唱大约形成于春秋战国时期,而有关演唱的文献至明清也已有了丰富的表述。在中国传统美学认知理论中,歌唱审美不是孤立的、有限的“象”,而是突破有限、由有限到无限的美学观照。另外,在中国传统声乐演唱的“技术”之“法”中存在“二元性”的特点。即,演唱技术上必须达到规范、科学的技术共性要求,同时又要符合中国文化语境的“民族”文化表述特征。因此,欣赏中国声乐演唱,不是孤立的、有限的“声音乐象”,而是突破“声音”、超越“声音”的“民族文化语境”之法。从表达意境这个角度来说,中国声乐也就具有了明显的抽象性与意象性。

二、“境生象外”的中国声乐审美

“中国意境论的要义在于从形而下的物象直指形而上的体验,在于泯灭主客界限而获致物我同一,以完成精神的超越。”④早在战国时期,古人就认识到“言不尽意”与“立象以尽意”的区别。首先,“言”具有有限性,无法替代“象”所表达出的义理所指。其次,“言”所出现的阐释有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通过“象”可以表述得更加清晰与充分。“境生象外”之所以生于“象”外,正是因为“道不可言”“言不尽意”,“道”“意”超越“言”“象”之表所决定的。

如果说“境生象外”是中国声乐审美的基本规律,那么“境生象外”的深层次意义又是什么?对“境生象外”的哲学深层次理解可以追溯到《庄子·外物》里,“荃(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其实质就是“意”要靠“象”(“意以象尽”)来显现,“象”要靠“言”来说明(“象以言著”)。但是,“言”和“象”本身不是目的,“言”只是为了说明“象”,“象”只是为了显现“意”。因此,声乐演唱的艺术本质不是单单欣赏“声音”的有限形象,而是注重由演唱伸向历史、人声、情感的无限意义。正如黑格尔所说:“在艺术里,感性的东西是经过心灵化了,而心灵的东西也借感性化而显现出来了。”

“境生象外”的中国声乐美学之法是“声情并茂”演唱之外的歌唱“情境”,是歌者通过歌唱技法创造出来的一种歌唱“情境”,而这一歌唱“情境”建立在中国音乐文化的审美基础之上。首先,中国音乐的本质在于“寓教于乐”、在于“天人合一”。其次,中国音乐有雅俗之分。即,雅乐用于祭祀、庆典,俗乐用于娱宾遣兴、抒情言志。最后,与西方音乐相比较,中国古典音乐以独奏、独唱为主,旋律单一,音调平和。因此,在这种歌唱“情境”文化中,歌唱实践的“境生象外”之意义远远大于歌唱的实际形式与物质运动过程。

联系声乐演唱的艺术实践不难发现,作为声乐表现方式的“象”,是由一定乐音材料通过歌唱器官形成的物化形态;而声乐演唱中的“歌为心声”“声歌各有宜”的内涵则是无限的。中国传统美学认知中“象外”是对有限的“象”的突破,但并不是完全摆脱“象”。“象外”还是“象”,是“象外之象”。这一点与声乐演唱中的“技术共性”与“表现个性”的矛盾是不谋而合的。歌唱是声音的艺术,是经过科学训练之后获得一种“声音”演唱方式,这就是“象”。但,歌唱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演唱者与观众的技术共鸣,而是要达到与观众进行情感的互动。“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是对歌唱声音之外“意”的最好评价,是中国传统文人口中的“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绝唱。声乐演唱之所以能够传情达意,就是因为它具有“意无穷”的深刻内涵,因为只有“意无穷”让演唱者与欣赏者之间才能产生更多的共鸣与思考。

从先秦《列子》到清代李渔之《闲情偶记》,在中国人对歌唱的认知中,无不恪守视“肉声”为最高价值的传统。相比较器乐表演研究,歌唱表演由于自身的特殊性与复杂性,对其研究与实践提出了诸多挑战。如何理解歌唱由“声”到“音”并发展至“乐”的过程,怎样梳理不同文化类型的声音演唱体系,如何准确呈现歌唱行为与歌唱表演的技术体系,如何在歌乐的教学与实践中真正做到不同音乐文化风格作品的“跨界”演唱等,都是研究与实践的多重挑战。如果说“歌”因为人的“演唱”而具有了文化的特征与情感的意义,那么“如何歌唱”则反映出不同地域、不同空间、不同社会的人与其中的各种认知关系。

三、中国声乐与科学的辩证关系

首先,科学视野下的从“声”到“音”。“科学性的演唱方式是每个歌唱者的必经之路,只有科学的演唱,才能使歌唱功能得到充分发挥,达到真正的松、亮、宽。”⑤金铁霖教授认为:“科学性”,即“共性,是中外各种唱法所共有的,在中国的传统声乐中有科学性,在外国唱法中也有科学性。科学性是表现音乐作品内容服务的工具”⑥。周小燕先生针对唱法的“科学性”也指出:“包含着民族声乐传统中的科学性成分和西洋美声唱法与‘民族唱法’相契合的科学发声原理。”⑦马秋华教授则从科学性演唱的角度具体给出了达到科学性歌唱的具体方法,那就是“科学的发声就像解方程一样,方法一定要掌握,掌握了方法,即使在嗓子状态不好或没休息好的状态下,艺术表现也不会差很远”⑧。另外,马秋华教授也强调:一方面“‘科学性’在每一种唱法和风格不同的作品中,以及在每一个演唱者身上的体现都是不同的,它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格式标准。另一方面‘科学性’在一定范畴内是有标准的,否则人们就很难理解和掌握,但它又是变化的,因为世界上没有乐器完全一样的两位演唱者,所以,你必须要清楚地认识‘科学性’中哪些是共性的规律,哪些是个性的范畴”⑨。

以上我们不难看出,每一个从“声”到“音”的训练过程中,都蕴含着唱法的科学性,而唱法的科学性无不需要歌唱技术训练的科学性,歌唱技术的科学性训练又是建立在呼吸、发声、共鸣、咬字吐字基础上的。上述这些复杂的歌唱原理与运动又因为不同人的声带长短、薄厚,以及不同民族音乐文化、地域特点等产生了一系列的复合,从而造成歌唱技术训练的抽象性与复杂性。因此,我们可以说在声音训练的过程中,“以声音为主,是声乐演唱者所需要的最基本的硬件条件”⑩,也就是本文所说的从“声”到“音”的过程。但是,这种单纯地从“声”到“音”的过程不是声乐演唱的终极目标,而是歌唱的初始目标,接下来就是“在具备了好的‘硬件’之后就要对‘软件’进行升级,也就是马秋华提到的‘文化性’这一目标”⑪。

其次,科学视野下的从“音”到“乐”。金铁霖教授经常讲:“只要掌握了科学的发声方法,演唱什么都是可以的。”⑫从这一角度来说,我们歌唱的技术训练其实是为作品而服务的。而作品的创作主角始终是人,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从“音”到“乐”的过程实则是人通过技术阐释文化的过程。当然,这一文化不是我们所想的单一风格,而是包含音乐修养、艺术修养与文化修养的综合风格。正如郭克俭教授所说:“唱法上追求‘科学性’的理论本身并没有不妥之处,它与民族声乐演唱的韵味、个性、风格并不抵牾。然而唱法只有具有了‘科学性’,才能更好地体现出演唱的韵味、个性,才能形成不同于他人的风格。”⑬这一点也恰好说明了“西洋唱法民族化,民族民间唱法系统化,唱法不是目的,唱法是为作品服务的,作品的风格决定唱法的不同”⑭。而“作为声乐演唱所倡导的艺术性,是要经过反复的艺术实践,加上独具匠心的创作,最终才能达到体验音乐作品内涵的能力,需要演唱者能够将作品所反映的现实生活和思想感情准确、生动地表达出来。因此,在教学中就要调动起每一个学生的主观能动性,不仅要启发学生用心去感受每一首作品的内涵,投入自己的真情实感,而且还要不断地提高自己的音乐修养和文化修养”⑮。

最后,科技手段与歌唱的关系。有关声乐演唱的科学手段运用,最早可追溯到19世纪的欧洲。在欧洲,加尔西亚发明了喉镜,使得“不可视”的声乐演唱有了科学的依据。近年来,科学手段对传统声乐进行改革的例子也比比皆是。“现代科技不仅从视觉和听觉两方面解决了声乐艺术的全方位复制和再现问题,而且还通过多种手段给歌唱质量以润色和加工。例如,可以通过多次录音进行优化筛选,然后合成为一首没有任何瑕疵的声乐作品;还可以通过录放频率的微调使歌唱的定调升高或降低。再如,在摄像方面可以通过多部机器不同角度、不同时间全方位多时段的拍摄下歌者的音容笑貌,在后期制作时选取最美的画面和音响进行合成加工,使视听效果达到最佳状态。”⑯“科学研究对人类歌唱艺术的发展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科学研究成果和科技手段在歌唱发声研究中的运用,深化了人们对歌唱生理学的认识,揭开了人类歌唱发声的奥秘,人们借助科学的手段进行的生理学、发声学、声学的研究所获得的对歌唱发声的理性认知,极大地推进了人类歌唱艺术的发展,使人类的歌唱活动更趋于技术与艺术的完美结合。”⑰但是,我们不能否认的是,“时代的前进造就了现代科技的发展,而诸多的现代科技手段又不可避免地介入声乐艺术的实践中去。事实证明,现代科技虽然带给了声乐艺术以发展和繁荣的契机,促进了音乐文化及其产业的兴旺,但也使声乐艺术出现了一些不良的倾向,影响其健康有序的运转。我们必须指出的是,现代科技在声乐艺术领域所产生的种种问题,决不是现代科技本身所固有的弊端,而是实践者思想的误导、理念的偏差。因此,必须坚持‘以人为本’,提高人的整体素质,按照客观艺术规律来科学合理地运用各种现代科技手段,使之‘兴利除弊’,以促进声乐艺术健康有序地发展和繁荣”⑱。总之,在声乐演唱过程中所谓的借助一定的科学手段有多重内涵,而且这一借助是要辩证的理解,不能一概而论。

综上,中国声乐蕴藏着丰富的思辨性哲理,即“歌唱技法有一定之规,而无一定之法”⑲。声乐演唱的科学性不仅仅体现在歌唱技术训练的“法无定法”,还蕴含有各种复杂的生理现象。因此,我们说“所谓的‘科学性’其实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尤其是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里,各学科多会依据本学科的某些民族特点来构建属于自己学科的科学体系,科学体系的民族性的烙印,说明科学不是唯一的,而是多种多样的。‘科学唱法’亦是如此,它不仅具有民族性,更具有民间性和个体性。因此,我们应当坚持:发声法体现科学性,唱法体现民族性,在科学性的基础上,根据作品风格的需要,采用不同的唱法”⑳。

注 释

①赵群英《现代科技对声乐艺术的影响》,《中国音乐》2004年第3期。

②同注①。

③杨仲华、尤志国《一分为二 对立统一 实践第一——论金铁霖民族声乐学派的哲学基础》,《中国音乐》2005年第1期。

④汪欲雄《意象探源》,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222页。

⑤黄茜《浅谈马秋华教授民族声乐教学体系中的科学性与多样性——以我的硕士独唱音乐会为例》,《大众文艺》2015年第1期。

⑥吉国强《“中国声乐”及其科学发声法之践行》,《音乐研究》2013年第5期。

⑦同注⑥。

⑧同注⑤。

⑨马秋华《科学性、民族性、文化性、时尚性——在美声唱法中的具体体现》,《音乐创作》2011年第5期。

⑩易文卉《解读马秋华声乐教学体系中的“教”与“学”》,《艺术探索》2016年第1期。

⑪同注⑩。

⑫⑬⑭同注⑥。

⑮同注⑨。

⑯同注①。

⑰程宁敏《传统歌唱“气论”之文化视角关照及其思考——中国传统歌唱理论的当代思考之(三)》,《中国音乐》2009年第4期。

⑱同注①。

⑲韩勋国《歌唱技法之思辨性艺术哲理探微——以有定规与无定法、科学性与艺术性、口传与心授为题》,《黄钟(武汉音乐学院学报)》2011年第4期。

⑳同注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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