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T治疗难治/复发B细胞肿瘤患者后继发第二肿瘤2例并文献复习
2021-12-01张世媛毛霞黄亮
张世媛 毛霞 黄亮
基于嵌合抗原受体修饰的T细胞(chimeric antigen receptors-modified T cells,CAR-T)疗法是通过基因修饰使T细胞表达肿瘤特异性嵌合抗原受体的一种新型肿瘤免疫疗法,是当前血液肿瘤治疗领域最具前景的研究方向之一[1-3]。CAR-T细胞治疗技术在急性B淋巴细胞白血病(B-cell acute lymphoblastic leukemia,B-ALL)和B细胞非霍奇金淋巴瘤(B-cell non-Hodgkin lymphoma,B-NHL)的治疗中取得了巨大突破,目前最常用于B细胞肿瘤患者CAR-T治疗的靶点是CD19[4]。临床研究结果表明,CAR-T疗法在治疗淋巴造血系统恶性肿瘤方面有诸多优势,但不良反应仍不容忽视。其中最值得关注的不良反应包括细胞因子释放综合征(cytokine release syndrome,CRS)、神经毒性、噬血细胞综合征、肿瘤溶解综合征(tumor lysis syndrome,TLS)、凝血功能障碍以及脱靶效应等[5]。由于CAR-T治疗临床应用时间较短,病例数也有限,因此其远期不良反应尚缺乏观察和报道。本文报道2例CAR-T治疗后继发第二肿瘤病例,其中1例为由滤泡性淋巴瘤转化的大B细胞淋巴瘤(transformed follicular lymphoma,tFL)患者在接受CAR-T治疗后继发腺癌;1例为B-ALL患者在CAR-T治疗后继发急性髓系白血病(acute myeloid leukemia,AML)。现分析这两例患者的临床疗效并复习相关文献,以期为临床诊治提供参考。
1 病例资料
病例1,男性,60岁。2011年7月于本院行淋巴结活检诊断为滤泡性淋巴瘤Ⅰ级Ⅳ期,根据《中国滤泡性淋巴瘤诊断与治疗指南(2020年版)》[6],先后给予4周期标准剂量R-CHOP及2周期标准剂量E-CHOP(依托泊苷、环磷酰胺、长春新碱、表柔比星、地塞米松)方案化疗,未达完全缓解(complete response,CR)。2015年患者腋窝及腹股沟淋巴结逐渐增大,无疼痛,未行特殊处理。2017年2月患者出现腹部疼痛不适,腹部彩超提示肝门区及腹膜后肿大淋巴结。先后予以沙利度胺+氟尿嘧啶、沙利度胺+依托泊苷、环磷酰胺+依托泊苷+泼尼松方案治疗,患者自觉腹胀症状未改善。2017年9月送腹水行流式细胞学检查,提示滤泡性淋巴瘤,部分大B细胞转化,腹水细胞荧光原位杂交(fluorescence in situ hybridization,FISH)检测提示TP53基因缺失,BCL6及BCL2基因断裂重排。二代测序检出TP53及RRAGC基因突变。综合以上资料诊断为tFL。诊断后行标准R-CHOP方案及卡铂腹腔化疗诱导缓解,并以DHAP(地塞米松、顺铂、阿糖胞苷)方案动员及采集干细胞。2018年3月患者在本院参加联合CAR-T细胞输注和自体造血干细胞移植的临床研究(ChiCTR-OPN-16009847)。在接受BEAM(卡莫司汀、依托泊苷、阿糖胞苷、马法兰)方案预处理后输注自体造血干细胞,并于第12天起共回输CD19 CAR-T细胞3.3×106/kg和CD22 CAR-T细胞7×106/kg。在治疗过程中,患者出现发热、炎症因子升高等不良反应。治疗后评估疗效为CR。之后患者定期接受随访,一直维持CR,无进展生存期为28个月。直至2020年7月,患者再次出现乏力、腹痛腹胀,胸腹部B超提示大量胸腹水,腹部CT提示肝门、腹主动脉及肠系膜软组织密度影,部分相互融合。胸腔积液细胞学见成团细胞、核较大,疑腺癌细胞(图1)。胸水、腹水和骨髓流式细胞学检查均未检出异常成熟单克隆性B淋巴细胞。结合上述检查结果,考虑诊断:⑴滤泡性淋巴瘤Ⅰ级Ⅳ期(CAR-T治疗后);⑵多浆膜腔积液,为腺癌可能性大。后因患者拒绝进一步诊疗,要求出院,未能进一步观察。
病例2,女性,27岁。2014年5月因“重度贫血”行骨髓细胞学诊断为B-ALL。骨髓行流式细胞学检测查及单克隆幼稚B淋巴细胞,其白血病相关免疫表 型(leukemia associated immunophenotypy,LAIP)为CD19+、CD34−、CD10+、CD20−、CD58+、CD38+、CD13P+。骨髓FISH未检出MLL(11q23)基因断裂重组,也未检测到IKZF1基因IKAROS6剪接变异体。诊断为B-ALL(common-B),根据《中国成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诊断与治疗指南(2016版)》[7],以标准剂量DVCP(柔红霉素、长春新碱、环磷酰胺、地塞米松)方案诱导达CR。之后以CAM(环磷酰按、阿糖胞苷、6-巯嘌呤)、HD-MTX(大剂量甲氨蝶呤)+L-Asp(左旋门冬酰胺酶)等方案强化治疗并维持CR。2016年3月复查骨髓细胞学提示幼淋巴细胞占有核细胞9%,骨髓活检提示淋巴细胞明显增多,部分偏幼稚,结合流式细胞学检查结果考虑B-ALL复发。2016年8月患者在本院参加CAR-T细胞输注的临床研究(ChiCTR-OIN-16007723),行CAR-T细胞治疗前以FC(氟达拉滨+环磷酰胺)方案预处理,然后共回输CD19 CAR-T细胞3×106/kg。治疗过程中出现间断发热,未见其他不良反应,复查骨髓细胞学提示CR。治疗后患者定期接受随访,一直维持CR,无进展生存期为14个月。2017年10月复查骨髓细胞学示原始幼稚细胞占有核细胞6%。骨髓活检示增生略减低(40%),髓系原始细胞明显增生,CD34+(大部分),MPO(+);流式细胞学检查未见明显异常幼稚B淋巴细胞,髓系原始细胞约占全部有核细胞16.2%,表达CD45、CD117、CD34、CD13、CD33、HLA-DR、CD56、CD7,部分表达CD38,考虑为髓系原始细胞可能性大(图2)。诊断为AML。
2 讨论
第二肿瘤,又叫重复癌,是指同一器官、成对器官组织、同一系统不同部位以及不同系统的器官组织中同时或先后发生2个或2个以上各自独立的原发肿瘤。恶性血液肿瘤患者在病程中出现第二肿瘤的情况可能有两种,一种是出现新发的实体肿瘤,即第二肿瘤与原发肿瘤并非同一来源;另一种是在原发病治疗过程中发生了谱系转换,多见于急性白血病,即新出现的肿瘤与原发肿瘤的原始细胞来自同一个白血病克隆。
本研究中病例1初诊为滤泡性淋巴瘤,经多次化疗后复发,采用CD19及CD22 CAR-T治疗2年余后,出现多浆膜腔积液,腺癌可能性大。患者除滤泡性淋巴瘤外,既往没有其他肿瘤病史,在前期多次化疗过程中也未发现其他肿瘤,且经CAR-T治疗后新出现的胸腔积液中的腺癌细胞与原发病细胞来源并不相同,因此考虑本病例属于第二肿瘤发生的第一种情况,且可能与其接受的化疗及CAR-T治疗相关。既往多项研究也报道,前期化疗和CAR-T联合自体移植的预处理BEAM方案均可能增加第二肿瘤的发生风险,尤其是烷化剂、蒽环类药物[8-9]。综上考虑CAR-T治疗后可能会继发第二肿瘤,但两者的直接相关性尚需进一步研究证实。同时这也需在临床上引起重视,在长期随访中应注意观察继发第二肿瘤的可能性。此外,CAR-T治疗后继发第二肿瘤需与原发肿瘤复发鉴别,若误诊为原发肿瘤复发,可能会采用错误的治疗方案,延误第二肿瘤的诊断和治疗。
病例2初诊为B-ALL,经多次化疗后复发,于2016年8月行CD19 CAR-T治疗。经CAR-T治疗1年余复查骨髓活检提示出现AML。考虑该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发生了谱系转换,即新出现的AML与原发ALL的原始细胞来自同一个白血病克隆。谱系转换是指急性白血病复发时与初治时相比,向不同谱系转化的情况,可以出现细胞形态、组织化学和免疫类型的改变[10-11]。本例患者行CAR-T治疗后1年余复查骨髓活检,流式细胞学提示幼稚细胞由淋巴细胞转变为髓系细胞,相关免疫表型也由B系典型的CD10、CD19转变为髓系典型的CD13、CD33、CD117及MPO,谱系转换较为明显。同时有研究证实,CAR-T治疗后出现谱系转换主要发生在携带E2A/PBX、MLL易位的B-ALL患者。但本例患者并没有相关易位。已有研究显示,谱系转换后原有白血病克隆分化方向会改变,开始表达髓系标志,不再表达CD19等CAR-T靶点,从而导致CAR-T治疗后的疾病复发[12-14]。目前关于谱系转换发生的机制有几种假说,一是原有白血病克隆在分化上处于早期干细胞、祖细胞阶段,CAR-T治疗诱导的克隆选择可能抑制或消除诊断时明显的白血病克隆,有利于扩增具有不同表型的亚克隆,或者破坏造血环境以增加进一步的选择压力[15]。二是CAR-T治疗导致白血病细胞谱系重新编程,即发生了跨分化,使原本表型不再表达而分化出髓系标志,但这种假说目前尚有争议。
CAR-T疗法在治疗时用人工改造的靶向肿瘤抗原的嵌合抗原受体(chimeric antigen receptor,CAR)修饰T细胞,将抗原抗体的高亲和性与T细胞的杀伤效应相结合[16],可以用于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B-NHL、多发性骨髓瘤以及一些实体瘤的治疗[17-18]。CAR-T疗法的不良反应主要为CRS、移植物抗宿主病、TLS、神经毒性、靶点外毒性和过敏反应[19]。本次报道的2例病例为CAR-T治疗后出现了第二肿瘤,既往少有研究报道。最近,发表于新英格兰杂志的一篇关于应用CD19 CAR-T治疗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和滤泡性淋巴瘤的5年随访文章,报道了CAR-T治疗后6例患者出现第二肿瘤的现象,包括2例小细胞肺癌,急性髓系白血病、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前列腺癌和黑色素瘤各1例[20]。因此,CAR-T治疗后的远期毒性及其与第二肿瘤之间的相关性值得关注。
综上所述,CAR-T疗法是近年来极具潜力的新型疗法,给恶性血液肿瘤患者的治疗带来了巨大希望,也为开发其他癌症治疗策略奠定了基础。但这一疗法在临床应用时仍存在诸多不良反应,且关于CAR-T治疗后包括继发第二肿瘤在内的远期不良反应仍知之甚少,仍需今后在临床实践中注意观察和应对,才能不断提高安全性,改善患者长期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