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地区生态文明建设与经济协调发展关系溯源
2021-12-01苏力德
苏力德
(内蒙古自治区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1)
中国历史上朝代更迭,不同时期对河套地区的称呼有所不同,战国时期称“河南”或“河南地”,南北朝时期称“河西”“河曲”等。直到明清时期,“河套”才成为黄河中上游地区的固定地理名称。按《明史记事本末》记载,“河套周围三面阻黄河,土肥饶,可耕桑。密迩陕西榆林堡,东至山西偏头关,西至宁夏镇,东西可二千里;南至边墙,北至黄河,远者八九百里,近者二三百里”[1]。目前,狭义的“河套地区”是指黄河中上游包括支流冲击出的地区。学界广泛接受的河套地区,指代的是黄河几字形的河套平原一带。有史以来,河套地区功能几经变迁,相对印证了经济兴衰和环境变迁协同发展的规律。从游牧时代到农耕时代,从战国之前到明清的漫漫历史进程,环境的变迁与地区的兴衰相依相伴。
一、生态文明建设与经济发展的内在联系和逻辑
在生态文明建设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方面,西方学者的研究成果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美国学者阿尔温·托夫勒等在《增长的极限》中对于能源的稀缺性进行了阐释,提出生态文明建设需要集聚化,这种集聚化超越了能源、货币与权力[2]。英国生态学家戴维·佩珀认为生态社会主义文明最本质的特征在于“社会与自然关系的公正。”[3]对当代生态危机根源的反思方面,丹尼尔·贝尔在其专著《自然的控制》中研究了当代生态危机的根源,并提出了生态文明建设对于经济持续增长的重要意义。通过梳理这些观点可以看出,国外学者大多从经济收益的角度来研究生态文明建设[4],他们更注重研究生态保护本身能够带来的经济回报,且认为生态保护的主要驱动因素为行政监管,缺乏内生动力[5]。生态环境作为一种公共产品,符合生态现代化弱化强化论[6],只有将生态保护与经济增长分离,才能实现社会公平、环境优化和经济增长协同发展,从生态文明建设的角度否定了经济增长的无限性。在此基础上,一些学者开始关注生态保护与经济增长协同发展的方法研究。一类是基于新古典增长理论的“生态文明-绿色经济”模型,将环境污染因素纳入到生产函数,通过经济增长模型分析生态环境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发现科技进步可以摆脱资源环境对经济增长的约束[7],但是资源产权制度的弊端容易引发经济增长对生态环境的破坏,污染税或环境标准的构建无法彻底解决生态环境破坏所伴随的社会福利损失[8];另一类是内生化环境要素,将环境质量纳入效用函数,构建出环境库兹涅茨模型、CGE 模型、数据包络模型等分析工具,进一步拓展了“生态文明-绿色经济”模型的实证结论,验证得出发达国家将重污染工业转移至发展中国家,造成了发展中国家生态环境急剧恶化[9],价格机制和市场制度能够解决生态环境污染问题,但是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经济繁荣[10],新技术和清洁能源的使用使得经济规制和生态保护之间出现拐点,导致 EKC 曲线下降[11]。
20 世纪 80 年代,我国学者开始系统研究生态文明建设,并逐渐形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理论。其中,马克思生态议题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是国内生态文明建设理论的典型代表。经典马克思生态议题指出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内在危机——生态危机,但没有明确解决这一危机的具体方法,所以议题仅仅局限于“人类与自然和谐发展”,没有彻底跳出西方生态经济学“生态稀缺性和自然极限论点”的观点[12],很难指导实践。 2003年 6月2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出台的 《关于加快林业发展的决定》中第一次出现了“生态文明”概念,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从根本上解决了马克思生态议题局限性,探索形成了生态价值论、生态意识论、生态物质论、生态治理论及生态生产力论等创新理论,将马克思主义生态文明思想创新应用于中国实践[13]。 党的十八大报告中不仅提出了牢固树立生态文明的观念,而且提出了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 “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通过坚持走生态文明发展的道路,实现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十九大报告更加明确地指出,“我们要牢固树立社会主义生态文明观,推动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为保护生态环境作出我们这代人的努力”[14]P41;十九届五中全会公报进一步指出,“推动绿色发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构建生态文明体系,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15]。习近平总书记对此指出: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党深刻回答了为什么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什么样的生态文明、怎样建设生态文明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提出了一系列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14]P360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生态文明建设的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涵盖了生态文化体系、生态文明制度体系、生态经济体系等重要内容,深刻阐释了社会主义生态文明观的内涵、特质,形成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理论。部分西方国家认为经济高速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是不可协调的矛盾,但是这种观念被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理论所打破,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理论阐释了生态环境和生产力、生态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内在的统一。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理论,为我国解决当前的生态退化问题与经济高速增长的不平衡的矛盾,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方法和总领全局式的指引。
对于生态文明建设的方法论研究,有学者将生态环境要素纳入经济增长模型[16],通过构建生产函数与效用函数,探讨生态文明建设与经济增长的作用机理[17],但这些模型对政治、经济、地理等关键要素考虑不够周全,指标筛选和结果存在一定主观性[18]。
学术研究囿于文化、经济和政治等因素,研究方法和理解角度也有所不同。相较于国外“生态文明-绿色经济”模型,国内生态文明建设理论内涵更为丰富,其在借鉴国外“生态文明-绿色经济”模型的基础上,从可持续发展角度出发,将理论拓展为一种文明形态,通过不断创新,发挥新文明的引领作用,实现人类可持续发展的目标。
二、古代河套地区经济发展和生态环境变迁
(一)农业文明之前的河套地区,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影响较弱
河套地区有着许多古人类活动的遗址遗迹,如在巴彦淖尔市乌拉特中旗杭盖戈壁苏木附近的一处火石梁,是史学界公认的石器制造地,那里遗留着敲击石器留下来的石渣石块,是旧石器时代的考古证明。有学者如裴文中、贾兰坡等以“河套人”“河套文化”等进行旧石器研究。旧石器晚期,河套地区就有很多人类活动的痕迹。古人类为适应环境不断迁徙,按动物迁徙的方向决定生活的范围。由于古人类自身的这种能力限制,其活动范围没有超过环境的自净能力,对环境的影响相比现代是微乎其微的。
战国前后多民族的游牧生产方式对环境的影响也较弱。战国前的河套地区(指狭义的河套地区,下文同)是典型的游牧区域,在此游牧的民族很多,如土方、鬼方、匈奴、荤粥、羌方、林胡、狄、戎。这些少数民族游牧遵循“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理念,对环境影响也较弱。春秋时期,北方部落被统称为“狄”,“白狄”的生活生产的区域就是河套地区;战国时,被称为“匈奴”的北方游牧民族活动区域也是河套地区;匈奴时期青铜文化兴盛,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后旗地区就有古铜矿坑的分布。这里的“青铜文化”主要是匈奴文化的反映,也是河套地区早期草原民族文化的证明。匈奴作为强大的北方游牧民族,活动范围很广,包括河套地区在内的蒙古高原、俄罗斯西伯利亚等地区都曾是匈奴牧马之地。现出土的青铜器有用于生产生活的各式器皿,有反映生产方式的纹饰图案,能反映当时的草原环境和畜牧狩猎的生产生活方式,在这个时期狩猎游牧是河套地区少数民族主要生产生活方式。河套地区适于游牧业发展,生产的发展使部落逐渐强大,这时的匈奴势力开始觊觎“河南地”(黄河以南地区)。战国晚期,在匈奴单于头曼的带领下,北方民族被匈奴武力统一。以匈奴为主的北方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是生产组织和军事组织合二为一的典型的游牧文明模式。虽然秦汉统治者和匈奴经历了诸多战争和数次和亲,在河套地区设郡进行边疆防卫,但以游牧为主的生产生活方式基本未变。
(二)农业文明出现后,河套地区的游牧与农耕开始交替发展
河套地区水草肥美,历朝历代都是各民族争夺的重点地区,匈奴民歌就有这样的记录“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广义的河套地区)。元朝以后因为蒙古族的入主,民族关系发生了重大变化,河套地区成为蒙古族游牧的重要固定据点,被称为“蒙地”。
农业生产自汉朝前后在河套地区出现以来,其发展状况与该地区的少数民族政权的更替紧密相关,农业和畜牧业呈现交替发展的态势。北方游牧政权的迁入迁出时刻影响着农业的发展,河套地区草原植被丰富,同时在黄河的冲击下,平原土地养料丰富,有利于发展农业和畜牧业。农业和游牧业的更替和北方少数民族进退有着直接关系,而农业和畜牧业的交叉发展,反而有利于本地区良好环境的代际传承,“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说法正是最好的证明。农业和畜牧业的交替发展,客观上避免了滥垦滥牧对环境的持续破坏。元朝以后,尽管官方以陕西长城为界限设立了大面积的禁牧禁农区域,但仍阻挡不住民间私自开垦和放牧行为。由于规模有限,私自开垦放牧对地区生态破坏并不是很严重。直到清朝康熙三十六年,开垦禁令解开才使民间在原来的“蒙地”租地开垦耕种逐步增多。
(三)农业的发展,牧业区减少,环境的变化恶化程度加剧
元以后,河套地区被划分为“蒙地”,汉族人和蒙古人分而治之。蒙地主要发展畜牧业,但随着明清时期人口增长,特别是清朝开禁之后,乱垦现象丛生,农耕区向草原和山地推进,草场资源破坏严重,土地沙化和湖泊萎缩、消失现象在这个时期愈发凸显。明以后,随着中原人口的激增,出现了自发性人口迁移现象,向关外移民成为潮流,来到河套地区的农业人口、开垦耕种面积也逐年增加,土地的使用方式发生变化,农业和牧业争夺土地矛盾激增,生态环境在过度使用的土地草场和大量人口的迁入中日趋恶化。
三、河套地区经济发展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客观存在
河套地区经济在自然环境和人文因素的影响下,其兴衰呈现出规律性特征,对地区环境产生极大的影响。
河套地区水草丰美,可农可牧,又因地处边疆,自古以来便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秦统一中国后,将人口迁入,在这里屯兵农垦,导致植被破坏。如现在巴彦淖尔市乌兰布和沙漠的一些地区,在汉朝时期均为良田。秦汉时期改变了战国单一的游牧的状态,使这里成为半农半牧区。农业的发展,再加上东汉时期大规模的汉匈战争,良田撂荒现象不断,农牧业生产衰落。直到南匈奴降服,河套地区生产生活相对安定,植被和农业逐渐恢复。河套以北地区鲜卑人、乌恒人、羌胡人杂居,以牧业为主,河套以南地区则为农区。一直到三国时期,才出现魏民歌中描绘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风光。这是第一个历史发展周期,这时期总体呈现战争多于和平的状态,加之气候的干冷严寒,人口的增加等因素。这一时期阴山、贺兰山的植被缩减,天然草场面积减少,生态恶化现象出现。
隋唐时朝,经济政治鼎盛,各民族相处相对融洽,在边疆也呈现出经济、政治、文化繁荣的景象。唐设立正规行政区划,开元九年,置朔方节度使,驻地灵州(今宁夏灵武市境内),这一时期河套地区大规模兴修水利,开垦良田,设立群牧使,养马发展牧业,农牧业都呈现繁荣之势。安史之乱后,唐朝开始衰落,边疆又开始战乱,国力衰弱使军用供给出现问题,开垦的良田撂荒现象又明显起来。加上中原地区均田制的破坏,大批饥民北上,大量政府无暇顾及的丘陵荒地被无序开垦。原先被破坏的草原和森林,还有现在的丘陵地的生态环境进一步遭到破坏,加之气候干冷愈加明显,生态恶化,土地沙化现象开始凸显,沙漠开始形成和扩大,唐朝韩愈的《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就有关于沙地的记载:“有司常僦人以车船自他郡往输,乘沙逆河,远者数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费不可胜计。”这时期是河套地区第二次经济兴衰的周期,也是生态环境进一步恶化的时期。曾经的塞北江南、塞北鱼米之乡再没出现更繁荣的景象。
元明清时期,尤其是清朝的蒙地开垦,生态环境进一步遭到破坏,土地沙化愈加严重,沙漠面积扩大。明清早期的水利工程,因为清末政府的无暇顾及,官办水利,变成无管理的私人利用,经济的颓势也和国家腐朽一样日渐明显。水利资源、适宜农牧业发展的土地资源以及草场资源的浪费,导致经济颓废之势继续。
四、河套地区经济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的启示
纵观河套地区千年以隆的时势,历史生态环境的恶化和经济的兴衰呈现同步现象,经济衰生态亦衰的现象明显。究其根本,在数百年的发展中人为因素为主要因素,其中又以战争因素为甚。对边疆来说,安定的环境是一切发展的根本前提。多年的战乱使民生凋敝,资源浪费,垦荒撂荒,生态环境一步步恶化。战争状态使得统治者对本地区资源进行掠夺性开发,而没有依照自然规律办事,如“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产方式,有利于河套地区干冷气候下的草原生长恢复,而战争使得军队屯兵在此地,人口激增,只能不断开垦良田以养军养民。而且经济的衰败期也是和各个朝代的衰落期是吻合的,经济社会繁荣发展的前提条件之一是对于边疆地区的管理和治理科学化,河套地区经济兴衰和生态环境健弱的同步性也给社会发展提供了一定的启示,生态恶化让地区经济发展在唐以后再无重回顶峰之力。
从实践中我们不难发现,经济增长与生态文明建设不是此消彼长的对立关系,而是相辅相成、协调发展的。解决我国目前的生态环境突出问题的有力措施就是需要“贯彻新发展理念,推动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19]。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生态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是统一的,实现二者的双赢关键在思路。因此。“要探索政府主导、企业和社会各界参与、市场化运作、可持续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路径,开展试点,积累经验”[20]。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生态经济价值观,努力达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愿景。坚定树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与经济关系的认识、走好走稳“绿色发展”的生态经济创新实践道路等都是提升人类幸福感、促进未来人类持续发展的有力举措。
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理论对于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和未来经济高质量发展意义非凡,对于世界上其他国家也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理论协调着我国生态环境高水平保护和经济高质量发展共同进步,同时也为今后全球的生态环境问题有效治理方式和经济持续高效发展道路提供了新的思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理论的科学性在大量实践中得到了证明。如今巴彦淖尔市提出“绿色崛起”的新发展思路,让生态环境的恢复改善和经济的繁荣发展融合,协同并进,遵循自然规律,合理利用自然,让河套地区重新焕发生机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