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方天行病治法探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辨治思路
2021-11-30曹灵勇刘建廷朱崇瑞伍秋云刘畅李煜林树元许家栋
曹灵勇 刘建廷 朱崇瑞 伍秋云 刘畅 李煜 林树元 许家栋
1.浙江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 杭州 310053 2.武汉和利中医门诊部 3.连云港赣榆德震中医门诊部 4.南宁市第四人民医院 5.广东省中医院 6.杭州西湖中医经方研究院
2019年12月以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以下简称新冠肺炎)在武汉爆发,并在全国蔓延,至2020年3月已开始在全世界范围广泛传播。本病为新型冠状病毒(2019 novel coronavirus,2019-nCoV)感染所致,目前尚无特效药。新冠肺炎具有传染性强且症状类似的特点,属于中医“天行病”范畴。实践证明,中医在新冠肺炎的治疗中显示出独特的疗效,而经方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经方是以张仲景为代表的汉唐方脉医学理论体系[2],本文拟从经方对“天行病”的治法及六经病传的角度,结合新冠肺炎的病机特点,探讨其分期辨治思路。
1 经方天行病治法
1.1 天行病概述 天行病,亦称时气病、时行病等,指不正常的时令之气所致、临床特点一致的流行病或者传染病[3]。如《外台秘要·卷第三》引《诸病源候论》曰:“夫天行时气病者,是春时应暖而反大寒,夏时应热而反大凉,秋时应凉而反大热,冬时应寒而反大温者,此非其时而有其气,是以一岁之中,病无长少,率多相似者,此则时行之气也。”[4]41从其发病及临床特点来看,新冠肺炎当属天行病范畴。
经方自古即为天行病立法。如陶弘景曰:“外感天行,经方之治,有二旦、四神大小等汤。昔南阳张机,依此诸方,撰为《伤寒论》一部,疗治明悉,后学咸尊奉之。”[5]仲景自序亦称其宗族“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遂作《伤寒杂病论》十六卷,期后人可见病知源。
1.2 经方天行病治法 《外台秘要·卷三》引《诸病源候论》曰:“然得时行病……二日在肤,可法针,服解肌散,汗出愈;不解,三日复发汗,若大汗则愈,不解者止,勿复发汗也;四日在胸,服藜芦丸,微吐之愈,若病固,服藜芦丸不吐者,服赤小豆瓜蒂散吐之即愈……百无不如意,但当谛视节度与病耳。”[4]41
从上文可知,经方治天行病,以解肌法和涌泄法为基础治法。其中,偏于表位者,以解肌法为主,如“二日在肤……服解肌散……三日复发汗”[4]41。《诸病源候论·卷九》谓:“头痛,身体壮热,脉洪大者,此为病证在表,未入于脏……犹须解肌发汗。”[6]333《诸病源候论·卷四十五》谓:“寒从外搏于血气,腠理闭密,冷气在内,不得外泄,蕴积生热……所以须解其肌肤,令腠理开,津液为汗,发泄其气,则热歇。”[6]1263可见,解肌法是针对火热津亏而表邪不解的治法。
偏于上焦者,以涌泄法为主,如“四日……服藜芦丸……赤小豆瓜蒂散吐之即愈”[4]41。吐法,可以让上焦及与其相近的表位之邪气涌泄而出,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谓:“其高者,因而越之。”而《伤寒论》也有“病如桂枝证……宜瓜蒂散”之治,即涌泄法具有解表之特性,并常以涌泄胶着难解之湿邪为主。
《金匮要略》之暍病集中体现了上述治法次第。本病仲景立两方以对治:一以白虎加人参汤治疗火热蒸腾于表的“汗出恶寒,身热而渴”,即是对解肌法的应用,其他类似的经方用药还有葛根、芍药等清热生津之品;二以瓜蒂汤治疗“夏月伤冷水,水行皮中”之寒湿蕴热于表的“身热疼重而脉微弱”,即是对涌泄法的应用,以瓜蒂之苦泄而升宣,涌泄表位之湿邪蕴热,其他类似的经方用药还有栀子豉汤及其类方。仲景对二法之运用,从简单的病位对应,上升到了本质的病机辨识之层面。
可见,经方以“解肌-涌泄”二法为天行热病的主要治法,以热为主,治以解肌法;以湿为主,治以涌泄法。
2 新冠肺炎之病机、治则及经方辨治思路
2.1 新冠肺炎的病机特点及治疗原则 中医认为新冠肺炎为“湿疫”,然又有偏于寒湿和偏于湿热之不同观点[7-8]。综合临床所见可知,本病初起确有寒湿之表现,如恶寒、发热、身痛、乏力伴脘痞、纳差,然其较易化热、化燥、伤津、伤胃,故寒湿蕴热当为其基本病机。
由于寒湿化热较快,故不可单纯以麻黄汤、桂枝汤、大青龙汤等辛温发表;而表邪不解,加之湿困伤中,胃气多虚,又不可单独或过早使用芩、连、大黄等苦寒之品,以免伤中败胃、闭门留寇。因此,结合“湿”的特点,合理使用“解肌-涌泄”二法,在新冠肺炎的治疗中显得尤为关键。
其中,涌泄法是为以“湿”为主的天行病而设,与本病“湿疫”之特点正相符。《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酸苦涌泄为阴”,本法可涌散湿毒之郁滞,故应贯穿新冠肺炎的治疗全程。而外感天行热病依六经病传之演变,又当在涌泄法的基础上,兼及六经特点,故“涌泄为主,兼及六经”当为本病之治疗原则。
2.2 “湿病”六经辨治及新冠肺炎之治疗思路 太阳之湿,以寒湿为主,本阶段对应于新冠肺炎之初期。《金匮要略·痉湿暍病脉证并治第二》篇,以麻黄加术汤治疗“湿家,身烦疼”之太阳寒湿,以麻杏苡甘汤治疗“一身尽疼,发热,日晡所剧”之太阳寒湿蕴热,可见不论寒湿,或者蕴热,以麻黄为主进行不同配伍,是核心治则。湿病常见的乏力、肌肉酸烦疼痛,也是新冠肺炎初起最常见的临床表现之一[9],而且由于新冠肺炎较易化热,故以麻黄为主,结合解肌法及涌泄法,可散寒除湿、解肌清热、涌泄湿毒。
阳明之湿,以湿热为主,本阶段对应新冠肺炎之典型期。《伤寒论》以酸苦涌泄之栀子豉汤及其类方为主治,表现为“胸中窒”(第77条)及“胃中空虚,客气动膈,心中懊憹,舌上胎者”(第221条),其中的胸闷气短、呼吸困难、舌苔厚腻等表现,亦为新冠肺炎之典型表现[10]。豆豉,《名医别录》谓:“主伤寒、头痛、寒热、瘴气、恶毒、烦躁、满闷、虚劳、喘吸。 ”[11]205其中“瘴气、恶毒”,正与新冠肺炎“湿疫”之传染病特点较为相符,而头痛、寒热、满闷、喘吸,皆为新冠肺炎之常见表现。豆豉配伍栀子,形成的栀子豉汤类方,具有酸苦涌泄之特性,能清热化湿、养胃健运、解表透邪、涌泄郁热,是治疗本病阳明层面的主要配伍。《伤寒论》76条栀子豉汤方后注曰:“得吐者,止后服。”是宣发湿热郁滞之指代[12],而非真正的催吐。
少阳之湿,以水湿热结为主,少阳、厥阴阶段,对应新冠肺炎之重症期。《伤寒论》中大柴胡汤治疗“热结在里,复往来寒热者……但结胸无大热者,此为水结在胸胁”(第136条),可见大柴胡汤证实为水热结实而三焦不利,表现为“呕不止,心下急”(第103条)。方中枳实、芍药酸寒,配大黄之苦泄,可涌泄半表半里之水热互结轻证,配柴胡疏利三焦、推陈致新,除少阳之水湿蕴热内结者。而当湿热入于营血,则病传厥阴,扰神闭窍,又当以凉血解毒为主、配伍涌泄开窍之法。
而在本病之恢复期,常余邪未净、津虚胃弱,《伤寒论·辨阴阳易差后劳复病脉证并治第十四》以甘凉益胃为主,兼及辛寒解肌透热(如竹叶石膏汤)或酸苦涌泄(如枳实栀子豉汤)之法,可为参考。
综合上述“涌泄为主,兼及六经”的新冠肺炎经方治疗原则,可以得出其六经辨治思路:初期病在太阳,应以散寒解肌、涌泄湿毒为法;典型阶段病入阳明,应以酸苦涌泄、泻火解毒为法;重症期病传少阳,应以疏利三焦、涌泄通腑为法,病传厥阴应以凉血解毒、涌泄开窍为法;恢复期余邪未净、津亏胃弱,应以甘寒养益、兼透余邪为法。
3 经方分期辨治思路
3.1 初期(寒湿蕴热) 临床表现:发热,稍恶寒,乏力,口干不欲多饮,头身酸痛,咳嗽,胸闷气憋,纳呆,泛恶,大便黏腻,舌苔红,苔白厚腻,脉浮滑[13]。病机:太阳寒湿困束,阳明里位化热,湿蕴胃阻,浊气攻冲,三焦不利。主方:《外台秘要》柴胡(加葱豉麻黄)汤。
《外台秘要·卷第三》载:“《救急》疗天行热气头痛、骨肉酸疼、壮热等疾,若初病一日在毛发,二日在皮肤,三日在肌肉,必未得取利,旦宜进豉尿汤方。又如不除,进柴胡汤方:麻黄(二两陈者,去节),柴胡(三两),黄芩(三两),甘草(二两炙),干葛(二两),石膏(五两碎,绵裹),葱白根(切,一升,勿令有青处,青即热,白即冷。一作桑根皮),豉(七合绵裹,三沸出之)。 ”[4]46
选方思路:本方为散寒解肌法与酸苦涌泄法之合法,其中麻黄配伍葛根、石膏可散寒除湿、解肌清热,淡豆豉健胃除湿,配葱白可解表散邪,配黄芩可酸苦涌泄、除湿清热,柴胡配黄芩则可清宣上焦郁火。
兼变证用方:(1)寒湿蕴热,以热为主,则易化燥伤津,除上症外还表现为口干喜饮、大便偏干、苔腻少津等,此时可选用《备急千金要方》之(阴旦)解肌汤。
《备急千金要方·卷九》载:“(解肌汤)治伤寒温病,方:葛根(四两),麻黄(一两),黄芩、芍药、甘草(各二两),大枣(十二枚)。 ”[14]185
(2)寒湿蕴热,以湿为主,则易困胃生饮,除上症外还表现为小便频数、大便稀溏、肠鸣腹胀、咳嗽痰多、舌苔滑等,此时可选用《备急千金要方》之六物解肌汤。
《备急千金要方·卷九》:“(六物解肌汤)治伤寒发热,身体疼痛。 方:葛根(四两),茯苓(三两),麻黄、牡蛎、生姜(各二两),甘草(一两)。 ”[14]185
3.2 典型期(湿热蕴毒)
3.2.1 热盛湿阻 临床表现:发热,咳嗽痰黄,气喘气促,口干喜饮,腹胀,大便不畅,舌红、苔黄厚腻,脉滑数有力[13]。病机:湿热蕴毒,病入阳明,热攻上焦,表邪不解。主方:《备急千金要方》之治伤寒头痛壮热百节疼痛方(以下简称百痛壮热方)。
《备急千金要方·卷九》之百痛壮热方:“柴胡、栀子仁、芍药、知母(各四两),升麻、黄芩、大青、杏仁(各三两),石膏(八两),香豉(一升)。 ”[14]189
选方思路:本方由白虎汤、栀子豉汤、黄芩汤诸方配伍而成,为解肌法、涌泄法合法而兼清热解毒、疏利三焦。其中大青,《名医别录》谓“主治时气头痛”[11]123,《证类本草》引陶隐居云“疗伤寒方多用此,……除时行热毒为良”[15]240,引《药性论》云“治温疫”[15]240;升麻,《神农本草经》谓“辟温疫、瘴气、邪气”[16]115,二药为经方治疗天行热病、辟瘟解毒之良品。兼变证用方:热盛伤津者,可选用竹叶石膏汤。
3.2.2 湿盛困脾 临床表现:低热,或身热不扬,口干不喜饮,咳嗽,痰黏难出,倦怠乏力,胸闷脘痞,泛恶欲吐,大便稀溏不爽,苔黄白腻,脉濡滑[13]。病机:湿热蕴蒸,湿邪偏盛,困脾伤中,病兼太阴。主方:《外台秘要》之泻热栀子煎。
《外台秘要·卷十六》云:“《删繁》疗胆腑实热,精神不守,泻热栀子煎方:栀子(二十一枚),甘竹茹(一两,熬),香豉(六合,熬,绵裹),大青、橘皮(去脉,各二两),赤蜜(三合)。 ”[4]292
选方思路:本方为栀子豉汤合橘皮竹茹汤之方意,再加入大青、蜂蜜辟瘟解毒,在阳明层面涌泄湿热的基础上,可兼顾太阴,和胃补中降逆、健运除湿化饮。
兼变证用方:(1)湿困进一步加重,可选用《小品方》之增损栀子豉汤。
《医心方·卷二十》:“《小品方》增损皇甫栀子豉汤:治人虚石盛,特折石势除热方:豉一升半,栀子十四枚,黄芩二两半。”[17]
选方思路:本方为栀子豉汤,倍淡豆豉、加黄芩,可以加强原方解表散邪、涌泄湿热、和中养胃之功。
(2)若湿盛伤中而生痰饮,则病传少阳、太阴,此时可选用《备急千金要方》治痰饮饮食不消方(以下简称柴胡夏苓汤)。
《备急千金要方·卷十八》治痰饮,饮食不消,干呕,方:“人参、旋覆花、橘皮、细辛(各一两),泽泻、白术、杏仁、枳实(各一两),茯苓、半夏、生姜、柴胡、芍药(各三两)。 ”[14]325
选方思路:本方以柴胡合枳实、芍药酸苦涌泄(四逆散意),合小半夏汤化饮降逆,加《外台秘要》茯苓饮利水除湿,故简称为柴胡夏苓汤,可解表散邪、疏利三焦、健胃化饮。
3.3 重症期(腑实扰神、动血闭窍)
3.3.1 湿热结实 临床表现:高热,面红,咳嗽气喘,胸闷气憋,口干口苦,恶心不食,大便秘结不通,神昏谵语,小便短赤,舌红深,苔黄厚腻,脉沉滑有力[13]。病机:阳明少阳合病,表里夹杂,湿热内结成实,结热上攻,扰神闭窍。主方:《少小婴孺方》之(柴胡)大黄汤。
《幼幼新书·卷二十八》云:“《婴孺》治小儿结实,壮热头痛自下,大黄汤方:大黄、柴胡、甘草(炙)、生姜(各十二分),升麻、知母、黄芩(各七分),大青(五钱),石膏(十分),芍药、枳实(炙,各六分)。 ”[18]
选方思路:本方以大柴胡汤为主,表里双解、清泄水热、通腑导滞,合白虎汤及大青、升麻以加强解表散邪、清热泄火、辟瘟解毒之功。其中,枳实、芍药之酸寒而气血双清,配柴胡、大黄之苦泄而推陈致新,形成酸苦涌泄法,适用于少阳病兼腑证。
3.3.2 湿热动血 临床表现:高热,烦渴引饮,喘憋气急,神昏谵语,肌肤发斑,或吐血衄血,舌红绛,苔少[13],脉弦滑略细涩。病机:阳明湿热耗血伤阴,病传厥阴,毒邪伤血动血,迫血妄行,闭窍阻神。主方:《外台秘要》之大青升麻地黄汤。
《外台秘要·卷二十二》载:“又心脾中热,常患口疮,乍发乍瘥,积年不瘥方:升麻(八分),大青、枳实(炙)、甘草(炙,各六分),苦参(七分),黄连(八分),生干地黄(八分)……捣罗蜜丸。”[4]428
选方思路:本方衍化《金匮要略》治血分热毒的升麻鳖甲汤、升麻鳖甲去雄黄蜀椒汤(升麻合甘草,以甘寒凉血之地黄易甘温助热之当归)与三物黄芩汤,以升麻、大青解毒辟瘟、凉血化斑,二药为治疗疫毒热入营血之佳品,合三物黄芩汤(以黄芩易黄连)清热凉血、燥湿解毒,加枳实酸寒涌泄,甘草蜂蜜和药调中。
3.4 恢复期(余热未清、津虚弱胃)
3.4.1 热燥兼表,气津两伤 临床表现:乏力,低热,气短,口干,喜饮,纳差,泛恶,便难,舌干少津,脉细数[13]。 主方:《伤寒论》竹叶石膏汤。
《伤寒论》第397条:“伤寒解后,虚羸少气,气逆欲吐,竹叶石膏汤主之。”
选方思路:本方为仲景为热病瘥后,余热未清、气阴两伤、津虚弱胃而兼饮所立,可清热生津、和胃降逆,故对新冠肺炎恢复期气津两伤者较为适宜。若兼寒湿未罢者,可加生姜四两,即为《备急千金要方》竹叶石膏加生姜汤:“治发汗后表里虚烦,不可攻者,但当与竹叶汤方:竹叶二把,人参、甘草各二两,半夏半升,石膏一斤,麦门冬一升,生姜四两。右七味,咀,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内粳米半升,米熟去之,分服一升,日三。”[14]189
3.4.2 湿热未净 临床表现:气短,乏力,口黏,或口干不喜饮,脘痞泛恶,大便稍黏,舌苔薄腻,脉细滑[13]。主方:《伤寒论》枳实栀子豉汤。
《伤寒论》第393条:“大病瘥后,劳复者,枳实栀子豉汤主之。”
选方思路:本方为仲景为热病瘥后,湿热未净,胃虚津弱者所立,可清热除湿、生津益胃。方中枳实可“长肌肉,利五脏、益气、轻身”[16]269,酸浆水酸甘,可“调中、引气宣和……开胃止渴,霍乱泄痢,消宿食……解烦去睡,调理腑脏”[15]131,对新冠肺炎恢复期湿热未净而津虚胃弱者较为适宜。若湿盛仍较为明显,亦可参考典型期湿盛困脾之《外台秘要》栀子泻热煎,和胃除湿。
4 典型病例
4.1 典型期(热盛湿阻) 李某,男,36岁,2020年1月31日初诊。主诉:反复发热5日。病史:患者5日前无诱因下开始发热,体温最高时达39.9℃,曾自行服用退烧药(具体不明)。刻诊:咽痛,干咳无痰,乏力,恶风,汗出,伴头晕,手脚灼热,身灼热,齿衄,鼻腔干燥有血丝,后背、肩部、下肢肌肉酸痛,胸口刺痛,口干多饮,纳差,大便干燥,1~2日一行,小便无频急,夜尿1~2次。 体征:体温38.6℃,舌紫红,苔黄白腻厚,下睑红鲜半白。胸部电子计算机断层扫描(computed tomography,CT)示:双肺多发异常,考虑肺炎,病毒性肺炎可能,请结合临床。2019-nCoV核酸检测:阳性。西医诊断:新冠肺炎;中医诊断:湿疫典型期-热盛湿阻证。方选《备急千金要方》之百痛壮热方,处方:石膏48g,淡豆豉48g,生白芍24g,柴胡24g,知母24g,栀子24g,黄芩18g,升麻18g,杏仁18g,大青叶18g。 共6剂,日1剂,水煎1次,分3次饭后服。
2020年2月5日二诊。患者自述31号下午开始服用中药后,体温缓慢下降,2月2日晨起37℃,随后除2月4号下午体温波动至37.6℃外,其余时间体温均在正常范围内。2月5日体温36.7℃。刻诊:体温36.6℃,咳嗽明显减轻,少许白痰、夹血丝,头晕、咽痛、乏力、肌肉酸痛均已消失,微恶风,偶有口苦,口干减轻,胸痛已除,纳较前增,肠鸣,大便日一二行,质可,今日质稀溏、已解三行,小便可,夜尿一行,舌紫红,苔薄黄腻,下睑偏红。中医诊断:湿疫恢复期-湿热未净(以湿为主)。方选《外台秘要》之泻热栀子煎,处方:栀子18g,橘皮12g,青竹茹12g,淡豆豉24g,大青叶12g,蜂蜜12g。共10剂,日1剂,水煎1次,分3次饭后服。
药后体温均正常,于2020年2月11日复查胸部CT:病变较前吸收,密度减低,模糊;2月12日复查病毒核酸:阴性。
2月15日复诊。已无咳嗽,微恶风,二便可,纳可,偶有呼吸不畅。守上方10剂巩固治疗。
按:本案患者高热、手足灼热、咽痛、口干等表现,均为典型期之阳明热盛;而身痛、纳差、苔厚腻,则属表困湿阻之征,故属典型期之热盛湿阻。予《备急千金要方》之百痛壮热方解肌清热、涌泄解毒,热退而诸症得减。复诊时少痰、肠鸣、苔薄腻等,则是湿邪未净之表现,故参考恢复期治疗思路予《外台秘要》之泻热栀子煎。
4.2 典型期(湿盛困脾) 童某,男,21岁,2020年2月1日初诊。主诉:发热3日。病史:患者3日前无明显诱因开始发热,未经任何治疗。刻诊:恶热,头汗多,汗出身凉,夜间下肢凉,口干喜饮,口臭,纳呆,嗳气,大便稀溏,每日一行,小便可,耳道疼痛。体征:体温37.6℃,舌红嫩,尖有点刺,苔白稍厚腻,下睑红鲜,面部散在少许痤疮,色红略高突。胸部CT:下肺斑片状感染灶,建议结合临床及实验室检查完善鉴别诊断;所及肝内钙化灶。2019-nCoV核酸检测:阳性。西医诊断:新冠肺炎;中医诊断:湿疫典型期-湿盛困脾证。选方《小品方》之增损栀子豉汤,处方:栀子12g,黄芩12g,淡豆豉150g。 前后共服10剂,日1剂,水煎1次,分3次饭后服。
2月11日二诊。近四日体温均正常,2月7日复查核酸检测:阴性。刻下体温36.2℃,恶热已不明显,下肢凉减轻,稍有口干、口臭,喜饮,纳较前增,大便已成形,每日一行,小便可,舌淡嫩,尖有点刺,苔中白腻,下睑红。中医诊断:湿疫恢复期-湿热未净(以湿为主)。选方《外台秘要》泻热栀子煎,处方:栀子18g,橘皮12g,青竹茹12g,淡豆豉24g,大青叶12g,蜂蜜12g。共10剂,日1剂,水煎1次,分3次饭后服。
2月21日复诊。稍有口干、下肢汗出,余无不适,舌尖点刺、苔中黄白。守上方,剂量减半,再服10剂,诸症悉除。
按:本案患者热势不盛,伴纳呆、嗳气、便溏、苔腻,当属典型期湿盛困脾为甚,故处以《小品方》之增损栀子豉汤。药后表邪得解,然仍有口干口臭,属恢复期之湿热未净,故处以《外台秘要》之泻热栀子煎而收效。
4.3 恢复期(热燥兼表,气津两伤) 周某,女,29岁,2020年3月10日初诊。主诉:乏力身痛伴发热反复1个月,再发3日。病史:1个月前开始出现乏力、身痛、反复发热,确诊为COVID-19,入院治疗后核酸检测转阴出院。3日前上症再作,低热为主,复查2019-nCoV核酸检测呈阳性。刻诊:低热,乏力,身体沉重,后背肌肉酸痛,恶风寒,动则汗出,咽部异物感,纳差,口淡,口干饮多,眠差,入睡难,眠浅易醒,盗汗,上半身汗出为主,大小便可。体征:体温37.3℃,舌红质嫩,苔薄白,根厚腻而干,尖面红点芒刺,下眼睑暗红边红鲜,下肢甲错。西医诊断:新冠肺炎;中医诊断:湿疫恢复期-热燥兼表、气津两伤。选方竹叶石膏加生姜汤,处方:竹叶12g,石膏96g,麦冬48g,旱半夏24g,生姜24g,党参4g,北沙参4g,生晒参4g,粳米24g,炒甘草2g。 共5剂,日1剂,水煎1次,分3次饭后服。
药后汗出,体温恢复正常,身痛已除,仍稍有乏力、下肢沉重、咽中异物感。首方再服3剂,上症基本消失,复查核酸检测阴性。
按:本案患者病瘥后低热复作,属恢复期之余热未清。发热、口干、苔干,肌肤甲错,伴纳差,皆是热燥兼表、气津两亏之症;兼有恶寒乏力、身沉酸痛,是复感寒湿之症,故与竹叶石膏汤清热解表、生津益胃,加生姜兼能解肌散寒。
5 结语
综上,通过总结经方论著,笔者认为新冠肺炎传染性强且症状类似,可归属于中医“天行病”范畴。参考经方天行病治法,当以“涌泄为主,兼及六经”为经方治疗原则,故提出将本病分为四期辨治,即初期(太阳)、典型期(阳明)、重症期(少阳)、恢复期(少阳、厥阴)。进一步根据六经辨证规律总结各期治法和代表方:初期散寒解肌、涌泄湿毒,以《外台秘要》之柴胡(加葱豉麻黄)汤为主方;典型期酸苦涌泄、泻火解毒,根据热与湿的偏盛选用百痛壮热方或 《外台秘要》之泻热栀子煎为主方;重症期阳明少阳合病者疏利三焦、涌泄通腑,以《少小婴孺方》之(柴胡)大黄汤为主方,病传厥阴、伤血动血则需以凉血解毒、涌泄开窍,以《外台秘要》之大青升麻地黄汤为主方;恢复期若热燥兼表、气津两伤则以竹叶石膏汤为主方,若湿热未净则以枳实栀子豉汤为主方。经方治疗天行病具有完善的理论体系和丰富的有效方药,可为新冠肺炎的防治研究提供充分的文献与理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