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领导川陕苏区卫生防疫工作的 历史考察与经验启示
2021-11-30陈君锋徐江山
陈君锋 徐江山
(1. 西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四川绵阳 621010; 2. 中共绵阳市委党史研究室 四川绵阳 621000; 3. 中国近现代西南区域政治与社会研究中心 四川成都 610068)
红四方面军在川东北、陕南地区建立的川陕苏区,山岭纵横、谷深林密,夏秋多雨空气阴霾,各种疾病流行,当地群众屡受疫病侵袭。面临流行病肆虐、缺医少药、鸦片盛行和封建迷信的境况,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开办了许多医院、诊所、药铺等医疗卫生机构,通过宣传普及防疫知识、广泛开展群众运动、中西医结合、戒烟运动等卫生防疫措施,有效防止了大规模疫病的爆发和流行,显著提高了苏区人民的健康水平,各界了具有一定代表性和显著地域特征的卫生防疫经验,对于应对突发公共卫生疫情具有重要参考和借鉴价值。
一、中国共产党领导川陕苏区卫生防疫工作的历史背景
山高林密、疫病肆虐、经济封锁、缺医少药、鸦片盛行、封建迷信、军阀混战、苛税繁多等特点是川陕苏区不得不加强卫生防疫的重大历史前提。
(一)山高林密、疫病肆虐
川陕苏区全盛时期,东起四川城口、万源,西至嘉陵江,北抵陕西镇巴、宁羌(今宁强),南控达县、渠县,面积达4.2万平方公里,人口500多万,共建立了23个县和1个市的苏维埃政权,红军从入川时的1.5万余人,发展到近8万余人。川陕苏区管辖区域集中在川东北及陕南一带,川东北背靠米仓山和大巴山脉,地势险要。陕南位于秦岭和大巴山之间,是四川与西北的交通枢纽,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有力的地形非常适合红军和游击队活动,但山川纵横、林深路隘、天气多变、雨水多和蚊虫多,痢疾、疟疾、烂脚、皮肤病、流感、伤寒、麻疹、天花、梅毒、结核病、钩蛔虫病等疾病流行,红军战士及当地百姓饱受疫病侵袭。“酷暑季节气候炎热、潮湿、闷人,山区蚊蝇、小咬、山蚂蝗甚多,日射病、烂脚病、痢疾、疟疾、伤寒、肠炎等疾病不断发生,给部队训练增加了不少困难”[1]173。“劳动人民的子女死于麻疹、天花、蛔虫病者,据不完全统计约占35-48%,初生儿死于破伤风者约占70-80%,劳动人民患肺结核死者约60%以上,患梅毒者约占人口的80%以上”[2]525。“一度时期因流行病猖獗,工农总医院住院病人多达2 200人,各县工农分医院住院病人也达到500人”[3]184。“1933年9月,巴中长胜一带痢疾和疟疾流行,红军和当地群众均有染病”[3]185。“1933年10月,楠木、长坪等地发生了死亡3 400多人的痢疾。同年秋,日兴出现‘天花’患者300多人,死亡100余人,游击队员患天花的达50多人。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岁月中,流行疾病来势猛、流行面宽、死亡率高,有的村几乎全家死亡”[4]141。
(二)经济封锁、缺医少药
川陕苏区交通闭塞、经济落后和商贸萧条,加上长期在国民党军阀和豪绅地主统治下,战争频繁、关卡林立,人民受尽剥削、生活困难。交通的梗阻使得山里的丰富物产不能大量外运,本地急需的大量生活用品不能及时输入,工商业非常落后,仅有一些家庭手工业和小手工业作坊,大部分的居民依靠从事农业耕作生活,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占主要地位。历年的军阀混战和国民党反动派的经济封锁,食盐、布匹、药材等物品奇缺,人民过着极端贫困的生活。川陕苏区各级医疗机构普遍存在缺乏医务人员、药品不足、医疗设备简陋、医疗技术薄弱等问题。“中西医生只有14名,治疗看护30名左右,而伤病员则有1500名之多”[2]528,并且这些医务人员基本都是地方投诚或俘虏的人员,除少数几名医生能进行截肢、剖腹等手术外,其他的医务人员只能治疗一般的病症,对伤病员作一般的外伤处理,对于大规模的疫情防控、医疗救治谈不上经验,甚至应对无策。
(三)鸦片盛行、封建迷信
四川军阀混战时期(1917-1933年),川北的通南巴地区及川东地区种烟、售烟和吸烟十分盛行,烟馆林立。军阀官僚为收取重税,强迫农民种植鸦片,川北山区普遍种植鸦片,吸毒制毒之风盛行[5]195。例如宣汉县最肥沃的南坝区被誉为“川东美芙蓉”产地,年产鸦片7万担。军阀愚弄百姓,开办所谓禁烟局,把收来的鸦片以高价售给烟商,从中获取暴利。在利益的驱使下,粮田逐渐被烟田蚕食,大片的良田被迫种植鸦片,供大小军阀、官吏吸食和贩卖,群众生活苦不堪言。由于鸦片的盛行和军阀政府的黑暗,川陕苏区建立以前,川东北及陕南一带文化教育普遍落后,广大工农群众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根据地建立前,川北多数县虽然都设有中小学校,但是由于国民党实行反动的教育政策和收取高昂的学杂费,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劳动人民的子女,都被排除在学校门外”[2]512,整个社会被愚昧无知笼罩。据《巴中县志》(民国版)记载:1932年以前,通江、南江和巴中三县,仅有一所巴中初级中学,学生不过300人。巴中全县高级小学校12所,入学人数不过千人,其余绝大多数是乡村私塾,且为地主阶级所把持。因此,文盲在90%以上,不少人结藤记事,拿石子记账。因此,当地群众封建愚昧者居多,缺乏卫生常识,庸医、游医、神汉和巫婆比比皆是,当时苍溪有一首歌谣说:“穷的狗在锅里卧,哪还有钱去吃药。有病唯愿早些死,免得活着受折磨。”[2]525当地百姓有病既无钱医治,要医治又无良医良药,只好把疾病看着是天命所定,无法摆脱的恶魔,因而迷信于封建鬼神的摆布。有了病不是问神,就是化水和找巫师除鬼,完全把疾病寄托于神鬼和巫师。“1930—1935年,川北一带流行伤寒、霍乱,劳动人民无钱医治,只能听凭‘瘟神’的摆布”[6]233-234。
(四)军阀混战、苛税繁多
四川是一个大小军阀林立的地区,各派军阀盘踞着大小不等的地盘,各军阀之间为了扩张地盘,连年发生混战,矛盾丛生。“红军入川前,全省分别为刘文辉、刘湘、田颂尧、邓锡侯、杨森、李家珏、罗泽州、刘存厚等军阀分割、控制”[7]228。据《民国川事纪要》统计,1912-1935年,四川军阀大小混战470余次,平均每月两次。各大军阀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自立法律、自征赋税、自委官吏和称王称霸。军阀、官僚和豪绅地主三位一体,对贫苦百姓进行残酷的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各大军阀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实行田赋预征。除田赋外,各种苛捐杂税是四川各大军阀财政的主要来源。当时川东北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不下百种,花子捐、青苗捐、印花捐、壮丁捐、人口捐、招待费、马路费等,极尽巧取豪夺之能事。“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压得人们简直透不过气来。据老乡们说,仅田赋一项,田颂尧早已预征到三十年以后去了”[1]142。沉重的苛捐杂税使得当地群众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购买医疗物资,一旦生病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医疗机构亦是如此境遇,最终导致整个地区疾病肆虐,群众毫无医疗保障,怨声四起。
二、中国共产党领导川陕苏区医疗卫生工作的基本方针
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非常重视军民身体健康,面对当地疾病肆虐,缺医少药,群众得到不必要的医疗保障之情况,在开展军事斗争和土地革命斗争的同时,迅速开展医疗卫生建设工作。其基本方针主要体现在构建完备的医疗机构体系、购置药品及医疗器械以及招募与培养医务人员三个方面。
(一)构建完备的医疗体系
川陕苏区成立后,为满足当地群众及战争伤员的治疗需要,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决定迅速建立和扩大红四方面军总医院(简称总医院)、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工农总医院(简称工农总医院),发展壮大各级医疗卫生机构,并积极组织和大胆吸收当地中医,为广大军民治疗伤病。“据不完全统计,川陕苏区创办了红四方面军总医院1所,分医院5所,军医院5所,团医务所44所,工农总医院1所,分医院6所,县工农分医院23所,工农药店或药铺160多个,组成了川陕苏区庞大的医疗卫生机构网”[8]385。
1932年12月下旬,红四方面军入川到达通江泥溪场后,将总医院改建为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野战医院,是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的直属机构,下设医务部、政治部、总务处和分医院。1933年2月,总医院迁至通江毛浴镇,并着红四方面军下辖的四个师分别设立分医院。粉碎“三路围剿”部队扩编后,总医院也将各师医院扩建为军医院,将各团医务所扩建为师医院,在原来各营医务室的基础上建立起35个团的医务所。1933年10月营区战役后,总医院迁往通江王坪,并根据五个军的作战区域情况,分别在兴隆、新场、板凳垭和桑丝坪新设立了五个分医院,分布在王坪周围方圆十余里的民房内,平时有3000人,战时有5000人。10月底,又新成立1所军医院(红三十三军军医院)、3所师医院和9个团医务所。可见,总医院俨然成为川陕苏区军队系统的最高医疗卫生工作机构。
1933年8月,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决定在通江肖口梁建立工农总医院,直属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内务部,主要为党政机关团体和人民群众治病,系中医院,有医生13人、药剂师5人和病床1000余张。工农总医院每天收治病人少则80余人,多则500人。后因疟疾病流行,工农总医院分别在通江县的瓦石铺、河坝场、鹦哥嘴和巴中清江渡、观音岩、镇龙观等地设立六个分院。工农总医院下设各县苏维埃政府工农分医院,各区乡大镇经济公社设有工农药房或药铺,聘请医生为当地军民治病。
与此同时,川陕苏区各县苏维埃都设有医疗室,每个医疗室配备主任、政委各一人,中西内外科医生二至三人,男女看护各二人。各重要场镇设有医务所,主要任务是收留、治疗和转运伤员。区苏维埃建立医疗社,主要任务是给红军家属和贫困民众免费治疗疾病,收容前线转来的一般伤员。乡、村苏维埃虽未设固定医疗机构,但委派有干部分片负责组织群众搞好环境卫生,以预防疟疾病流行。
(二)购置药品及医疗器械
药品和医疗器械是川陕苏区非常紧俏的物品,前方打仗缴获战利品和外出采购是解决物资短缺的基本途径。红四方面军在战争中曾缴获川军的大量药品和医疗器械。每逢战斗结束打扫战场时,广大红军指战员都十分注意收集药品,并汇总上缴。在反“三路围剿”和“六路围攻”中,红四方面军就缴获了很多药品,但却远远不够供应医疗防疫日常所需。由此,购买药品成为川陕苏区解决药品缺乏的另一条重要途径。购买的主要渠道有三条:一是通过中共陕南特委从陕南驻军中购买医疗器械和药品;二是派人装扮成商贩到万县、重庆、达县、南充等地购买;三是组织苏区各公社和贫民合作社从镇巴、万源、宣汉、达县等地大量收购药材,并分批输入。
除却药品采购之外,自制药品也成为解决川陕苏区缺医少药的重要途径。大巴山中草药资源丰富,为应对药品匮乏的实际情况,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鼓励各医院组织专业采药队,充分利用大巴山区的中草药治病,就地取材,采集中草药。例如工农总医院采药队近60人到通江、南江、万源等地采集到了杜仲、天麻、川穹、当归、白芍、知母、贝母、黄连、柴胡、三颗针等200多种药材,大大减缓了医院缺医少药近况。为了防控疾病,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一方面组织挖药队进山采集中草药;另一方面组织群众种植桔梗、川穹、红花等常用中药,以弥补药材不足。总医院的中医部、西医部都建立了制药机构,并且自制了大批中西药品。缺乏镇痛药,西医部就将鸦片提炼成吗啡,经临床验证,具有良好的镇痛效果,实用价值较高;没有麻醉剂,就把漂白粉和白酒混合蒸馏,制成一种叫“歌乐方”的麻醉剂,伤员在手术前服用,能起到麻醉作用;没有消毒水,就用盐水代替。1933年春末,红四方面军总医院自制的药品有阿片酊、复方樟脑酊、远志酊、陈皮酊、复方豆蔻酊、碘化钾液和大黄浸剂、大黄散、碳酸钙等。工农总医院则建有中成药加工厂,在老中医的指导下,除炮制配方的中草药外,还自制了内服和外用的感冒丸、十全大补丸、消炎散、红升丹、白降丹、黑药膏等几十种中成药,除满足本院外,还经常支援各分医院和红军各部队的医院。棉花纱布用土棉花和粗纱布代替,镊子、脓盘、受水器、消毒碗、探针、耳鼻镜等医疗器械基本都是利用废旧钢铁、银币首饰等打造而成,清毒盘、吊桶、污物箱等用具则利用旧煤油桶、铁皮解决。此外,还利用竹、木制作压舌板、休木等制造其他医疗用具,自给自足解决医疗器械不足的问题。
(三)培养医务人员
为解决医务人员奇缺的矛盾,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决定开办各种医护训练班速成培养,由各乡推荐读过中医药书和决心学医的青年参加培训,聘请红军医院的军医和当地老中医讲授一般病和常见病的治疗方法,传授突发病、流行病的急救药方和单方,快速培养适合承担医务工作的人员。总医院利用自己的技术力量,开办了红色卫生学校、护士学校、红色医官训练班、中医训练班等,先后培训出医护人员2 000余人;工农总医院则开办了红色中医训练班和看护训练班,先后培训出医护人员约800余人。红四方面军扩编之后,各军医院、师医院也分别开办了各种训练班,采取边工作边学习的形式,重点学习防疫、护理、战地急救等科目。与此同时,《看护学》《药物学》《生理学》《本草纲目》《脉经》《伤寒论》《黄帝内经》《实用外科药物学》《最新创伤疗法》《简明绷带学》《内科看护法》《救急法讲义》等十余种书籍成为课堂教学的必备教材。此外,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还根据不同时期防疫需要,适时举办各类防疫培训班,如1934年川陕苏区天花流行之时,红军总部便从各部队抽调了一批人,开办了牛痘训练班,以解决天花防疫医务人员不足之问题。
经过各种方式培训,各军、师有了相当数量的医护人员,例如红三十一军九十三师的医护人员1933年底已达100余人,各医院缺少医务人员的状况有所改善。
三、中国共产党领导川陕苏区卫生防疫工作的具体措施
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川陕苏区卫生防疫工作主要从宣传普及防疫知识、广泛开展群众防疫运动、制定政策优待医务人才、积极推进戒烟运动和加强医疗防疫管理五个方面进行。
(一)宣传普及防疫知识
川陕苏区地处秦巴山区,民众文化水平偏低,求神问卜、吸食鸦片及不良卫生习惯十分普遍。苏区各县通过多种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普及卫生常识,开展防疫宣传,组织各种活动,进行教育引导,提高群众卫生意识。红四方面军宣传队经常利用区、乡和村工农学校和识字班讲课的机会,向群众宣传卫生知识,讲解预防病痛害的重要作用。部队官兵不仅带头搞好卫生,还利用大小会议、张贴标语口号等形式向群众宣传清洁卫生知识。在广元的元坝、童家巷一带,红军向群众广泛宣传卫生知识,提倡爱清洁讲卫生,餐具洗干净、地面勤洒扫,有病就应寻医治疗;在街头到处张贴“爱清洁,讲卫生!”“实行卫生,强健身体!”等标语。卫生防疫知识宣传普及得到多位川陕省委、红军领导的重视并身体力行。徐向前总指挥在1933年8月出刊的《干部必读》刊物上,发表了《简略的卫生常识》一文,向部队灌输卫生知识,指导部队开展卫生防病工作[9]156。他还指示部队在完成训练任务的同时,要大力开展卫生工作。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参谋长曾中生在《干部必读》上发表宣传卫生防疫的韵文中指出:“衣服要常洗,被巾要常晒,洗脸洗脚洗头洗身,时时要不懈;饮水要干净,实物要清鲜,地面住屋要打扫的没有一点灰尘;人马死尸要深埋,腐物垃圾要送远,还要想尽办法对付蚊子与苍蝇;不许随地大小便;军用毛厕要挖得深;秋天多疟疾,伤寒在冬春,生疮生疥也易传染,最可怕是夏秋之间的鼠疫流行。一切病魔,由于不卫生”[2]556。全文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易为广大指战员背诵和操作。《红军须知》还对炊事卫生做了具体的规定,并要求“各级政治工作人员、战委会、管理排长、伙夫班长,一定要解释给伙夫同志听,并且督促着办”[2]557。
与此同时,中共川陕省委会同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印制有《一般的卫生常识》《卫生常识》等宣传小册子以加强卫生知识在群众中的传播。《一般的卫生常识》宣传有:“健康法”“空气的用处”“公众地方的卫生”“晒太阳有什么好处”“防备生病的妙法”“饮食、卫生的好习惯”等内容,要求群众加强体育锻炼,勤换衣服勤洗澡,饭前便后洗手,房屋空气流通,每天早晚刷牙漱口,被褥半月洗一次;要求群众不随地吐痰,挖公共粪坑,多晒太阳,饮食宜清洁、宜新鲜、宜适时和勿多食;要求群众养成好的卫生习惯等。《卫生常识》则着重说明如烂脚病、痢疾、皮寒(疟疾)等流行病的病因、症状、预防、治疗的方法等。经过宣传普及,川陕苏区民众开始破除迷信和偏见,有了卫生和防疫的概念。
(二)广泛开展群众防疫运动
为保障苏区军民的身体健康,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组织军民开展了各类以预防传染病为中心的卫生防疫和以讲究卫生除害灭病为中心的清洁卫生运动,还积极推广全民健身活动。部队每走一个地方,就把屋子打扫干净,房子先住下,就开始挖厕所,走时用土盖上;休息两天以上,就要求大家洗衣、理发和剪指甲;战士用的碗筷隔天用开水煮了消毒;连队驻地周围50公尺或所住的一条大街都要扫干净。在苍溪,红四方面军发动群众开展卫生周活动,每周进行一次卫生评比,把房前屋后和、阴阳沟、垃圾、厕所打扫干净,由红军参与组成检查组,开展卫生大检查,清洁的人家就在大门上贴“清洁”二字,不清洁的就贴“不清洁”三字。通过发动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开展卫生防疫运动,苏区的卫生状况大大改观,疟疾、痢疾等时疫消减了不少。为了防止流行性霍乱等疾病的传播,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组织青壮年开展掏粪工作,组织儿童团寻找霍乱病传播源,对不能回答预防方法的人进行教育,并教其防范方法。
全面健身运动是增强军民体质、抵抗疾病侵袭和丰富群众精神生活的有效方式。因此,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提倡健身运动,号召全体官兵和民众加强锻炼、增强体质,在各县、区和乡普遍设立红场等体育运动场所,除了军事操练而外,还设置了跳高、跳远、单杠、垫子、天桥等各种运动器械,军民共享各类运动器材,通过举办“赤色体育会”等活动,带动全体军民积极锻炼、增进军民情谊、教育群众开化和保障身体健康。
(三)制定政策优待医务人才
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对医疗护理等技术类人才实施鼓励政策,采取公开招聘特种人才和改造、使用旧有专门人才的政策,以汇集卫生医务人才为苏区卫生防疫所用。1934年2月,中共川陕省委会同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发出招聘医生和充分改造利用旧有人才的指示。同时,为充分发挥技术型人才的作用,川陕省苏维埃政府颁布了《川陕省苏维埃政府优待专门人才暂行条例》,对专门人才的薪资特别规定:“各种专门人才在苏区服务之薪金,不受苏维埃薪资条例之限制。每月薪额六十串至两千串,有特别技能其薪资超过两千串者临时规定之。”[8]383同时对其家属生活、子女入学等都给予优待。优待政策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争取到了一批来自白区的医务人员为红四方面军总医院服务。例如总医院在迁到巴中王坪时,恰逢伤寒、痢疾和疟疾流行,由于医疗条件差,不能及时治疗,发病率和死亡率越来越高,总医院根据《川陕省苏维埃政府优待专门人才暂行条例》的规定,大量吸收当地中医来为红军治病。再如沙溪一带的名中医杨成元,曾任过沙溪区团正,是苏维埃政府镇压的反革命对象,因担心被镇压躲藏至深山,后因政治部主任张琴秋让人代信:“共产党说话算数,只要杨成元愿意给红军看病,不再干坏事,我用脑袋担保他的生命安全。”[8]388而来到总医院当医生,用相传几代的中医药治愈了大批伤病员,最后还升任中医院(即中医部)副院长。“红军在平武时,没收了地主豪绅的药铺,请来当地城乡名医周洪达、曾国有、冷先生、席文林等在这些药铺行医,免费为红军和工农群众看病取药”[6]234。
(四)积极推进戒烟运动
戒除鸦片增强人民体质,提高群众免疫力是预防疫情的有效措施。针对川东北地区鸦片普种、普售和普吸,老百姓遭受荼毒,人民体质严重受损的状况,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统筹政工、卫生、教育、妇女等多个部门,开展禁烟运动。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川陕苏区各级苏维埃政府成立了戒烟局、所,负责配合医疗部门,对瘾民进行登记造册,并备足戒烟药丸免费供瘾民服用。川陕省戒烟局用红花、芥子、茯苓等中药,加上少量鸦片制成戒烟丸,下发各地戒烟所,用按日递减鸦片量的办法,将戒烟和治病结合起来,取得了较好的效果。各级戒烟局、所根据苏区党政军的政策法令,大力宣传禁毒,并采取了四项严厉的戒烟措施:禁种鸦片,还地种粮;禁开烟馆,销毁烟具烟土;全面检查,查办各种烟贩;登记烟民,集中戒除,对那些不积极进行鸦片自戒的人,则将其集中编成代耕队,一边戒烟一边强制劳动,直到完全戒除烟瘾。
除了开展宣传教育和禁烟运动外,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还采取限制种植鸦片和储运的措施以推动禁烟运动,规定凡是种植和经销鸦片者施以重罪,对土豪劣绅的鸦片无条件没收,对穷人的鸦片进行回购,没收和回收的鸦片除少量用作药材外,其余全部当众焚毁。
经过系统整治,到1934年春夏反“六路围攻”收紧阵地之时,川陕苏区吸食鸦片的人数大大减少,不吸的占70%,完全戒除的占20%,仍吸烟的老弱只占10%[8]392。
(五)加强医疗防疫管理
科学规范的医疗防疫管理有利于提高医务人员工作效率、提升医疗防疫水平和保障医疗防疫工作顺利运转。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川陕苏区各大医院均设置了药品管理、人事管理、财务管理、后勤管理等机构,形成了较为完善的管理体系,在实践过程中不断总结经验教训,制定了一系列医务工作条例、组织条例、工作人员和伤病员管理制度,并在实施中日益完善,形成了较为成熟的医疗防疫管理。为了提高医生的业务水平,川陕苏区建立了会诊制度,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共同研究疫病及其治疗问题,同时还研究怎样给学生讲课。各医院还成立了“中医学术研究会”,大约每月进行一次学术讨论,题目多为当时流行的伤寒、痢疾、疟疾等疾病,通过讨论以确定治疗方案。1933年8月,在新场坝召开了由红四方面军党政领导机关参加的第一次卫生工作会议,到会代表30多人,针对医疗卫生工作中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切实的讨论。1934年11月召开的红四方面军党政工作会议,专门强调了加强卫生工作,着重指出全军要注意卫生工作,加强对卫生工作的领导,提出了优待伤病员的办法,并责成各级政治委员和政治部门切实督促,落实会议作出的有关决议。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与关切下,川陕苏区医疗防疫管理在实践中不断完善,层级管理、统筹管理、基层管理、应急管理等模式并行,形成了较成熟的管理体系。
四、中国共产党领导川陕苏区卫生防疫工作的经验启示
川陕苏区卫生防疫工作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全苏区群众的积极配合下,在科学理论的指导下,在实效手段的帮助下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这些成果的取得不仅在中国共产党领导卫生防疫工作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为当代中国的卫生防疫提供了经验启示。
(一)以人民为中心是卫生防疫工作的首要任务
中国共产党领导川陕苏区卫生防疫工作始终坚持把军民健康放在首位,服务于“一切为了伤病员的健康”的基本宗旨,贫苦群众看病抓药实行减免制度,开办和扩建了一批医院、诊所和药铺,建成了较为完善的医疗系统。各级党委、苏维埃政府广泛发动群众,召开大小会议、张贴标语口号,向群众宣传清洁卫生;将医疗卫生知识编成歌谣、韵句,在广大人民群众中传唱和吟诵,向全民普及公共卫生观念。积极的医疗防疫、广泛的宣传普及、专业的医护培训、系统性的医疗系统建立等举措,保障了红军战士的战斗力与人民群众的健康平安。医疗防疫实践过程中,广大干部群众全员参与,几乎没有一个人置身事外,彰显了人民群众的伟大,党的群众路线的显著优势。把人民健康放在首位的医疗方针,体现了中国共产党“真心实意为群众谋利益”的执政宗旨,赢得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
(二)重视医务人才是卫生防疫工作的关键因素
国以才立、政以才治和业以才兴。医务人才是卫生防疫工作的重要力量,川陕苏区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下,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积极开办红色中医和看护人员训练班,采用边工作边学习的教学方式,培养了一大批医疗卫生人才,在伤病员医疗救护、加强卫生防疫宣传、保存革命力量、提高军民健康水平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为后来长征中的卫生防疫工作提供了经验和重要借鉴。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还采取公开招聘特殊人才,改造、使用旧有专门人才的政策,招纳吸收了一批老中医及学徒,在战争年代人才需求矛盾突出的情况下,有效缓解了医务人员紧缺的实际情况,团结了一批中小富农、进步乡绅,显示了党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政治风范。
(三)社会陋习变革是卫生防疫工作的重要途径
川陕苏区所在区域疫病流行猖獗,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由于长期以来封建制度的严重束缚,当地广大农村群众养成了顽固守旧、迷信邋遢的思想习惯和不良的生活习俗。倘若生病,不是请医生看诊,而是请巫婆“张挂神像”“焚香拜祷”,更为严重的是这一地带鸦片盛行,吸食、种植和贩卖鸦片的恶习损害了当地民众的身体健康,阻碍了苏区医疗卫生及革命事业的发展。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积极开展旨在消除封建迷信、戒除鸦片种植吸食、建立社会革命新秩序的医疗卫生运动,广泛宣传卫生科学常识、组织群众进行各种卫生竞赛活动、安排剧团去乡村演文明戏,以掀起卫生防疫运动为契机,用科学的文化观念取代封建迷信、封闭顽固的思想习惯,以此来改变苏区民众的恶旧习俗、提高苏区军民的文化素质、改变苏区军民的精神面貌,从而达到推动社会变革和建立社会新秩序的目的,尤其是轰轰烈烈的戒烟运动,大大改变了川陕苏区鸦片盛行的不良风气,群众的身体素质和红军的战斗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农业生产取得大丰收,形成了积极健康的社会新风尚。
(四)社会治理是医疗防疫工作的有力保障
川陕苏区在医疗防疫的实践过程中,把医疗防疫置身于社会治理的综合统筹中,调动宣传、妇联、共青团、财政、教育等各方面的力量,各司其职、相互配合,共同抵御病疫侵袭。为配合医疗防疫工作,川陕苏区党政军组织军民编写歌谣、篆刻标语和印发手册,留下了大量珍贵的红色文化遗产。川陕苏区医疗卫生防疫实践称得上是社会综合治理的早期实践,尽管当年综合治理的机制还不够完善、统筹程度还不够高,但这却是中国共产党执政实践和社会治理实践统筹协调的早期尝试,获得了川陕苏区民众的认可,至今仍有许多可取之处。尤其是从省到县、区、乡和村各级政权组织的建设,在疫病发生时起到了严格防控的作用,军队和地方两个不同系统的携手相助,有效抑制了多次大规模病疫,巩固了苏维埃政权及川陕苏区社会的稳定,值得当代社会治理借鉴。
最后,感谢中国近代西南区域政治与社会研究中心2020年度一般项目:新中国成立以来四川卫生防疫口述史研究(项目编号:XNZZSH2008);地方文化资源保护与开发研究中心2020年度一般项目(项目编号:DFWH2020-007);四川省县域经济发展研究中心2019年一般项目(项目编号:XY2019-47);四川循环经济研究中心2019年一般项目(项目编号:XHJJ-1921)的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