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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香港科幻电影发展历程及其特征探究

2021-11-30郭冰蕾

开封大学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科幻片香港电影科幻电影

郭冰蕾

(北京印刷学院 新媒体学院,北京 102600)

中国香港特区经济发达,消费体系成熟。岭南人拥有开放态度和实用精神,创造出独具特色的岭南文化。外来文化在香港本地被接纳,与本土文化有机融合。香港电影是香港大众文化产业的核心,独具特色,在百年历史中构建了相对成熟的商业类型片体系,具有自己的风格和特征,具有自身的产业优势、类型优势。“科幻”这一中国电影中少见的类型,在香港曾靓丽一时,展现出翩翩风采,在香港电影的类型脉络中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中国内地科幻电影起步不久,不言而喻,香港科幻电影的创作和发展经验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对中国香港科幻电影发展历程及其创作实践进行回顾,对其总体特征进行分析,可以给新时期中国科幻电影的发展带来一些启示。

一、中国香港科幻电影的发展历程

20世纪50年代末,香港出现了两部带有科幻色彩的电影——《大冬瓜》(1958)和《两傻大闹太空》(1959),它们是香港最早的两部带有科幻色彩的电影。前者在艺术创作手法中融合了前现代的神话想象,让一对生活在旧时代的乡下夫妻借助一面神奇的铜锣游览现代香港;后者被冠以“中国第一部科学知识太空探险奇情笑片”①源自影片《两傻大闹太空》的宣传内页,《国际电影》杂志第32期(香港电懋公司出品,1958年6月号)。电子杂志来源:http: //www.internationalscreen.net/yingshi-detail.asp? id=2154.之名,该片在现实与梦境的交叉叙事中讲述了两个小人物自造火箭遨游太空的趣事。这两部电影与内地第一部带有科幻色彩的电影《六十年后上海滩》(1939)②《六十年后上海滩》以往是学界公认的中国科幻电影开山之作。近期,厦门大学人文学院黄鸣奋教授撰文对此进行质疑。他在2021年9月发表的《滑稽片到故事片:再探我国科幻电影的发端》一文中,提出将1925年影片《隐身衣》视作中国科幻电影发端的可能。鉴于相关史实材料和学界争鸣有待进一步考证与评判,本文依然以《六十年后上海滩》作为中国科幻电影开篇进行论述。虽然在问世时间上相差了20年,却有着诸多相似相通之处。内容上,这些影片中的主人公都是借由外物神力或人物梦境,游历铺满先进科技的未来空间;形式上,几部影片皆利用了当时最先进的特技镜头,以期带给观众新奇的观影体验;主题上,这些影片均含有传统说教意味,均落脚于道德劝诫这一主旨。

进入70年代,香港电影的工业化水平随着经济高速增长而显著提高,多种商业类型片迎来新的发展机遇和光明前景。同时,日本特摄电影和好莱坞科幻电影的不断引进,也带给香港电影新的发展动力和文本参照。香港科幻电影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兴起,这些因素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推动作用,也影响了香港科幻电影的风格和面貌。

著名的邵氏电影公司一马当先,发挥了重要的引领作用。①邵氏电影公司在当时科幻片兴起的世界浪潮中,不仅自觉坚持在香港本地进行科幻电影的探索实践,还凭借卓越的眼光和雄厚的资本力量,参与投资了一些好莱坞出品的科幻电影,如《地球浩劫》(1979)和载入电影史册的科幻经典《银翼杀手》(1982)等。1975年,邵氏电影公司拍摄了由香港科幻小说家倪匡编剧的科幻片《中国超人》(1975)。该片在创作上明显受到当时广受欢迎的日本电视剧集《假面骑士》(1971)和《吉田超人》(1972)的影响。《中国超人》的创作者将邵氏影片中常有的传统武侠元素和日本特摄片中常有的科幻元素巧妙结合在一起,一方面使武侠片中正邪对立的情节与人物统一于科幻故事设定中,另一方面让中国武侠神怪片中的美术造型在“科学幻想”的名义下与技术化场景混搭,创造出新的视觉奇观。尽管用今日的眼光来看,《中国超人》这部影片在制作上略显粗糙,但作为中国最早的特摄片之一,它确实登上了当时香港乃至中国科幻电影特技制作水平的高峰。在《中国超人》上映的第二年,邵氏又趁热推出了同样使用特摄技术的科幻片《猩猩王》(1976),②值得一提的是,《中国超人》和《猩猩王》这两部影片的主演均是凭借武侠片和枭雄片知名的香港演员李修贤。他后来还参演了1984年由中国台湾的电影公司制作的科幻片《大蛇王》,可谓是中国早期科幻特摄片的代言人。将“美女与野兽”这一西式丛林童话题材搬到了东方的现代城市中。不难看出,该片有仿制外片之嫌。

20 世纪 70 年代末,《第三类接触》(1977)、《星球大战》(1977)等好莱坞科幻片风靡全球。邵氏紧跟潮流,又斥巨资拍摄了科幻片《星际钝胎》(1983)。虽然该片有明星的加盟和日本特摄专家的指导,而且片中利用合成特技拍摄的飞碟降落等场景和科幻镜头也着实令人称奇,但这些都无法掩盖影片剧情胡编乱造和叙事杂乱无章的瑕疵。影片票房惨淡,这迫使邵氏不得不暂时停下了科幻电影创作的脚步。

不过,香港科幻电影并未就此销声匿迹,创作者不断探索,努力开拓新的疆土。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香港电影出现一股新浪潮,创作者以极大的勇气与诚意探索多元电影类型,并在很大程度上更新了香港电影的视听语言。而这股新浪潮的发轫之作,正是一部带有科幻色彩的影片,那就是由徐克导演③徐克曾被影评人石琪称赞为“唯一兼具历史感、现实感和宇宙神话感的香港导演”。从徐克的履历和一系列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对幻想题材(包括奇幻和科幻)影片的偏爱和擅长。凭借个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扎实的美术功底,徐克实现了对一些传统电影类型的突破和超越。在《蝶变》之后,徐克还以编剧身份创作了标准意义上的更标准的科幻片《铁甲无敌玛利亚》(1988)(还出演了本片)、《妖兽都市》(1992),并导演了《黑侠 2》(2002)。近些年,虽然他的作品仍以武侠片和奇幻片居多,但不难看出西方科学中的实证推演法和机械工具造型对其创作的影响,如“狄仁杰”系列中对案件的证据收集和逻辑推理、《西游伏妖篇》中红孩儿带有蒸汽朋克色彩的风火轮造型等等。带来的 《蝶变》(1979),这也是其处女作。《蝶变》改编自古龙的武侠小说《吸血蛾》,它同《中国超人》一样,将科幻与武侠、科学与神话、科幻式特效与怪力乱神的情节融为一体。影片中,武侠片惯用的神功宝器(如金钟罩、铁布衫、掌心雷等),被科技化的设计工具(如铁甲钢盔、弹簧钩索等)所代替。该片似乎是站在现代科学技术的角度来重新演绎旧时武侠,故它也被徐克导演本人称为“未来主义古装片”。④Tony Rayns.Die Bian(The Butterfly Murders)[J].Monthly Film Bulletin,No.603,April 1984,P114.转引自:大卫·波德维尔.香港电影的秘密——娱乐的艺术[M].何慧玲译,李悼桃编.海口:海南出版社,2003.[1](P172)

20世纪80年代初至90年代初是香港电影的“黄金十年”,不仅电影产量大增,而且电影类型越发多元。几大电影公司纷纷尝试科幻类型,如嘉禾影业推出了融合惊悚元素的拼盘式科幻片 《两公婆八条心》(1986)、由王家卫编剧的科幻动作片《最后一战》(1987),以及古今穿越的科幻爱情喜剧《急冻奇侠》(1989);新艺城影业出品了以战争机器人为主角的《铁甲无敌玛利亚》(1988),以及众星云集、制作精良的《卫斯理传奇》(1987)等。《卫斯理传奇》改编自香港著名科幻作家倪匡的代表作“卫斯理系列”小说。此系列是香港本土科幻小说中最广为人知的招牌,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屡次被搬上银幕,至今魅力不减。⑤由 “卫斯理系列”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多在奇幻与科幻类型之间游走。其中,主打科幻类型的作品包括:《卫斯理传奇》(1987)、《卫斯理之老猫》(1992)、《卫斯理之蓝血人》(2002)、《冒险王卫斯理之支离人》(2018,剧集)等。

之后,杜琪峰导演执导了《东方三侠》(1993)和《现代豪侠传》(1993,与程小东联合执导)。两部影片在主题阐释和人物塑造方面明显吸收了中国早期电影中“女侠”的概念和形象;另外,还延续了香港科幻电影并不规避的“拿来主义”和“杂糅”路线。例如《东方三侠》中隐身衣的设置,参照了中国早期武侠电影《隐身女侠》的道具设计,只是在隐身衣的来源和功能上做了科学性的解释,使之脱离了纯粹幻想而抹上了科幻色彩。此外,两部影片皆在都市武侠片的基调上,设定了未来向度的故事时间背景,不仅增添了末日废土、科学怪人、宗教偶像等西方科幻作品中常见的概念设置,而且在人物造型上也参照了美国电影《蝙蝠侠》的设计,有着与之类似的漫画风格,最终产生离奇炫目的视听效果。这种整合多种风格类型兼具实验性的尝试,使香港科幻电影的本土化层次得到新的跃升。

20世纪90年代之后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香港电影的特技制作水平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的电影创作倾向于利用科幻元素为影片增色,一些影片样式被整合在一起,新的影片类型样式逐渐生成。顺应对新世纪开篇的忧虑与几多期许,香港影坛在2000年前后集中推出一批科幻色彩浓郁的影片。《无限复活》(2002)和《追击8月15》(2004)是将科幻元素融入爱情轻喜剧的范例;“黑侠”系列(1996—2002)、《幻影特攻》(1998)、《特警新人类 2: 机动任务》(2000)、《飞鹰》(2004)等影片大都在高科技的背景设定下,依靠警匪/正邪双方对峙和外部动作冲突推动剧情;《灵异灵异2002》(2001)由香港传统的鬼怪恐怖片与科幻片、警匪片嫁接而成。

自2003年《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即“CEPA”协议施行以来,香港与内地的电影合作越来越密切,进入全方位、多向度的新阶段。一些融合两地影视资源的合拍片使用更先进的技术和更丰富的影像语言来表现更为复杂的视听场面。在科幻电影方面,陆续推出《长江七号》(2008)、《机器侠》(2009)、《未来警察》(2010)、《全城戒备》(2010)、《控制》(2013)、《美人鱼》(2018) 等合拍作品。这些影片尽管依靠特效技术和明星效应取得了一定市场反响,但未能跳脱以往架构的故事格局,使科幻类型走向成熟。

二、中国香港科幻电影的总体特征

回顾中国香港科幻电影的发展历程,可以为其总结出以下三个突出特征。

第一,奉行“拿来主义”,同时积极推进本土化改造。

我们时常能够在新旧各式港产片中看到模仿外片的痕迹。可以说,“拿来主义”是香港电影的一大特色,同时,这也是常被人诟病的地方。香港电影沿用了好莱坞大制片厂体系及其制片模式,该体系以商业目的驱动、流水线生产和类型电影为标志。在该体系下,重复和模仿是最经济的做法,能够节约成本,提高生产效率。从另一角度看,作为中西文化交融的国际大都市,香港拥有自身的优势和便利,在文化生产中进行借鉴和融合必不可少。

就香港科幻电影创作而言,由于自身在技术、经验等方面不足,所以模仿、跟风现象亦十分常见。相比较而言,日本特摄电影和美国科幻电影的成功之作对其影响最大。

邵氏当时正是在风靡亚洲的日本特摄电影 “假面骑士”系列和“奥特曼”系列的影响下,推出了《中国超人》这一科幻影片,从人物造型、故事设定到拍摄手段,进行全面借鉴;次年推出的《猩猩王》更是对1933年出品的《金刚》原版故事的直接搬演;《星际钝胎》中UFO降临和光剑打斗的场景镜头,明显戏仿了当时引起巨大反响的两部美国经典科幻片 《第三类接触》和《星球大战》;《铁甲无敌玛利亚》中邪恶女机器人的人物设计和战争机器功能,则分别参照了科幻经典《大都会》和风靡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科幻片《机器战警》;周星驰在《百变星君》(1995)中,除了恶搞《终结者》《回到未来》等好莱坞经典科幻片的片段与造型,还从故事概念上偷师了早其一年上映的美国奇幻喜剧《变相怪杰》;即便是改编自香港原创科幻小说的《卫斯理传奇》,或是比较晚近的科幻合拍片《机器侠》,在影像化上也依然带有美国《夺宝奇兵》和《变形金刚》系列电影的影子。

“拿来主义”原本并非贬义,是吸收外来事物的长处为我所用的意思。虽然香港科幻电影有盲目重复好莱坞科幻电影模式之嫌,自身有创意贫乏、制作粗糙等问题,但是必须承认,大多数香港科幻电影在模仿外片的同时,也充分考虑到了本土化问题。其模仿对象多为外片的故事框架和美术造型,而在影片主题、风格和审美趣味的展示上,它强调突显自身文化特性,聚焦市民阶层,追求通俗化。例如,在二元对立故事中,宣扬传统文化中的侠义精神和伦常关系;用夸张的镜头语言和表演风格来满足观众的感官欲望;注重科幻元素与港式环境、人物和情节笑料的结合,等等。这些做法虽然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稀释影片的科幻属性,但是会使得陌生的科幻元素易于被本地观众接受。

第二,推行类型杂糅,将科幻元素嫁接于本土强势类型之上。

类型杂糅是当下类型电影创作路线和发展模式的主流,它是指某部电影或某类电影中包含多个类型的特点,往往以某个类型为主,以其他类型为辅,在稳定主要类型地位的基础上,加入其他类型元素进行混合。在科幻电影中,类型杂糅具有普遍性。从科幻史的角度看,世界首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即脱胎于哥特式恐怖小说。可以说,科幻自诞生之日起,就掺杂着其他类型成分。过往的科幻电影创作实践显示,科幻类型具有超强的包容性,能够包容不同类型元素。科幻电影顺应了目标观众群体不断细分的市场趋势,满足了市场的需求。相关案例数不胜数。

对香港科幻电影乃至中国科幻电影而言,类型杂糅这一创作路线更具特殊性。有学者指出,中国科幻电影欠发展,源于类型杂糅下科幻标识不清,但科幻类型被其他类型元素入侵或掩盖,正是科幻作为新兴类型想要得到接受所必须付出的代价[2]。笔者对此观点深以为然。科幻是舶来品,作为西方近代科学精神的标志物,它在中国本就缺乏适宜的生存土壤。而在市场竞争中,生存是第一位的。所以,当科幻类型元素只有嫁接在本土强势类型及惯例之上才能存活时,类型杂糅便成为一种自然的选择。这既是无奈之举,也是明智之举。

香港电影继承并发扬了中国早期商业电影的创作传统,在实践中构建了一个较为完备的商业类型片体系。其中,武侠片、喜剧片、动作片、警匪片、惊悚片是最受市场欢迎、辨识度和成熟度较高的几个类型。实际上,它们正是香港电影在进行科幻片创作时自觉捆绑和融合的几个类型。于是,香港科幻电影在整体上就呈现出一种杂糅的面貌。常见的组合形式包括“科幻与武侠”(如《中国超人》《现代豪侠传》)、“科幻与惊悚”(如《两公婆八条心》《灵异灵异2002》《卫斯理之老猫》)、“科幻与喜剧”(如《星际钝胎》《憨星先生》《追击8月15》)、“科幻与警匪”(如 《机器侠》《未来警察》)等。一些影片包含两个以上的类型特征,如《铁甲无敌玛利亚》《急冻奇侠》等影片就融合了科幻、动作、喜剧、爱情等多种类型元素。香港科幻电影积累了宝贵的创作经验。依靠那些强势类型在市场上较高的接受度,香港科幻电影传播和推广了科幻概念与文化。

值得一提的是,在类型杂糅的创作策略下,香港电影“尽皆过火、尽皆癫狂”①“尽皆过火、尽皆癫狂”一语出自大卫·波德维尔《香港电影的秘密——娱乐的艺术》一书。在不少西方电影评论人眼中,香港电影的精彩之处正是这种过火癫狂的夸张的表现手法和多元混杂的低俗趣味。另外,波德维尔还在该书中就香港电影的类型杂糅问题进行如此评价:“香港电影压根儿没有纯粹的类型作品,每部影片或多或少都有笑料出现,有时甚至为迎合海外市场,言情文艺小品也加插打斗与追逐镜头。”[1](P105)的邪典(cult)气质在香港科幻电影身上得到了突显。被归为邪典的电影,通常不仅具有制作成本低廉、内容边缘化、品味粗俗,追求感官刺激等特征,而且具有跨类型的特点,是一个包含多种类型元素的杂糅体,科幻、恐怖、动作是其中最为常见的类型元素。科幻是一个小众题材,香港科幻电影在创作中常常囿于技术、资金的缺乏。得益于当地电影审查制度的宽松,香港科幻电影在创作时往往天马行空,在创作思路上甚至显得毫无章法。多种类型元素的杂糅常常意味着情节内容的错乱、情感表达的断裂以及造型元素和风格的多元混搭。这些特征在科幻假定性的统摄之下,被一一放大,使影片无论在叙事层面还是视听层面,都变得愈加夸张,严重变形,却也因此造就了一种独具特色且令人难忘的邪典风格。

第三,坚持娱乐至上的商业化制片路线,拒绝宏大命题。

香港地区的早期移民以文化程度较低的体力劳动者为主,他们构成了庞大的市民阶层,同时也是香港电影观众的主体。为了迎合他们的兴趣口味,赚取最大的商业利润,香港电影从一开始就将自身定位为娱乐快消品而非文化产品,特别注重娱乐性与通俗性,因此影片在叙事逻辑、故事框架、主题意涵等方面的设置都相对简单,这也逐渐成为香港类型电影的共性。

香港科幻电影当然也遵从这条娱乐至上的商业化制片路线。无论是运用工业级特效技术打造的刺激观众眼球的巨制大片,还是以现实主义风格为表征,依托剧作打造的充满科幻惊奇感的低成本影片,都统一于追求商业娱乐性这一目的,在内在话语和外在形式上展现出玩乐姿态,拒绝宏大命题。

中国著名科幻作家王晋康曾提出一个 “核心科幻”的概念。他认为:“能充分运用科幻独有的知识手法,并以理性和科学的态度描写超现实情节,并表达出科学本身所具有的震撼力,使之具有哲理、理性之美或技术、物化之美的科幻作品,可以称之为‘核心科幻’。”②摘自科幻作家王晋康私人博客:http: //wang.jin.kang.blog.163.com/blog/static/3850369620108221141376。“核心科幻”这一概念出自王晋康2010年在成都参加“幻想文学创作笔会”时的发言《我所理解的核心科幻》。换句话讲,科幻题材作品的独特之处和震撼之处,恰恰在于它融幻想、科技理性与人文思想为一体的能力,以及由此带来的思想性、超越性和批判性。真正的“核心科幻”往往涉及一些宏大的终极命题,例如创造者与创造物的关系、技术恐惧、外星文明与地球生态、人类命运的走向与存续等等。香港科幻电影显然走的不是这条路线,科幻在其他类型元素的挤压下,往往沦为模糊的背景设定,或是仅作为猎奇元素出现在片中,辅助叙事,而非支撑影片的主体,在这种情况下,还奢谈什么世界观的构建和宏大命题的设置。故事中矛盾双方的二元对立,往往由人的贪念、邪念等道德瑕疵造成,最后由正义一方平息,技术或未知力量本身在其中缺乏真正参与。于是,科幻主题所秉持的严肃与宏大,在影片中让位于善恶有报、邪不压正的简单道德训诫。香港科幻电影显露出一种保守主义价值倾向,这与科幻影片前卫狂放的气质不一致。

在以追求商业娱乐性为目的的创作观念影响之下,香港科幻电影拒绝严肃、拒绝宏大命题,单纯依靠脸谱化人物、绚丽的特效和杂糅的类型故事形态来夺人耳目,并辅以道德伦理说教,这使得作品中“核心科幻”的浓度大大降低,也使香港科幻电影的发展停滞在现有水平和位置上。

三、中国香港科幻电影发展的经验和带来的一些启示

香港电影拥有适宜的发展土壤。中国香港地区特有的社会历史与文化语境,决定了香港电影注重商业性、娱乐性和类型化的特点,以类型电影兴盛为表征的电影产业化具有很高的程度。通过以上对香港科幻电影发展历程的回顾及其总体特征的分析,可以看出,面对非本土文化原生的科幻类型,香港电影一方面奉行“拿来主义”,引入成熟的科幻元素,以减少原创的风险,另一方面,根据自身优势,将科幻元素嫁接在经过市场长期检验的类型片种之上,促进二者的融合,为科幻类型电影挣得了一定的市场存活空间。可以说,作为中国科幻电影版图的重要部分,香港科幻电影为中国科幻电影提供了重要的文本补充,同时,也给新时期中国科幻电影的发展带来一些启示。

第一,坚持本土化创作策略,打造中式科幻片。

所谓科幻片创作的本土化策略,是指在科幻类型框架中找到能与本土文化特色和群体旨趣相结合的关键点,以此赢得市场青睐,挖掘科幻电影市场的更多可能,拓展科幻电影的生存空间。香港科幻电影的过往实践大多基于此种策略。动作、喜剧等强势类型元素的叠加,能够营造一种人们熟悉的通俗语境,快速拉近观众与陌生的科幻之间的距离,拿来主义和类型杂糅最终都演变为一种以我为主的特色融合。从市场表现来看,那些凸显香港自身文化特质的科幻影片,广受欢迎;反之,那些缺少地方特色、盲目模仿西式科幻创作方法的影片,没有良好的口碑,其发展状况并不尽如人意。

近年来,不断涌现的中国科幻文学作品和国家科技创新成果,为我国科幻电影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文本资源和创意灵感,也成为讲好中式科幻故事、展现文化自信的重要支撑。虽然目前中国科幻电影创作还无法完全脱离西方类型电影体系,但鉴于中西方在社会、历史、文化等各个方面的巨大差异,中国科幻电影确实无须一味遵循和使用好莱坞科幻类型的叙事惯例与视听符号,而应更加关注自身,挖掘西方科幻所缺乏的内容,从场景环境、人物动机、故事内核和叙事情感等多个方面推进科幻元素本土化,打造符合本土观众审美期待和观赏习惯的中式科幻片,反映和展示科幻视角下中国社会的现实观照与技术想象。

第二,反对娱乐至上,不断加深对科幻核心要素的理解与把握。

虽然香港科幻电影在本土化方面表现突出,但我们也应看到,这种本土化策略往往是以完全摒弃严肃叙事、牺牲科幻精神为代价的,香港科幻电影在娱乐至上的观念下,已变为娱乐快消品。对此,我们应该警惕。

科幻具有自身独特的价值体系和认知门槛,科幻创作源于我们对人类社会前途和命运的高度关切。科幻电影可以引入娱乐化创意元素,然而,如果想通过电影来展现科幻独有的审美价值与思想内涵,就不能只强调商业驱动、娱乐当先,使科幻仅仅作为猎奇元素出现,抑或单凭华丽的技术特效去吸引观众,而是要让科幻尽可能多地参与到影片核心内容意义的建构中去,以保证“核心科幻”的浓度。

科幻电影从业人员,无论是制片人还是创作者,都应该警惕“娱乐至上”的陷阱,提升自身的科学素养和科幻审美能力,在学习实践中不断加深对科幻核心要素的理解与把握,为我国科幻电影攀登产量和质量的高峰贡献力量。

四、结语

素以商业娱乐性为重的香港电影业,凭借自身在类型电影方面的优势,在科幻电影创作上进行了有益的探索,为我国科幻电影的类型化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当下,我国科幻电影发展仍然保持迅猛势头。国家电影局、中国科协于2020年8月印发《关于促进科幻电影发展的若干意见》。相信,在良好大环境的影响下,随着各项扶持政策相继出台,包括香港科幻电影在内的中国科幻电影一定会获得新的更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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