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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大公共卫生事件中的空间隔离与社会心态研究

2021-11-29朱志伟

关键词:疫区传染病心态

朱志伟

(1.苏州大学社会学院,江苏苏州215123;2.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公益发展研究院,上海200230)

一、由疾病到传染病:人类命运的转折

疾病(diseases)是与健康相对的,健康的个体是身体、心理与社会活动处于一种良好的协调状态,而疾病的生成则是三者关系失衡的结果。从健康到疾病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演化的过程,当外界的致病因素作用于身体细胞达到一定强度时就会引发细胞的损伤,出现功能代谢、形态结构紊乱。而随着细胞损伤程度的加重,此细胞所构成的组织、器官机体的稳定性就会被打破,出现不同的症状、体征以及社会行为随之发生异常。所以疾病即是在致病因素的作用下机体从细胞到组织、由组织到器官、以此引发系统性损害,导致最后功能代谢紊乱,这个过程一般会经历潜伏期、前驱期、症状明显期、转归期。[1]在疾病发展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变化与表症,但这些变化之间往往存在因果关系,遵循一定的发展规律。疾病的产生早在生物起源时就早已伴随,无论是古生物早期还是猿、类人猿、原始人时期,疾病一直存在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全过程,只是受当时的生活条件与社会认知,人类对于疾病的了解并不是很多,早期的人们甚至将疾病看作是自然界的惩罚或者咒诅,治疗时将其求助于上天恩赐或神灵庇佑,缺少积极有效的应对方式,往往导致个体的生命提前陨落。但疾病的种类很多,传染性疾病的出现可以说是改变了人类生命终结的时间性与空间性,如果说普通疾病是对个体机能的损害,那么传染性疾病则是对群体生命的一种威胁。

传染病(communicable diseases)是由于病原体(病毒、细菌、蠕虫等)具有传播与繁殖能力,可以在人群中从一个宿主通过一定的途径传播到另一个宿主,使其产生同样的疾病。传染病的发生与扩展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是疾病发展的阶段性,发病机制中与临床表现的阶段性特征在绝大多数是一致的,会经过入侵部位、机体内定位、排出途径的过程。[2]5与普通疾病相比,传染病在自然与社会因素的影响下会呈现出流行性、季节性、地方性与外来性的特点,破坏性更大,涉及范围更广。作为疾病的一种,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本身就伴随着各种各样的传染病历史。一些大规模的流行性传染病,如鼠疫、流感、天花、麻风,它们产生的破坏性超过冷兵器时代的任何武器。长时间内人类在这些传染病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人类文明甚至因此会发生改变。公元前2世纪,当时的罗马和中国都是世界文明的中心,但“一种空前的瘟疫在中国流行了11年,导致了社会秩序的混乱……瘟疫从亚洲传到了欧洲。公元164年到180年,罗马帝国遭遇了不幸,实力大大削弱了”。[3]元朝蒙古骑士东征西占,带动了鼠疫杆菌等微生物在西方的传播,造成了东西方传染病模式的改变,特别是对欧洲黑死病的影响深远,直到1500年前后才得以缓解。麦克尼尔认为人类大部分生命处在一种介入“病菌的微寄生”与“大型天敌的巨寄生”之间的危险平衡中,[4]而传染病的出现与传播则是打破了这种平衡,对人类的生存提出新的挑战,产生新的健康危机与社会危机。

2019年12月以来,我国湖北省武汉市陆续发现了多例不明原因肺炎患者,后被证实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新冠肺炎”),此后世界卫生组织将这种新冠状病毒命名为“COVID-19”。新冠状病毒属Beta冠状病毒(Betacoronavirus),是蛋白包裹的单链正链RNA病毒,寄生和感染高等动物(包括人),与SARS/类SARS冠状病毒一样源于HKU9-1类似的病毒。[5]因2019-nCoV在全基因组水平上与蝙蝠冠状病毒具有96%的同一性,[6]所以很多学者及实务专家认为此次新冠状病毒主要源于蝙蝠,而穿山甲则可能是此次新型病毒的潜在中间宿主。[7]随着疫情的蔓延,我国其他地区也相继发现了此类病例,该病作为急性呼吸道传染病已纳入《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规定的乙类传染病中,按照甲类传染病进行管理,成为突发性的公共卫生事件。疫情发生后,国家启动了一级响应,由国务院统一领导和指挥开展工作,鉴于疫情的严重性,以武汉为代表的多个城市封城,进行区域性隔离以防止病毒扩展。疫情发生初期全国多地处于隔离状态,社会流动性减小,对公众生活、工作等方面产生了巨大影响。为此,有必要对这种空间隔离行动在疫情防控中的有效性作出研究,考察这种制度安排的演化路径及处于隔离之下社会公众的心态变化,这对我们以后处理传染病的防控具有积极的启示价值。

二、由无到有:新冠肺炎下空间隔离的生成与演化

新冠状病毒是一种典型的传染性疾病。2019年12月初,武汉市部分医疗机构陆续收到了不明原因的肺炎病人。月底,武汉卫生健康委员会医政医管处发布《关于做好不明原因肺炎救治工作的紧急通知》,要求各医疗机构及时追踪统计救治情况,及时上报。国家卫健委专家组随之抵达武汉,展开疫情检测与核实工作。此后,湖北其他市区、北京、河南等地先后出现传染病例。2020年1月20日,钟南山院士在接受央视新闻采访表示“根据目前资料,新冠状病毒肺炎是肯定的人传人现象”,以此引发国内与国际社会广泛关注。受春运客流流动性大的影响,多省市陆续发现感染患者,新冠状病毒向全国扩展趋势明显,死亡病倒不断攀升。2020年1月23日,为了防止疫情进一步扩展,武汉市宣布封城,相应的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时停运,火车站、机场离汉通道关闭,以此拉开了疫情期间空间隔离的序幕。

(一)空间隔离的区域演化与扩展

传染主要是病原体通过一定方式从一个宿主个体到另一个宿主个体的感染,传染之所以成为可能离不开病原体、人体与它们原处的环境。隔离即是将感染者或病原携带者妥善地安排在特定的隔离单位,避免其与其他人群接触,进行积极治疗、护理,并对具有传染性的分泌物、用具等进行必要的消毒处理,防止病原体向外扩散,[2]15是切断传播途径的有效方式。在临床应用中,隔离治疗也是一种最为传统的方式,而通过直观的视角信息进行感知则可以方便做自我纠正与管理,提升医务治疗的工作效率。[8]自2020年1月23日新冠肺炎防控指挥部发布第1号通告宣布封城之后,湖北黄冈(含大冶市、阳新县)、鄂州也进行封城,孝感、随州、荆州、黄石、咸宁、十堰、恩施紧随其后,宜昌于1月25日实施封城,襄阳则于1月28日颁布《襄阳市新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通告》实施封城,至此湖北13个地级行政区全部封城,涉及人口达5011.6万人。(1)数据来源:根据湖北统计局公开信息整理所得。此后,随着多个省市将新冠状病毒的扩展作为重大突发公共卫事件I级进行处理,一种大范围的空间隔离正向全国扩展。例如,2月4日晚,温州乐清市新冠状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新冠状病毒疫情防控措施的紧急通告》,全市暂时关闭对外交通,除防疫所需外所有企业停工。部分地区虽然没有实施封城,但是极大地限制了居民的出行,如杭州市、南京市等地人民政府规定全市范围内所有村庄、小区、单位实施封闭式管理,人员进出一律测温,并出具有效证件。同时,自国家卫健委1月30日发布《关于进一步做好农村地区新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以后,很多地方乡村实施封路,避免村民外出活动。这些封城措施与封闭式管理极大地压缩了人们自由流动的空间。

任何一种制度的顺利执行需要在制度需求与制度供给之间做出平衡,从制度设计到实效性的达成是技术、规范与行政指令相互配合的过程。[9]为了确保这种空间隔离制度的实施,全国发往武汉的飞机、高铁及一切交通线路全部停运。国务院办公厅也在1月26日发布《关于延长2020年春节假期的通知》,将春节假期延长,部分地区甚至将上班时间推迟到2月10号以后,全国各地大专院校、中小学、幼儿园普遍将开学时间推迟到3月中下旬。经过系列配合措施,一种基于避免被传染的空间隔离行动在经历了武汉到外区、从城市到农村的发展之后在全国范围内得以扩展,并成为切断新冠肺炎传染源,降低传染范围的有效措施。通过考察此次空间隔离行动的形成与扩展发现,这种扩展过程存在“双中心”模式。疫情发展初期基本上形成以武汉为中心扩展到其他边缘省市的格局,但随着新冠肺炎传播到其他省市,这些省市围绕着本区域内的重点疫区进行布局,又再次形成疫情发展的中心与边缘网络,正是这种“双中心”的扩展模式造就了空间隔离行动在各个地方的执行,具有很强的实效性价值。

(二)空间隔离的政治性与体制优势

当传染性疾病的扩展路径突破单向度,走向大范围传播之后,实施空间隔离就成为维护公众健康权,防止社会因传染病侵袭而失序的有效方式。但无论是从空间隔离行动的生成过程进行分析,还是从空间隔离的目标指向进行考察,这种举措都具有很强的政治性。空间隔离可以说是一种国家治理体系下地理空间[10]的再划分,一方面,空间隔离下的城市、社区与乡村本身就是政治地理空间单位,任何个体或组织都是在此基础上从事政治、生产服务活动;另一方面,对疫情进行空间隔离只有在有效治理场境下才可以发挥作用,是国家基于维护社会共同体的公共利益,避免疫情扩展冲击现有政治秩序做出的理性选择。同时,也要看到空间隔离的政治属性离不开空间的支持,空间作为现代社会解构与重构的重要方式是与政治同步发展的,列斐伏尔曾言“空间不是一个被意识形态或者政治扭曲了的科学的对象,它一直都是政治性的、战略性的”,[11]一直以来空间既是权力与政治存在的前提,也是政治权力运作的重要场域,反映着社会关系的重新组建与社会秩序的二次形成。空间是与有限的区域相互关联的,可以形成一种政治关系,以此形成的区域间关系是密不可分的,个体只是被安置在这种空间中。[12]新冠染肺炎发生以来,多地相继陷入封城状态,全国其他地区的空间流动也得到了很大的限制,这种空间隔离行动的顺利生成离不开政治权力的支持。政府在此过程中占主导地位,它通过政治代理人的连接,重构着疫情之间个体、组织的权利与义务关系,如规定不可随意外出、不可走亲访友等,是一种通过空间再生产与社会关系重构阻断疫情扩散路径的政治理性。

空间隔离行动实施以来,随着隔离措施的增多与自由流动空间的压缩,自2020年2月3日以后,全国除武汉以外的地区疫情总体呈下降趋势,防疫工作取得了阶段性成效,体现出我国现有政治体制优势明显,可以在短时间内集中力量办大事。首先,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在此次空间隔离行动与疫情防控中发挥着核心作用。空间隔离行动实施以来中国共产党在做好公众隔离顶层设计的基础上十分重视公众的利益保障,如注重“菜篮子”工程的及时推动,基层党员入户宣传疫情防控的最新政策,进行外来人口排查。可以说,空间隔离行动在基层的顺利执行与有效运作离不开各位党员干部的尽职守责。同时,强有力的社会动员力是此次空间隔离行动的重要保障。疫情发生后湖北省成为最严重的疫区,也成为第一个以省为单位进行全面隔离的地区。为了防止疫情的再次扩散与患者的及时治疗,全国疫情防治领导小组集全国之力在十天时间先后建成了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数百支医疗服务队从全国各地赶往武汉进行支援、千万亿医疗物资全国各地运往武汉及周边地区、社会力量也广泛参与,极大地缓解了湖北省医疗物资短缺的局面。此外,在全国都处于大隔离的情况下经济韧性也为疫情的缓解提供了动力支持,虽然处于春节假期,但众多医疗企业也在持续生产医疗物资,众多生产医疗设备的企业先后成立,对空间隔离下的基本物资供给发挥着积极作用。究其根本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存在“制治互洽”逻辑,[13]在现有的制度安排中人民立场的政治理念是与治理现代化过程的实践政策间存在统一性,正是这种制度属性的发挥推动着疫情防控工作的持续进行。

三、由漠然到安然:空间隔离下社会心态的形成与变迁

社会心态是在一定时期内不同个体心理融合、彼此影响基础上形成的,它是由个体心理而来,但又具有超越个体心理的特征。随着新冠肺炎的持续发展与空间隔离趋势的加强,个体的心理状态会经历不同时期,相应的社会心态也会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从纵向来看,自疫情发生以来处于空间隔离下的社会心态发生了从漠然到排斥再到恐慌的变迁,最终归于平静。

(一)漠然:疫情初始期的“听之任之”

社会心态具有多数成员心理集聚的普遍性、集体性与一致性的特点,是以社会结构为基本分析单元,涉及社会认知、社会情绪、社会价值观与社会行为。[14]换言之,只有当某种认知、情绪、价值观或行为被多数成员接纳,形成共识性心理时才可以形成社会心态。虽然疫情早在2019年12月初就有发病案例,但没有充分引起当地各部门的关注。直到钟南山院士通过央视表达新冠肺炎“人传人”之前,社会普遍对于此疫情的认知非常有限,外界也很难了解到疫情的发展情况,既使有个别媒体有所报道,但因信息披露有限与权威性解读不足,公众更多地将其看作普通性肺炎,仍然没有认识到此次疫情的严重性,出现情境性感知受阻困境,形成的直接后果即是在武汉工作、学习、居住的人员大量地向全国各地散布,公众在无意识中被感染,疫情出现跨区域传播。这一时期社会公众对疫情的普遍心态是不重视,缺乏关注的,当疫情没有对自身造成伤害或影响时,他们更多地扮演着“旁观者”或“陌生人”的角色,对疫情发展的具体态势也没有明确的认知,处于一种“听之任之”的心态。

齐美尔在论述社会关系时曾提出“边际人”(marginal man)的概念,他认为边际人是一种特定的心理与行为模式,是社会关系中的“异乡人”或“陌生人”。[15]此后,美国社会学家帕克在继承齐美尔这一观点的基础上将边际人看作文化上的混合者,认为他们虽然接受了相同的文化教育,却寄托在不同的群体中,自我概念是相互矛盾与不协调的,冲突的文化相遇并融合,指出边际人的思想可以更好地研究文明的进程。[16]在疫情发生初期,身处疫区的武汉公众虽然与其他区域的公众共同享有政治、经济、文化、社会与生态此“五位一体”的文明进程,但仍存在双重“边际人”的情况。一方面,对疫区的武汉公众而言,疫情的发生在当时具有很强的区域性,尚没有在区域外进行大规模扩展,对外在的“陌生人”影响较小,情绪化表达较弱,态度比较中立;另一方面,对疫情区外的其他公众而言,因对疫情的感知度与认知度较低,无法真实、准确地把握疫情发展情况,也未能及时地对身处疫区的“陌生人”处境做出反应。正因如此,这一时期的社会心态普通是比较平和,甚至表现为漠不关心的态势。但因双方“边际人”生活在相同的社会环境中,接受共同的文化教育,对疫情危害性的认识存在一致性,所以当疫情得到大范围扩展后,彼此间又相互合作,共抗风险,为疫区公众之所以选择自我隔离以防止病毒扩展,全国人民通过各种方式援助疫区的行为提供着强有力的解释。

(二)排斥:疫情扩展期的“坐地自划”

疫情下的社会心态与平常生活事件带来的心理冲击会有所不同,最突出的特点在于受疫情严重性与风险性程度的影响较大。随着疫情可以“人传人”的定性发布与武汉市“封城”计划的实施,社会公众开始普遍认识到此次疫情对社会发展与自身健康带来的威胁。这一阶段的社会心态表现得更加突出与外显,也更容易受到疫情发展变化,社会公众也更倾向于被集体性的担忧、不安等负面情绪所干扰,以此表现出一定程度上的认知偏差、态度偏颇与行为异常。从网传各种图片看,有的地方扯着大横幅写上“带病返乡,不孝子孙”;网上更有爆出武汉返乡人员信息被泄露的事件;有的地方甚至“悬赏举报武汉人”、石家庄多区县悬赏举报武汉归来漏登人员,一人最高奖励2000元。疫情的发展使身处疫区的武汉人被集体性排斥,让他们产生社会身份的剥夺感,以此导致武汉人被污名化。

对污名化有独到研究的戈夫曼指出污名化即是让特定对象拥有“受损的身份”,让他们在社会其他人眼中失去社会价值与感觉低人一等,很丢脸(discredited),以此遭受排斥性社会回应的过程,而解释日常事务的寻常标准也会随之削弱。[17]此后的研究者Link & Phelan在分析戈夫曼的观点后将污名化过程分解为贴标签、原型化处理、地位损失、社会隔离和社会歧视,[18]各社会因素间相互关联,依此可以分析疫区外的社会公众对疫区内武汉人社会排斥形成的路径。此次国内新冠状肺炎首先发生于武汉,疫区外的社会公众下意识地认为只要是来自武汉及在武汉停留过的人都有可能是病毒的携带者,这是一个贴标签的过程。经过原型化处理后,疫区外的社会公众认为身处疫区的武汉人都是新冠肺炎感者,武汉人的社会身份成为疫区外所有人回避甚至打压的对象,武汉人的社会地位以此受损,甚至是没有感染的武汉人也会隐瞒身份。在对疫区的公众加以污名化后,紧接着是社会对武汉人的大范围排斥。各地谈鄂色变,封堵通往武汉交通、围堵鄂A私家车、很多宾馆拒绝接待武汉人,驻武汉高校寒假返乡同学的个人信息被恶意泄露,还有一些同学和家人遭到了电话、短信的轮番骚扰,甚至上门谩骂……一时间疫区外的政府、公众、组织都在寻找“逃离”武汉的返乡人,一旦发现武汉人立即隔离,武汉人以此变成“低等人”,导致出行、在外居住等权利得不到很好保障。这一时期的社会心态对身处疫区的武汉人怀有强烈的排斥性,各个地区的公众都固守在已有的活动范围内,避免与武汉人产生直接或间接接触,防止自己的健康权受到损害。

(三)恐慌:疫情发展期的“人人自危”

社会心态的形成机制是集体表征与个体认同彼此互动的结果,社会心态在除了具有宏观性与变动性的物质之外,还有基于“社会事实”之上的突生性,而非个人心理与个体意识的简单积累。[19]当疫情发展到短时间内无法有效解决并有扩大之势时,社会公众的心态也会随之发生重大变化。在全民进行居家隔离、经济生产、复工大面积延期的情况下,社会公众会产生一种疫情不可控的幻象,社会负面情绪会进一步增强,陷入恐慌无助的状态。而这对于疫区非感染人群以及在外武汉人而言可能带来双重恐惧。一方面,他们会受疫情持续发展产生恐惧感,另一方面,是因为社会公众对他们的集体性排斥而产生恐惧感,在全社会形成普遍性的危机感。

社会心态是社会情绪、社会共识与社会价值观的相互融合,主要源于个体对社会环境群体性感知的累积,一旦形成某种特定的心态就会对其他个体、群体或组织产生影响。疫情之下形成社会恐惧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公众无助感的滋生,因为群体的道德水平十分低下,“私人利益几乎是孤立的个人唯一的行为动机,却极少成为群体的强大动力”,[20]35个体的道德会在群体恐惧面前面临失灵困境,这也可以解释为何疫情之外有的地区对来自疫区的人员态度很恶劣,甚至个别乡村规定只要是来自疫区的车辆就实施扣压与砸毁,偏离社会文明进程的轨道,对现阶段的疫情防控产生不利因素。但同时,也要看到尽管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出现恐慌状况,但仍然不影响疫情防控工作的开展与全面援助,一批又一批的医疗队先后入驻湖北疫区,且这种正义性的援助行为同样具有传染性,很多民间组织、企业与志愿队广泛参与到了此次防疫抗疫运动中。勒庞在其《乌合之众》中指出:“在群体中,每种感情和行动都具有传染性,其程度足以使个人随时准备为集体利益牺牲其个人利益,这是一种与他人的天性极为对立趋势。”[20]16在民族危难面前,越来越多的社会力量与专业力量持续投入。随着政府、市场与社会的协同治理疫情的加大,全国新增报告病例波动下降,而那种恐惧的心理也逐渐趋于消散。

目前,我国已经率先在全球范围内基本掌握了疫情的传播途径、治疗方式、基因组合规律,研发并陆续地接种了新冠疫苗,现阶段的疫情也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民众的社会心态已经得以恢复至常态,对于战胜疫情的决心也非常坚定,即使个别地方出现了疫情的反复,但公众仍然对疫情发展持以乐观态度。同时,也要看到,社会传染塑造着生活中各领域的图景,在建设积极的社会心态基础上需要继续加强疫情的防控工作,进一步增强民众对于疫情可控可降的自信心与获得感。未来,我们相信随着疫情治理力度的加强,疫情最终会得到彻底消失。正如李·克拉韦茨所言:“勇气的传染力势必能超越恐惧,全社会都应让正向传染点燃希望”,[21]173届时社会公众对国家与民族的自信心会进一步提升。

四、迈向理性与感性双重融合:构建综合有效的传染病防控体系现实选择

此次新冠肺炎的持续扩散,不仅损害社会公众的健康权,而且对我国各行各业的发展与社会秩序产生较大冲击,引发全球范围的广泛关注。我国在疫情防控过程中的努力与实践为世界防疫树立了新标杆。2020年2月8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亚的斯亚贝巴非盟总部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称赞,中国在遏制新冠状病毒的传播中作出了“了不起”的努力。但同时也要看到在此疫情的防控过程中仍然存在信息披露不及时、联动机制不畅通、风险防控机制不健全等问题,未来仍然需要在做好信息披露工作、完善联动服务机制与风险防控机制的基础上进一步构建综合有效的传染病防控机制。结合新冠肺炎防疫初期的空间隔离行动与社会心态的变迁过程,笔者认为构建我国综合有效的传染病防控机制需要注重理性与感性的双重融合,平衡好以制度、技术为代表的理性主义与社会情感、社会心态、公众认知间的张力。

在理性层面,首先要以制度为保障,不断完善现有关传染病及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防范与处理规范,要从预防、准备、治疗与恢复四个阶段制定全过程服务流程。其中,预防阶段要注重与现有的公共卫生管理体系的组织架构衔接起来,制定好各类预案并做出及时评估;准备即是针对疫情的发生构建应急管理体系,确保疫情一旦发生即可以有足够的医疗物资保障救助现场的使用,也要做好人民群众生活的保障工作,如确保隔离期公众的医疗、饮食供给;治疗是针对传染病暴发的具体情况做出详细应对,明确疫情领导小组的主要职责与分工、做好患者的诊断与服务,尽快做到早发现、早隔离、早治疗,不断制定、优化应对方案;恢复指传染病疫情平息之后,要做好恢复城市经济、社会与文化等各类服务活动。同时,要发挥好现代信息技术在防控过程中的积极作用,做好跨专业联合防控疫情的平台建设工作,统一服务标准及时做好信息披露。坚持分类、及时披露对疫情有关的临床表现、治理方式、确诊人数、死亡人数等信息,增强公众对疫情的自我感知度与认知水平。引入区块链技术,发挥其数据不可随意篡改、可追溯的优势,建立疫情物资需求、供给与分配服务平台,打通各类信息间的数据壁垒,做到需求与供给的精准对接,实现全过程监督,提升社会公众对政府与社会疫情防控的自信心。

感性层面,在疫情防控下要重视社会心态、社会心理以及情感治理的积极性价值,特别是要加强积极社会心态的建设,及时预防、诊断、治疗消极社会情绪的出现,为疫情的防控提供良好的社会环境。正如克拉韦茨所认为的那样,“鉴于思想的传染性、最微妙的情绪的附着性、他人行为的传递性,发生在这个世界上最具创新、新观念层出不穷的事情,将推动我们更好地评估那些影响我们的隐性力量”,[21]6社会公众对疫情风险的认知,疫情的情绪反应,疫情关注和重视的程度会直接影响到疫情防控措施的有效性。实践中,对疫情防控下社会心态的认知除了需要把握社会认知与情绪反应之外,还需要从个性视角出发明确疫情下个体需求的满足,防止个体不满情绪的累积而引发群体性的消极心态,且要把握公众在疫情中表现出的价值理念与防控行为,以此做出综合性评判。同时,要建立有效的社会心理与疏导机制。社会心理服务与社会心态培育是相互依存,彼此促进。一方面,要不断地壮大心理咨询师、社会工作师等专业服务人才队伍,强化心理咨询服务在疫情防控中的积极性;另一方面,要扩展社会公众在疫情期间可以获得心理咨询的机会,不断优化心理咨询共享服务平台建设工作,建立国家-省-市-县四级心理服务响应机制,大力推广心理服务进校园、入社区活动。此外,在疫情期间也要注重情感治理的积极价值,[22]公众需求为中心,回归社区。政府部门精准回应到社会公众的生活需求,基层干部要及时解决社区居民“急、难、愁”的问题,重点识别村居特殊群体需要与疑似病例患者情况,维护基层民众利益,增强民众对政府部门的信任感。

此次新冠肺炎在全国范围的极速扩展,体现出构建综合有效的传染病防控体系已成为一种紧迫任务。实践证明空间隔离是预防疫情进一步扩展的有效手段,而社会心态的变化也会随着疫情发展有所不同,需要正确引导社会心态向有利于疫情防控的方向发展,这恰好为构建综合有效的传染病防控体系需要实现理性与感性的双重融合提供了坚实的基础。未来的传染病防控体系的建设不仅要充分发挥以制度规范、信息技术为代表的理性选择的积极价值,也要将社会心态、社会心理以及情感治理纳入其中,不断地促进双方的融合,共同促进综合有效的传染病防控体系的建设,助力健康中国的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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