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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传统的坚守与抗战精神的高扬
——东北作家群满族作家的英雄书写

2021-11-29郑丽娜辽宁师范大学海华学院辽宁大连116400

关键词:抗日英雄

郑丽娜(辽宁师范大学海华学院,辽宁大连 116400)

众所周知,东北作家群的历史贡献,就在于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东北作家最早书写了中国人民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战斗篇章,在全球范围内,拉开了世界反法西斯文学创作的序幕。而在这其中,东北作家群满族作家的表现尤为突出。正如李鸿然所说:“东北抗日作家群的作家们,不论是流亡者还是留守者,都有不同寻常的业绩。其中有不少是少数民族作家,如满族作家李辉英、舒群、金剑啸、马加、端木蕻良等,他们的业绩,在中国的抗战文学史乃至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1]的确,在14年抗战中,满族作家不但高举文学抗战的旗帜,发出了响彻九州的抗战怒吼,而且以感天动地的真切书写,塑造了一批在民族危亡时期坚守中华民族道德传统、在血雨腥风中高扬中华民族精神的英雄形象。

一、赓续中华文学的优良传承,以丰沛充盈的爱国激情写真抗日英雄形象

2016年12月,习近平对广大作家、文艺工作者提出了塑写英雄形象的殷切希望,他深情地指出:“祖国是人民最坚实的依靠,英雄是民族最闪亮的坐标。歌唱祖国、礼赞英雄从来都是文艺创作的永恒主题,也是最动人的篇章。我们要高扬爱国主义主旋律,用生动的文学语言和光彩夺目的艺术形象,装点祖国的秀美江山,描绘中华民族的卓越风华,激发每一个中国人的民族自豪感和国家荣誉感。对中华民族的英雄,要心怀崇敬,浓墨重彩记录英雄、塑造英雄,让英雄在文艺作品中得到传扬。”[2]他还说:“‘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包括抗战英雄在内的一切民族英雄,都是中华民族的脊梁。他们的事迹和精神都是激励我们前行的强大力量。”[3]

五千年中华历史上的民族英雄,包括14年抗日战争暨反法西斯战争中涌现的英雄,是中华民族的旗帜和图腾,是中国精神的伟大雕像。东北作家群满族作家金剑啸小学时就对众多爱国诗文倒背如流。“九一八”后,侵略者的霸凌行径、亡国灭种的锥心之痛,给予这位年轻的共产党员以极大的心灵震撼。他悲愤四顾、仰天长啸:“心中犹如燃着了一团火球。国难当头,民族危亡,一个七尺之躯的中华男儿,难道就这样默默无为吗?不,绝不能放弃一个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责任。”[4]面对美丽富饶的东北大地,他发出了义薄云天的誓言:“我是不能也不甘心放弃满洲(指东北)的……我要创造第二次事变,用我沸腾的血浪,把那些强盗们卷回老家去!”[5]怀着强烈的义愤,金剑啸书写了大量抗日诗文。《兴安岭的风雪》就是一首歌颂东北抗联的叙事长诗,讲述了一个抗日联军连队在风雪弥漫的兴安岭上和日寇浴血奋战的真实故事。李辉英从小就钦佩“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高尚勇武的英雄形象,这成为他后来书写抗日小说塑造民族英雄的精神力量。端木蕻良和马加在学期间就创办爱国诗词刊物,呼唤时人以历代英雄为榜样,做以身许国的抗敌英雄。关沫南、田贲、丁耶等也都是抗战文学的创作者。

打开东北作家群及其满族作家的作品,我们看到,一个个挟带着时代风雷、身披着历史霞光的英雄形象,或呐喊疾呼、或义愤填膺、或披肝沥胆、或血荐轩辕,组成了一往无前的青春方阵,高唱着革命战歌冲向穷凶极恶的敌人。金剑啸的《兴安岭的风雪》中同日寇生死拼杀的抗联战士;端木蕻良《科尔沁旗草原》中的抗日英雄大山,《大地的海》《大江》《遥远的风沙》中的义勇战士艾来头、艾老爹、铁岭、煤黑子、李三麻子,《浑河的激流》中的英勇猎人金声、水芹子,舒群《誓言》中的杨三愣,《没有祖国的孩子》中的果里,《老兵》《誓言》《奴隶的主人》的主人公;马加的《登基前后》中的义勇军司令江琦、农民好汉陆有祥;李辉英的《万宝山》中的抗争英雄群体以及带头人马宝山等;关沫南的《陈翰章》以及田贲、丁耶的战斗诗章中的人物,都是那个时代的英雄斗士。他们同萧军的《八月的乡村》中的铁鹰队长、陈柱,《过去的年代》中凌河村的老人林清,以及萧红的《生死场》中的抗日义士,罗烽的《第七个坑》、白朗的《伊瓦鲁河畔》、雷加的《一支三八式》、林珏的《边城》、孙陵的《宝祥哥的胜利》、蔡天心的《东北之谷》等小说中的抗战志士一样,都是顶天立地、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从文学史研究的角度来审视,以歌颂民族英雄为己任的东北作家群的抗战救亡文学的出现,不仅拓宽了现代中国文学的“覆盖疆土”,改变了当时文坛的既有格局,而且大大丰富了中国现代文学的英雄人物画廊。这些抵御外侮、顶天立地的英雄形象,将永远在铁血交织的中国历史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东北作家对英雄人物的塑造,虽然带有那个时代的胎记,但今天读起来,仍然让我们心怦血沸、激动不已。他们既是文学历史大书中具有典型意义的英雄,也是涵纳美学价值意义的精英;既是暴风骤雨年代的民族志士,又是时代历史的旗帜和标兵。这些雄强彪悍的英雄形象,寄托着中华民族世代热望的壮美梦想,折射出这个古老民族的精神气象。

对中华文学传统的赓续继承,使东北作家群满族作家的英雄书写和审美表征尤为抢眼。他们激昂的民族奋争呼唤,回荡在白山黑水之间,震动了神州大地;他们绘制的战斗英雄谱系,传送了英雄的浩然之气,催生了战斗的文学新潮。其创作中的文学经验与关注热点,值得我们总结梳理、学习借鉴。也正因如此,人们才将抗日文学历史与他们的创作实绩联系在一起,满族作家才享有了时代历史赋予的赞誉。

二、遵循中华民族道德标准,以多姿多彩的手法塑造粗犷豪放的英雄形象

英雄,是一种深厚的民族精神资源,是一种强大而持久的道德力量。英雄纯洁的精神品质、远大的理想抱负、高尚的人生追求,具有超越时代跨越空间的永恒价值,是一个民族精神追求、道德标准、心灵境界的标高,是一个民族核心价值、审美取向、操守定位的水准和坐标。那些为国家、为人民利益艰苦奋斗、舍己为国、不怕牺牲、英勇献身的英雄志士,无不体现了伟大的民族精神。

历史告诉我们,正义战争是英雄成长的摇篮,是英雄驰骋的天空。从理论上说,正义战争锻造了人类社会的无数英雄,激活了英雄的生命意志,书写了人类生活最壮丽的篇章。端木蕻良笔下的英雄人物就成长于那场反法西斯的正义战争。南开出身的学生兵端木蕻良,虽是一位文弱的书生,但却具有浓烈的英雄情结。他曾穿行在察哈尔抗战的烈火硝烟中,是一位风华蹈励的革命军人。与此相连,他的小说也具有鲜明的英雄主义色彩,大多都是壮美的英雄叙事。日寇入侵,家国危亡,他义愤填膺,扼腕长叹,终日向往着“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的报国军旅。察哈尔、五原抗战爆发,他再也坐不住校园的板凳,于是携笔从戎,奔赴塞外内蒙古大草原投身抗战,“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成为一位保家卫国的铁血战士。这段非凡的战斗生活,为他的英雄书写积累了丰富的素材。归来之后,他以抒情诗章的手法谱写了一批讴歌英雄战士的颂歌,从而创制了他对于人物刻绘的诗性抒情体式,实现了“拜伦式英雄”描写的本土化转型,为现代文学的英雄塑造,探索了一条较新的路向。这个时期,他的文学贡献,是以当时不多见的诗性抒情笔墨,塑造了一批血肉鲜活的时代新人、抗日英雄和浪漫的硬汉形象,表现了作家对原始强力的审美皈依和崇尚英雄的美学追求,为现代小说的人物群体增添了新的面孔和个性突出的英雄形象。他的英雄书写告诉我们:“冰雪的严寒使他们保有了和从前一般出色的粗犷,复仇的火焰在大地的心中跳跃,长白山的儿子,原不是那么容易去死的,为了生,他们知道怎样去死。”[6]作家对原始自然的野性力量的浓烈兴趣,那种充满着原始生命力的形象的反复塑造,当然是他人生理想的显现和美学观念的表征。他的作品中,主人公大都遭受了炼狱般的磨难,面对过生死抉择的考验,经受了精神的熏陶和洗礼,从而实现了道德的升华,成长为一个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民族英雄。本来,这些土里刨食的农民,起初既没有明确的政治觉悟,也没有明晰的家国观念,如他分析《大地的海》中的铁岭时说:“铁岭对于自己的命运是茫然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农夫啊,或者说他是比农民更单纯的猎人。他对民族、国家这些观念的东西,是颇难于理解的。”[7]但是,当大敌当前,山河变色之时,这些懵懂并没有阻止他们觉悟的提升,他们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毅然决然、义无反顾地冲向战场,成为杀敌报国的英雄。这是因为:“他们这些原始的野生的力,表现在这个当儿,反而更能够看出我们这个民族所蕴蓄的力。一些梦呓者说我们的民族已经腐朽,请他们睁开眼看看这个民族的各色各样的野力吧,多么新鲜,又多么剽悍!任何民族恐怕都少有这样韧性战斗的人民!”[7](529)就这样,这种原始蛮力和野性尚武的文化精神,在20世纪30年代的抗战语境中得到嬗变和升华,与争取中华民族解放斗争的家国精神融为一体,从而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让这些草莽枭雄登上了民族英雄的光荣榜。《大地的海》里的艾老爹已经年近古稀,但当日寇入侵、国家危难之时,他不服老,自认老当益壮,还要坚持上战场打鬼子。儿子来头不想带他去,他慷慨激昂地说:“胡说,不带着‘活口’去和敌人分个高低上下,还等着我们死了用阴魂阵去打退他们吗?我老?我用你扛着抱着吗?咱们俩赛三枪去!”[8]报国壮志,愈老弥坚。可以看出,通过大山、艾老爹、来头、铁岭、煤黑子、水芹子等人物形象的塑造,作家不只是讴歌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活,还呼唤民族精神的回归,企盼英雄品质的升华。

马加笔下的英雄也有一定精神高度。文学创作植根于丰厚的生活土壤,他的英雄塑造,完全凭依于他对故乡抗日斗争中人物作为的真实了解。在故乡隐居生活的两年间,他多次深入义勇军内部去了解他们的战斗经历,取得了大量第一手的材料。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登基前后》可以看作是李辉英《万宝山》式的纪实体小说。《登基前后》虽然不是鸿篇巨制,字数不过十几万,然而却为辽河两岸的抗日斗争绘制了风起云涌的全景画幅。在这些逼真的画幅中,抗日救亡英雄形象分外引人瞩目。小说塑造了以江琦、徐建英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和革命者形象,以及以陆有祥为代表的觉醒后投入斗争的农民英雄形象。江琦这位年轻的抗日战士,是中国共产党派到大辽河北义勇军内的领导人,肩负着领导大辽河两岸人民抗日斗争的重任。小说一开篇,作家就让他披着霞光向读者大步走来,在遭受敌伪残害的安和堡精彩亮相。他对日寇伪满的强烈愤恨,对受难百姓的深切同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表现了党对沦陷区人民群众的无限关怀,体现了党与人民群众血肉相连的关系。小说中,他和陆有祥有一段深情的谈话,就生动地阐明了党领导下的义勇军的性质:它是真正的抗日武装力量,它来自群众,需要群众的热情支持,群众也渴望着党的坚强领导。作者虽然没有描写江琦在枪林弹雨中奋不顾身地浴血拼杀,没有正面刻画他的形象风采,但却通过安和堡轰轰烈烈的活动,表现了党是东北人民抗日斗争的核心领导力量,凸显了他的性格特点和领导水平。如果说,江琦在安和堡的讲话是对中国共产党抗日理论的宣示,那么,他在溥仪无耻登基那天与徐建英在县城的会面,则是党领导的抗日斗争具体实践的展现。他在熙熙攘攘的饭馆里,向群众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号召人民群众奋起抗战。理论和实践两方面的铺陈,让江琦这个党的领导者、义勇军干部,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后,作为义勇军领导的江司令虽然隐在幕后,没有在前台过多的活动,但依然体现了党对大辽河北抗日义勇军的有力领导。这样,作家将当时的抗日活动比喻为“深夜中一条条的火花在闪烁着”,就是非常含蓄贴切的了。正是由于江琦、徐建英这些党的领导者的宣传发动和冲锋在前,党的领导才在东北抗日斗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陆有祥这些农民才由觉醒到反抗,在斗争中成为抗日救亡的英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辽河两岸,正是江琦等党的干部播下了抗日救亡的革命火种,才燃烧起烈焰熊熊的抗日救亡的冲天大火,最后取得战胜日本法西斯的胜利。

由于日伪的高压统治,关沫南在沦陷区的小说不能直接塑造抗日英雄,只能以曲笔来书写英雄的作为。他为抗联奉献的英雄谱,是“九三”胜利后,他刚刚走出监狱后就创作的纪实体小说《陈翰章》。小说在20世纪30年代烽烟滚滚的时代背景下,真实地描写了陈翰章在党的领导下,带领东北抗联的一支部队同敌人进行的艰苦斗争和取得的重大胜利。“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在广袤的黑土地上,在茂密的大森林中,在漫天的暴风雪里,在高耸的长白山下,陈翰章带领抗联战士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奋勇杀敌,书写了中华儿女保家卫国的壮丽史诗。小说通过险恶的环境、复杂的矛盾、生死的考验,在民族解放斗争风口浪尖上塑造了这位满族出身的民族英雄形象,让这个形象同杨靖宇等一样高标在中华民族的青史中。

三、高擎中华民族精神图腾,以多维多元的方式刻绘性格复杂的英雄形象

众所周知,英雄也是人,也有常人的优长缺失和苦乐悲欢;英雄不是高大全,也有常人的弱点甚至是痼疾。写出土地上而不是云端上的英雄形象,刻画血肉丰满的而不是干瘪公式的英雄形象,是端木蕻良的创作初心。他说,要用文字的激流写下他们热血的洪流,要用真实的文字写出他们真实的性格。塑写大地上的安泰、草原中的英雄、平头百姓里的伟丈夫,他写出他们的钢筋铁骨、惊天作为、非凡贡献,但不回避他们性格的负面清单。他告诉我们,世上没有完美的英雄,只有有缺点的战士,这些保家卫国、纵横驰骋的英雄,也不是完美的。但是,正是这些有缺点的英雄人物,在民族危亡时期用自己的脊梁撑起了国家的大厦,担起了民族解放的神圣任务。他笔下《遥远的风沙》中的煤黑子,《大江》中的李三麻子、铁岭,都是这样叱咤风云的浪漫英雄。这些人都野性难驯、粗犷剽悍,充满着狂野的生命底力。他们有时无视良序公俗,有时藐视人间法规,总是凭着自己的欲望去行动。他们不怕天、不怕地,甚至迷失了人性,有时把杀人看作像吃馅饼一样,“吃一个,想一个。”无疑,他们都同艾芜《山峡中》的野猫子及其同伙一样,已经逸出了正常的人生轨道。然而,可贵的是,他们却没有忘掉身为炎黄子孙应有的民族大义。在需要为国捐躯的时候,他们一反常态,大义凛然、慷慨赴死、血荐轩辕,令人刮目相看。他们的人生都有一部笑傲江湖的长篇故事,都有一些另类的独特的人生记录,他们的复杂性格、不良行为,并没有影响其成为富有传奇色彩、集魔鬼与天使品格于一身的东北英雄。

与端木蕻良相同,舒群的英雄塑造也别有建树,或者说是戛戛独造的创新。他特别注重塑造那些个性独特的、思想复杂的、时人难以接受的英雄形象。虽然如此,这些形象为民族解放而献身的英雄情结依然十分突出。作品高扬在民族危亡巨大压力下产生的抗战精神,在民族解放复兴的期盼憧憬中铸成的家国情怀:《老兵》中的赵化雄虽然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学生,没有经受过战火硝烟的考验,但他是非分明、立场坚定,恪守着中华儿女的民族大义,在国家利益与个体私情的矛盾面前,毫不犹豫,大义灭亲,在苦口婆心劝解无果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将枪口对准叛变投敌的父亲赵团长;士兵张海在执行暗杀敌寇的任务时,受到了相依为命的妹妹的阻拦和束缚,为了完成上级交给自己的任务,给千千万万死难同胞报仇,在无法劝告、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强忍着锥心之痛,开枪打死了自己的妹妹,完成了消灭敌人的任务。这些做法的确太残酷了,太无情了,但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民族的大事业,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同样的故事又在《血的短曲之一》中出现。恋人青子为了保护做地下工作的“我”,不得不刺死了自己的同胞。而当“我”准备参战却又被青子百般反对、苦苦阻拦的时候,“我”又“不得不向她捅了十刀”。舍己为国,大义灭亲,这是何等的壮烈行为啊,读后,不能不让我们的灵魂为之震颤。小说对个人前途与国家命运,个人感情与革命需要,个人利益与整体选择方面的权衡和取向,常常将人引入撕心裂肺的家国思考之中。毋庸讳言,舒群笔下的英雄,的确是十分复杂非常另类。他笔下的主人公常常遭遇命运的打击,时时承受伤痛的折磨,摆脱不了意外的考验,回避不了心灵的煎熬,抛弃不掉精神的重负,整年都在五味杂陈的旋涡里挣扎。其实,这正是那个时代残酷的缩影。在14年极为残酷的抗日战争中,东北几十座城市的毁灭,数千万同胞的白骨,这是我们必须牢记的家国之仇。舍小家为大家,舍亲情报国家,这才是最正确的抉择。舒群创作的主体意识,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生发的。应该指出,年轻的舒群,他的创作一直在力争突破与当时流行作品同质化的窠臼。他的小说,大都努力在国家和个人、亲情和友情的巨大矛盾冲突中,塑造坚强性格,凸显英雄本色。这样的手法,有的让人瞠目,比如《秘密的故事》,审美格局就更加奇特吊诡。女主人公是“我”五年前的恋人,“我”和热恋中的她海誓山盟,暗定终身。后来,“我”为了能够得到一条谋生之路,不得不投考了伪满的警校。为了生活,“我”违心地当了一名日伪体制下的稽查小队长,恋人则参加了抗日联军,成为英勇的抗日战士。血雨腥风、枪林弹雨的战斗生活,使恋人的性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原来那位温柔美丽的姑娘不见了,代之出现的是一个刚烈冷酷、近乎残忍的铁血军人。为了革命和抗战,她什么都能够舍得,甚至是牺牲自己亲生骨肉的生命。在“我”被恋人策反后参加的一次暗杀行动失败后,因左腿受伤无法随恋人一起撤离,为了保守组织的机密,恋人竟然忍痛向“我”放了一枪。战争把这个原本柔弱的女性变成了这样心如铁石般刚毅的军人,是性格的扭曲还是人性的升华?对此,作家没有直接回答,只有冷静的几乎瘆人的客观描写。小说中,作者几次写到“雪”这一意象,象征着女主人公就像“雪”一样冰清玉洁、冰冷彻骨。熊熊的战火蒸发了战士的脉脉温情,残酷的战争改变了常态人生,他们不得不忍痛“壮士断腕”“挥泪斩马谡”。他们的悲壮举动,就是家国利益死死纠缠时两难心境的痛苦选择。这些人物,不啻是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另类英雄,是特殊环境无情逼迫下产生的独特英雄。透过纷繁芜杂的事件碎片以及早已消散的战争烟云,对抗日救亡的惨烈历史进行深沉凝重的思索,走近这些为民族解放献身的人民英雄,解读他们在峥嵘岁月中的心路历程和悲壮举动,就会感到舒群英雄书写的独特性和超前性。周立波曾从这个视角评价舒群的创作“在艺术的成就上和反映时代的深度和广度上,都逾越了我们的文学的一般水平”①。

综上所述,东北作家群满族作家们高擎中华民族精神图腾,恪守民族的传统,牢记民族和历史的重托,在疮痍满目的东北大地上,异军突起、横空出世,前仆后继、挥斥方遒,走进了中国现代文学历史之中。他们不仅以丰沛充盈的爱国激情写真抗日英雄,而且,以多姿多彩的手法塑造粗犷豪放的英雄形象,并以多维多元的方式刻绘这些英雄形象复杂的性格。他们不仅是抗战文学创作的肇始者和救亡文学的中坚群体,其作品也成为东北现代文学在那个历史发展节点的主脉、坐标和重镇。

①周立波:《丰饶的一年间——一九三六年的小说创作》,《光明》1937年第二卷,第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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