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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记忆视阈下的古代埃及职业教育

2021-11-29杨熹

关键词:法老古埃及学徒

杨熹

(内蒙古民族大学法学与历史学院,内蒙古通辽028043)

古代埃及文明存续长达三千年之久,留下了丰富的物质和精神文化遗产。这既依靠当时相对稳定的行政体系,也离不开古埃及能工巧匠持久的创造力和智慧。那么,如何培养行政体系中的主体——书吏以及建筑工事中不可或缺的工匠们就涉及到当时的职业教育。古代埃及职业教育的培养方式主要有两种,分别是学校教育和学徒式教育,这两种培养方式在古埃及文明存续期间几乎没有发生变化。如此一来,古代埃及的文化和精神内核也便随之传承下来。古往今来,教育都是培养人才和传承文明的主要方式。从文化记忆的视角来看,通过研究古代埃及人的职业教育,我们不仅能看出古代埃及文化是如何被传承的,还可以分析出古代埃及人是如何构建属于本民族的文化认同的。

一、学校教育

在古代埃及,学校大约产生于公元前2500年左右。详细的学制已经无法考证,但可明确的是只有出身贵族家庭的男孩儿才可以接受教育,并且他们的学习内容和此后的工作有着直接的联系。当时学校教育的主要目的是培养国家行政机构所需的书吏①。具体来说,他们不仅要学习文化知识,还要接受专业技能的训练,以便为此后从事的职业打下基础。可以说,其学习内容具有鲜明的指向性和实用性,做到了所学即所用,所供为所求。由此,古埃及的学校教育也便属于职业教育的一种。此外,高级神职人员和医生也需要经过较为系统的学校教育后才能具备从事该职业的资格,因而,以下将从知识传授和道德培养两方面来具体阐述这三种职业是如何通过学校教育的方式来培养的。

(一)知识传授

古埃及的学校在设置学习内容时就将文化知识和专业技能融合在一起。其中,文化知识是学校教育中的基础课程,而专业技能则是在掌握文化知识的基础上进行延展性的训练。

由于古埃及学校的首要目的是培养书吏,此处便先以书吏为例说明知识是如何被传授的。书吏首先要学习的就是认读书写,而获得这项技能的主要途径就是反复抄写。具体来说,日常练习的文本由老师或者他的助手先书写出来,而后由学生对照着摹本反复抄写。文本的主要内容包括颂扬书吏这一职业和鼓励学生勤勉学习。在新王国时期,祭司体文字流行起来。同铭刻体埃及语②相比,祭司体文字书写起来更加便利,政府的行政法律文书和税收记录等都使用祭司体文字。因此,学生们在学习写作的过程中,最开始练习的就是祭司体文字。值得注意的是,学生在识字时要先学会书写字符的笔画,而后才被教以文字的表意。在他们逐渐学会识别字符后,常被要求将日常的诵读文章凭记忆默写出来,而且,教师还会时常拷问学生。这从十九王朝时期一位老师的日常记录就可看出,文献记录如下:“你掌握了伟大的奥妙。你告诉我哈尔杰德夫的警句……哪个章节在它之前?接下来又是什么?”[1]215学生们掌握认读书写的技能后,也就有了成为书吏的资格,并广泛分布在古埃及各级的行政体系中,承担行政法律文书等书写工作。

学生来到学校除了学习文化知识外,还要学习如何处理行政事务。以下文献有助于我们了解当时学生在校学习的状况:

我已经把你和官员们的孩子一起放在学校里,教你有关政府的一些事情。看,我告诉你书吏的行为:“提早到位!书已经在你的同伴面前,把手放在衣服上并检查一下凉鞋。你每天带着你的卷轴就有一个目的,不要懒惰,不要懒惰,不要懒惰。当你深入了解纸草书时,当你开始阅读信件、安静地计算时,不要让任何声音被听到,用手写字,用嘴看书,寻求建议,不要疲倦,不要懒散度过一天,不要让你的手指怠堕!遵循老师的建议并听他的指示!成为一名书吏”。[1]219

据上述引文可知,对于那些想成为书吏的人来说,他们不仅要学习语言文字,还要学习数学和几何。有文献证据显示学生需掌握度量衡单位并且完成老师出的数学题目。这是由于书吏掌握数学和几何的相关知识后,能够为古埃及的社会生产生活服务。从农业生产角度来说,古埃及的农业灌溉完全依靠尼罗河,而每年泛滥的尼罗河水常常冲毁土地原有的界碑。为了稳定生产,每年洪水退去,都有专门的土地丈量员为农民重新丈量土地,这些土地丈量员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书吏。而且,每年计算和征缴实物税、人口普查也都属于书吏的工作。此外,从建筑工事上来说,历任法老在即位后都会修建神庙,并为自己建造陵寝。在此期间,书吏需承担设计、丈量和计算庞大的建筑工程的工作,并且工程的劳役登记也是由书吏来完成的。古埃及行政体系的顺畅运转依靠的就是这些受过教育的书吏。他们精通数学、几何并且在阅读和复杂的书写体系方面受过良好的专业训练,真正做到了所学即所用,所供为所求。

除了书吏这一职业外,依靠学校教育培养的人才就是医生了。在史前时代,古埃及人就知道许多植物的药用价值。起初,这些知识属于家族秘辛,并且只限父传子。这些家族借助当时常被人们使用的咒语和护身符,用草药、矿物质、动物的脏器来治愈病人,因此而闻名,这些家庭也就成了最初始的药房。在这里,医生的后代们被教会了制备药物。此后,古王国时期,各个州的主要神庙都专门设立了类似于今天“医学院”的机构,专门招收贵族子弟来学医,医学的学习年限很长,期间要经历无数次考试并且要经过较长的实习期才能正式上岗[2]。值得一提的是,在长期的医疗教学与实践中,形成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医学纸草。这些纸草保留了病例的症状和治疗方案,为此后古代埃及医学的传承和发展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在古埃及,需要接受学校教育的还有高级神职人员。由于古埃及是一个多神崇拜的国家,因而神职人员一定不可或缺。神职人员主要由高级神职人员和低级神职人员构成。高级神职人员通过官职世袭的制度,子袭父业,代代相传,而低级神职人员主要是指那些从事净化、打扫等体力工作的人,其中,能够有资格接受学校教育的只有高级神职人员。因为古埃及人认为文字具有神性,由神所赐,想要和神进行有效沟通必需依靠文字。故此,他们必须要学会阅读书写的技能。此外,高级神职人员还需掌握如何进行祭神仪式,这就需要依靠前任神职人员的悉心教导和他们自己在仪式现场的观摩学习了。

在学校教育中,十分重要的传播文化的媒介就是教谕文献,在教谕文献中,那些具有重要意义的文本被视为核心文献,经常被抄写和背诵,最后成为经典之作,拥有了规范和定性的价值。在此期间,书吏学校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因为它为这些文献的抄写、传播和保存提供了机构性的保障。正是因为有了抄写、传播和保存等机制,这些起到规范和定型作用的文献才可能长存,相关的人随时都可通过文献与过去对接,所谓的“大传统”正是以这种方式产生。这个大传统能为每个当下提供积淀了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的知识宝藏。具体地说,它向相关人群打开了接受教育的广阔空间。而埃及人所称的“生命之屋”也为这种以文本作为基础的文化记忆提供了场所[3]97。

(二)道德培养

教谕文献中体现的对于职业道德的培养说明了古代埃及学校教育不仅注重传授专业知识,还注重培养个人品德。这种职业道德的要求既包括尊敬老师、热爱本职工作,也包括忠君遵守社会秩序的思想。

第一,尊敬老师,热爱本职业。由于古代埃及人整体识字率极低,因此,时人特别尊重能够识文断字的人,而学生更是十分顺从并敬重老师。以书吏为例,在多篇教谕文献中,都提到了要尊从老师的指导,如果不听从教导,就要被鞭笞。另外,还有一些文献提及学生在工作后为老师修建府邸以向世人展示他们对于老师的敬爱。由于他们视书吏为至高无上的职业,因此,几乎每篇教谕文献都记录了为鼓励学生刻苦学习不惜否定其他职业的内容,进而凸显书吏这一职业的优越性,使学生能够发自内心地认可书吏的社会地位,从而更加专注并热爱本职业。在流传下来的教谕文献③中,《职业的讽刺》是研究古代埃及中上层职业价值取向的首选文献。该文献的特别之处在于将书吏这一职业与农民、渔夫、军人等19种职业做对比,进而突出书吏这一职业的优越性。父亲将儿子送到书吏学校使得儿子能够和贵族子弟一起上学,文中的父亲苦口婆心地告诉儿子体力劳动者的艰辛,希望他能够勤勉学习成为书吏。因为书吏不仅可以拥有不菲的薪酬,而且还有较高的社会地位。[4]236

第二,忠于君王、遵守秩序。除了要修习自身修养之外,无论是高级官吏还是普通吏员,都要忠于法老遵守秩序。在古埃及,法老是秩序的维护者,大臣则是对法老所维护的秩序的践行者和遵守者。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说,大臣是法老在维护秩序过程中起关键作用的一环。因为只有各级官员贯彻执行了法老的命令,政通令行才能实现维护秩序的目的。由于大臣是辅佐法老维护社会秩序的关键性人物,所以自古王国时期,达官显贵的后代就可以同王子一起在宫廷学校上学。此外,贵族可以世袭官职,所以训导者在教育贵族子弟时更注重讲授为官之道,并希望他们遵守等级秩序。这里所说的等级秩序是指明确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向上级汇报工作和行使权利时都不要越过自己的职权范围[5]。可以说,将对道德的规范融入至职业技能的培养中,是古代埃及学校教育较为突出的特点。

二、学徒式教育

古代埃及的学校教育普及性极低,绝大多数人都无法识字认读。因此,学徒式的职业教育成为当时培养手工业者的主要方式,使得极为重要的手工艺技术被传承下来。在古代埃及,由于生产力不发达,各类职业主要分布在农林牧副渔和手工业中。其中,与农林牧副渔相关的职业主要通过家传的方式来完成。涉及到手工技艺类职业的传承方式主要有两种:家传式和艺徒式。在促成文化一致性的过程中,重复和解释两种方式具有大致相同的功能[3]89。特别是对手工业者而言,职业技能的训练尤其需要重复。这种重复,既是技术手段的重复,也是行业规则的重复。需要强调的是,在古埃及,家传式的职业教育始终是手工业类的职业承袭的主要方式,艺徒式只是辅助的手段,以下将围绕这两种方式进行详细阐述。

(一)家传式的职业教育

家传式教育始终是古代埃及学徒式职业教育的主要培养方式。从传授关系来看,家传授业有父子相传和非父子相传两种形式。在这种师徒传习的方式中,父亲就是师傅,儿子就是徒弟。父亲把所从事的职业应具备的技能教给儿子,儿子则要尽心地学习。在具体传承过程中,与农业、纺织和渔业相关的职业通过后代参与家庭日常劳作就能够潜移默化地达到完成职业教育的效果。通常情况下,将要承袭职业的下一代会在多年的观察、感知、参与并重复同样的劳作中得到磨炼和提升职业技能的机会,直到这些来自生活中的经验成为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最后可以轻松灵活地完成。在此期间,职业承袭得以完成,下一代也因此有了谋生的本领,由此也验证了重复是保持文化一致性的这一说法。

还需说明的是,在古代,家庭往往是许多行业的生产场所。因而,家传式的职业教育充分利用了家庭内部的劳动力,例如纺织类的职业并未将妇女排斥在外,相反,她们还是纺织类职业的“生力军”。古埃及阿玛纳出土的证据表明,很多诸如纺织和编织类的生产活动多是以家庭为单位完成的。会纺织的妇女可以用织布和他人互换物品补贴家用,特别是在一些由自给自足的农民组成的村庄里,得益于这种家传式的职业教育,一些妇女甚至还能在与男人有关的手工业生产中发挥更突出的作用。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行业分工更加细化,越来越多的行业开始走出家庭,但是古代埃及并未发展出成规模的手工作坊,也没有生成国家设立的专业培养工匠的部门。在此期间,同手工业有关的职业仍局限于家庭内部成员的传承,只不过学艺的传授地点从家庭转到了工作场所。

古埃及新王国时期的麦地那工匠村④出土了很多关于家族内学徒制的证据,是古埃及学徒制的缩影,以下就以此为例详细阐述古代埃及的家传式学徒教育。

麦地那工匠村是专门为法老修建陵寝的工匠的居住地,由于历代法老必然要在在位期间修建陵墓,因此,也催生出许多与石匠、画匠有关的职业。修建陵寝首要的工作是选好地址,新王国时期法老的陵寝改变了古王国时期高大醒目的金字塔式样,转而开始变得隐秘起来。此时的帝王陵寝大多在上埃及底比斯西面的山谷中。位置定好后,石匠开始在基岩上切割和挖掘隧道,然后是更精细的雕刻和平整墙壁及其他涉及到建筑的工作,最后是对墓室墙壁和天花板的装饰。这些团队一个接一个地跟进,他们自己准备了灰泥和用来照明的灯,用锤子和凿子开凿石墙,并用脚手架来绘制图画,这些图画多取材于已摹写好的纸草,最后根据基岩的质地,或者画匠个人的意愿而使用彩色涂料。这一系列的复杂的工作促成了大批学徒的产生,师徒间多是父子关系,也有极少数非父子关系。因此一个熟练的工匠,如石匠或画匠,即使他为国家修建神庙或者为法老建造陵寝,在名义上属于“国家工人”,但是,他们不是由国家来培养的,而是通过家族内部的职位传承或者以艺徒制的形式完成代际相传。

由于这类手工业者的培养模式基本一致,因此,此处仅以画匠为例。在麦地那工匠村中负责绘画的画匠都是通过在工作中追随成手观摩、反复练习和实践,而后学成的。在此期间,他们首先需要观摩师傅的日常工作,观摩不是简单地看,而是要学习师傅绘图的线条走向、图画比例和配色等,而后利用开凿和修饰帝王谷的陵墓时剩余的大小不一的石灰石碎片进行绘画练习。在练习的过程中不仅要摸索出绘画的技巧和规则,还要渐渐学会感知绘图的比例和风格。在麦地那工匠村中出土的成千上万个绘画残片也印证了这一过程。

这些用于练习的残片上的图画内容丰富,多以陵墓壁画题材为主,还有一些反应工匠村日常生活的题材。这些残片提供了大量的个人从事图像创作的草图和实践的信息,能够看出画匠从初学者到有能力的学徒再到熟练的成手的过程。从这些残片中很容易就可分辨出一个学徒的画功和一个成手的画功。线条紊乱、配色不是很协调的绘图是学徒在练习时画的,而那些构图优美、配色鲜艳的绘图一定是由那些经过刻苦训练后成手画匠来完成的。学成后的画匠不仅熟知绘画线条的走向,也掌握了色彩的配制。

显然,这种学徒式的学习是一种物理学习过程,它建立在观察、模仿的基础上,并经过无数次重复的练习,最后达到学成的效果。就古代埃及而言,这些工匠技术能够世代相传,依靠的就是观摩学习、师傅的实地演示以及学徒一遍又一遍地训练,从而最后达到了下意识地反射性动作的效果。而且,在反复的练习过程中,连带工具的使用和原材料的选材以及行业规则也在潜移默化中一并熟识。就学习地点而言,大多数手工艺培训不是在正式的环境中进行的,而是在工作现场和手工艺人聚集的村庄中非正式地进行的,即现场观摩学习。由此可知,学徒制完全是依靠师傅的言传身教和自身刻苦的钻研与观摩。

(二)艺徒制

艺徒制是学徒边从事劳动边接受师傅关于操作技艺教育的一种教育形式[6]。不同于之前的家传式职业教育,艺徒制的师徒构成主要是指非父子关系的人。为此,父亲会为儿子的职业教育支付一笔费用。在学徒期间,徒弟会和师傅一起工作学习,并且必须严格服从师傅的教导与看顾。在出徒前,学徒没有工资,师傅负责为学徒提供衣、食、宿和职业指导。待学徒期结束后,他才能具备从事某种职业的资格。此外,除了那些家族内部的人可以通过世袭继承职业外,偶尔自身能力极强的人也可以通过展示自己的绘图能力或者其他与手工业有关的天赋而成为一名工匠。

(三)学徒制长久存在的基础

古代埃及以家族传承为主的学徒式的培养方式存在长达三千余年,为何在此期间没有产生成规模的手工作坊或者由国家来培训工匠呢?以下将从文化和工匠待遇两个角度来阐释这个问题。

从文化层面而言,古埃及物质文化最重要的特征就是风格的连续性和一致性,它在文明存续的几千年间始终遵循了早期埃及建立起来的表述框架。其中,沿用了几千年的二维具象艺术的表现手法就是最明显的例子。这一方面说明了这类王室风格的艺术一直被稳定地掌握在工匠手中;另一方面,由于它的一致性和稳定性,使得这类技术在代际间传播时更容易被传承和掌握。此外,古代埃及建筑中的壁画也属于图式文化,图式文化的基本样态就是趋于稳定。而且,古埃及文明在存续期间并无强大外力打破这种图式文化的自我传承,使其能够长期稳定地延续。

从工匠收入来看,工匠是除了书吏以外少有的高收入的群体。虽然他们没有王室和贵族的家庭背景,但他们的收入和地位类似于现今的中产阶级,这也使得他们有足够的动力为了较高的酬劳和社会地位去完成职业承袭的家族近亲内循环。

这些工匠的酬劳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一是国家按照劳动配给相应的实物;二是他们凭借手艺私下为贵族或是富裕的家庭服务。麦地那工匠村的工匠们平均每月从国家获得5.5袋(约41.5升)的双粒麦和大麦,此外还有鱼、豆类、油和其他食品,而当时的监工和书吏每个月能收到7.5袋(约60升)的粮食,与之相较,工匠也算是仅次于书吏的“高收入”群体。他们的酬劳远远超过了最低生活标准,足以维持两个中等家庭一个月的日常开销[4]236。

工匠们获取酬劳的另外一个途径就是为贵族和富人建造来世生活之地。那些被选派为法老修建陵寝的工匠手艺自然超群,因而在完成日常修建任务后,他们私下也为个人服务,比如绘制棺木、在坟墓墙壁上绘图或编织裹木乃伊的亚麻布等等。工匠们能够利用自己为法老工作的名声,私下里赚取可观的额外收入。

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麦地那工匠村工匠的地位较高。如果酬劳没有按时发放,他们会进行必要的罢工和示威。有文献这样记录:“这伙人越过围墙,不说一句‘我们饿了!’他们就向底比斯市长抗议。他(地方州长)派奈芙……对他们来说:注意了!我要把这三十袋小麦给你们以供生活”[4]236,诸如此类通过罢工要求按时发放酬劳的方式证明了古埃及工匠的社会地位和价值。而且,最后他们并没有因为示威而受到任何政府官员的惩罚,即使是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他们的罢工也多是成功的。

由于工匠们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酬劳,父辈体会到了这类职业的优越性,当然也希望他的后代能够继续这样的生活。因此,成手工匠常把手艺传给他们的儿子或直系亲属,希望他们也能成为一名工匠。另外,古代埃及社会阶层固化严重,下层难以流通至上层社会。但是,工匠内部却可流动。通过训练,他们可以从学徒到成手工匠,特别优秀的还能获取监工这类的领导职位。在古代埃及绝大多数人没有机会接受学校教育的情况下,手工业类的职业也就极具吸引力。

三、文化记忆视角下的学校教育与学徒教育

文化记忆包括一个社会在一定时间内必不可少且反复使用的文本、图画、仪式等内容,其核心是所有成员分享的有关政治身份的传统,相关的人群借助它确定和确立自我形象,基于它,该集体的成员们意识到他们共同的属性和与众不同之处[7]。文化记忆借助的媒介很多,比如文字、图画、塑像、纪念物、象征物、建筑物、节日、仪式、机构。文化记忆传承什么样的内容,决定于相关的社会境况、政治结构和权力格局。借助文化记忆,一个集体的成员建立并培养共同的身份和归属感。纵观法老时代的埃及⑤,其社会主流价值观集中体现在教谕文献中。教谕文献对个人言行、身心和品性的教导都十分符合当时统治阶层的要求。从教谕文献就可看出,当时的统治者构建起了社会群体特别是精英群体需遵从的社会与等级秩序。此外,由于95%的古代埃及人是文盲,因而这些人的精神世界的构建主要依靠家庭教育中的潜移默化、模仿当地精英和从宗教仪式上直观地获取。古代埃及是一个宗教节日极多的国家,因此,宗教节日上繁杂的仪式、巨式神庙上的壁画以及高耸的方尖碑也就成了这类人最直接的构建其世界观的媒介。可见,古代埃及文化记忆传播的媒介更加显性。

除了这些显性的媒介外,文字和文本也是文化记忆传播极其重要的媒介,且这类媒介常被应用于学校教育中。学校教育所使用文献文本主要是教谕文献,教谕文献注重用礼仪和等级秩序规范人们的日常行为,且这种价值观为古代埃及人所接受并一直沿用至整个法老时代的埃及。在学校里,文化以教师传授的方式,通过集体学习,以文字、图画、教谕文本等为媒介传播开来,使得接受教育的上层等级传承了符合当时权力阶层认可的文化、共同遵守的规范和共同认可的价值观,这些精英再将这些价值观通过仪式、绘图、故事等形式向下层不识字的群体传播,以达到上行下效的效果,久而久之,就培养了整个社会群体的归属感和身份认同。

如果说学校教育主要培养了传承和传播文化的社会精英,那么,学徒式教育主要培养了古代埃及的能工巧匠。由于古代埃及象形文字是图画文字,因此即便这些工匠们不识字,但是他们仍能按照固定的比例画出这些图画文字,描摹壁画更是他们要掌握的技能。在此期间,他们通过绘图、碑铭这类显性直观的媒介传播了文化。从培养工匠的过程来看,学徒想要成为成手工匠就要不断地重复练习和用心观摩。可以说,在促成文化一致性的过程中,重复并再现过去是重要的手段之一,他们通过反复地动手实践去学习这些历经千年不变的刻画规则与直观的绘图技巧。当精美的绘图和文字出现在神庙和碑铭上并保留千年后,后世的人们就据此看到了当时文化的建构与再现。由此,文化得以延续下去,而文化记忆也就通过文化的传播得以代际承袭下去。文化记忆的传承使得生活在这一空间里的人有着共同的精神内核,这种精神内核就是一个强化身份的知识综合体,集中体现在文字、仪式、图画、纹饰等具有象征意义的形式上,这使得古埃及人在面对外族时,能够自觉地区分出“我者”与“他者”,进而构建起属于本民族的身份认同。

古代埃及文化的传承与再现,使其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文化经过千年传播得到整个社会群体的认同,不仅留存了文化记忆,还为这个民族提供了向前发展的精神支柱,同时也指明了这个民族的未来发展之路。也正是在这种文化内核与身份认同的凝聚下,古埃及文明才得以绵延了三千年之久。

[注释]

①在古埃及,书吏是指受过系统教育,能写会算的人,古代埃及行政机构的高级官吏和普通吏员皆来源于书吏。

②古代埃及象形文字有三种书写形式,即铭刻体埃及语、祭司体埃及语和世俗体埃及语。

③古代埃及教谕主要是指由社会中上层人士编纂的对人的品性和行为进行教导和规范的文学作品。

④麦地那工匠村位于现代埃及卢克索以西沙漠的一处谷地,是为法老修建陵寝的工匠及其家人的聚集地。

⑤从文明形态上来看,古代埃及历史分为两个阶段,即法老时代和希腊—罗马统治时代。法老时代,也即埃及的第三十一王朝时期(约前3000年—前332年),是埃及文明的独立发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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