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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与“回归”
——《挪威的森林》中绿子的自我建构

2021-11-28刘伟锋

魅力中国 2021年41期
关键词:母性渡边

刘伟锋

(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挪威的森林》作为村上春树的代表作一直受到广泛的关注与研究,研究者多从后现代主义的角度进行解读,当中不乏对当中的人物与象征进行分析的研究。但现有研究中,大多集中于渡边及直子,对另一角色绿子的研究则尚为不足。结合文本,笔者将从对传统女性形象的“反叛”和“回归”两个方面对绿子的自我建构进行探讨,论述这看似矛盾的二者是如何直面与渡边的恋情中最终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反叛中构建的自我

绿子首次登场是在一个安静的小饭店向主人公渡边主动搭话的场景中。渡边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她那“短得出格”的头发。绿子“短得出格”的头发不仅表明其性格活泼,而且当中带有叛逆的色彩。在此,村上借绿子之口,进一步道出了头发长短与性别之间的关联谬误:“为什么男人偏偏以为长头发女孩才有教养,才心地善良?”绿子没有对短发感到不安和愧疚,而是为其合理性辩护。这使得绿子这一人物在言行留给读者一个直率而又反叛的初次印象。

除了外貌打扮,其行为同样是充满着叛逆的气息。第四章,初次招待渡边到家的绿子在餐后抽着万宝路香烟,配合着砍柴女一样的熄烟手法,更是让渡边不禁为此咋舌。绿子行为和思维方式无疑与传统女性大相径庭。首先是吸烟问题,在主流社会的认知里,女性吸烟是少见的,绿子的男友对此也感到介怀。此外,绿子的灭烟的方式也相当粗鲁,以至于被渡边调侃为“砍柴女”。而渡边更是认为“万宝路不是女孩子吸的烟”。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绿子的种种行为都在显示出对固有传统女性形象的叛逆。这种行为的实质是在主流社会中找到与女性标签所不符的事物来强化自我的存在。

绿子在初次登场的装扮除了短发以外,一副太阳镜和白棉布的迷你连衣裙也相当显眼,如此富有魅力的穿着并非限于绿子初次登场。之后和渡边的周末约会中,绿子同样穿上了富有性魅力的着装,使得路人不禁为之侧目。但此次约会,绿子却是要去医院陪护父亲。

“生-性-死”链条的重构

在医院的空间里,生随时会转变为死,但绿子在探望父亲时,却穿着富有性魅力的服装,这显然无法用言行的反叛便可一带而过。值得注意的是,绿子和其父的组合是与“生-性-死”这个结构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父亲死后,绿子曾再次招待渡边来家里,并企图与渡边共赴巫山。但在此之前,绿子和渡边讲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

“我,前些天在父亲这张遗像前脱光来着,脱得一丝不挂,让他看个一清二楚。像做瑜伽功似的。”绿子说道。

“这又何苦?”我不无惊诧地问。

“反正就是想给他看看。我身体的一半不是父亲的精子么?给他看看也是正当的嘛:

这就是你女儿!当然,也同醉意有关。”

“唔。”

“姐姐进来吓一大跳。也难怪,我正在父亲遗像前赤条条张开腿,无怪乎她吃惊。”

对着代表了“死亡”意味的亡父遗像,“活人”绿子一丝不挂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腿,赤裸裸地将“性”向亡父展示。绿子的理由,除了“我身体的一半是父亲的精子”以外,另外便是“醉意”。前者说明绿子的行为与“性”有关,正因有“性”才有“生”,而人生来则要随时面对着“死”,这也暗合作者想在书中表达的——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生和死在此刻的对立通过女性的行为连接了起来。而为什么之所以是女性,则与绿子第二个理由“醉意”有关。

原始社会中,巫女往往是与死亡世界进行沟通的媒介。在祭祀或通灵活动时,巫女需要通过药物或酒麻醉自己,以此连接生和死的世界。有时,人们希望通过与巫女性交以求与先人进行对话,而巫女作为媒介则成为了连通生死的一扇门。这扇门在平时是人的躯体,在通灵时则通过“醉意”和“性”打开。绿子由此通过酒精的借口以性的方式对父亲进行了追忆。

此后,绿子和渡边在祭祀中同样涉及到了性的元素。

绿子哧哧笑了,然后摇了一下灵前小铃:

“爸爸,晚安。我俩这就寻欢作乐,您放心睡就是。不再痛苦了吧?已经死了,应该不会痛苦。要是现在还痛苦的话,那就找上帝算账去,就说这也太和人过不去了。在天国里见到我妈,两人好好云雨去吧。接尿时看见你的小鸡鸡了,蛮神气的嘛。要干尽兴哟!晚安!”

我们轮流洗过澡,换上睡衣。我借她父亲穿了没几次、差不多还是崭新的睡衣穿上,有点小,但总比没有强。绿子在摆着灵位的房间里摊开客用卧具。

灵前摇铃本是为了与死者沟通,但绿子的内容却是告诉父亲自己与渡边寻欢作乐。这番场景可以概括为生者将“生殖”一事传达给死者。同样是“生-性-死”的结构。而此处的媒介成为了语言,而非类似于灵媒的瑜伽功似的身体活动。但语言的言灵作用使绿子的言行统一指向了其反叛者的形象。

此外,绿子还注意到了父亲的雄性性征,而在此后第十章,绿子同样对渡边的性器进行了一番调笑。尽管时间不同,但场所同样在绿子奉着父亲神位的二楼。将渡边与其父联系起来的不仅有性。上文中,渡边穿上了绿子父亲的睡衣,睡衣所具备的私密性和个人性使其具备了原主人的身体特征,因而渡边会觉得“有点小”。但这代表着逝者的一部分通过“衣服”的凭依附着在了渡边身上。而如果说“形”在渡边身上了,那“神”在何处呢?渡边留宿绿子家中时,发现“她以背光姿势睡着,身体仿佛冻僵一般一动不动。凑近耳前,只听见喘息声。我发觉那睡姿竟和她父亲一模一样。”

背光构图多用于表现神性,绿子背光的姿势暗示其取得了神性,也即父亲附在绿子身上的可能。如此,绿子成为了其父的代言人,而其父带给渡边的话则是他鬼使神差下所读的书《在轮下》。《在轮下》探讨的是“反抗”与“解放”的主题。这是对谁的解放自是不言而喻。在其父降临的深夜,原来的“生-性-死”的链条结构之间已悄然达成了“死”向“生”的三角联系,这种联系是以亡父向生者进行无声的传达而建构的。自此,“生-性-死”单向链条结构在渡边的加入后发生了改变,绿子作为一个“叛逆者”,通过引入了渡边将其原有的结构进行了重构,对原有的存在于自己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实现了“反叛”。

由此,正是渡边接受了绿子反叛的一面才使得绿子倾心于他。但要使绿子真正选择渡边,直面自己感情,则与绿子的另一面,也即其内心中潜藏的回归母性的一面有关。

回归母性的自我

绿子初次和渡边相遇时,主人公曾经问及绿子戴太阳镜的原因。绿子回应道:“头发一下变短,觉得什么保护层都没有了似的。就像赤身裸体地被扔到人堆里,心里慌得不行,所以才戴这太阳镜。”在上文中,我们分析了绿子那头短发所代表的“反叛”。而此处则暗示绿子实则在意他人对于自己出格行为的评判目光。太阳镜成为了绿子和人群之间的保护层,这层屏障之下,绿子表现出了坚持自我和害怕他人目光间的矛盾。这种矛盾实际上反映出绿子的另一面,也即试图回归传统女性的一面。

第十章中,绿子留着长发与渡边进行约会,然而渡边却因对直子的心事无暇顾及绿子的外貌变化。事后,绿子写了封长信对渡边控诉其对自己外貌变化未曾察觉。这种以文字控诉的委婉方式并不似直来直去的绿子的性格。然而,前文已然提到,当时社会存在着“长头发=善良女性”的固有印象。绿子形象的改变无疑是对固有观念的迎合。究其原因,与绿子渐渐为渡边所吸引,从而产生构建家庭的想法是不无关联的。

这个转变并非是突然的,而是一直潜藏在绿子内心当中。第七章中,绿子和渡边曾谈及“生育”的话题。

“同我一起去乌拉圭算了。”绿子依然一只胳膊拄着台面说,“什么恋人呀,家呀,大学呀,统统抛开不管。”

“那也不坏嘛。”我笑道。

“摆脱一切纠缠,跑到没有一个熟人的地方去——你不认为这样好得很?我可总是跃跃欲试。所以,要是你一下子把我领去遥远的地方,我保准为你生一大堆牛犊子那么大个儿的壮娃娃,大家一块儿无忧无虑地过活,抱在地上打滚,唧里咕噜的。”

此处,绿子话题的内核是女性作为母亲的职责。母亲的职责不仅包含着生育这一方面,同样有着“养育”这一面。绿子表达了自己不是以性寻欢,而是想通过性来组建家庭,享受家族之乐。然而,此处的话存在着前提:“同我一起去乌拉圭”。也即暗示在日本,这个愿望会有“恋人、家、大学”等事物的束缚。对绿子而言,需要抛弃这些原有的关系才能担起母亲的职责。

同样,第四章中,绿子谈起自己的母亲并非算得上称职。因为绿子母亲不会做饭,也讨厌做家务,因而母亲既没有完全承担起家庭中“养育”的职责,也无法将养育的技能传授给女儿。但绿子通过努力无师自通,这种努力可以说源于绿子自己内心对母性的追求,对扮演母亲角色的渴望。因此,绿子可以不去“买时髦衣服皮鞋”转而去“买尖头菜刀买锅买笊篱”,早早成为了一位精明勤俭的家庭主妇。

尽管绿子对于社会固有观念多有反叛,但其对于饰演母亲角色并不抗拒。值得注意的是,绿子对母性的追求并没有向所有人显现。父母与原男友的不理解让绿子始终无法敞开心扉。但为何是渡边呢?第四章中,绿子谈及对渡边的感受时,说“不过我喜欢同你说话,你说话方式真是别具一格:‘我不情愿被某种东西束缚住。’”此处,绿子坦言喜欢渡边不受拘束的风格。而小说最后,束缚绿子的“恋人、家、大学”中的前两个都已崩塌,只剩“大学”这一束缚横亘于绿子回归母性的道路面前。由此,绿子最终选择渡边也不无道理,也只有渡边才能使绿子原本压抑在内心的母性得以完全解放。

综上,绿子形象中的矛盾应当看作是一种摇摆或挣扎。无论其内外言行表现,这一切都源于母亲职责的缺位使绿子内心中对于组建家庭的渴望。但由于在日本被“恋人、家、大学”所束缚,所以绿子才会把乌拉圭作为自己的应许地。但最终,绿子与渡边相互承认了与对方感情,使绿子最终从束缚中得到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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